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潜闻言愣住，但还是乖乖点开图片。季绍蓁接过手机，指了指上面留着微分碎盖的李哲言，“麻烦给我剪成这样。”没等江潜阻止，阿姨一声令下：“好咧”，一剪子就下去了。

看着那利落的刀法，江潜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二十分钟后。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不行！”江潜简直要笑得喘不上气。前面季绍蓁看着阿姨十分钟速修出来的锅盖，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帮我像以前一样剪短吧。”于是现在剪回短发的季绍蓁有些气鼓鼓的。

“明知道还不早说。”季绍蓁撇着嘴抓了把有些短的头发，露出额头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倒是凉快了许多。江潜笑意盈盈的看向他，短发的季绍蓁露出了漂亮的眉弓和饱满的额头，“剑眉星目”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这一次江潜没忘记要买汽水了，但为了不让季绍蓁和李婶打照面，江潜非常坚定的要请客喝饮料，借口“怕他进来付钱”让季绍蓁在店门口罚站。于是江潜付完钱后，出门就看见季绍蓁靠着墙壁乖乖站着的样子，像被拴在超商门口的小狗。

天气还是很闷热，套了衬衫的季绍蓁淌下一滴汗，江潜立马用冰镇可乐往他脖子上捅。

“这么热还穿这么多。”

季绍蓁说了声“谢谢”，就立马拧开盖子，他不好意思的笑笑：“不好看吗，我特地打扮了一下。”

现在热度转移到了江潜脸上。

不想就这么和季绍蓁分开，江潜嚷着还想去玩，于是季绍蓁思索片刻，说：“我知道个避暑的地方，想去吗？”江潜眼睛发光，喊着“去”。

“但是我感觉要下雨了……”季绍蓁望了会儿天。

有吗？不一样吗？江潜不服：“没事的，每次都说下结果还是不下，我想去嘛！”

季绍蓁，又一个耐不住江潜撒娇的人，只好暂时放下担忧跨上摩托车。江潜坐在后座，本以为季绍蓁会带他去什么奶茶店，但随着风景变化，他们驶出了城镇，朝山脚驶去。

十分钟的车程，季绍蓁带他来到了一条山脚下的小溪边，岸上有很多树木，投下一片荫凉。微风带起些舒爽的水汽，确实是避暑圣地。

车刚停好，江潜就大喊着“哇”的跑下车，只见他边跑边将鞋子踩脱，赤着脚一下蹦进泉水里。“好凉快！”溪水刚刚到小腿肚，正巧今天江潜穿了条牛仔中裤，裤腿都不需要叠。

季绍蓁放好车也朝溪边走去，此时的江潜正在胡乱踢着水底的鹅卵石，季绍蓁就站在岸边插着裤袋，带着笑意望向他。于是江潜玩够了抬头，看见的就是留着利落短发的美少年，微微俯着身，垂眼朝他微笑。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在季绍蓁的身体上印下点点光斑，头顶的发丝也有些泛金。

江潜有些头皮发麻，指尖也不自觉的蜷缩，又是这股奇怪的痒意。江潜又习惯性的挠起脖子，“你怎么不下来？”他问。季绍蓁摆了摆手，示意江潜去玩，“你玩吧，我在这等你。”

季绍蓁看来对江老师的恶劣性格还是没有清晰的认知，只见江潜露出一个天真的微笑，一般这时他多半都是要干坏事了。于是趁季绍蓁不注意，江潜伸手抓住他的衬衣衣摆，一用力就将少年扯进了水里。

毫无防备的季绍蓁自然是被扯进水中，他惊呼了一声，瞪大眼睛，长裤已然湿透。江潜还在那得意的笑，季绍蓁无奈的摇摇头，抱怨道：“我穿的是布鞋……”

“早点服从我的安排不就好了嘛！”罪魁祸首还在猖狂的大放厥词，季绍蓁忍无可忍，长手一伸，溅了江潜一滩水。江潜大叫着四处逃窜，季绍蓁显然不打算放过他，开始幼稚了起来。两人的笑声一直在山谷间回荡。

突然一声闷雷在天空劈开，两人吓得窜上岸，紧接着雨水从天空倾泻下来，江潜被吓了一跳，有些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往哪躲避。

偏偏就这么倒霉！

雨开始下大了，像憋坏了般从空中倾泻而下，在这空无人烟的大自然，江潜产生一股世界末日来临的恐惧。

突然，一件带着体温的布料盖在了他头上，他吓了一跳，掀开望去。是季绍蓁将他的衬衫脱下，披在江潜身上。

“拿这个盖好了，我带你去躲雨”，季绍蓁的脸已经被浇湿，但他全然不顾，只是眯着眼随意抹了一把，就牵起江潜的手朝远处跑去。

那人的手心滚烫，带着辛劳之人才会有的硬茧。江潜愣愣的看着他宽阔的后背，听见透过雨水传来的一声含糊不清的“别怕”。他垂下头，用力握住季绍蓁有力的大手。脸庞的衬衫沾着主人的体温，以及他再熟悉不过的果香。

远处又传来一声闷雷，响彻耳边的，还有江潜超速的心跳。

他终于意识到，他恋爱了。

吊桥效应也罢，日久生情也罢，江潜的爱意终归是在这场暴雨下疯狂冒芽。脑电波在他的脑袋里不停放电，劈得他浑身颤抖，几乎要难以抑制的冲着前面的人儿吼出一声“喜欢”。

“不是女朋友还能是什么？”

季绍蓁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声声刺耳。像是雨水传过头骨渗进大脑，瞬间浇灭了所有的化学反应。

江潜浑身僵硬。他的脸湿透了，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江潜在上一秒喜欢上了季绍蓁，却在下一秒被宣告了失恋。

“这里偶尔会有人来捞鱼，所以建了个亭子。”季绍蓁拧着滴水的衬衫，江潜呆呆的坐在一旁，眼尾有些泛红。没听到回应，季绍蓁回头，有些担忧，“吓到了？”

江潜摇摇头，思索了一会儿又点点头。

看见他蔫巴的模样，季绍蓁有些心疼，“抱歉，我应该注意一下的。”江潜摇摇头，“不是你的错。”你应该注意的是不要再对我这么好。

季绍蓁笑了笑，坐到江潜身旁，“但其实我很开心”，他说，“在村里我已经很久没有年龄相近的朋友了，绷得太久了都不知道怎么放松。”

季绍蓁转头，嘴边旋出漂亮又残忍的梨涡，“江潜，谢谢你愿意当我的朋友。”

江潜心如死水，只是平静的勾起嘴角，回了句：“我也是。”

雨水打在廊檐，发出沉闷的声响，江潜的心跳也跳得他脑袋一阵阵生疼。

他该死的喜欢上了一个不能喜欢的人。如果那个人不让他圈住他的腰，如果那个人不在他面前赤裸上身，如果那个人不拼命挤出所有好吃的让他吃，如果不用那个声线喊他的名字，如果他很笨，根本学不会自己教他的东西，如果他不会在自己慌乱的时候出面保护他……

如果他不是这样，那他就不是季绍蓁。而季绍蓁他妈的不是同性恋。

江潜的思绪好乱，他将头埋进膝盖假装休息。

啊，心脏好痛。

雷阵雨一会儿便停了，季绍蓁趁着放晴，将假装昏睡的江潜唤醒，两人驾车返回了岸崖村。等到学校门口时，江潜的心情也恢复了些，但他一路病怏怏的模样还是让季绍蓁很担心。于是季绍蓁伸手探向他额前，用手背测了下温度。江潜闭上眼，任由他折腾，也放纵自己享受最后一天暗恋的感觉。

明天他就要开始整理自己的心情。

“好像没发烧，回去赶紧洗个热水澡。”季绍蓁摸着他额头嘱咐道，江潜乖顺的应了声“恩”，然后悄咪咪的用脑袋蹭了蹭暗恋之人的手心。

“你们在干嘛？”

江潜猛地回头，是宋睿。他皱着眉，一脸厌恶的看向江潜。

江潜心理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他转身说了句“你先走吧”，就摆摆手打算回屋休息。宋睿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露出一抹恶心人的坏笑。

“同学，我劝你离这个人远点。”

江潜心里一惊，转头威胁道：“宋睿！”

季绍蓁面色不霁，皱着眉回望向那个语气不善的男人。结果宋睿反而像是被打了兴奋剂，陷入癫狂，他瞪着眼睛笑喊：“啊，你还不知道啊！这个人啊……”

江潜想冲过去捂住宋睿的嘴巴，但已经来不及了。

“你的江老师，是同性恋！同性恋知道吗？就是只和男人谈恋爱的精神病！”

江潜的双脚被钉在原地，他的脑袋一片轰鸣。他摁住颤抖的指尖，回头望去。季绍蓁也呆在原地，目光空空的，没有焦点。

似乎是震惊，疑惑，又或是迷茫。

江潜双脚发冷，喉咙被棉花塞住。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