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书名:足尖上的丘比特 作者:颜灼灼 本章字数:15022 下载APP
萧瑟黯然点头。“那件事情对我的打击太大,我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我爸给我办了转学,让我换个环境重新开始。我复读了一年才参加高考。”
    我终于明白了当年萧瑟忽然不知去向的原因,也明白了促使他改邪归正的根源。他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走过这么多年,表面上放浪不羁的他,内心深处却承受着灵魂煎熬的极度痛苦。
    “童忻,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萧瑟的眼底浮起犹豫和苦楚。
    我抱住了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胸膛轻轻地蹭。“你也不愿意看到那样的悲剧发生。那个仓库里面,是有什么易燃物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据消防员所说,当时仓库里没有其他人,而且仓库门反锁,是个密室,不存在他人纵火的因素。根据现场倒着的挥发油瓶断定,是由挥发油引起的火灾。我到杨青买东西的那家小店了解到,她当时买的是一瓶挥发油。所以有人怀疑,是她点火自焚。但是,没有发现点火的工具,仓库里面也没有任何易燃易爆的物品,只是存放了一些生石灰和其他的农用物品。    
    杨青不可能自焚,她有个亲戚住在学校附近,有时会到亲戚家居住,那晚她买了挥发油之后是要到亲戚家,帮忙清除布面沙发上的污垢。总之,起火的原因,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个谜。”
    萧瑟告诉我,后来他拜托萧鹏程找了关系,跟着刑侦技术人员到仓库里面再度察看,终于知道了火灾的真正起因。那天刚巧仓库角落的水管破裂,导致仓库里存放的生石灰浸了水。生石灰遇水反应后,放热并形成消石灰,放热温度高达300至400摄氏度,另一方面,当挥发油的温度高于280摄氏度时会自燃,也就是说,生石灰和水还有挥发油,这三者放在一处时,极有可能引发火灾。
    那晚仓库管理员疏于职守,连仓库门都没关就与朋友喝酒去了,也不知道水管破裂。杨青误闯入仓库后,大概是情绪太过紧张,打翻了随身携带的那瓶挥发油,挥发油正好倾倒在遇水反应后的消石灰上,于是酿成了一场重大火灾,不幸殒命。
    “江明和李浩都在仓库里被烧死,死亡现场发现生石灰和挥发油瓶。”我基本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凶手认为是你们三个人害死了杨青,所以向你们复仇?”
    他伸手拥住我。“看到报纸后,我就已经预感到,江明和李浩先后被害,接下来就轮到我了。所以我匆匆离开医院,后来又去了蓝山,想先避一避,也许嫌疑犯很快就会被抓住。但是那天从蓝山开车送你回舞团后,回去的路上,我发现被人跟踪了,我费了很大的劲,才甩掉了跟踪的车辆。”
    我感觉到一种近乎痛楚的柔情,把我紧紧地包围住了。他明知道有危险,还冒险赶回来陪我过平安夜。如果不是我提出来,他也不会……
    “昨晚袭击我的人,和嫌疑犯不是一个人。”萧瑟的判断和沐眠一致,“我听沐眠说,嫌疑人五十多岁年纪,身材矮胖。但是我醒来后看到的人,虽然戴着头套,身材却看得很清楚,个子很高,姿态很挺拔,我目测了一下,应该是九头身。还有,他走路有很明显的八字脚。”
    我悚然而惊了。九头身,八字脚,那是芭蕾舞演员非常明显的特征。芭蕾对身材的要求很严格,九头身,是指身体是九个头的长度要求头小,个子高,巴掌脸,脖子要比正长人稍长些,这是一种芭蕾高傲的精神。身材比例一般达到12,优秀舞蹈演员都是15以上,就是腿比上身长15。胳膊总长度比身高要长。“所以你才怀疑,是我们舞团的男演员?”
    “我觉得可能性非常大,你的酒量虽然不好,但是一杯鸡尾酒,不至于醉成那样……”萧瑟后面的话,被他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是沐眠的来电,问萧瑟是否和我在一起,我的手机可以还给我了,她要送过来。
    萧瑟和沐眠约好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见面。“不要告诉沐眠,我看到的人像是芭蕾舞演员。”他叮嘱。
    “可是,万一他又想害你……”我担忧不已。
    萧瑟叹息着说:“不会的,他既然给沐眠打了那个电话,就说明他并不想让我死。”
    “你想包庇那个人?”我问。
    “不是包庇,我想自己去面对、解决。”萧瑟的语气坚定而恳挚,“自己作的孽,怨不得别人。佛说,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
    我听得一愣。“怎么说起这么深奥的佛理了。”
    他苦涩一笑。“我姨妈是虔诚的佛教徒,我原本是很不屑的,但是后来发现,佛家智慧应用于现实生活之中,有启迪作用,可以使人受益。”
    “我……想问个问题。”虽然有些不合时宜,我还是道出了心头堆积已久的疑问,“怎么总是听你说起姨妈,那你的……”
    “关于那些事,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再慢慢说给你听。”萧瑟已经猜到我想问什么,他的脸色忧郁而愁苦,凄凉而落寞。
    以后?我的心里凄苦、恍惚而迷惘,我们,还有以后吗?
    临走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方矮矮的坟墓,墓碑冷冷的,冰冰的。
    “杨青,你的墓草已青,尸骨已寒。萧瑟已经忏悔了整整六年,如果你有灵魂,请原谅他好吗?”我在心中低语。
    没有回答,四周空空的、旷旷的,只有风穿过树隙的低鸣。
    我叹息,再叹息,转过身,跟随萧瑟离开了。
    大约40分钟后,我和萧瑟、沐眠一起坐在咖啡厅舒适的靠椅中。
    “童忻的手机检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那条短信不是用她的手机发出,应该是盗用她的号码发短信。手机上也只有她和余萌的指纹,和她所说的事实相符。另外,今天早晨,嫌疑犯到区局投案自首了,就是之前警方锁定的那个人,叫杨全。”沐眠用小匙不住的搅着咖啡,微皱着眉,“好像太顺利了,明明听声音不是一个人。”
    萧瑟双手颤抖着点燃了一支烟。“杨全,是不是有个女儿叫杨青?”
    “你怎么知道?”沐眠很惊讶。
    萧瑟将六年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沐眠。
    “原来是这样。”沐眠恍然大悟,“杨全的目的,是为了六年前死去的女儿报仇。”
    “应该不存在另一个人,光听声音,也不能保证不出错吧。”萧瑟转头望着窗外,对着窗户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我醒来后,那个人当着我的面把一桶水浇到生石灰上,后来又打开一瓶挥发油,倒了进去。我问他是不是想为杨青报仇,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再仔细回想一下,你看到的那个人,体态身材大概什么样?”沐眠仍然很在意电话里听到的那个声音。
    我望着萧瑟,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会对沐眠说实话吗?
    “杨全是矮胖身材?”萧瑟思索了一阵,反问。
    沐眠说是的。
    “那应该就是了。”萧瑟简短地说。
    沐眠斜靠在椅子中,隔着玻璃窗,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半晌才说:“好吧,也许是我对自己的耳朵太过自信了。我还要赶回岛外派出所,先走了,随时保持联系。”
    沐眠走后,有好一段时间的沉寂。
    “你还记得,我那天早晨要从你的宿舍离开时,看到有个男人从隔壁余萌的宿舍出去吗?”萧瑟率先打破了沉寂。
    “你想说什么?”我敏感地追问。
    他严肃地盯着我。“我当时看到的背影和走路的姿态,和在仓库里面看到的非常相似。”
    我像是忽然中了魔,张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然后,我把小匙丢在盘子里,把咖啡杯推得远远的。“你怀疑余萌?”我叫了起来,带着本能的对她的维护,“不可能的,余萌那么善良,那么温柔,怎么会跟个放火的人搅和在一起!”
    萧瑟也瞪着我。“但事实是,昨晚叫醒你的人是余萌,满屋子只有她一个人是清醒的,这点你无法否认吧。她虽然没有出现在现场,但是不排除与人合谋的可能性。”
    好半天,我们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最后,萧瑟先恢复了神志,他慢悠悠地抽了口烟,颓丧地说:“当然,那只是一种感觉,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好像走进了一个迷宫,明明出口已经很近了,就是没办法把线路理清楚。”
    我用手支住额,满心茫然。
    他长吁了口气。“不谈这些了。你今天下午和晚上有空吗,我想把昨晚没能完成的事情补上。”
    “有。”我也迫切希望把本该属于平安夜的美好浪漫找回来,暂时忘却那些伤痛和烦忧。
    “好,我先送你回舞团,下午3点多钟去接你,我会安排好丰富的内容,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他的言语使我心跳,使我悸动,使我内心深处,浮起一阵酸酸楚楚的柔情。
    回到舞团后,我就泡在了练功房里,下周一舞团要在我们内部的剧场进行年度考核,并且向媒体和公众开放。届时,规定剧目展示、自选剧目展示、现代舞作品展示等将一一呈现,让媒体与观众“零距离”感受芭蕾艺术高雅的氛围、舞蹈演员娴熟的技艺与火热的激情。
    一年一度的舞蹈演员考核是海城芭蕾舞团人才队伍建设的一个重要举措,也关系到演员与舞团的续约。这对我来说当然是不成问题的,但也不能掉以轻心,特别是还面对媒体和公众,我必须发挥出最佳水准。
    我忘我地苦练,以至于忘记了时间。直到雷声将我从舞蹈的世界里惊醒。
    我望向窗外,乌云黑压压地堆积在一起,远处有闪电,雷声在天际鸣响,像是要下暴雨了。
    “可以走了吗?”萧瑟的声音传来,回过头,见他含笑站在那儿,穿着一件卡其色的大衣,很是帅气,“给你打电话老没接,我就猜你是在练功房,来了见你正在用功,没敢打扰。”
    “不好意思啊。”我十分过意不去,明明约好时间的,却让他在外面久等。
    他的眼神温柔而细腻,带着宠爱。“没关系,欣赏你的练功风采,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认真刻苦的你,是最美的。”
    萧瑟先陪我回宿舍,等我洗澡换衣服。我收拾停当,想起上回萧鹏程借给我的那件大衣,我专门送去干洗后,一直放在简易衣柜里。我将那件大衣取了出来。“这是上回在医院,你爸借给我的。”
    “哦,这是我姨妈的大衣。”萧瑟淡淡地说。
    我顿时就明白了,萧鹏程说那是他太太的,萧鹏程的太太,是萧瑟的姨妈,而不是妈妈。
    我没有追问,只将那件大衣交给了萧瑟。但他主动开了口:“我的妈妈,在我刚出生不久后就去世了,爸爸又娶了姨妈。”
    我怔了一怔。“对不起……”
    “没关系。”他用手抚摸着我的长发,“走吧,再晚就来不及看电影了。”
    他先带我去看了5点钟开场的电影《达·芬奇密码》,他曾在我的宿舍里见到这本小说,知道我喜欢,恰逢电影上映,他便记着要带我进电影院观看。    
    这回萧瑟自己开的车,他说想过真正属于我们的二人世界,不愿再让向叔掺和其中。我明白他的用意,之前林恩墨几次三番玩跟踪的把戏,除了房车度假营那次是沐眠的哥哥成为帮凶外,其余的想必都是向叔泄露的行踪,林恩墨简直是老少通吃,比蓝婧予还厉害,蓝婧予公然魅惑男人,太过轻佻,而林恩墨装柔弱扮可怜,充分满足了男人的自尊,显然更具有杀伤力。
    我还是第一次和萧瑟一起看电影,他买的是情侣卡座双人套票。甜蜜情侣卡座,私密化的浪漫空间,我们就像普通的小情侣一样,相依相偎。我看过原著,电影对原著很尊重,因此没有太多的悬念,但是因着有萧瑟的陪伴,便获得了极致的观影享受。
    影片中的罗伯特·兰登教授最终解开了那个双重谜语,依寻巴黎街上标示玫瑰线的铜牌来到卢浮宫的倒置金字塔。身为卢浮宫馆长的索尼埃把“圣杯”(耶稣的妻子的尸骨和文献)藏在卢浮宫的大玻璃金字塔和小玻璃金字塔下。
    书中的结局太模糊了,电影则设计得很神圣,从倒金字塔俯视的角度看仰望着的兰登,镜头拉远,悠长的音乐,精彩令人回味。
    “好想去巴黎,亲眼看一看玫瑰线和倒金字塔。”我感慨低语,对萧瑟即将奔赴的那个浪漫之都充满向往,想到即将到来的分离,心里却又凄苦、恍惚、迷惘。
    萧瑟的手臂加重了力量,环抱住我,他的唇压紧了我的。我心跳、喘息,把整个身子都倚靠在他的身上,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只感得到两颗心与心的撞击,而非唇与唇的碰触。
    走出电影院,外面已是风雨交加。“我们去吃法国菜,你不是想去巴黎吗,真巧,我今晚订的就是一家正宗的法国餐厅。”萧瑟扬了扬眉毛,“我知道你要节食,如果不敢吃其他的,吃点法国蜗牛,喝杯红酒,感受一下那儿的法国情调也不错。”
    他笑着,残余的寂寞却留在他的眉梢眼底。
    今天是圣诞节,虽然下着雨,外头仍是车流如织,餐厅内也热闹非凡。那家餐厅的确很有法国味,随处洋溢着欧洲情调。萧瑟点了烤蜗牛、松露菌、龙虾、鹅肝、鱼子酱、洋葱汤等,我都可以少量的尝一点,最后才给他自己点了一份牛排。还有红酒自然也是不可少的。
    洋葱汤送来了,我洒上了乳酪粉,右手拿着小匙搅着。萧瑟忽然伸出手来,盖在我的左手上。
    我抬起头来望着他。
  他紧握了一下我的手,收回手去,注视着我,眼底充满了诉不尽的感情,低沉而略带沙哑地问:“如果,我能帮你在法国找到好的发展机会,你愿意出国吗?我是指,将来和我一样,在那里定居。”
    我的眼前浮上了一层雾气,视线有些模糊了,我把头斜倚在窗玻璃上,听着雨珠撞击玻璃的音响,看着顺着玻璃下滑的水流在灯光下折射出来的光芒,头昏昏然,心茫茫然,神志与思想,都陷入一种半虚无的境界里。
    半晌,我叹了口气。“我不可能在国外定居,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以后肯定是要和我一起生活的。他们不可能到国外长期居住,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也不同,适应不了。而且到了国外,人生地不熟,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我没有那样的勇气。”
    萧瑟注视着我,眼睛里迅速地涌进一抹难以描绘的失望。沉默片刻,他自嘲地笑了笑,又开了口:“我好像扯太远了,还是好好享受当下的晚餐吧,来,喝点红酒。”
    他为我倒了小半杯红酒,又给自己斟上一满杯,对我举了举酒杯。
    “我想多喝点。”我满腹愁绪,想要借酒浇愁。
    萧瑟于是又往我的杯子里加了酒,我和他碰杯,慢腾腾地啜着酒。他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啜了一口,再点了根烟,就这样以烟配酒,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我。
    他的目光充满热力,还有那熟悉的香烟气息与酒香混合在一起,撩得我浑身燥热。
    这份燥热一直持续着,后来萧瑟带我去了昨晚原本约定的见面地点海天商业广场。此时豪雨如注,有顶棚遮盖的中庭却是人头攒动。那里正在举办一场花砖盛宴。有一棵高12.5米,12扇金色棱面的圣诞树,由4000多片花砖创意设计而成。还有5层楼高的花砖灯画,有15米长的花砖大道,以及花砖的展览。
    “我家地上铺的就是这种花砖!”我好生惊喜,“没想到在这里可以看到这么多的花砖,还设计成这么漂亮的花砖圣诞树!”
    “你现在看到的,全部都是我自己设计,再请海天商业广场的运营管理公司配合实施打造的,特别是那棵花砖圣诞树,花费了我很大的心血。”萧瑟的眼里闪动着遇到知音的光彩,“昨晚花砖圣诞树亮灯仪式上,现场几乎被人群挤爆。”
    “你设计的?太厉害了!”我对他简直是崇拜了,“原来你在忙的就是这个,你怎么会想到要把花砖做成圣诞树的,太有创意了。”
    “我先跟你说说这些花砖背后的故事。”通过萧瑟的介绍,我终于知道,他说和赵均宁在“收集垃圾”方面有相同的爱好,他收集的“垃圾”,就是花砖。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华侨从国外带花砖回到海城,用于建造老别墅,当时只有大户人家才用花砖。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花砖开始真正走入寻常百姓家,那个年代海城许多老的居民楼都贴满了花砖。花砖还从海城,延伸出去,覆盖了周边城市的地面。我们家的老房子,地上铺的花砖就是当年海城花砖厂生产的。
    直到80年代末90年代初,由于手工艺的花砖耗费工时,产量有限,加上很重,运输不方便,价格也贵,迅速被瓷砖所取代。
    此次花砖盛宴中的绝大部分花砖,来自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海城地区的老居民楼。老城区旧城改造的时候,萧瑟召集了一帮工人师傅,赶在人去楼空,挖掘机肆虐之前,疯狂抢救花砖。一片一片去挖,挖好了打包运输出来,整理、切边、包装。专门租了一个花砖仓库存放花砖。抢救出来的花砖竟达到30多吨,还有很多来不及抢救。
    “你在展览现场看到的每一片花砖,都是工人师傅用汗水浇铸出来的,挖掘花砖非常费力,他们的手经常挖肿了,有时候还会撬到自己的手,鲜血淋漓。但他们都尽心尽力。”同样辛苦的,还有萧瑟的团队伙伴们,他专门组建了一支团队,都是年轻人,每个人都经历过搬砖洗砖的日子。
    “你为什么对花砖情有独钟?”我想萧瑟住的肯定是豪宅,不会用到这样的花砖。
    他抬头仰视流光璀璨的花砖圣诞树,脸在灯光下显得迷离深沉。“我是在老居民楼里面出生的,家里保存着一张照片,妈妈抱着刚出生的我,在客厅拍照,地面上铺的,就是花砖。”
    我有些发愣地望着他,鼻子里酸酸楚楚的,闪动着眼帘,眼睛渐渐的潮湿了。
    萧瑟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挽住我的腰。“走,我带你去看看花砖展览。”
    展览现场除了各种花色的花砖外,还有各具创意的花砖衍生产品,包括花砖冰箱贴,花砖相框,花砖抱枕等,都是萧瑟的团队和其他公司合作进行开发的。
    到处都是冒雨前来怀旧的海城市民。一名老奶奶指着其中一种花色的花砖说:“这是我家的花砖。”
    “我当年跟花砖厂的厂长关系特别好,这种花砖是请厂长单独定制的,只有我们家有呢。”另一阿姨一眼认出了自家的花砖。”
    还有一个小女孩哭着要求妈妈买一片花砖,觉得那是以前他们家里面的。工作人员向他说明展览的花砖是不卖的,但是小女孩哭得很厉害,工作人员有些束手无策。萧瑟走过去,跟工作人员说了什么,工作人员于是说:“小朋友,那就卖给你一片花砖吧。”
    小女孩的妈妈赶紧付钱拿了花砖,小女孩也破涕为笑,欢欢喜喜地和妈妈一起走了。
    萧瑟一直目送着那对母女远去,我的心底淌过一股酸楚,他看着那个小女孩和妈妈亲热地在一起,心里一定很难过吧。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生活再富足,也弥补不了萧瑟缺失的母爱,无怪乎虞团长说他身世可怜。
    过了许久,萧瑟才收回目光,语气伤感地说:“这些花砖,承载着老海城人的集体记忆。这场花砖盛宴,也是集体怀旧的成果。”
    我们在倾盆大雨中离开海天商业广场,已经晚上10点多,我以为他的安排到此结束了,失落难舍,但是萧瑟并没有送我回舞团,而是开车去了南湖畔的咖啡一条街,当时尹静姝过生日,就是在那里的西餐厅。
    车窗外的世界水茫茫的,那些老别墅的霓虹灯也成了水雾中的幻影。
    萧瑟将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下车撑开伞,带着我穿过雨瀑,冲进一个小庭院。院里矗立着一栋房子,没有亮灯,在大雨中漆黑一片。我们快步走上几级石阶,萧瑟合上雨伞放在地上,取出钥匙打开老别墅的门。
    进屋后,他按下墙上的几个开关,室内瞬间灯火通明。我环顾四周,地面铺满花砖,墙上砌有花砖,吧台镶嵌着花砖,还有花砖桌子、花砖抱枕、花砖杯垫、花砖餐具……花砖所有可能的应用,都在这里集中呈现。
    “天哪,这里简直就是一座花砖的时光花园!”我惊叹。
    “这座房子的名字,就是时光花园。到时这里还会摆放一个花砖展架,把我收集到的67种花色完整立面呈现。”萧瑟指了指角落空出的位置,眼里光芒闪动,“这栋建筑从老别墅的改造到室内设计,也是我一手包办的。元旦正式开业后,时光花园就是一家附带花砖仓储陈列的红茶馆,也是一个花砖的体验空间。在这里可以品茶会友,同时花砖的仓储以一种装置设计的方式存在,可以通览最全的花砖花色,可以目睹它刚被抢救回来的原始面貌,可以见证这座城市变迁带来的伤痛,见到挑砖理砖包砖的透明过程,甚至支持花砖的持续引进计划,为当年的花砖满城,留下一角。”
    这座时光花园的背后,还有另一段动人的故事。今年7月份,存放花砖的仓库被迫搬迁,30多吨的花砖实在搬不动,萧瑟只好到网上发起众筹,希望得到大家的帮助,参与花砖的收藏,同时在海城建一座供花砖安身的时光花园,作为花砖展示体验中心。令他惊讶的是,消息一经在网上发布便得到热烈的响应,有1800多人通过购买花砖衍生产品的方式参与众筹,从30岁到50岁的都有。同时在短短20天内,有100多人从全国各地飞到海城购买花砖,除了留够做展览和建时光花园的花砖外,其余花砖被抢购一空,共有5万片以上,两三千平方米。
    “每天都有人从不同地方飞过来买砖,大多年龄在三四十岁,有的要用于新家或者店面的装修,有的单纯想要收藏,形成了一个非常大的爱花砖的群体。还有后来的人买不到花砖,非常生气。他们都觉得海城花砖色彩明亮而且多样,设计得比较有趣质朴,经得起时间的沉淀,同时也是城市记忆的一部分,很多人通过花砖记住了海城。”
    这座时光花园红茶馆就是通过众筹建造的,那些卖花砖的钱则被用于后续的抢救收藏工作,海城和周边更多拆迁地区的花砖被挖掘运输出来。仅仅半年时间,目前存放的花砖又达到了30多吨,采集花砖的压力,从来没有消停过。“城市变迁的速度永远超过我们采集的速度!”萧瑟还有一个远期目标,建造一座海城花砖博物馆,也是一个城市记忆馆。
    “可是……你要出国了,谁来打理?”我强抑苦涩询问。
    “我在蓝山的那个好朋友会接手,他不满足于待在那个小地方,很快要到海城来开律师事务所了。还有沐眠也会帮忙,他们都是核心股东。”萧瑟感慨地说,“多亏了他们两个的帮忙,我才能不花老爸的钱,也不动用他的关系,真正发挥自己的能力,干了这么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当时众筹的事情挺轰动的,引起了很多关注,也有一些单位主动找上门来谈合作,海天商业广场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想在圣诞节期间做活动,我就提出花砖盛宴的系列创意,双方一拍即合。”
    二楼也有场地,我们登上楼梯,楼梯的台阶上也铺着花砖。楼上同样处处可见花砖的元素,大厅内摆放着舒适的沙发和茶几,还有几个包间,其中一个房间还没有布置好,只放置了一张沙发床,萧瑟说他有时候忙到太晚,就睡在那张沙发床上。
    大厅内还有一张花砖长桌,上面摆放着一台老式唱机和若干黑胶唱片,怀旧气息浓郁。
    “这唱片能播放吗?”我对那古董级别的唱机和唱片很感兴趣。
    “可以。”萧瑟打开唱机,放上一张舞曲的唱片,探戈音乐响起,罗曼蒂克的情调立即弥漫开来。
    萧瑟走到墙边,关掉大灯,只留下一盏壁灯,而后回到我面前,弯了弯腰,伸出手。“能请你跳支舞吗?”
    我抿嘴一笑,把手交给他,我们滑进了大厅的中央。
    他一上来就使我转了太多的圈圈,简直不像是跳舞,而是一种情绪的发泄。
    “你让我转得头昏!”我抗议。
    “转圈对你来说算什么。”他分明是故意的。
    “是不算什么,但我现在不想转。”我说着又是一个旋转,“探戈的想象力和激情是无限的,可我现在缺乏激情,我们换一种舞曲风格吧。”
    他却不理会,揽紧我,旋转了又旋转,他的声音急促而带着喘息:“缺乏激情是吧,我给你。”
    我看到他那对火灼般的眼睛,被他的眼睛和语气燃烧了,也被音乐所燃烧。我的心猛跳着,他猛然收住脚步,我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他执起我的下颌,用嘴唇迅速地堵住了我的嘴,他的舌头有节奏律动般的绕着我的舌尖,画圈似的舔吻,他的吻越来越霸道,我快要窒息了,难受地嘤咛出声,他才放过我。
    室内开着暖气,我已经浑身发热,萧瑟的额上也冒出了汗珠。他喘着气注视我,眼底有一抹忍耐的、苦恼的神色,他那两道浓密的眉毛紧锁在一块儿,唇边的肌肉绷得很紧,他在咬牙。半晌,他脸上的肌肉放松了,叹了口气。“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还不想回去。”一种强烈的激情和渴望冲击着我,我冲口而出。
    他的眼中掠过一抹矛盾的光芒,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我温柔地对他笑了笑。
    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半晌,终于说:“好,那我们继续跳舞。”
    音乐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慢华尔兹,音乐温柔而缠绵,我们就在幽暗的光线中起舞,他的胳臂温存而有力,我依偎在他的怀里,昏沉迷醉了,心在整个大厅中飞翔,直到这时,我才恍然的自觉,我已经爱了他那么长久,从六年后再次见面开始,我就不知不觉地被他吸引,直至深陷他编织的情网,难以自拔。不管将来如何,我都心甘情愿沉沦其中,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舞曲结束后,我把头倚靠在萧瑟的肩上,他的下巴轻轻地擦着我的额。
    “童忻。”他轻轻地唤我,他的呼吸是灼热的,手心是滚烫的。他盯着我,那双眼睛黑幽幽地望着我,低低地说,“如果现在不走,你可能就回不去了。”
    “那就留下来。”我大胆迎着他的目光,心脏几乎要裂腔而出了。
    “是不是酒喝多了。”他含糊地说。
    “我只喝了一杯葡萄酒,没有醉。”我清楚回答。
    “童忻。”他再唤我,挣扎着说,“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我笑了,带着嘲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这不是你的风格啊,萧恶霸!”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紧紧地盯着我,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我这是为你好。”
    “如果真为我好,就永远记住我,牢牢记住我!”就算从此你我红尘两分,我不怨缘分,只愿你能记住这个夜晚,记住我,就不枉青春、不枉此生!
    我踮起脚尖,用胳膊缠着他的脖子,第一次主动吻了他。我自认悟性是很高的,包括吻技,已经得到了他的真传。我的嘴唇辗转吸吮着、紧压着他的,灵活的舌尖像一条夭矫的蛇,温存、细腻、缠绵的蠕动着。他抱紧了我,把我整个身子都紧拥在胸前。我能感觉到他全身都火热起来,终于,他将我打横抱起,向房间走去。
    我用手抓紧他胸前的衣服,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要飞起来,飞到那层云深处,飞到火热的太阳里去!
    萧瑟抱着我走进房间,将我平放在沙发床上。外面唱机播放的音乐又转为探戈舞曲,轻快优雅的浪漫气息,听着便能想象出,男女舞者以娴熟的配合跳出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舞步,互相缠绕的肢体充分展示出人体之美。    
    他紧紧地盯着我,喘了一口长长的气,然后,他俯身对我压下,我们的肢体在音乐的伴奏下相互缠绕。我们紧贴在一起,我听到他的心跳和呼吸,也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他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从我的面颊滑到唇上、颈上。他的大手缓缓探入我的衣服,轻轻抚摸,继而肆意挑逗起来。他抬眼看我,沉黑的双眸里是烧灼般的热情,执拗地射向我。这眼光像一把火,烧化了我仅存的最后一丝顾忌,我顺从的闭上了眼睛……大厅传来新的舞曲音乐,从悠扬的前奏开始加入了高音,我心跳气喘,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我竭尽全力克服紧张、畏惧和羞怯,带着奋不顾身的姿态,就像完全投入的舞伴,一个漂亮转身,逼回他的怀里。
    他一步一步开垦着,温柔而强势地入侵,攻占了我的身体。
    极致的疼痛,却又是极致的爱恋,爱得千回百转,痛彻心扉。
    我能感觉到他和我一样紧张颤抖,起初动作生硬僵滞,渐渐摸清了门道,牵领着我,与我亲密的十指相扣,共同探索,我们渐入佳境,犹似那罗曼蒂克的探戈,音乐节奏明快,舞步华丽高雅、热烈狂放……
    外面的音乐变得如梦似幻,在时间里绵延。那是最好的催眠曲,我们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萧瑟关了灯,拉过被子裹住我们,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在黑暗中相拥,让舒缓的音乐在心间流淌。
    清晨醒来时,大厅里的唱机仍在运作,舞曲音乐播放了一整夜。我浑身酸软疼痛,张开眼睛,萧瑟正对着我微笑。“早安,睡美人。”
    昨宵的记忆陡然回集脑中,我满脸烧热,别过头不看他。
    他翻身压了上来,勃发的欲望抵住我。我惊颤着抬眸,他幽深的双眼里是近乎失控的迷恋,那迷恋就像引燃的火种,将我的意志吞灭。我还疼着,却不忍心拒绝,任由他再度肆意索取……
    门铃声传来的时候,我们刚从巅峰回归,还喘息不止。萧瑟要下床去开门,我也勉强支撑也想起来,起身得那样急,一阵晕眩和疼痛使我差点又倒了下去。萧瑟抱住我,疼惜地吻我。“你躺着休息,我去看看,放心,我不会让人进来打扰你。”
    我重新躺下,萧瑟替我掖好被子,穿好衣裤走出房间,将房门关上。
    我拥被而卧,神志还在半睡眠的状态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个男人在外面嚷嚷:“瑟哥,你这样金屋藏娇不好吧,而且已经两次了。上次不肯让我见,我没跟你计较,这次我说什么也要见一见。赶紧把人叫出来,不然我就闯进去了。”
    “拜托了,人家女孩子脸皮薄,你别这样行吗。”萧瑟好言好语。
    “啧啧,瑟哥,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想见见那是何方神圣。”那男人笑言,“不让我见也行,你跟我说说,跳芭蕾的女孩子是不是可以变换很多姿势,你都用了什么姿势,哪种最爽……”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萧瑟交的都是什么朋友,说的话简直不堪入耳。看来我不出去是不行了,我起床穿好衣服,没有梳子,只能用手胡乱拨了拨,硬着头皮打开了房门。
    萧瑟和那个男人就站在大厅里,见我突然开门出去,都愣了一下。那男人很快就呵呵笑了起来。“好清纯动人的小美人啊,难怪瑟哥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你少说两句。”萧瑟低斥,有些紧张地望着我。
    我略略打量了一下那个男人,他的身材高大魁梧,脸容有点肥胖,像个包子,五官倒是还不错,整体感觉英气有余,帅气稍显不足。我已经猜到,他就是那晚我到蓝山找萧瑟时,将我拒之门外的人,那个特别没有口德的律师。
    “你好。”我还是表现出应有的礼貌。
    “你好美女,握个手吧。”他对我伸出手。
    我伸手与他握了握,想要缩回来,他却故意拽住我的手不放。
    萧瑟恨恨地盯住他。“小心我跺了你的手!”
    “我好怕怕啊,哈哈哈——”他放肆地笑着,松了手,“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姓袁,叫袁嘉澎,是瑟哥的中学同学兼损友,我的职业是律师。”
    “‘损友’这个词用得很好。”萧瑟说完也损了他一回,“你听他喊我‘瑟哥’是不是很别扭?他明明看着比我苍老许多。”
    “我这叫有男人味,哪像你,小白脸。”袁嘉澎说完补充,“我喊他‘瑟哥’,其实是好色的色。‘色’比‘瑟’更适合他。”   
    “闭嘴!”萧瑟回敬,“你那个‘澎’字才是膨胀的膨更合适,你当律师后已经膨胀了一圈,再膨胀下去就变成油桶了。”
    我听着他们像小孩子一样拌嘴,不觉莞尔。
    袁嘉澎根本不在乎萧瑟的“油桶”评价,一对狭长的眼睛在我的身上聚光,“瑟哥好有艳福,跳舞的女孩身材一流,而且柔韧性特别好……”
    他未说完,被萧瑟用力捂住了嘴,“你要是再敢当着童忻的面胡说八道,我就跟你绝交!”
    热气在我的脸上升腾,我转身就快步向洗手间走去,听到袁嘉澎在身后说:“怎么就跑了,我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呢。”
    我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泛红的脸颊,萧瑟走了进来,从身后环抱住我。
    我忸怩的挣扎了一下。“别这样,要是让你的朋友看到,又该笑话我们了。”
    “他已经被我轰下楼去干活了。”萧瑟伸手拭着我脸上的水珠,“今天有什么安排?”
    “我想回舞团练功。”我惦记着明天向媒体和公众开放的年度考核。
    “练功?”萧瑟对着镜子一瞥,唇角微微上扬,“你确定今天能练功?”
    我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脸立即又烧灼起来。
    笑意染上了他的眼睛。“今天好好休息吧,以你的水平,应付年度考核不成问题。外头出太阳了,我们等会儿到海边走走?”
    我略事犹豫,轻“嗯”了一声。他说的没错,我还酸疼得挺厉害,练功肯定会受到影响。
    萧瑟给我找了一条新毛巾和一把新牙刷,我洗漱过后,拿他的梳子梳理了一下头发,就和他一起下楼准备出门。
    有送货工人送来了一个大展架,袁嘉澎正在指挥他们搬运到墙角。那个展架就是萧瑟说过的,要用于呈现他收集到的67种花砖花色的完整立面。
    袁嘉澎双手叉腰,斜眼看着我们。“瑟哥,你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留我在这儿干活,自己带美人出门风流快活?”
    “你既然管我叫‘色哥’,就应该知道,我肯定是重色轻友的。”萧瑟搂住我的腰,悠然回应,“这儿就交给你了,袁老弟,我们走了。”
    袁嘉澎瞪了萧瑟一眼,萧瑟笑着对他眨眨眼,心安理得的带我出门去了。
    我们先到附近一家咖啡厅吃了早餐,然后萧瑟驱车前往海边。昨天下了一夜雨,今天却阳光灿烂。阳光暖洋洋的照射着,将沙滩染成一片金黄,海面像是敲碎了一海的玻璃屑,反射着点点光华,晶亮闪熠、明晃晃的炫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个季节,海边阒无一人,远处的码头却依旧热闹喧哗,那里是渔船出海和归航的所在。我们迎着带着咸味的海风,顺着海岸,在海滩上走着。海边的风吹扑在人身上凉飕飕的,但是有萧瑟在身边,暖意自我的心头向四肢扩散。到了一片岩石嵯峨的地区,我们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
    萧瑟微蹙着眉梢,陷在某种若有所待的沉思中。半晌,他才低语了一句:“我说过,我的秘密只对最亲密的人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我的心底荡漾着一种难言的情绪,有些期待,又有些惶惑,说出心底隐藏的秘密,无异于揭开伤疤,那是血淋淋的疼痛。“有些秘密不必说,就永远埋在心底吧。”我不希望他疼痛。
    “没关系,我压抑了太久,也需要倾诉。”他的声音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当年的芭蕾舞皇后叶莺,就是我的妈妈。”萧瑟慢慢开了口,“我在叶家村给你讲过的故事,二十多年前,一对男女在桫椤树下定情,那个故事的主人公,就是我的爸妈。他们后来的结局,你已经听说了,我妈在排练时摔下高台,再也不能跳舞,生下我之后又患上产后抑郁症,回到叶家村投湖自尽。”
    “可为什么,你姓萧?”我早已猜到叶莺就是他的妈妈,只是对他的姓氏存疑。
    “我爸原来姓罗,后来才改了姓。他摆脱不了祖训的阴影,觉得罗姓带给他的只有痛苦和压抑,还有永远无法解脱的魔咒,于是决定改名换姓。他特别喜欢苏轼的《定风波》,就改姓萧,给我取名‘萧瑟’。我妈去世后,为了给我一个完整的家,我爸又娶了我的姨妈。”萧瑟语气伤感,“叶参议就是我的外公,两个女儿先后违背祖训,他恨透了我爸,也不肯原谅我姨妈,甚至不愿接受我。我很希望能够化解上一代的恩怨,就经常去村里看望他,我能感觉到他虽然还是嘴巴不饶人,其实已经开始亲近我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相信总有一天,我和爸爸、姨妈还有外公,我们可以真正像一家人一样,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我终于完全明白了,萧瑟一直喊叶参议“老爷”,其实他喊的是“姥爷”。我想起在叶家村情人湖畔的垂钓,那个脾气古怪的老人,那张雕刻着沧桑岁月的脸庞,眼中偶尔浮现的温情,还有那装满回忆的空鱼篓。我心里有根柔弦被蓦然拨动,柔声说:“一定会的,我能感觉到,你的外公是爱你的,他只是脾气太倔强,嘴上不愿承认而已,总有一天会想通的。”
    萧瑟恳挚地望着我。“姥爷很喜欢你,以后如果我不在这里,能偶尔抽空替我去看看他吗?”
    我的心骤然痛楚起来,想到即将到来的分别,痛楚得吐不出一个字来。
    他立即就意识到了,将我的脸托起来,他的眼光歉疚而又酸楚地在我的脸上逡巡,“对不起,这样太为难你,还是算了,我……”
    后面的话,他欲言又止,眼里闪动着沉痛的光芒。
    我勉强地挤出了一个微笑。“萧瑟。”我轻柔唤他,“我不要你的承诺,更不要束缚住你。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本来就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那天在医院,我听到你爸说的话,很有道理。我们都还太年轻,人生的道路很漫长,不确定因素很多。你有你的理想抱负,我也有我的梦想追求。现在既然你已经决定马上出国,就不要彼此耽误。我之前对你抱有很深的偏见,一直没能认清对你的感情,错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很后悔,也很遗憾,现在能在你走前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你,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他大大震动,把我紧拥在怀中。他的吻雨点般落在我的唇上、面颊上、头发上……他喘着气,诚挚的、心痛的说:“童忻,我会永远记住你,牢牢记住你!只要有缘,我们一定还会在一起。”
    我伸手抱紧他,声音从他胸怀中压抑的、模糊不清的透了出来:“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我们静静地拥抱良久,我抬起头来时,看到萧瑟的眼眶湿润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当初是因为对家庭的叛逆,才会变坏,导致你恨了我那么多年。为了专心照顾我,我爸和姨妈结婚很多年都没有要孩子,我也一直不知道,喊了很多年妈妈的人其实是姨妈。后来弟弟出生,姨妈的感情明显向弟弟倾斜,我快要参加中考的时候,不小心弄伤弟弟,她大骂了我一顿,我爸责备她影响我复习功课,两人发生了争吵,姨妈爆发了,怪我爸只疼爱姐姐的孩子,冷落她的孩子,我才知道了真相。
  我非常痛苦,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一个母亲丢下刚出生的孩子去投湖,实在太残忍。我中考没有发挥好,只考上科技中学,本来我完全可以考上最好的高中。我一个人去了叶家村,想看看妈妈投湖的地方,但是外公对我不理不睬,我遇到了一个村里的人,他带我去了湖边,我向他打听当年有人投湖的事情,他告诉我,妈妈投湖的那天晚上,村里有人在湖边看到一个撑红伞穿红棉袄的女人,姨妈以前很喜欢穿红棉袄,所以有传闻是姨妈为了嫁给姐夫,把亲姐姐推进了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