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算尽天下命

书名:这个谋士有点冷 作者:乘风破浪的猫 本章字数:4079 下载APP
抬眼望去,身穿青色常服的赵寒正手持长剑格挡住了匕首的利刃,接着动作不停地将长剑逼近男子。
  看起来丝毫没有落入下风。这么想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感瞬间席卷了王柔的全身。她感到身体越发的疲累,手掌心和小腿处传来了轻微的疼痛,头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额头上有汗珠滑落的触感,鬓角的发丝被汗珠润湿,不留缝隙地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方才被她深埋在心底的恐惧不安,连同这口气一起呼了出去。
  大脑逐渐变得清明起来,她知道此刻的她衣服上沾染了大量灰尘,甚至可能被地上的碎石挂出了几根脱线的线头,整个人看起来一定十分狼狈。
  但她活下来了,她还是活下来了。王柔的眼眶微红,隐隐闪动着一点泪光。她快速呼吸了几次,压下了大哭一场的冲动,心间被暖洋洋的安心感填满。
  她看向了同样趴在地上的蒹葭,对方的神色中充满了无尽的激动喜悦之情。双目对视之间,王柔露出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她又望向还在打斗的两人,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的关系,男子的招式都被赵寒一一化解,始终处于赵寒的压制之下。
  若是赵寒想杀了男子,恐怕男子现在已经死了。只是赵寒必然打算活捉男子回府衙审问,便一直没有攻击男子的致命处。
  连王柔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来形势,正在和赵寒对决的男子自然更加清楚,他现在已经无法完成任务了。
  那么他还能做的事就是,不让赵寒知道任何的信息,将种种秘密的答案,永远地埋藏在他的心中。
  男子一直发动攻击的左手忽然收势,匕首被调转方向,没有片刻停顿地扎进了男子的胸口。
  任由身体自然地倒向地面,男子的眼前晃过了赵寒紧蹙眉头的样子,经过了天旋地转后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蒹葭的位置上。
  这是一个和他一样身份低微的人,他的恩人将他从低贱苦难的生活中拯救了出来,而这个侍女也非常幸运地遇到了这样一个人。
  他没能杀了王柔,他应该因自己的无能而愧疚愤恨,但在这股从心间满溢而出的愧疚愤恨中,好似还有另外一种心情。
  那丝心绪在汹涌的浪涛中显得太过微弱,让他分不清它到底是庆幸还是释然。
  见地上的男子闭上双眼显然已经没有了生机,赵寒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之前张叁同样干脆果断自杀时的场景。
  线索再次猝不及防地断掉,看来这件事比他预料之中的更加复杂。
  赵寒将长剑收进佩戴在腰间的剑鞘,转身看向依然半趴在地上的王柔。他快步走到王柔的面前,半蹲下来,两人的视线保持在了相近水平线上。
  “女郎可还安好?”赵寒的语气中夹杂着明显的关切之意,声音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温度。
  他是为探查城内流民的情况,以此来解决安顿流民之事,今日才出了府衙。以常服佩剑的游侠打扮来微服私访,以免平白让百姓受惊。
  然后他注意到前方跑来了一个神情惊恐的女子,口中还在不停地大声呼喊:“杀人了!”这让其他百姓也纷纷惊惶不安了起来,和身边的同伴面面相觑着。
  他不禁心中一紧,立刻迎面跑了几步,用剑鞘将人拦住:“杀人的在哪里?”
  似乎是他的佩剑给了女子安全感,她稍微平静了一点,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指了指右边的一条小街:“就是那里,再左转一下,有个流民在杀人。”
  流民?他第一反应是有体格强健的流民在谋财害命。迅速按女子所说的路线奔跑了起来,他转进了一条小路后,一追一躲的两个身影顿时印入了眼帘。
  一个衣衫褴褛的陌生男子手持一把匕首,动作敏捷地刺向他一眼就认了出来的王柔。
  王柔的样子虽然十分狼狈,却用令他十分意外的身手,贴近地面身型灵敏地飞扑翻滚着,成功躲开了匕首的致命穿刺。
  但他的心脏还是瞬间漏跳了半拍,手心好似被惊出了冷汗,连忙冲上前去,同时抽出长剑,格挡住了男子进一步的追击。
  接着双手握住剑柄将男子逼退到远离王柔的位置,避免男子趁机再去击杀王柔。
  此刻他注视着王柔的双眼,心中无比庆幸他的及时赶到。若是这双眼睛彻底闭上,不见了明亮光辉的色彩,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心脏会承受多大的遗憾和痛楚。
  纵然她轻视他的出身,不会去在意他的心情,他还是希望王柔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个初遇时勇敢机敏的,谈话间灵动开朗的,一本正经说胡话的王柔,能继续在问完话之后,没心没肺地转头就走。
  “我还好,就是没什么力气了。”王柔说完立刻看向蒹葭,“倒是我的侍女,为了救我受了很重的伤。赵城主能否让人将她背去医馆?我会付薪酬的。”
  赵寒看了一下安心趴着的蒹葭后又回过头来:“自然可以。只是你也该去一趟医馆。”
  “我不要紧,就是擦破了点皮,回去之后自己上点药就行。”王柔当然想要跟去府衙,看看能不能从男子的尸体上找出点线索,把差点让她命丧黄泉的幕后黑手给揪出来。
  她说着突然自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要是以现在这个样子一路跑去府衙,那她端庄大方的形象就会被丢个干干净净了。
  于是她话锋一转,难得腼腆地笑了一下:“城主的救命之恩,我必铭记于心。容我先归家一趟,再去府衙说明情况。”
  
  古朴的假山在阳光的照耀之下也失去了冰冰凉凉的温度,石头的纹理在光芒的映照下晶莹闪亮。
  回到家中的王柔感到十分疲累,便背靠着院落中暖洋洋的假山,深呼吸了几下,稍微歇息了片刻。
  这一路上,她一直在思考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却始终想不通她究竟做了什么,能让某个人这么下狠手。
  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怕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淡,对幕后黑手的愤恨愈加强烈。王柔的右手紧握成拳,又瞬间五指松开。
  “好痛好痛。”她连忙将手凑到面前,向手心处破了皮的伤口吹气。眨去了眼中被刺激出来的生理性泪水,王柔又甩了甩受伤的右手,仿佛这样就能将疼痛甩出手心似的。
  “阿姐?!”忧心惊诧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紧接着一阵微风拂面而过,王柔的右手被另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
  那双洁白修长的手将王柔沾染灰尘且带着伤口的右手衬托得更加凄惨,匆匆跑到自家姐姐身边的王怡语气惊怒地询问:“是谁伤了你?”
  “一个我也不认识的男人,二话不说就要砍我,不过他现在已经死了。”王柔用轻快的语调回答道。她伸出左手想要戳戳妹妹的脸颊,让紧张的气氛变得轻松一点。伸到半空的时候又缩了回去,担心灰扑扑的左手被清晰地看到之后,王怡会更加愤怒心疼。
  先是回到房间里,由王怡的侍女帮忙梳洗上药,等王柔穿着刚换好的衣服走出房门时,家中人都知道了她差点被杀手害死的事情。
  这让王家的人都感到十分惊怒,王父一直面色沉沉,李氏气得直接拍了桌子:“究竟是谁,敢杀我的女儿?”
  王怡和王摩坐在一旁努力推断凶手,恨不得立刻就找出幕后之人,将其乱刀砍死。
  可王柔虽然闹腾了一些,却不是嚣张跋扈会和人结下仇怨的性格。
  难道是因为山贼知道她破坏了先前的接头,帮忙抓获了两个内应的事,然后一定要杀人泄恨?
  可那种死士的作风并不像是普通山贼能做出来的行为,难道城中还真有士族勾结贼人?不应该啊,就算有哪一家士族会做出勾结山贼的事,也没有理由会这么对付王柔。几个人左思右想,又开始考虑贼首张宁圈养死士的可能性。
  王柔同样陷入了疑惑之中,与众人不同的是,她并不怎么怀疑是山贼干的。因为小说里描写过张宁的性格,是一个自认行事颇有任侠之风的人,就算他十分恼怒想要安排刺杀,也更可能去刺杀赵寒而不是她这个弱女子。
  而且她的心中有一个士族身份的怀疑对象,但她也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尚不至于让对方这么下手毒辣。
  她在大厅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后,便准备赶去府衙:“我去府衙看看情况,说不定赵城主已经发现了什么线索。”
  提到赵寒,众人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这次要不是赵寒出手相救,王柔定然是回不来了,他们对赵寒万般感谢也不为过。
  可念及赵寒先前的抓人行为,以及他是商人之子的身份,确实难以让人笑脸以对。更何况先前王柔也帮过赵寒一次,和这次加在一起只能说是恩怨相抵互不相欠,登门道谢一下就足够说得过去了,实在没必要再交好关系。
  王父点了点头,也不提让李氏一同前往府衙向赵寒道谢,只是让女儿带上一个护卫再出门,以防再次遭到刺杀。
  李氏亦是没有去府衙向赵寒表达谢意的想法,只准备等哪天赵寒休沐在家的时候,她过去站在其家门口道个谢,让仆人把谢礼抬进去,再寒暄几句就可以离开了。
  而王柔本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在她看来她是一个可以独立面对和处理关系的主体。赵寒救了她,不论是要道谢还是做出别的应对,都应该由她本人亲自去做,完全忽略了这个时代默认是由父母出面代表子女的意志去沟通处理的。
  当她只带了一个护卫踏进府衙,周衙役往她身后望了一眼然后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的时候,她依然没有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
  王柔十分奇怪地也向身后看了一眼,但是身后只有自家父亲专门挑给她的护卫苍术。于是她回过头来,笑哈哈地向周衙役走近:“怎么了?是我带的护卫长得太帅了吗?”
  周衙役下意识地仔细打量了一下苍术的相貌,然后表情更加奇怪了。看多了赵寒和郭攸的他,只是对男色不再敏锐了,但一个男子的长相是俊美还是平庸,他还是分得清的。
  “女郎还有心情开玩笑,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周衙役丝毫不因苍术身板壮硕而嘴下留情,直接说苍术帅气这件事就是个玩笑,做事风格一点都不以和为贵。
  苦思冥想才从记忆深处挖出了一个赞美女子的俗语,他对王柔的行为倒是深感意外和赞赏。不仅可以和杀手过上几招将其打伤,还能在险些被杀之后这么快就神色如常嘻嘻哈哈,和他心目中柔柔弱弱的世家女子形象完全不一样。
  特别是那一簪子,差点就把杀手的手腕给刺穿了,要不是自家城主说是王柔扎的,他绝对想不到这个答案。
  “那是自然了。怎么说我也是有点道行的人,哪里会那么轻易地被人干掉?”王柔微微昂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开口。同时将被纱布包起来的右手背在身后,以免影响到她仙风道骨的形象。
  这才想起来她自称能掐会算的事,周衙役问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那你没有算出来今天会遇到杀手吗?”
  王柔被噎了一下,面上依然摆出不动声色的样子,将左手也一起背在身后,语气不急不缓地回答:“正如医者不自医,纵然我能算尽天下事,却算不到自己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