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声响起的霎那，虫潮尽数退散。
601中亮起灯光，红衣赵筝消失不见，只余下一个身材苗条纤细的年轻女人倚靠在门框上，揉着惺忪睡眼，一袭白睡裙清纯可人。
“你是谁？”年轻女人发出疑问，温声软语，全然不复方才的狰狞癫狂。
难以想象，就是这样一个美丽清纯的年轻女子，之后会变成深渊里的那副模样。
“我是……”周术正要回话，却看到光幕弹出：
【编号54188玩家请注意，回忆世界的主人公——赵筝已对你产生了怀疑！当怀疑度超过90％时，你将被自动弹出隐藏副本！】
【注意，当前怀疑度：46％】
【注意，当前怀疑度：49％】
【注意，当前怀疑度：53％】
……
怀疑度在快速升高，一旦超过90％，他就会被弹出回忆世界！
周术张了张嘴，正打算编造，身后的房门打开，一只修长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耳畔的男声温润如玉：“小筝，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表弟。”
周术微微偏头，眸光落在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上，凝滞了一瞬，而后看向男人的脸，男人长相如其声音温和，眼尾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周术不知道男人为什么会说出这话，但他知道男人这是在帮他，不论男人出于什么目的，眼前最要紧的事是打消赵筝的怀疑。
“赵筝姐，表哥也跟我提起过你。”周术扭头看向赵筝，唇边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说话间不动声色地把面膜盒子背到了身后。
“表弟？”赵筝蹙了下眉头，目光扫过青年略有些眼熟的大衣和内里衬衫上的脏污血渍，“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注意，当前怀疑度：37％】
周术低头看了眼，无奈地笑了笑，“是这样的，刚刚我上来的时候，恰巧碰到楼下有人杀鸡，那人没捏住鸡脖子，喷了我一身。”
“是么，但我看你身上这些血不像是新鲜的啊……”赵筝依旧心存怀疑。
【注意，当前怀疑度：23％】
这时，601的男人出声了，“小筝，先别聊了，我先带表弟去换个衣服，一会儿我们再聚。”
听到男人这么说了，赵筝也不好再怀疑什么，只得点了点头，“你们快去吧。”
周术跟着男人进入601，门被关上，男人径直走，把他带进了卧室。
拉开衣柜，血腥味逸散开来，衣柜的上层挂着干净的衣裤，下层却堆满了沾满血污的衣服，各式各样的、尺码不一的、不同人的衣服。
男人随手从上层取下来一套干净的衬衫裤子，丢给了他，“换上吧，没穿过的。”
周术接住，说了声“谢谢”。
换好衣服，他感觉浑身焕然一新，甚至想再打包带走两件，但预想到自己从隐藏副本出去后，大包小包往402中拎东西的情形，还是算了。
他脸皮薄，丢不起人。
抱着赵筝的大衣，里面裹着面膜盒子，周术进入客厅。
年轻男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本子，在上边勾画了一下，“第二十八……”
他低声呢喃了一句，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时，眉眼清润，“你好，我叫何以年。”
“你好，何哥，”周术略显拘谨地点了下头，自我介绍道，“叫我小五就行。”
“54188”的“五”。
“行，”何以年眉梢微挑了一下，视线下移落在青年怀里抱着的大衣上，“小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件衣服是小筝的吧？”
周术低头看了眼，语气无辜，“这件大衣是我姐姐的。”
这是真话。
他唯一的姐，深渊赵姐。
“那还真是巧，我记得小筝也有这么一件大衣。”盯着青年透亮纯粹的眼眸，何以年浅笑了一声，倒没有再追问。
想起衣柜下方那些尺码不同的血污衣服，周术扣着大衣的手指微动了动。
何以年知道自己是外来者，而且他似乎帮过很多外来者，他的目的是什么？
“既然你已经收拾好了，我们走吧。”何以年突然合上本子，站了起来。
周术眸子闪动了一下，“去哪？”
“对门。”
601的门并没有锁，周术跟在何以年的身后，进入601。
暖光温馨，没有粘稠的空气，没有遍地的软虫，没有刺鼻的血腥味，也没有骇人的血迹。
回忆世界里的601十分温馨美好，就像是一场随时都会醒来的幻梦。
“以年哥，你们先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卫生间的方向传来赵筝含糊不清的声音。
“不急。”何以年应了声，看向玻璃门紧闭的厨房。
周术紧跟着看过去，厨房亮着灯，门上映着一个忙碌的微胖身影，他好像在摆弄什么，时不时发出瓶瓶罐罐的碰撞声音。
那个人应该是楼长，他这是在干什么？
何以年似是看出了周术的疑惑，说道：“赵叔叔正在做膏药，我们去客厅等吧。”
“做膏药？”
周术带着疑惑，跟着何以年，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沙发后方依旧挂着那张合照，这时候601的电视还没有被卖掉。
他似乎是回到了一切的开始。如果他能持续跟进剧情，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么害死赵筝的凶手也就无处藏匿了。
何以年坐下之后，压低了声音道：“赵叔叔的腰摔伤了，很严重。上星期他刚被裁员，如今连去医院买药的钱都舍不得花，这才会自己在家研究膏药。不过熬膏药的药材也不便宜，他手头上太紧张，听说连电视都打算卖掉了。”
周术语气诧异：“什么药材这么贵？还有，楼长不是正在竞选人事部经理吗？就算竞选失败，也不至于被裁员吧？”
何以年解释道：“我不懂中医，可能有些药材就是贵吧，据说这药方是从某个神医那里求来的，保真，钱花了也不会亏。至于被裁员的事，原本的裁员名单里的确没有赵叔叔，但赵叔叔在竞选失败后非常不甘心，一气之下找到高层理论，把事情闹得很难看，这才导致……唉。”
“原来是这样。”周术唏嘘。
正在这时，赵筝从卫生间里出来了，“你们在聊什么呢？”
依旧是那一身白睡裙，赵筝似乎心情很不错，穿着拖鞋都差点蹦跳起来，但她的脸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
她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变得如婴儿肌肤般吹弹可破，水润无瑕。
目光落在那张漂亮脸蛋上，沙发上的两个男人几乎同时眸色一沉。
“你们怎么不说话啊？”赵筝自顾自在单人沙发上坐下，脸上挂着怎么都止不住的笑意。
何以年先开口了，“小筝，你是换了什么新的护肤品吗？”
赵筝摸了摸脸，笑容动人，“没有啊，还是以年哥哥你送我的那一套。”
何以年沉默了。
周术看到他放在身侧的手面上凸起了青筋，看来何以年知道赵筝在说谎。
在这个回忆世界里，何以年究竟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好像正是因为何以年的出现，回忆世界才恢复了正常……
他正思索着，突然被点了名。
“对了，这位……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总不能和以年哥哥一样，喊你表弟吧？”
周术抬眼，对上了赵筝笑盈盈的视线，毋庸置疑，这张脸很美，但总会令他联想到一些不好的画面。
就比如，日记中钻出的那张近乎毁容的腐烂人头。
再比如，前不久刚见过的被软虫簇拥的恐怖面容。
心中升起一股恶寒，周术嘴角动了动，扯出了一个温顺乖巧的弧度，“为什么不可以呢？不瞒姐姐说，我一直想有一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姐姐，感觉说出去倍儿有面子。”
赵筝被逗笑了，“以年哥哥，你表弟真有意思。”
“叫他小五就行。小筝，别调侃我表弟了，他脸皮薄。我们聊聊找工作的事吧……”
话题就这样被扯开，何以年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润得体，但周术总感觉他笑得有些牵强。
何以年似乎和他一样，看出了赵筝脸上的异常。
果然他之前的顾虑是对的——就算是他先赵筝一步拿走了相继瑞处的面膜，寄包裹的神秘人还是找到了其他方法，把面膜送到了赵筝的手里。
但为什么一定是赵筝呢，那个人和赵筝有仇？
那个人又是怎么知道相继瑞处的面膜被他拿走了呢，就算那个人也住在四号楼里，消息都不该这么灵通吧？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何以年和赵筝聊起了找工作的事情，周术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偶尔被点到，才会接上一句话。
赵筝笑着调侃他容易走神，周术也确实在走神，他在想赵筝最后到底有没有找到工作。如果没有，没找到工作是否也算是赵筝后悔的一个点？
夜色如墨，月朗星稀。
分秒流逝，几人的聊天内容逐渐从找工作转变成了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何以年似乎在拖延时间，等待着什么。
周术有点瞌睡。
过了不知道多久，迷蒙的他被一道开门声惊醒。
“聊累了吧，来吃点水果吧。”楼长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出现，紧随而至的是一股奇异的浓重药味。
“谢谢赵叔。”
“谢谢爸。”
见两人都到了谢，周术也跟着小声说了句“谢谢叔”。
说话间，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男人穿着简单的灰白条纹衬衫和黑色长裤，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身材微胖，脸上戴着金丝边框的老花镜，整个人透着一种儒雅之气，让人感觉很舒服。
或许是因为刚才摆弄药草，蹲了太久，他单手撑着后腰，眼角皱纹毕现，面容疲惫。
把水果盘放下之后，他就又回到了厨房里，可残留在客厅中的奇异药味却经久不散。
吃了一块苹果后，何以年站了起来，“小筝，时间不早了，我该带表弟回家了。”
听见这话，周术懵逼地抬起头，眨了下眼：等了这么久，就这？就只是让他看一眼楼长长啥样？
赵筝早就困得不行了，闻言自然没什么话说，她站起身，双眼几乎睁不开，“我送你们。”
“不用了，我们自己走就可以了。”
说完这话，何以年就带着周术，一前一后离开了601。
眼看着房门被关上，赵筝才打了个没有形象的哈欠，面部肌肉被拉动，一个不起眼的凸起出现在她的眼下，但当她闭上嘴巴后凸起又消失了，就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小筝，过来一下。”书房中传来楼长的声音。
赵筝揉了揉眼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