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暴力、和冷暴力

书名:撞枕 作者:蕊木属 本章字数:4371 下载APP
警方带走了刘慧娜先一步回到警局,裴易爻没有直接跟车回到警局,而是交代了会晚一点然后阴着脸径直走向自己的摩根跑车。

鲍枕一路低着脑袋紧紧跟在他身后,他知道自己没提前打招呼就收了邪灵这事儿让他生了气,于是自知理亏地跟在人家身后又紧张又不服气。

紧张裴易爻沉下脸来的样子着实太凶,不服气自己明明帮了他还要这样担惊受怕…

身前的人毫不犹豫地坐进车里,关门的声音有些大吓了鲍枕一跳。“少男快点,咱们也上去呀。”盖垫也知道裴易爻生了气,眼下正指挥着鲍枕抓紧时间认错服软。

赶紧转了个弯一溜烟儿坐进了副驾驶,好在裴易爻没把车门锁上,于是鲍枕缩在座位上悄悄掀起眼皮去看他:

“裴教授…”

“别叫我教授,你是我教授。”一句话就给噎了回来,裴易爻从车里拿出一根雪茄,用特制的夹子熟练剪掉雪茄头后才划开一根火柴缓缓点燃:“下去。”

男人吸了一口转头将烟雾吐出窗外,有风将一点烟尘送回车里,小小的空间里就瞬间弥漫开了烟草味。鲍枕握紧安全带摆明了自己不会下车,小心翼翼地拽了拽裴易爻腰间的衬衣角:“裴教授,我烟草过敏…”

摘下金丝眼睛捏了捏鼻梁,裴易爻的语气依旧不悦:“过敏就下去,没人逼你呆在这儿。”

刚松开鼻梁睁开眼睛,眼前就凑上来一截手腕。鲍枕骨相分明的腕子凑在裴易爻眼前,上头隐隐约约已经有了小红点:“你看,我真的过敏。”

“犯了错还想讹我?”裴易爻嘴上还在凶他可已经利落地把雪茄按进了灭烟器,转身下车从副驾驶将门打开,鲍枕还想要赖在车上却猛地见到他倾身按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下来,车上有味儿。”

盖垫知道犯了错躲得比谁都快,就在裴易爻把鲍枕带下车的时候,它已经飞快钻到了后座的纸巾袋里向鲍枕挥手:“别怕少男!我不下车,他赶不走咱们!”

眼看着罪魁祸首把躲起来都说得这么大义凛然,鲍枕刚要伸手把它也拖出来就被裴易爻先一步关上了车门:“过敏厉害吗,会不会影响呼吸?”

“嗯?”以为要挨骂的鲍枕没想到裴易爻会问这个,一边挠着手腕的红点一边解释:“闻多了就是头晕会吐,不要命。”

不轻不重打开了鲍枕挠痒痒的手,裴易爻不经意一样地瞥了眼他挠红的地方,开门从后座拿出件外套给鲍枕披在了身上:“再挠还打你,过敏了别见风,一会厉害了怕你讹我。”

披着裴易爻的外套眨眨眼睛,鲍枕突然发现裴易爻这人好像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凶,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又揪了揪裴易爻的袖子:“我不是故意不听你的话,你之前又没问我要不要收邪灵,事发突然我怕来不及…”

“合着是我错了呗,错在不该提前问问你鲍小爷要什么缺什么,是不是下回你不打招呼冲上去送死我也站旁边抄兜看热闹?”

裴易爻其实不是个爱生气的人,大多数情况下他板着张脸也没人敢惹他,就偏偏今天鲍枕是个意外。在裴易爻了解的道法里从没有会收炼邪灵,可裴易爻在鲍枕冲上去时丝毫没有怀疑他是不是炼了什么歪门邪道,他只是担心鲍枕没有经验会出什么意外。

那一刻裴易爻觉得鲍枕炼什么都成,只要人别出事儿就行。

“我错了…”垂着眼睛语气囊囊的,鲍枕从小就占着个认错第一名的头衔,态度端正可怜巴巴,搞得小时候他妈甚至一度想过要不要送儿子去学个什么道歉专业,专门出来给人家说对不起。

瞥了他一眼冷哼了声,裴易爻觉得自己也是中了什么邪,要不然为什么不揍这小子一顿反而跟他在这里磨嘴皮子:

“你炼的是什么狗屁东西,为什么要收这么危险的邪灵?”

“就、就你看到的这样…不危险,一点儿都不危险的裴教授。”

一看有门立刻凑上来解释,裴易爻顺势抓着他的手腕看一眼,瞅着那红点开始褪了才又敲了敲他的脑袋:“给你个机会,这事儿完了以后带着你那坨出馊主意的大便,你俩最好一五一十跟我说清楚。”

立刻乖乖地点头,鲍枕听着他语气缓和下来果断换上张听话的笑脸:“那我还是你的助手吗裴教授?”

随手将没抽几口的雪茄残骸扔进了垃圾箱,裴易爻先一步进车里打开了天窗:“冲你刚才的表现,还是个做嫌疑人的料。”

本来抽了一口所以烟味也不重,开了天窗立刻就散得干干净净,鲍枕却不肯上车老实上车来,站在裴易爻的驾驶座前把脑袋探进来:“裴教授,你说教我开车来着。”

“我不教嫌疑人开车。”鲍枕离得太近了,裴易爻甚至能顺着光看见他脸颊上的小绒毛,把这个年轻的男孩镀上一层生动的光。

“我不是嫌疑人,”鲍枕不满地皱皱眉,然后试探着把手指伸向裴易爻的方向盘上摩挲:“我是你的助手,助手会开车你就省劲儿了。”

好像挨了顿训倒让鲍枕胆子大了许多,被裴易爻在手背上弹了一下他就呲牙咧嘴地收回手吹,后者看着看的样子终于扬起了唇角:“赶着回警局呢,这事儿完了我就教你。”

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一阵开关门的声音,再一歪头就已经看见兴奋的男孩坐在了副驾驶上:“咱俩说好了,可不准反悔!”

笑意终于逐渐放大,裴易爻向他挑挑下巴:“你以为别人也跟你一样藏着掖着说话不算话?”

车子向着警局而去,裴易爻说完还不忘向后随手扔了副墨镜,位置正中龟缩起来的盖垫:“下不为例,别以为你就能随便指派着他去冒险,以后你俩干什么都得经过我同意。”

被砸着的精灵“哎哟”一声钻回了鲍枕的帽子里,小心地掀开一条缝看向裴易爻:“知道了裴教授…”

警局审讯室,

裴易爻还没有赶到,为防止生变刘慧娜被铐在椅子上低着头,直到审讯室的门很久后重新被打开,皮鞋声终于让她重新抬起头来。

“裴教授,”在场的警员起身向裴易爻打了个招呼,刘慧娜看着他不紧不慢走向审讯桌前坐下,一同进来的还有她在病房见到的那个年轻学生。

“邪灵是会控制你,但是有一点你推脱不了,那就是它寄生在宿主体内必须得到宿主的同意,这样才是划定了契约。”

没有挣扎和诡辩,刘慧娜此刻的脸色多少有了点血色,但神情依旧憔悴:“对,是我同意的。”

“你失去了孩子,怎么忍心让别人也经历这样的痛苦?”一旁的警员忍不住去质问她,被裴易爻摇摇头示意后又重新看向刘慧娜。

她的脸色有悔恨和愧疚,泪水从乌青的眼眶上滑下来,掉在衣袖上染出一片深色:“我太想要莹莹回来了,她出现在我生命中的那短短的时间里,是我的婚姻生活里最幸福的一段时间…”

刘慧娜是在工作中遇上了作为客户的丈夫,他那时一眼就看中了干练有才华的女翻译,一番追求之后他们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刘慧娜沉浸在新婚的幸福中决定辞掉工作成为一名全职太太。

当婚姻的新鲜退却,刘慧娜却渐渐发现他们从无话不谈变得鲜有话题。忙碌的工作让丈夫变得疲累,他不愿意在下班回家后再听她唠叨柴米油盐,而守着空荡荡的家一整天的女主人,也开始无法宣泄苦闷。

婚姻的转折点在于一个小生命的来临,从怀孕开始他们好像渐渐多了一点关于孩子的话题,莹莹出生时刘慧娜仿佛从丈夫的眼中又重新看到了喜悦。

这种幸福直到莹莹受害的那一天消失不见,原本幸福的家庭猛然被罩上阴影,痛苦不堪的刘慧娜想要与丈夫倾诉,可收获的永远只有无尽的沉默。

他在阳台一支又一支地抽着烟,却不肯回身和脆弱的妻子说一说安慰的话。

“我知道,他的痛苦一点也不少于我。”刘慧娜讲完这一切抬眼看向警员们:“可如果因为痛苦就选择忽视婚姻中的我,那么在婚礼上相互宣誓的陪伴又算什么呢?”

在无尽的冷暴力中刘慧娜终于崩溃,丈夫将她送进了精神疗养院,他妄图用药物弥补她缺失的家庭关怀。

终于,在一个无尽冷寂的夜里,刘慧娜受到召唤茫然地躲过监控来到旧城区,在那里她看到了痛苦的李春齐。

刘慧娜激动地想要冲上去杀了李春齐,可她却没有想到,是那个女人抢先一步自己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的双目猩红涌出热泪,挣扎间看向刘慧娜,除了一遍又一遍的道歉还伴随着哭声:“太太,你不懂的太太,你的丈夫对你那么好,住最贵的病房穿最漂亮的衣服,你怎么会懂被丈夫用拳头和暴力对待的生活!”

她在挣扎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目睹这一切的刘慧娜崩溃地爬向她的尸体呢喃:“我懂的,暴力的拳头好像…不止会打在身上…”

暴力不止有击打拳头这一种方式,李春齐被丈夫暴力的拳头打在身上,刘慧娜被丈夫冷暴力的“拳头”打在精神上。

她们同样陷落在围城中,孩子是这漫漫围城唯一的希望,当希望泯灭贫瘠的人瞬间就被摧毁。

刘慧娜在情绪最崩溃的边缘和邪灵达成协议,无关乎其他,只是想要找回自己的孩子。

听完这一切的裴易爻起身,沉默许久终于重新看向这个可怜的女人:“警方会出具有关你的精神鉴定报告,你是因为精神失常才抢走了别人的孩子,索性警方营救及时,你还需要治疗。”超自然现象不能存在于案件报告之中,裴易爻隐晦地向刘慧娜表示。

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裴易爻双指并拢探向刘慧娜的眉间,继而转身交代警员:“邪灵已经完全消失了。”走出审讯室前刘慧娜突然扭头喊住了裴易爻:“裴教授,”她说着也看向他身后的鲍枕:“还有、还有这位同学,”

随着她的声音停下脚步,刘慧娜努力对着他们笑起来:“谢谢你们及时赶来,让我…还能有机会继续生活下去。”

“那你以后…”鲍枕是个心软的男孩,他心疼刘慧娜刚刚讲述的那些经历:“以后怎么办呢?”

“以后?”刘慧娜低头沉默了半晌后抬头,憔悴的脸上尽量带上了一点笑:“我想过我自己的生活,不再为了一个人或者是一个空荡荡的房子活。去做我从前想做的事,为了莹莹,也为了我自己。”

走出审讯室鹏队已经站在门外,他抽出自己的烟示意裴易爻案件了结一起抽一根,被裴易爻摇了摇手拒绝:“不抽了。”

点点头收回了香烟,鹏队随着裴易爻的动作一起看向远处的风景:“家庭暴力和家庭冷暴力,说到底,都是可怜人呐。”

“可怜不是将痛苦施加于别人的借口,”裴易爻看着远处飞过的一群鸟儿眯了眯眼睛:“这是一个健全的法治社会,它赋予每一个人反抗任何一种暴力的权力,也给予每一个人选择生活的权力。不可否认,感情是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可是在不健康的感情中,人人都要学会自救。”

这个世界包容并疼惜你的苦难,可包容与疼惜不是治愈生活的良药,每一个陷于困境的人都要记得,在泥潭之中时刻清醒,抓住每一个机会自我救赎。

“对了,李春齐丢掉的眼睛找到了吗?”裴易爻想起案件报告说刘慧娜没有动过李春齐的眼睛,鹏队摇摇头:“没有,也许是尸体腐败的过程中有什么意外。”

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鹏队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才离开,鲍枕和裴易爻一起搭在栏杆看日落:“刘慧娜会坐牢吗?”

“孩子只是受到了惊吓,警方这边会给她出具精神鉴定,大概需要在特殊病房看护一段时间。”裴易爻才发现鲍枕算是个多愁善感的男孩,于是抬手揉了揉鲍枕的肩:“至少,她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不是吗?”

趴在栏杆上点点头,鲍枕还没来得及接着感慨就被裴易爻勾住了后衣领拉走:“哎哎哎,咱们干嘛去啊裴教授?”

“走,案子了结带你吃好的去。”

“吃好的!?”

看着鲍枕一下子兴奋起来的样子,裴易爻停下来看着他笑笑补充道:“顺便聊聊你的那点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