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面带不悦：“这是我凤栖山之事，妖王还是不要插手得好。”
“凤栖山的事？那试问，你凤栖山的小凤凰每次遇到个蛇虫鼠蚁都要把本王唤来，这真的只是你凤栖山的事吗？”
暮云被他用这话堵过好几次了，这次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既然如此，妖王不如把红玉收回，也省得镜儿乱用。”
“不给！不给！”少年捂着脖子上的红玉，藏得不能再严实：“给了我的，就是我的，哪有收回的道理。”
妖王冷哼：“下次再乱用，本王真的要收回！”
小凤凰目光氤氲，泫然欲泣，本冷着脸的妖王，这会儿却又狠不下心了。
这个小东西！比前世遇到的时候还让人烦！
三人到底还是关了禁闭，但没挨那一百藤条。
等从禁闭室出来，小凤凰揉着酸疼的腿回自己的洞府，却见一人轻衣缓袍正靠在竹榻上小憩。
那一头红发披散了大半个背，属于男人颀长健美的身形勾勒出起伏的弧度。
那一瞬间，膝盖好像也不疼了，他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掬起一捧红发，映射在眼底，眼睛好像会发光一样。
“为什么要去后山？”红发之人没有回身，依旧维持着靠卧的姿势问他。
小凤凰一个错愕，随即对答如流：“整天困在山上无聊，你和长老又不准我再往人间去，所以我看到后山有修仙的人过来，便想去听他们讲讲妖魔的故事。”
“本王就是妖，你用的着问别人？”
“可你每次来很快就走了，而且……”他放下手中的红发，背转过身坐在地上：“你又不喜欢我，每次都跟我说不了几句话。”
“本王哪里是不喜欢你，本王是对你恨之入骨！”
小凤凰觉得委屈，他自认从小到大除了有事没事总会召唤他来救急，好像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为什么这个人会对他恨之入骨？
抱着膝盖蜷坐在地，长久不语。
榻上的人听身后半天没了动静，这才勉为其难地回了个头，见地上小小的一团，只得又翻过身来。
“你整日里皮糙肉厚又没心没肺，怎的，本王说两句难听的就受不住了？”
小家伙仍是头也不抬，肩膀一耸一耸的，发出小声抽噎的声音。
想他堂堂妖王北辰，自重生以来唯一的信念就是对这个小东西敬而远之，当年没忍心对他下死手也就罢了，今日却还腆着个脸去宽慰他？
“你哭什么，该哭的是本王吧？一次次被你召唤来，一次次处理你的烂摊子！”
“你说对我恨之入骨……”小家伙在刻意隐忍自己的抽噎，将脸埋在胳膊里。
北辰只觉得头大，本该甩袖离开，可眼前又浮现他往日凤眼斜飞，嚣张得意的小模样，只觉得那样的他才该是他。
“我不过是句玩笑，更何况……”死过一次的人，有些事看得反而更加透彻，不仅对命途难测有了更深刻的体会，更在临死前将生前未完之事，未平之事做了深深的忏悔。
他虽身为妖王，但却从未为妖界做过什么，以至于妖界一片混乱，食不果腹成为他人盘中餐的有之，肆意欺凌弱小的有之，败坏六界法则的也有。
更有甚者，还成为屠戮凤栖山的一员，而他呢？
整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再重生一次，他才真真正正像个妖王了，不止妖界的人说他变了，就连六界交好的狐朋狗友也都说他变了。
所以他说日日忙于妖界之事也并非信口胡诌，就连纨绔都很久没人这么称呼他了。
“妖王说得不像玩笑话，从小到大，你对镜儿都是凶巴巴的。”
当然不是玩笑话，现在宽慰你的这两句才是玩笑话！
当然，他没直面说出来。
“日后不凶你就是。”
话音刚落，前一刻还在伏膝哽咽的小家伙，后一刻便眉开眼笑直直向他扑了过来，冷不丁地圈住他的脖子，笑得好不清脆：“这可是你说的！我可记下了！”
北辰黑着脸看他，他的小脸上哪有半点泪痕。
这个小东西，以前可从来不敢对他耍这种小心眼。
将人推开，他略有些烦躁地起身：“本王回妖界了，日后无事，不可召唤。”
镜儿指指外头：“天都黑了，妖王有什么事需要连夜处理的吗？”
“怎么？舍不得本王离去？”话说出口又觉得像往日那副纨绔做派，有些轻佻了。
小凤凰却不以为然，大方地拍拍竹榻：“难得妖王今日里跟我说这么多话，不如咱们秉烛夜谈？就……聊聊妖界的事吧！”
这小东西对凤栖山之外的世界一向神之向往，几次三番的下山也不是一时兴起，因着不谙世事完全意识不到外界的危险，以及暮云的良苦用心。
索性和衣躺回榻上，他缓声说道：“你知道人间为何有修仙大宗？又为何那些人口口声声要将妖魔斩杀殆尽？”
小凤凰眼睛一亮，手脚并用地爬上竹榻，窝在他旁边，抓着他的一只袖子，虚心好学道：“为何？”
“因为妖乃世间活物所修，历经千百年，其间遍尝酸甜苦辣，于你们神兽一族一出生便能得道是不同的，以至于修得妖身之后，他们已经无法再历经一遍苦痛劫难去修成神仙，所以他们便走了捷径，欺凌弱者，祸害生灵，以提升自己的道行。”
小凤凰觉得周身冷得直哆嗦，当然不是因为北辰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阴恻恻的，而是他真的觉得好冷。
拉过一旁的被褥裹在身上，想了想又掀开一角搭在妖王身上，一双漆黑的瞳子于暗夜之中闪闪发光。
妖王北辰看着他，真身所散发出来的威压足以让遍山所有通灵之物不敢上前一步。
此时暮云他们应当也有所察觉，只是碍于妖王威压所限过不来罢了。
但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家伙竟然全然不察，还一无所知地拿了床被子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无知者无畏！”
“还有呢？”小家伙裹着被褥继续求知若渴。
北辰揉揉额角收回真身威压：“还有魔，乃六界污秽所化，贪婪，暴虐，嗜血，因为神智低下，在杀戮方面更是肆无忌惮。凡人是六界之中最为羸弱的存在，他们为求自保，这才以修仙为志，斩妖除魔为本。”
“但妖魔也存善恶，你就是很好的妖。”
北辰轻眯着眸子，眼底红光收缩成一条细线，恍如蛇瞳：“你幼时，本王想过要将你碎尸万段，甚至，屠戮整个凤栖山。”
“我不信，你要真存了这样的心思，为何还给我红玉？”小凤凰觉得热了，又从被褥里翻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