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搬着三个行李艰难地在土路上走，客人指挥着他小心轮子不要坏了，小赵远远瞧着白渝没有从房子走出来的样子，认命地小心往前搬。
客人在门口打量了一下招牌，极嫌弃地绕过后摆在门厅的摆件，“装修得真难看。”
小赵弱弱反驳：“沈哥，是您说随便装的……”
沈百安眼神锐利地杀过去，“我家我爱怎么说怎么说，有意见？”
小赵摇着头推着三个行李箱赶紧跑了，惹不起惹不起，少说话为妙。
顾子昀同样对此处装修露出复杂的神情，要不是顾忌沈百安，他早大骂特骂了。
“这就是你说要找灵感的地方？你家？”
“怎么，顾大少爷嫌弃？”
“那倒不是，还挺新奇的。”
很新奇的丑陋……
“雅俗共赏嘛，你就是高雅的东西看多了，偶尔看看接地气的东西说不定能画出点什么。”沈百安给他解释理由，欣赏装修的目光掠过一楼，掠过二楼，停在某个地方，闪烁了一下，他低下头。
“其实产权已经转让了，不过这村子的人都欠我们家的，住多久都没事，你就当来体验免费农家乐了多好。”
但其实顾子昀并不想多住，他不知道沈百安忽悠他过来到底有什么用意。
是，他是两年什么画都画不出来，可这并不表示他愿意来这种荒芜落后的地方找什么灵感。
尤其是楼上不知道谁打开门的声音，木门“吱呀”——漫长的，刺耳的，与屋内潮湿的木头味道相结合，似乎摇摇欲坠的门梁也晃了晃。
看到这里，顾子昀的退缩连同对沈百安的抗拒情绪一起蔓延了起来，他不想住。
“百安，我们，我们走吧……”他拽着沈百安，在离门槛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都到门口了，这时候退缩实在是没道理。
沈百安转转眼珠，对顾子昀爽朗一笑：“来都来了，不如去我家后山的麦田看看吧？”
自然景色天生对画家有着纯粹的吸引力，顾子昀犹豫之际，手被沈百安牵了起来，他一双黑亮的眼睛充满令人安心的情意，嗓音温润：“委屈你了，就这两天，你也知道我的下幅画选题是民居，你也要为青绿系列多寻找些风景不是吗？”
越是这么说，顾子昀越觉得此处四不像，连普通民居都比这里有设计感。
在屋内等了许久的白渝很没眼力见地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哎呀哎呀，老板们，就这两步路，进来说吧。”
沈百安笑而不语地注视着身边的人，直到顾子昀点点头，他才带着人走了进去。
里面装修倒是朴素——不如说根本没有装修，比外面稍微粉饰过的地方相比简直是垃圾场。
顾子昀心里毫不犹豫下了定义，一想到是沈百安小时候住的地方，他就觉得他可怜。
“这里真的能住人？”
“放心吧放心吧，主屋按最高规格修的，五星级那种，至于为什么不继续修下去，问问沈哥当年怎么搬出去就知道了。”白渝拿出一把钥匙，“这几天我就留这儿，对了，楼上也有个客人要去看麦田，不如一起？”
沈百安无所谓，他征求了一下顾子昀的意见。
顾子昀没同意也没反对，他被这把钥匙真情实感吓到了，迫切地说：“我想先看看房间。”
沈百安给白渝使了个眼色，白渝并不回应，他是导游又不是接待，遂坐回座位上继续喝他那半杯水，刚好小赵搬完行李出来了，带顾子昀参观房间的工作就交给了他。
“我说，回来就回来，整这么多复杂的东西干什么？想让村子里的人看看当初吃百家饭的人多么风光是吧？”
沈百安意味不明地笑笑，抬起眼，随之接近的是有人走在楼梯上的脚踏声，小心不让楼梯发出声音，却又控制不住他那雀跃的脚步。
不过这种雀跃戛然而止在声音主人看见一楼的瞬间。
沈百安笑意更甚，注视着万清由喜到惊的那张面孔，甚至差点从低矮的楼梯处栽倒。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
“来住沈珩的家吗？”
“打算抛掉过去重新开始了？”
万清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几分，熟悉的问句，熟悉的压迫感。
他的窒息完全是无意识的生理反应，听见沈百安的声音，带给他的早已不是故人归来的怀念，而是恐惧。
“百……沈，百安。”万清强迫自己往前踏了一步，至少看见他的脸，自己不再恍惚了。
是一种进步吧。
顾子昀在下一刻就从主屋的门内探出了头。
“百安，房间还可以，就一间，我们挤两天。”
沈百安“哦”了一声。
白渝悄摸咂嘴，好戏上演呢，来的真不是时候。
不过，这场戏两个人三个人都好看。
顾子昀这时发现了楼梯上站着的万清，因为心情很好的缘故，对他招了招手：“你就是那个要去看麦田的客人吗？我们明天要去，一起走吧。”
万清不是第一次见到顾子昀，大学长达两年时间的跟踪，他对顾子昀了解不少，他有着对沈百安撒娇的权利，有和他平等的人格，有别人奋斗几百年都得不到的优秀资源。
是个美好的人。
“嗯，麻烦了。”
沈百安听见万清这样说。
他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轻缓语调，那句陌生的问候实心落地，重重砸在沈百安的心上：“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