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隆冬①⑤ - 缘分真奇妙

书名:没辙 作者:陆瞳 本章字数:3818 下载APP
张淙面对张汉马一贯没什么表情,他这会儿眼皮都没动唤一下,抬腿就往前走。

要说那些稀松破烂的玩意儿其实是最扛摔打的,就瞧这破“家门”。这所谓的家门,之前被张淙摔得撼天动地,竟然还没一命呜呼,生命力特别顽强。

张汉马也挺顽强的。张淙也顽强。

张汉马没说话,他把垃圾扔门口以后,只是站在门边,眼睛盯着张进了屋子,这才闪身进来,顺手把门带上。

张淙拐进洗手间用凉水洗了个手。他出来时张汉马嘴里叼了根儿烟。

张汉马拐着哑嗓子,话裹在烟雾里:“张淙,你长大了啊。”

张淙进自己屋的脚步顿了顿,扭脸看他。

张汉马笑了一下:“小兔崽子长大了,翅膀硬了。”

他目光转向西屋前的衣服架子:“敢拿老子钱了。”

张淙的眼睛垂下来,看见张汉马裤腿上的一圈儿泥。他心想,怎么不全身都沾上泥呢,埋泥地里死了算了。

张淙也笑了笑,出奇认认真真道:“老子养儿子,不是天经地义么。”

他这话说完,张汉马明显愣了愣,但也就是愣了那么一瞬间。张汉马狠狠一呸,把嘴里的烟呸出去老远,正巧落在张淙鞋上。

“你少在这跟我绕圈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钱是干什么,旁边的老头快死了吧?你攒着给他入土呢?”张汉马破口大骂,“一天到晚管别人家的事,有钱没地方花了?你有那本事,先把你爹送葬的钱攒够吧!”

张淙抬脚,把鞋上的烟抖掉,又踩灭,心想谁要给你送葬,做的美梦,你不如暴尸街头吧。

他又用了点劲儿,把那踩灭的烟碾得稀碎。

张淙转身就要进屋,张汉马在后头再来一句:“身上的衣服哪来的?看着不像新的。”

张淙在原地闭了闭眼。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快走几步逼近张汉马,一脚踹翻了张汉马身前的桌子:“少他妈管我的事,别惹我。我去你/妈的。”

他骂完心里痛快了,就像堵塞的下水道突然疏通一样,畅通的一瞬间又无比的恶心。

张淙几乎是跟逃命一样飞快钻进了自己屋里。这飞快的确是快,快到张淙关门进屋时张汉马刚反应过来,张嘴继续骂。

张淙慢慢走向那坍塌了一半的小床,屁股搁床边挂个角,坐下了。

张汉马那腿软没骨气的在踹他的门,但没踹开。外面有剧烈的叫骂声和砸东西的声音。张淙有点惊讶,就他家这小破地方,竟然还有那么多东西能砸,也是奇迹了。

张淙就坐在那小小的床角,盯着门一动不动,入定了一样,外面的声音从他的左耳朵进去,又从右耳朵出来。

张汉马大概折腾了二十多分钟,张淙终于听见他穿上了外衣,“咣当”一声关门出去了。照这架势,张淙估计他今晚应该不会再回来,真好,他的目的达到了,清净。

张淙呼出一口气,这才动了动。他站起身打量着床,觉得应该弄几块砖头来垫一下,这塌的,跟小山坡一样,一溜邪气,还不得睡出脑充血,他琢磨着晚上还是去医院陪床,晚点去,应该不会碰见晏江何。

张淙弯下腰,把床垫子掀开了,他看着床板愣两秒,发现床底下有一个袋子。

张淙把身上晏江何的衣服脱了下来,莫名其妙抖了抖,扔在桌子上。

他趴到地上,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那袋子拖出来。打开一看他就乐了,这不是他冬天的衣服么。他就说怎么找不到,原来去年被自己塞床底下了......

张淙打开翻看,留下来的不多,就有两件卫衣,一个深灰色的短款棉袄,还有一条内穿的保暖裤。

呦,保暖裤呢。

张淙抻着裤子弹了弹,扑了一脸的灰。

张淙:“......去你的吧。”

张淙拎着裤子和汤福星毁容的棉袄去卫生间洗。可能是裤子太娇弱,或者张淙太凶残,反正张淙淋上洗衣液,手刚刚搓一下,裤线就“刺啦”一下被他扯开了。

张淙:“......”

这个冬天他不配有保暖裤。

张淙把保暖裤扔进垃圾桶,下意识放轻力度,慢慢搓着汤福星的衣服......



周末天气出奇的好,温度回升,风寒收敛许多,太阳一照竟然有些暖洋洋的体感。 

张淙之前跟汤福星说过周末要去宠天下帮忙,于是一大早写完作业,路边随便吃了俩包子就去了。

进店的时候汤福星的妈妈正在拖地,迎接张淙的是此起彼伏的狗叫。

他看了一眼,笼子里有三只狗,一只中型,两只小玩意儿,应该是寄养的。

“于阿姨。”张淙简单打个招呼。

“哎,张淙啊。”于阿姨对他笑了笑,直起腰来,“汤福星在楼上吃饭呢,你吃没?”

“我吃了。”张淙说着,要从于阿姨手里拿拖把。

“不用你拖。”于阿姨没给他,伸手指了指笼子里的三条狗,“你去叫上汤福星,你俩后头遛遛狗吧。”

“好。”张淙应了,去楼上叫汤福星。

汤福星早上吃油饼,吃的一手油,张淙踹他屁股赶骡子一样把他赶进了卫生间,洗完才一起去遛狗。

店后面比较空旷,隔着一片沙地才是住宅区,特别适合遛狗。

张淙蹲在地上,看那只中型犬撩起腿对树根撒尿,白的小型犬抻懒腰,另外一只在甩头。

汤福星站在他对面,双手抱胸,也盯着三个畜生看。

张淙突然抬头,没头没尾问了汤福星一句:“猫瞎眼能治么?”

“啊?”汤福星愣了愣,“猫瞎眼?那不一定吧,有先天的有后天的,可能是什么炎症,能不能治得去宠物医院问,我家美容美发的不会这个。”

“哦。”

汤福星:“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随便问问。”张淙站起身,把身上的衣服紧了紧,不自觉跺两下脚。

晏江何的衣服让他换下去了,他实在不想穿晏江何的,烦。可惜他自己这个就是个短款,下面没有保暖裤,一条牛仔裤虽然没再漏洞,但还是单片子,冷飕飕的。

“对了,你衣服我给你带来了,扔在店里沙发上。”张淙说。

汤福星看一眼张淙身上的棉衣:“哪儿找到的?”

“床底下。”

汤福星:“......”

“你先看着狗,我转一圈儿。”张淙说完就走了。

张淙转了挺长时间,能有十来分钟,狗都快冻哆嗦了。直到汤福星想先进去了,张淙才回来。

“你可算回......我操,你要干嘛啊?”汤福星看见张淙手里擎了四五块砖头。

汤福星有点紧张:“哪儿来的?”

张淙伸手指个方向:“那边有个施工地,我去捡的。”

“你拿它干什么啊?”汤福星突然嗷一动静,把旁边正用后腿挠痒痒的小狗吓一跟头。

张淙皱了下眉心:“嚎什么。我床塌了,垫床。”

“哦,吓死我了。”汤福星缓了口气,“进去吧,冷了。”

“嗯。”张淙眯一下眼睛,把砖头放在了后门口,等走的时候再拿走。

“你家装狗粮猫粮的那些大编织袋,有没有空的,多余不用的?”张淙问。

“有啊。”

“等下给我找一个。”

“你......”汤福星把三只狗赶进门,探头看一眼,他妈在里面收拾地上的狗毛。

汤福星凑在张淙跟前,诚惶诚恐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真的想断黄亮一根骨头吧?”

“嗯?”张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要不差多少钱你跟我交个底,我跟我妈商量商量借给你行不行?”汤福星说,“你别把事儿闹大了,小打小闹也就那么着了,这骨头要是断了,进医院一折腾......”

张淙终于想起来了,他之前好像的确跟汤福星提过,说刘恩鸣雇他的手,要断黄亮一根骨头。

张淙伸手在汤福星后背不轻不重抽了一巴掌:“想什么呢,我就是拿来有用而已。”

汤福星端量着张淙的表情,好像的确没什么异常,再说,张淙应该也不会骗他,要是真的准备去断黄亮一根骨头,按照张淙的性子,应该给他甩出一句“关你屁事”,或者直接一个“滚”。

汤福星抿了抿唇,点点头:“行,我给你找一个。”

“嗯。”

两人一起赶着狗往里屋走,把狗锁进笼子,弄上吃喝伺候好了以后,大门突然被推开——来客了。

“欢迎,您......”张淙的话卡在嗓子里出不来了。

他看见晏江何单臂圈着一只雪白的贵宾犬,一人一狗四只眼睛,都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张淙被这诡异的状况弄得头皮都炸了:“你?”

晏江何回过神来,勾起嘴角笑了:“是,我。”

张淙:“......你家狗?”

晏江何从善如流:“是,我家狗。”

张淙想揍人。

他怎么就走哪儿都能遇见晏江何?他这是怎么了?这世界就这么小么?

“哎,晏大哥。”汤福星露一脸笑过来了,他伸手搓了一下晏来财的狗头,手法很熟练,“洗来财啊。”

“嗯。”晏江何笑笑。

今儿赶上他休息,就被奴役成了劳动力。晏涛要去医学院做讲座,完事儿还要去看冯老,他得车接车送。周平楠女士也不体贴,她嫌弃晏来财不够香了,于是一大早,晏江何送完了亲爹,又送晏来财洗澡。

“你们认识?”张淙声音拔了个高,透着震惊。

“是、是啊。”汤福星被他这一惊一乍弄傻了眼,交代说,“晏大哥是我们家的常客啊。”

这时候于阿姨拉开门喊出一声:“哎,小晏来了啊,汤福星你快点把来财抱进来!”

“哎,来了!”汤福星接过晏江何手里的晏来财就往里走。

能看出晏来财和汤福星还挺亲的,汤福星把它抱过来的时候,晏来财还在汤福星下巴上蹭了一圈儿。

张淙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语言真是个苍白又削薄的东西,比如现在就没有哪句脏话,可以形容他的心情。

他周围的人,怎么都认识晏江何?他有一种被晏江何包围的感觉,这感觉很不好。

“怎么了?”晏江何看张淙这副吃瘪的模样就觉得好笑,“你和老板娘的儿子是同学?”

“是,还是好朋友。”张淙瞪着他。

晏江何轻轻笑了:“哦,缘分真奇妙。”

张淙看晏江何的笑脸,有点儿想啐一口吐沫星子。

“你说是不是造化。”晏江何终于笑出了声,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扔在桌上,“我还是他家VIP会员呢。”

张淙低头看一眼,还真是。汤福星亲妈特别上档次,会员卡做的跟店名一样大气有范儿。

金光闪闪一张卡,上面印着更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宠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