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撑腰

书名:与卿行 作者:安妮薇 本章字数:6999 下载APP
林晚卿一怔,脸上还是一贯谦和的笑:“大人怎么总是不信卑职呢?”
苏陌忆沉默地看着她,神色复杂。艳阳清风,两个人之间却像隔着一条结了冰 的路,只能同时停住脚步。
半晌,苏陌忆沉声道:“林录事让本官信你,可你什么时候又信过本官?” 林晚卿噎住,无言以对。
苏陌忆冷笑道:“既然如此,宋正行的案子,今后就不劳林录事费心了。”
雷厉风行的苏大人说到做到,行动力惊人。在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就将她支 去了一个大理寺丞那里,负责公堂笔录。
公堂不同于苏陌忆身边,大多数案子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人证物证确凿,只剩下 判官裁定的份儿。突然变身写字工具的林晚卿, 每天都埋在成堆的口供里, 内心愤
懑。更让人生气的是,期间有好几次,林晚卿看着苏陌忆前脚进了书房,她后脚想 求见,却被一脸无奈的叶青告知:  “大人说他不在。”好吧……苏大人的狗脾气一 上来,谁也没办法。她不可能告诉苏陌忆实情,苏陌忆也不肯松口。又是好一段时 间里见不到苏陌忆,她想认错服软使个计都没有办法……想到这里,林晚卿幽怨地 叹气,只觉得手里的糖葫芦也不甜了。
“怎么了?”旁边吃着糖葫芦的梁未平一脸诧异。
“没什么……”林晚卿随口应付,拽着梁未平的袖子,  “梁兄可有什么甲库的 关系吗? ”正在专心啃糖葫芦的梁未平被她这么一拉,伸进嘴里的那根竹签冷不防 被往里一送,直接捅到了他的嗓子眼儿,捅得他一阵干呕。
林晚卿吓了一跳,正要给他拍背,却见他顺势咬下三颗糖葫芦,在舌头都抡不 转的情况下,梗着脖子把它们吃完了。
“……”林晚卿抽了抽嘴角, 将自己手里的那串糖葫芦也给了他, “梁兄你喜 欢就多吃一根吧,我、我吃够了……”
“哦。”梁未平一点都不客气地接过来,一手一串地啃起来。
“有肯定是有的,但我得知道你又要干什么。”
“我……”林晚卿欲哭无泪,  “我的甲历不是从京兆府改到大理寺去了吗? 但 最近我好像又把那狗官得罪了, 你知道吏部做事一向趋炎附势, 你说他要是不过问, 或者故意使点绊子,吏部指不定把我的事拖到何年何月去了。”
梁未平继续啃糖葫芦,附和道:“嗯,所以你想怎么样?”
林晚卿赶紧道:  “梁兄找个人帮我问一问也好,看看我在大理寺那边的名额占 稳了没,我心里也好有个底。”“那要是没有怎么办?”
“……”林晚卿觉得自己瞬间被这个问题扼住了咽喉。
梁未平见她一脸凄怆,默默地收住话题,领着她径直就去了甲库。
甲库是朝廷设置专管各级官员档案的地方。梁未平被调任去京兆府之前,就是 这里的一个录事。故而他认识的人多,也能说上几句话。
两个人到的时候正是午时饭点,管理甲历的人换班用膳。
梁未平去外面兜了一圈,带着林晚卿直接去了存放甲历的案馆。末了他去找老 熟人打听消息,嘱咐林晚卿在这里等候。
夏日的午后,树上蝉鸣阵阵,将日光叫成了辣人的蜂刺,像千万只蜜蜂围在身 上嗡嗡乱叫。林晚卿心烦,走到一间半开的案馆檐下避暑。
一个小录事样的人叫住了她。
“你是大理寺的吧?”他问,公事公办的语气,目光落在她腰间的令牌上。
林晚卿讷讷地点头,不明所以。
那小录事便从屋子里取来一卷册籍,递给她道:“这是你们苏大人要的。”
不等林晚卿摆手解释,那小录事已经将东西递到她手中,脸色颇有些不济,道:“历 年洪州刺史的任命名单都在这里。我知道你家大人公务繁忙要紧, 可我们也要睡觉、 吃饭的不是? ”说完他发脾气似的将东西一甩,一副终于脱手的样子,转身就走, 留给林晚卿一个不满的背影。
“……”莫名其妙给不干人事的苏大人背锅的林晚卿, 捧着那卷册籍,杵在原 地怔忡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洪州刺史?这不是宋正行调入盛京之前的官职吗?心思一起,好奇心就再也摁 不住了。反正是那人自己递给她的,她一没偷二没抢, 而且她本就是大理寺的人, 看一眼,应当也不算偷窥机密。
林晚卿一边安慰自己, 一边屏住呼吸, 将手里的册籍掀开一角。目光飞快地流转, 扫过名单最后一页,林晚卿倏然眼前一白,险些站立不住。那一堆杂乱的蝇头小楷 里竟然有她父亲萧景岩的名字!
林晚卿以为自己看错了,走到阳光处,将最后那页“曾任命刺史名单”又过了 一遍— 天启三十七年,金吾卫中郎将萧景岩奉命,于当年接任洪州刺史一职。
白纸黑字,清楚明白。
她心跳一滞, 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棍, 一时竟然连呼吸都忘了。耳边嘶鸣的蝉声, 阵阵拉扯耳膜。她的指腹摩挲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半天才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 原来,父亲曾被任命洪州刺史, 接任宋正行。但是他没有活到上任, 就死于莫须有 的罪名。之后朝廷因为赈灾,发现官银造假。而洪州是历代官矿要地。
无数事实碎片在脑中盘旋, 林晚卿隐隐觉得他们之间有着什么不可言说的关联, 却又怎么都拼接不上。她心中烦郁,只想回大理寺再将父亲的案宗找来一阅,便顾 不得等梁未平,拿着册籍就往回去。
然而才出甲库,她就听到身后响起匆忙的脚步声。林晚卿回头,发现刚才那个 硬塞给她册籍的小录事追了出来。两个人目光相触的那一刻,小录事向着身后大手 一挥,两个小厮就气势汹汹地扑了上来。他们根本不听解释,一来就咬定林晚卿假 扮官府的人, 意图窃听大理寺的办案机密, 要将她扭送到京兆府。几个人开始争执。
另一边,打听完消息出来寻林晚卿的梁未平见状,热心地想拉架。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
梁未平捂着脸,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嗷!”
怒吼之中,争执变成了扭打。
紧接着,一旁前来拿册籍的大理寺同僚追过来,认出林晚卿,想劝架。
“啪!”不知是谁又挨了谁一巴掌。
于是, 简单的扭打变成了聚众围殴。然后,数日未见的林晚卿和苏陌忆, 终于 再一次见面了。只不过这一次,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扇厚厚的木栏。他在外头,林晚 卿在里头。
幽暗霉臭的京兆府大狱里,苏大人看着眼前那个衣衫不整、发髻凌乱、背对着 他蹲在墙角默默抠地的女人,气得额角突突直跳。他今日本来要进宫面圣,刚走到 永兴坊,就见叶青着急忙慌地来报,说大理寺跟甲库聚众围殴,京兆府已经将涉事 人员统一缉拿。
苏陌忆开始只是惊讶, 他觉得面圣要紧, 便准备晚些再来处理。可叶青告诉他, 带头的人是林晚卿, 苏陌忆当即便去了京兆府。身为大理寺卿,到大狱不为审案, 而为捞人,活这么久,这还是他的头一遭。他怕自己会因为盛怒,直接把林晚卿掐 死, 便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待情绪平复才让身边的狱卒打开了牢门。
墙角的人听到声音一怔,没有回身,只埋头将自己往旮旯里再挪了挪。
“林晚卿。”平静的、凉薄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是苏大人一贯的风格。 可是他将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如果仔细听,能听到那波澜不惊之下裹挟的怒意,那 种要将人生吞活剥的力道。
“嗯、嗯……”凌乱的后脑勺里冒出两个颤音。面前的人随口答应着, 没有回头。
饶是再善于忍耐,面对着林晚卿这副无所谓的样子,苏陌忆也觉得自己的胸口 快要炸了。他懒得跟她卖关子, 大跨步地走上前去,扯着她的衣襟, 一把就将人拉 了起来。
林晚卿冷不防被这么用力一拽,脚上根本站不稳,自暴自弃地要往后倒,被苏 陌忆一把揽住。两个人的姿势变成近距离地面对着面。
苏陌忆一怔,这才看见她眼角的瘀青和嘴角的血丝,脖子也被人抓了一把,白 皙的肌肤上留下几道明晃晃的血痕。他心里一揪,方才那股怒气一息之间便被另一 种怒气取代了。
林晚卿赶紧用手捂脸,却被苏陌忆擒住了腕子。
“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他问,声音低沉。
林晚卿自觉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也不敢看苏陌忆, 耷拉着脸逞强道:  “其实、 其实也还好……当时的情形是敌强我弱。他们有十个人, 我们加上梁未平都才三…… 个……人……”苏陌忆的脸阴沉下来。
林晚卿见他这样,心里愈发没底, 只能继续低声解释道:  “可是我们一点也没 有畏敌,奋不顾身,屡败屡战,誓死捍卫了大理寺的尊……严……”呃……怎么苏 大人的脸好像更黑了……林晚卿被他盯得浑身发冷,默默地将辩解的话都吞回了肚
子里。
苏陌忆被她气得冷笑。他直接将人提溜到了自己面前,擒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 着自己,用一种极其严肃且认真的语气道:  “大理寺的尊严自有本官捍卫,什么时 候需要你来操这份闲心?”
“哦……”心虚的某人放弃抵抗,乖巧低头。
苏陌忆没再说什么, 将手里的一件披风扔到了林晚卿身上, 安排叶青带她先走。
“嘿嘿……苏、苏大人……”一旁满脸谄媚的李京兆凑过来,准备听从指示。
苏陌忆负着手, 冷声道:“光天化日之下聚众围殴, 李大人觉得此案是何性质? ”
李京兆瞬间明白了苏陌忆的意思, 板起脸严肃地道:  “恶劣!实在是太恶劣了! 同袍相残,不仁不义!长此以往,必将导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苏陌忆点头:“嗯,那这件案子李京兆认为该怎么办?”
李京兆点头哈腰,脸上浮起一贯的油腻笑容: “此等要案, 当然只有大理寺才 能处理得了。”苏陌忆没说话, 转身看了眼空旷大牢的另一侧, 状似无意地道: “京 兆府大狱人满为患,这几个甲库的人……”
“谢大人体谅下官难处。”李京兆拱手一拜,开始安排转监事项。
“哦, 劳烦李京兆通报甲库的员外郎, ”苏陌忆停顿了一下, 语气平淡地道, “为  免徇私舞弊, 此案本官不好独自评断, 故而邀他同审, 让他亲自往大理寺走一趟。”
从京兆府出来,苏陌忆去了紫宸殿面圣,回到大理寺时已过戌时。
夜风和煦,摇曳着书案上的烛火,映得他手里那份公文的影子也跟着晃了晃。 这是永徽帝给他的假身份,好助他前往洪州查案。
宋正行府上的那名婢女,在看过赵姨娘留下的短刀后告诉苏陌忆,锻造这把刀 所用到的矿石是产自洪州的。与别处的官矿不同,洪州的官矿除了出产金银铜铁, 还出产一种叫作乌矿的矿料。这种矿料硬度极高,削铁如泥,用来制造战场上的兵 器再合适不过。但是由于这种矿产的稀有,每一年采出的乌矿都由朝廷统一收集、 锻造,除非御赐,不会出现在民间。故而宋正行的府上出现这样的一把短刀,无疑 再一次证明了他与洪州官矿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银子和兵器, 向来是朝廷的命脉。控制二者之一, 便可动摇国之根本。更何况, 如今这两样宋正行都有涉及。
苏陌忆和永徽帝都怀疑,宋正行背后之人的真正目的,恐怕并不是贪污银子和 倒卖私矿这样简单。
二十万两银子如果换成粮食,不算马匹,足够一支四万人的军队维持一年。若  不是那场洪灾引出的“假银案”让这场阴谋提前曝光, 他们这样的勾当不知还会持  续到什么时候。可是从官矿到朝廷, 从铸币司到兵器所, 若没有长达十年以上的浸淫、
培养, 很难做到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故而苏陌忆怀疑, 有人很早便在悄然谋划布局, 真正的目的应该是起兵造反。
永徽帝惊出一身冷汗,当即任命苏陌忆为钦差大臣,尽快前往洪州,将幕后之 人的身份和意图都摸个透彻。
月色照野,夜晚沁凉。
苏陌忆将手里的公文叠好,寻出一个小木匣锁了起来。
启程的日子就定在明天,虽然已经交代了两个大理寺少卿各项事务,可苏陌忆 总觉得心里不怎么踏实。他之前就那么几天没盯着林晚卿,她就能把自己给作到监 狱里去。这次若是离开十天半个月,等他回来,林晚卿会不会就已经把自己给作死了?
他想得出神,并没有注意身边靠近的叶青。直到一片阴影遮住烛光,苏陌忆才 看着他,起身不痛不痒地叮嘱他不要灭掉烛火。
叶青看着一脸魂不守舍的苏大人,提议道:  “大人, 不如属下把东西都送去你 的寝室吧,等会儿你从林录事那儿出来就不用回这里了。”被说中心事的苏大人有 点慌,却故作镇定地绷着一张脸道:“谁说本官要去林录事那儿?”
叶青一愣,看着他朝向林晚卿住所方向的鞋尖道:  “大人的寝室不在那个方  向……”苏陌忆牵了牵嘴角,脸上浮起一丝恼怒:“本官这是要……要去遛狗。” 说完, 他走到院子里的那个小木屋外,伸腿踢了踢懒洋洋地趴在地上的司狱。
叶青抬头看了看天, 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愈发不正常的男人道:“三更半夜的…… 大人你确定要遛狗?”
苏陌忆没好气地将司狱扯起来,拴上链子,拉着就往外走。苏陌忆走过叶青身 边的时候对他翻了个白眼道:“谁规定三更半夜就不许遛狗的?”
叶青无言以对。
“啊呜— ”突然被迫营业的司狱泪眼汪汪的,被苏大人连拖带拽地扯走了。
苏陌忆牵着司狱从自己寝室的方向绕了一圈,跋山涉水地来到了林晚卿的小 院外。
轩窗明暗的灯火下,是女子对镜梳妆的倩影。朦胧的影子映在窗纱上,邈远得 像一个梦。她应该是才洗了头发,院子里还残留着皂角和花油的清香,混着她身上 的味道,像夏日暴雨过后,空气里弥漫的水汽。
苏陌忆忽然有点胆怯,将迈不迈的腿顿住,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月下看着她。
“汪汪! ”原本无精打采的司狱突然兴奋起来,狂躁地叫了两声,然后倏地站 起身子,拖着身后的苏陌忆就往林晚卿的院子里奔去。苏陌忆被扯得一个趔趄。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打开小舍的门,正好撞上快要扑到门板上的苏陌忆,赶紧 伸手扶住了他。
林晚卿今日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 外面随意披了件外袍, 长发未束, 青丝如瀑, 自有一番慵懒的美。而且,她应该是方才沐浴过,还没有裹上束胸。饶是有外袍和 中衣的遮挡,两个人毫不设防地这么一撞,苏大人到底还是感受到了怀里的那一抹 软玉温香。他一时间竟然舍不得松开手。
“大人……”林晚卿先推开了他, 有些窘迫地拿起一根发簪, “大人, 等等, 我、 我先收拾一下……”“行了,在我面前不必。”苏陌忆制止了她。
“哦,好。”林晚卿听话地放下手里的簪子,转而看着苏陌忆,  “这么晚了, 大人来做什么?”
“咳咳……”苏陌忆被问住,以拳抵唇干咳两声,扯着狂躁的司狱道:  “这傻 狗半夜不睡觉要出来散步。”
“哦……”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一时又尴尬起来。
苏陌忆先开了口。他将怀里的一瓶金创药递给林晚卿,浑不在意地道:  “这是 叶青让我带给你的。”
“叶青?”林晚卿愣愣地看着苏陌忆,“可是他刚才来过啊。”
“……”身经百战的苏大人并不慌张, “哦, 就是他忘了, 不想再倒回来一次, 看我遛狗,让我顺道带给你的。”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林晚卿弱弱地点头,准备 从他手里接过那瓶药。
苏陌忆却没有给她, 而是自己往榻上一坐, 看着林晚卿冷漠地道: “擦药。”“现 在?”林晚卿诧异道。
苏陌忆不理她,已经自顾自地拧开了瓶口。
“有纱布吗?”他问。
“有, 有的。”听惯了这人差遣的林晚卿赶紧应和, 从一个小木盒里寻来一些 纱布递给他。
苏陌忆接过纱布, 顺势拉过林晚卿的袖子, 将她牵到一边坐下, 开始给她上药。
司狱在一边继续狂躁,林晚卿伸手拍了拍它的头,漫不经心地道:  “听叶青说 大人要出远门了?”
苏陌忆没有点头,目光专注地落在她眼角的那块瘀青上, 回应道:  “皇上派我 出去查案。”林晚卿眨眼睛:“哦,去哪里啊?”
“洪州。”
“洪州?啊! 嘶— ”冷不防激动起来的林晚卿一跳,苏陌忆手上的纱布重重 地摁上了她嘴角的伤口,疼得她泪眼婆娑。
然而她完全顾不得痛,赶忙盯着苏陌忆道:  “大人……大人要跟叶青去吗? ”    苏陌忆掰过她的脸, 将手里沾了药的纱布往上面轻点道: “别动, 嗯, 我跟叶青去。”
“那、那大人不考虑带个丫鬟什么的吗?一路上衣食住行,总得有人照看。” 苏陌忆擦药的动作不停,漠然地道:“嗯,皇上给本官安排了一个丫鬟。”   “但皇上的丫鬟不会查案啊!”林晚卿红着脸,急得坐不住。
苏陌忆只得又将人一把摁回榻上。这么明显的意图,他要是再装听不懂,未免 太过刻意。苏陌忆停了手上的动作,神色晦暗地看着林晚卿。
“想去?”他问。
“想。”面前的人点头如捣蒜,烛火映照下,一双眸子晶亮亮的。
苏陌忆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暗暗移开视线,低头换纱布。
“大人?”久未得到回应的林晚卿试探着唤他,歪着头凑近了点。
“为什么想去? ”苏陌忆面无表情, 将她突然靠近的下巴擒住, 推远一点, 继 续抹药。
“因、因为……”
“我不想听假话。”话头方起, 苏陌忆的声音再次打断了她。他还是一样坚决 的态度,丝毫不肯退让。看样子, 苏陌忆今晚是特地来找她的。他故意放出洪州查 案这个条件, 给她机会说出实情。可是萧家的案子, 相信这是冤案的, 全天下除了她, 大约就只有林伯父了。苏陌忆不会信。
“大人是在害怕吗?”林晚卿偏头,反手握住了苏陌忆的手。
“害怕?”苏陌忆一怔,反问,“本官怕什么?”
“大人既然不怕,为何如此在意我查案的目的?无论我有什么私人的考量,我 和大人一样想要对付宋正行,这样还不够吗?”
面前的男人沉默了片刻,昏黄的火光跃动,将他本就锋利的线条映衬得更加冷 峻了几分。他轻哂一声,道:  “宋正行迟早都会伏法,本官根本不关心他。”“我 只是想知道你。”他语气平淡,眼神里的光却犀利得像刀子。
苏陌忆就着被她抓住的手,微微俯身过来, 垂眼之处, 深眸游走,似是将她里 里外外都看了个透。林晚卿觉得呼吸都滞住了。她回看他, 没有说话。周围太空了, 只有靠烛火来填满。
林晚卿缓了片刻,将自己的手交到了那只火热的大掌里。
苏陌忆定定地看她,半晌才道:“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林晚卿点头,丝毫不掩饰:  “我在勾引大人。”苏陌忆闻言,神色并未变化,   依旧是冷冷地俯视她, 声音喑哑地道:“有用?”林晚卿撇嘴:“不试试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