“最好不要,池先生。”
沈石英像刺猬一样竖起刺,但是他继续迷惑自己。
“就算遇到麻烦也不需要帮忙?”
"不需要。"
池晏轻笑了一声,没说话,在晚餐将近尾声的时候才再次开口:
“都是同学了,之后在学校碰到也要叫池先生?”
仔细想想是有点奇怪,沈石英顿了顿,对他换了个称呼:“池晏。”
对方满足地收回视线:“快吃吧,石英。”
沈石英差点被他噎了一下,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改完称呼后的两人之间氛围奇怪了起来,
池晏低头看着沈石英认真切着餐盘里为数不多的牛排,却又在对方抬头的时候错开。
而沈石英的大脑像是一台坏掉的机器,
即使输入“不要做”的命令,也阻止不了它打量对方自我意识。
池晏好像注意到了沈石英这种状态,嘴角勾了勾。
“到了考试周还有时间吗?”
“没时间也不能停,合同上写了。”
池晏停止了用餐的动作。
“一起去学校吧,考试周请假的违约金我来出。”
沈石英对这种挥金如土的行为并不是很赞同,他笑了笑:
“陪读要加价。”
“可以。”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池晏打断沈石英,“不要出尔反尔。”
事情朝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不仅如此,池晏甚至叫服务生直接扣了饭钱,
沈石英连掏出钱包的时间都没有,晕晕乎乎被带着回了车边。
“上车。”
“不,这不对,”他试图捋清思绪:
“应该是我来付钱,而且我可以自己回家。”
“一顿饭买你回家的时间,可以吗?”
池晏说着,人已经坐上了车,甚至还按了几下喇叭“嘟嘟”地催促他。
沈石英一时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
既然抱有目的接近自己,那他不能利用他吗?
沈石英突然闪过这样的想法,挂在心里的锁开始松动、警戒,再松动、再警戒,
最终,他半是无奈、半是忐忑地坐上副驾驶。
“我不会说谢谢的,我当真的了,之后再叫请客被怪我翻脸不认人。”
“当然,你又不是会任人摆布的性格。”
警告的话反而收获了一通乱夸,沈石英感觉自己一拳到了打在棉花上。
“我们才见过几次?别装的像很了解我一样。”
“是啊,一开始确实装的平易近人。”
沈石英系安全带的手不自觉地停住了。
盯着池晏的脸想要观察他的用意。
"我很好看?"
“自信过头了吧?"
的确,池晏有自信的资本,
但是沈石英并不想乖乖地承认,所以提高声音否认,好让自己的底气更足一些。
“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声?可怕。"
“免得我好像看起来很好欺负,让某些人和我保持距离。”
池晏突然大笑起来,半晌后趴在方向盘上侧头望过来:"石英,你真的很可爱。”
沈石英耳尖微红,嘲讽道:“笑点很特别。”
耳边池晏的笑声混在音乐里,
歌曲播放到《A lovely night》,旋律迅速地占领了车内。
唱着“I'd never fall for you at all”,像是在映衬他的某种心境。
以前听的时候并不是什么能让他印象深刻的曲子,
但今天的《A lovely night》曲调却一点一点刻进脑海里。
沉浸在音乐中的时候,车晃了晃,停在了房子前面,
像一匹被主人拉着缰绳的马匹。
手机上嗡嗡响着“沈大鹏”的电话,沈石英翻看了一眼,
“该回家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这样说,至少这通电话的确应该回家再接。
可被音乐感染着萌生的冲动告诉他:“我不想下车。”
事实上他也这样喃喃地说了。
池晏像牵着马鞍的主人,微微牵动细绳,驱车掉头。
而他们坐在这张载体上,毫无目的地在空旷的公路上飞驰,
理性的绳索啪地断了,只有感情在猖獗。
沈石英真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后知后觉开始后悔。
音箱最后唱出一句“What a waste of a lovely night”,
曲调动人、歌声悠扬,
“真是在浪费一个美好的夜晚”的歌词同时引发了沈石英想摆脱这里、又想留下的矛盾心情。
以后听到这首歌就会想起池晏吧?
这真是一件想想就很可怕的事。
沈石英动了动着放在膝盖上的手,艰难地开口:
"送我回家吧。"
两分钟之前还在说不先下车的人,现在又嚷嚷着想回家了。
任性的程度完全可以让池晏开口骂他,但池晏却一次脾气都没有发,
反而在路边停车观察沈石英的状态,
并且在确认他没有任何的不适或者异常后,才踩了油门。
没过多久,车依旧停在距离沈石英家里有一路程的居民楼。
池晏踩了一下刹车又松开,问他:"住几楼?"
"我们还没熟到可以告诉你家庭地址的程度吧?"
池晏看起来有些懵,还有些委屈:
"打电话发消息也说越界了,明明刚刚叫了别停车又翻脸不认人,那到底要怎样才可以?"
沈石英深吸了一口,“和我家境相当的。”
看池晏还想没有反应过来,他重复了一遍:
“做朋友也好,更进一步也罢,
“相似的人相处起来才不会累,你知道这个道理的吧?”
沈石英说完拉开车门,挥了挥手:
“再见,池晏。”
**
洗漱过后,沈石英盘起膝盖坐着,把耳机连接到手机上。
音乐拨动时针,唤起了“忘记”,或“想忘记”的记忆。
沈石英人生最初的记忆是从母亲紧抓着的裤腿开始的。
被嘈杂的声音吵到,他揉着眼睛醒来,抱着枕头一步一步移动。
从轻轻打开的门缝间可以看到被父亲抓住头发的周静。
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到地上,他听见母亲的哀求:
“求你,沈大鹏,求求你,别卖石英。”
抽着烟的男人把她往桌上重重一撞,最后只留下血淋淋的母亲。
“嗡嗡。”
听到手机震动声,沈石英抬起了头。
一条信息出现在屏幕上。
——“到了吗?”
虽然是没有保存的号码,但他知道对方的身份。
犹豫着在对话框输入“到了”,还没发出去就被再次过来的信息打断。
——“晚安。”
今晚说打完没发出去的“到了”,说了“不想下车”的他,
再如何惊心入肺,都能全部抹掉。
沈石英选中按键删除了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