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邪寺(七)

书名:佞臣 作者:十二 本章字数:2363 下载APP
谢祁东趴在床上,后背上一片血肉模糊,他满头大汗,却紧闭双眼一声不吭。
周意盎在旁边守着,看得眼眶发红,一双嘴唇微微颤抖着,他一下子站起来,拔腿往外,谢祁东睁开眼睛:“意盎!”
周意盎生生停住脚步,听得谢祁东小声道:“你帮我倒杯水来。”
“……好。”
谢祁东看着周意盎的背影,叹了口气。
正这时,一声“陛下驾到”传来,齐思季皱着眉头走了进来:“不必多礼,别动了。”
谢祁东动弹不得,重新爬下,只是支起胳膊,他都疼的一头汗。
“怎么回事。”齐思季坐在谢祁东身边,“怎么好端端得伤成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回陛下,”谢祁东喘了口气,侧着脑袋说,“本来,臣与大理寺的同僚一同去顺天府衙接取案件卷宗和羁押的案犯。行至半路,一辆拉着炮竹的马车迎面过来,按理说,民车应避,谁知那马匹疯了一般冲过来,也不知怎么火光一闪,就爆炸了。”
周意盎听着,两只拳头紧紧掐着。
齐思季扭头与严寻端对视一眼,严寻端眉头一直皱着不松。
这是很明显的杀人灭口。而且已经成功了。
那个最先发现尸体的乞丐死了,大理寺和顺天府衙也有死有伤,那个驾着炮竹车的车夫也殒命当场。
到底是谁这么不计代价,非要用这么惨烈的手法?
“你好好歇息,”齐思季宽慰道,“太医会为你诊治。养好了再去公职上任吧。”
“多谢陛下恩典。”
齐思季点点头,沉着脸刚要出去,严寻端开口:“陛下。”
“怎么了?”
严寻端看了看谢祁东,说:“臣与谢大人同为贡生,谢大人又曾帮过臣,臣想跟谢大人说几句,聊表心意。还请陛下恩准。”
齐思季看了看后背一片血的谢祁东,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早点回来”,抬步走了出去。
严寻端走到谢祁东身边,蹲下来:“谢大人。”
谢祁东扯开嘴角勉强笑笑:“方大人有什么话要对谢某说吗。”
“我可警告你,”周意盎声音紧绷,“谢大哥现在身负重伤,你要有良心就别胡说八道气他。”
严寻端看着谢祁东有些苍白的脸,低声问:“你看到那辆炮竹车是怎么爆炸的吗?”
“没有。”谢祁东回想了一下,说,“我当时走在最后面,离那个乞丐最近,我看他一直东张西望,以为他同伙在旁边人群里,就想去看看,然后就……”
“他的同伙是来杀他的。”严寻端眼神冷起来,“我知道了,你好好养伤。”
“等等——嘶……”
周意盎扑过去:“谢大哥你怎么样!”
“等等,”谢祁东喘着气,刚才他想拉住严寻端,扯到了伤口,脸色更白,“方大人,我、我有一事相求……”
严寻端:“你说。”
“你务必帮我,”谢祁东咬着牙忍住疼痛,“照顾好意盎。”
严寻端:“?”
“谢大哥!”周意盎悲从中来,“你这是说什么呢!”
“等等,”严寻端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谢大人,且不说你这伤不会危及性命,就算是危及性命,就凭你我二人的交情,总不至于托孤给我吧?”
周意盎红着眼眶:“方端你他娘的说什么屁话!”
谢祁东让他俩吵得头疼:“方大人,意盎他真的需要人时时引导,如今我找不到别人了,你就帮帮我吧,我一定、一定尽快好起来,这还不成吗?”
严寻端:“……”
“谢大哥,”周意盎赌气道,“我不是你们口中的小孩子,我一个人也能行的!我都能考进京城来,我不是小孩子!”
那个“考”字,他咬得特别重。
严寻端翻了个白眼儿,径直走了。
笑话,他又不跟谢祁东似的母性泛滥,干什么还得带这么个拖油瓶。
——更何况周意盎这个拖油瓶还一直漏油。
他这么想着,一拐弯,差点儿撞上一个人——正是齐思季。
“陛、陛下……”严寻端愣了一愣,“您不是……”
“看不出来啊,”齐思季扬了扬下巴,“心肠还不错呢。”
严寻端:“……?”
齐思季眼里没什么别的表情,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就走了。禧荣在旁边也看了严寻端一眼,这主仆二人搞得严寻端莫名其妙,跟着走了。
他这一走,周意盎更是不肯听谢祁东的安排,逼到最后没有办法,谢祁东叹了口气,说道:“意盎,别让我担心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周意盎那双圆圆的眼睛皱起来,“为什么你们总是拿我当小孩子看?在家里是,出来了也是,可我明明……”
“意盎。”
“谢大哥,”周意盎声音很低落,“我真的没有闯祸,真的。我就是看不惯那个方端,对别人我也没有怎么样。你不要听方端胡说八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谢祁东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想伸手摸摸周意盎的头,但是胳膊一动不能动。
“是我不对,”谢祁东趴在床上,歉道得很认真,“对不起。但我只是想让他带带你,没别的意思。”
“我也没有怪你。”周意盎揉揉鼻子,“谢大哥要是不放心,那我以后常来陪你看你就是了。”他嘟嘟囔囔的,“我也不会跟他斗嘴了。”
这就是周公子的妥协了。
可与此同时,已然入了夜的皇宫之中还没有彻底平静下来。
严寻端偷眼看着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齐思季,手里的笔不受控制似的,两三下勾勒,描出来一个齐思季的小像。
严寻端想了想,还挺贴心地在眉心给加上了一横波纹,在《起居注》上皱起眉来的人看着颇有几分喜感,严寻端弯起嘴角,再一抬眼,皇帝陛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了过来。
严寻端赶紧坐直了身子,装模作样地翻了一页过去。
齐思季心里不痛快,刚要开口说什么,禧荣进来了:“陛下,储秀宫青禾姑娘送了安神的汤饮来请安。”
齐思季在余光中看到严寻端精神好像为之一振,不由自主地想到当初在佛门圣地,某个纨绔吊儿郎当的样子,拉着他谈论着街上给他扔手绢的姑娘。
说得眉飞色舞、头头是道不说,还曾经扬言……
“不见。”
冷淡到有些冰冷的语气让严寻端颇为不解,他看着禧荣躬身退下,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这个青禾名字听着耳生,齐思季养了一帮秀女在宫里,也不封赏更不临幸。前朝那群老家伙,竟然也答应他这么干。
他正这么想着,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落在齐思季眼里,怎么看怎么像“因为没见到漂亮姑娘失落死了”。
齐思季生气得狠。
所以那个吻算什么?这么多年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齐思季声音阴沉沉的:“严寻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