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纪小唐高高抬起胳膊，把头盔戴到沈岳头上。
沈岳难得无语，“……我是让你自己戴上。”
纪小唐又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
眼见沈岳准备取下头盔，纪小唐往前扑，伸手搂紧沈岳的腰，脸也紧紧贴在他背上，嫌弃地说：“我不戴，嫌闷，就这样吹吹海风挺好的。”
沈岳腾出的那只手移到身前，拽开纪小唐的胳膊，声音因为隔着头盔显得又闷又凶，“坐好了。”
不让抱，纪小唐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攥紧沈岳外套衣角，有些委屈地说：“这样总行了吧？”
沈岳没说行不行，不过总算是启动了车子。
黑色电动车匀速行驶在海边车道上，融入车流之中，没有人知道，车上载着两个旧情人。
纪小唐被海风吹得微眯起眼，柔软齐肩的发丝随风飞舞，鼻息间除了淡淡的海腥气，还能闻到从沈岳身上散发出来的轻微汗味。他不觉得难闻，甚至偷偷凑近，想汲取更多属于沈岳的味道。
他享受此刻和沈岳难得和谐的相处时光，希望回民宿的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让他们奔赴一场浪漫的海天落日吧。
可惜事与愿违，电动车停下来的时候，天边还没有落日的迹象。
纪小唐后知后觉发现，他们并没有回到秋山民宿，面前是一家装修古朴的中医馆。
沈岳先下车，把纪小唐打横抱起来，往医馆门口走去。
一看到中医，纪小唐就联想到针灸，他怕得要死，抓紧沈岳的衣领，试图劝说：“不用看医生吧，过两天就好了，也不是很疼。”
沈岳没理他，径直走进医馆，看了一圈，里边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男生。
沈岳问他：“竹子，你爷爷呢？”
“岳叔！”竹子见沈岳抱着一个男人，新奇地凑过来，“我爷出诊了，刚走。吴奶奶前两天摔了一跤，下不了床。”
纪小唐被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沈岳怀里缩。
竹子：“……”
我这么可爱一小孩儿，有这么吓人么。
沈岳把纪小唐放到长椅上，问竹子：“那你知道治跌打损伤的药酒放在哪儿吗？”
竹子从小就跟爷爷学习药草，对医馆里面的药物门清儿，自信地拍拍胸膛：“那当然，叔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找出来。”
竹子跑进药堂里头，没一会儿就出来，手里拿着一瓶用矿泉水瓶装的深褐色的药酒，递给沈岳，看着纪小唐好奇问道：“是他受伤了吗？”
“嗯。”沈岳接过，拿出手机付了钱，抱起纪小唐，跟竹子道别，“走了。”
竹子应下：“好嘞，岳叔拜拜，瘸腿哥哥拜拜！”
对于这个称呼，纪小唐不服气，小声反驳：“我才不是瘸腿。”
沈岳睨他一眼：“那你自己下来走。”
纪小唐讪讪道：“那我还是瘸着吧。”
五点半，他们回到民宿。
梁燕见沈岳抱着纪小唐进来，连忙起身迎上去，关切道：“怎么了这是？受伤了吗？严不严重啊？”
对于梁燕的关心，纪小唐有些不习惯，语气略显僵硬地回道：“没事没事，就扭了一下。”
梁燕松了口气，又问：“你俩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这话纪小唐没法接了，他只想吃沈岳给他做的。但沈岳忙了一下午，又背着他走了这么久，肯定很累吧？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眼都不眨地指使沈岳去做饭，但是现在，纪小唐已经学会了心疼，即使他想心疼的那个人已经不需要了。
纪小唐正想开口，就听到沈岳说：“不用了燕姐，我来做。”
梁燕看了看沈岳，说：“那好吧。”
沈岳把纪小唐抱进房间，本想直接把他抱到床上，就听到纪小唐不好意思地说：“想上厕所。”
沈岳便先把人抱到卫生间，等人解决完，再把人抱到床上。
眼见沈岳起身就要离开，纪小唐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仰头望着他，卖乖地说：“沈岳，你累不累？累的话可以不做，我晚上将就吃点没问题的。”
沈岳突然轻笑出声。
不是冷笑，不是嘲笑，就是一个很单纯的笑容，罕见地出现在沈岳冷硬的脸上，使他面部都柔和下来。
久违的笑脸，让纪小唐心脏怦怦直跳，有些结巴地问道：“你、你笑什么呀？”
沈岳的笑容转瞬即逝，再次恢复冷脸，淡淡道：“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关心人了。”
这话说的，纪小唐轻哼一声，“你少瞧不起人。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我已经长大了，不只会关心人，还学会了好多其它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沈岳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用行动表示他对纪小唐的变化并不感兴趣。
纪小唐努努嘴，捏起拳头，假意朝他的方向挥了一拳。
在沈岳做饭期间，纪小唐用手机给受伤的脚腕拍了一张特写，心机地发给江心月。这些天，江心月都没怎么搭理他，今天受伤，趁机装一下可怜。
效果不错，江心月到底还是心疼他的，苦口婆心交代了一大堆注意事项，看样子应该不生气了。
纪小唐安下心，百无聊赖地刷了会微信，看到季潇的名字又被顶到了最前面，他没兴趣点开看对方发了什么。要不是江心月拦着，他早就把季潇删掉了，而不是仅仅设置成免打扰。
如今想想，季潇跟他面临的境遇差不多。季潇想追他，而他想追沈岳，想到现在自己如此凄惨的境况，同是天涯沦落人，纪小唐决定还是搭理一下人家吧。
纪小唐点开季潇的对话框，大致看了一下他发的消息，竟然还有好几条小作文，字太多，看得纪小唐脑仁疼，无非就是表达自己的喜欢和坚决不放弃的决心，近期就是在分享一些日常，俨然把纪小唐的微信当成记事簿了。
纪小唐想了想，给他发了第一条微信。
纪小唐：季潇，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在追我男朋友，没空搭理你，你换个人喜欢吧，不要打扰我，谢谢。
发完，纪小唐直接退出微信，并不在意季潇的反应，该说的他都说了，如果季潇还这么死心眼，那他也没办法了。
在纪小唐饿死之前，走廊总算响起了沈岳的脚步声。
纪小唐本来瘫靠在床上，一听到动静立马坐起来，眼睛亮亮地盯着房门。
沈岳的脚步停在门口，本该响起的刷卡声，变成了沈岳隐隐约约说话的声音，语气温柔，跟面对他时又凶又冷的音调截然不同。
大概持续了一两分钟，外面说话的声音消失，紧接着响起刷卡的声音，沈岳端着木质托盘走了进来，腋下还夹着一张小方桌。
纪小唐看着沈岳走近，忍不住问道：“你刚才……在跟谁说话啊？”
沈岳先把装着饭菜的托盘放到床头柜上，腾出手后，把方桌架在纪小唐身前，再把饭菜一一放上去。
今晚比较简单，香芋排骨焖饭和一碗青菜汤。
沈岳说：“快吃。”
又不理人。
鼻息间涌入焖饭的特殊香味，纪小唐顾不上生气，拿起勺子吃了一大口饭，满足地眯了眯眼睛：“好香啊。”
纪小唐一口饭一块排骨，吃得太过专心，都没意识到沈岳并没有离开，等他把焖饭解决完，就听到沈岳说：“还有汤。”
给纪小唐吓一跳，他盯着那碗青菜汤，小声嘟囔：“怎么又是青菜啊……”
抱怨归抱怨，纪小唐还是闭着眼睛喝完汤，吃完里面的青菜。
见他消灭干净，沈岳从窗户那边走过来，把床上的桌子、饭碗撤走，拿起桌上的药酒，再次回到床边，把瓶子递到纪小唐面前。
纪小唐看看瓶子，又抬头望着沈岳，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会是想让我自己动手吧？”
纪小唐很有自知之明地指着自己说：“你看我像是会弄的样子吗？”
沈岳：“……”
沈岳在床边坐下，拍了拍大腿的位置，说：“袜子脱了，脚伸过来。”
纪小唐动作迅速地脱掉袜子，双手小心翼翼地托起右腿，把脚放到沈岳腿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裤子布料，他的脚踝很清晰地感受到沈岳大腿的肌肉，紧实、坚硬，带着灼人的温度。
热意攀升，纪小唐脸红了，脚趾害羞地蜷缩起来，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沈岳把药酒倒在掌心，揉搓变热后，按住纪小唐的脚腕，开始按揉发肿的地方。
“啊——”
纪小唐伸手按住沈岳的胳膊，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皱着脸求他：“啊……沈岳，啊好疼，你轻点！”
沈岳脸都黑了，手上不仅没放轻，反而更用力，撩起眼皮看他，哑声训斥：“别他妈乱叫。”
不叫是不可能的。
沈岳按了多久，纪小唐就叫了多久。不是他存心唱反调，实在是因为太疼了，他一向娇气，不耐疼，压根儿忍不住。
长达数分钟的酷刑结束，沈岳停下作恶的手，目光依旧落在纪小唐被染成姜黄色的脚腕上，说：“活动看看，应该好点了。”
一番折磨，纪小唐疼得泪眼汪汪，脾气一上来，几乎没什么理智可言，一时忘了沈岳的照顾并非理所当然，思绪混沌地拿出他们当年谈恋爱的态度，不知好歹地控诉道：“好什么好！比刚才更疼，动都动不了，都让你轻点轻点！就是不听。”
沈岳抬头看着纪小唐，眼神淡而冷漠。
房间陷入诡异的沉默，疼痛渐渐褪去，纪小唐的理智也跟着回笼，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无缘无故发了脾气，他慌乱地垂下眼睑，眼下不安扇动的阴影彰显出他的不知所措。
沈岳的两只手都沾满了药酒，掌心黏糊糊的，酒味浓烈，他冷声道：“脚拿开。”
纪小唐觑了眼沈岳的神色，他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看不出到底生没生气。
“哦。”纪小唐两手抱着右腿，动作小心地从沈岳腿上挪下来，放到床单上。
沈岳起身，去卫生间洗手出来，端上托盘就要离开。
纪小唐眼疾手快攥住他的衣摆，仰起那张还挂着泪痕的脸，眼巴巴道歉：“对不起沈岳，我刚才疼傻了，不是故意要凶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不要生气好不好？”
沈岳没说好还是不好，低头看着纪小唐紧紧拉住他衣服的手，说：“放手。”
“我不。”纪小唐很固执地说，“你先原谅我。”
沈岳开始皱眉，看得纪小唐惊心胆战，暗自反省自己今天是不是太过得意忘形，下一秒就听到沈岳低低地“嗯”了一声。
纪小唐在心里偷笑，慢慢松开手。沈岳恢复自由，抬步离开，刚走到门口，又被纪小唐叫住。
“哎呀，沈岳！”身后响起纪小唐可怜中带着期盼的声音，“我待会想上厕所怎么办？睡前还要洗澡怎么办？你还能帮我吗？”
沈岳开门的动作顿住，一时无言。
“沈岳……你不会真的不帮我吧？虽说我单腿蹦过去应该问题不大，但万一中途不小心摔了，把另一条腿也摔坏了怎么办？到时候更麻烦。”
纪小唐的声音听上去更可怜了，像一只疯狂摇尾巴求抱无果的小狗。
沈岳闭了闭眼，打开房门，小拇指勾走鞋柜上的房卡，关上门前落下一句：“给我打电话。”
房门再次被关上，房间只剩下纪小唐一个人，他拍了拍右腿，渐渐露出不怀好意地笑容。
崴得好啊崴得妙，这几天算是有正当理由赖上沈岳，再疼都值了。
纪小唐恨不得时时刻刻见到沈岳，但理智告诉他，沈岳今天很累，不要故意折腾人，让他多休息休息。
一晚上，纪小唐就靠在床头用平板画稿子，为了不上厕所，连水都忍住没喝一口。
纪小唐画画的时候很专心，房里只剩下他轻浅的呼吸声和画笔摩擦类纸膜的沙沙声，平和又静谧。
等画完两幅稿子，纪小唐活动活动手腕，一看时间，发现已经十点过了。
纪小唐这才感到口渴，歪着身子拿起边上的矿泉水，打开灌了几口，迟钝的觉出尿意。
这会儿时间也差不多了，纪小唐没什么心理负担地给沈岳打电话，让他过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