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书名:足尖上的丘比特 作者:颜灼灼 本章字数:9942 下载APP
我面无表情地转身要走,听到李甦淼问:“你很舍不得他吧?”
    我的眼眶在一刹那间湿了,声音发颤哽咽:“舍不得也没办法。”我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拿冰块去了。
    丰盛的晚餐很快就上桌了,朱尊一喊着要有好酒才能尽兴。
    “好酒早就准备了,我们今晚不喝红酒,也不喝白酒,改喝鸡尾酒,用这个来调。”尹静姝从柜子里拿出一大瓶威士忌。
    “哇塞,你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一瓶高档洋酒。洋酒后劲很足,你想把我们全都撂倒吗?”朱尊一嘴里这样说,手却抢过了那瓶威士忌,跃跃欲试。
    “调成鸡尾酒,就不会那么劲了,我刚刚学了鸡尾酒的调制方法,等会儿给你们露一手。”尹静姝很得意的样子,“大家都要喝啊,尝尝我的手艺,如果醉了今晚就都睡在这里,虽然地方小,挤一挤还是不成问题的,只要不酒后乱性就行了。”
    “眼镜蛇,你放心好了,要是酒后乱性,你肯定也很安全。”朱尊一伸手往尹静姝的脸上捏了一把。
    “死猪头,老娘踹死你。”尹静姝伸腿就要踢,朱尊一及时跳开老远。一群人都笑闹起来。
    “能不能别闹了,我已经快饿死了,要开吃了。”李甦淼出声。
    尹静姝哼了一声。“你就知道吃,吃死你。”
    大家都在笑,李甦淼绷着脸,一本正经却又正经不起来,一脸的滑稽相,于是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笑过之后,就在李甦淼的带动下入席用餐了。
    满桌的美味佳肴,醉虾、蒜泥卤肉、红烧鲤鱼、茭白炒猪肝、叫花鸡、腌笃鲜鸭汤……色香味俱全,馋得我嗓子眼里直冒水,鉴于最近体重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决定稍微破例一把,每样菜都尝一点,大不了回去再穿一回减肥服。
    我和余萌一样非常喜欢吃虾,那道醉虾味道又特别鲜美,我吃了不少。
    席间我想起《星艺周刊》的报道,告诉卓羿宸我们的专访已经刊登了,陈扬翊让我转达,但我给忘了。
    “别提那报道了,我已经被几个哥们笑话惨了。”卓羿宸早就看到杂志了,愤愤然的,“我以后再也不会接受那家杂志的采访了,一点道德底线都没有。”
    我见他气愤又郁闷的样子,没敢再继续这个话题。那两个记者的确没有道德底线,不理会他们也好。
    大家垫了肚子后,尹静姝开始调制鸡尾酒,其余人一边吃一边看尹静姝鼓捣。
    尹静姝调制的是薄荷朱利酒,每一杯鸡尾酒的材料包括2.5盎司波本威士忌、两茶匙水、一茶匙糖粉和四片薄荷。余萌事先帮忙准备好了杯子。尹静姝将薄荷、糖和少量的威士忌放入杯底,轻轻地搅动薄荷和糖,然后静置一会,使其浓味减弱。将冰放满,再将剩余的威士忌全部倒进去,一杯鸡尾酒就完成了。
    “你们都必须喝啊,不然太对不起我了。”尹静姝下命令。
    大家各自去取了一杯鸡尾酒品尝,我啜了一小口,很清凉可口的味道,又啜了一小口,不知不觉将一杯鸡尾酒都喝了下去,忽略了朱尊一说的洋酒后劲很足。再看其他人,也都喝得津津有味。连来例假不能喝冰饮的余萌,都品了小半杯。
    朱尊一喝了鸡尾酒觉得不过瘾,直接往酒杯里倒威士忌,和李甦淼、卓羿宸喝个痛快。
    尹静姝打开电视机,已经8点10分,她正在追的一部海城地方台播的台湾偶像剧要上演了。朱尊一他们几个大男人是不屑于看这种偶像剧的,朱尊一免不了又拿尹静姝开涮,说她找不到男人,才沉迷于肥皂剧寻求精神寄托云云,尹静姝也反唇相讥。
    吃着笑着闹着,时间过得很快,我惦记着和萧瑟约定的时间,有些心不在焉地盯着电视屏幕,电视剧里的男主人公正在对女主人公深情告白,台词肉麻兮兮的,我听着一点都不感动,反而昏昏欲睡。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的电视画面、人影都开始浮动起来,我心中暗道不妙,朱尊一说威士忌后劲很足,虽然一杯鸡尾酒份量不多,但对我这种酒量极差的人来说,估计足够醉倒了。
    这种状态,怎么去见萧瑟!我实在撑不住了,决定到沙发上打个盹儿,养养精神。我取出手机调了闹钟,定时在9点10分,从这里到海天广场,搭公交车需要将近30分钟。
    我陷入沙发,背对餐桌前笑语喧哗的众人,手肘撑在扶手上,托着腮,阖上眼,很快便昏睡过去。
    我是被余萌叫醒的,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海城新闻广场的片头音乐,随后便是女主播悦耳的声音: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准时收看今晚的海城新闻广场……”
    我揉揉眼睛,头脑仍昏蒙不已。动了动身子,腰间却一紧。偏过头,卓羿宸沉静的睡容撞入眼帘,他仰靠在沙发上不动,手臂却环在我的腰间。我刚才明明是一个人倚着沙发睡的,几时竟睡到了卓羿宸的怀里?我想掰开卓羿宸的手臂,他却像是有感应似的,反而将我缠得更紧。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将他的手臂掰开。
    “宸哥哥喝醉了,坐到你身边,把你搂到怀里。”余萌解开我心头的疑问,“没想到威士忌这么烈,把你们所有人都放倒了,还好我喝得少,不然就没法叫醒你了。”
    我费力张大眼睛,果然满屋子的人都烂醉如泥。李甦淼和朱尊一都躺在沙发上,各据一侧。而尹静姝背靠在餐椅上,响响地打着呼噜。
    余萌打着哈欠,递了一杯茶到我跟前,“喝点茶醒醒酒。”
    我就着她的手将茶喝完,问:“几点了?”模糊想起我好像调了闹钟的,怎么没听到响。赶紧看了一眼身边的手机,居然没电了!
    “10点了,大家都在兴头上,把你给忽略了,等到他们一个个都醉倒,我才想起你跟萧瑟还有约。”余萌抱歉地说,“现在还来得及吗?”
    “10点……”我终于反应过来了,再看向墙上的挂钟确认,的确是10点整。萧瑟和我约9点50分见面,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我懊恼不已,想给萧瑟发短信解释,让他多等我一阵,我马上打车过去,最快10来分钟就能到达。可是手机没电了,我急问:“有没有充电器?”。
    “我没带充电器,静姝的手机好像跟你一个型号,我去房间找找看。”余萌找充电器去了。我起身挪到尹静姝旁边的餐椅上坐下。一阵头晕目眩,我靠在椅背上直喘气。等待的同时,耷下沉重的眼皮想再休息一会儿,这一闭目,神思再度昏倦如潮水蔓延。
    意识再度复苏时,耳边荡着空渺的乐音,浓浓的倦意包裹着我,我茫茫然辨不清身在何处。乐音顽固地响着,过了一阵子,有人用力摇晃我,急促呼唤:“童忻!童忻!”
    好像是余萌的声音,我慢慢清醒了,睁开眼睛。“童忻,好像是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我仔细一听,的确是我的手机铃音。糟了,刚才又睡着了!我惊跳起来,一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接近11点半了。我的脑子里轰然一声,用目光搜寻手机。
    “手机在那里充电,我找到充电器了。”余萌指着沙发旁边的墙角,“刚才你又睡着了,我怎么叫你都醒不了,后来我自己也犯困睡着了。”
    我惊慌失措地起身冲过去,差点带翻了餐椅。我以为是萧瑟的电话,拔下充电器,屏幕上闪烁的却是“沐眠”二字。
    我摁下接听键。“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沐眠在电话那头急切地说,“你赶紧到第一医院来,萧瑟想见你。”
    “萧瑟他怎么啦?”我一听到“医院”二字,喉咙逼紧,浑身肌肉因紧张而痉挛着。
    “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沐眠宽慰我,“等你来了再说吧。”
    沐眠轻描淡写,我却能感觉到,事情一定不像她所说的那样简单。我的心怦怦怦狂跳着,呼吸急促。将手机放入提包,拎了包就要走,却头重脚轻,打了个趔趄。
    “出什么事了?”余萌扶住我。
    “我也不知道,是萧瑟的朋友,说萧瑟在医院里。”我又担忧又愧疚,难过得想哭。
    “我陪你去吧。”余萌担心我受不了。
    “不用了,你还是留下来照看他们吧。”我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便匆匆走了。
    外面风很大,掀起了我的风衣,夜色笼罩的街头寒意深深。我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紧急赶往第一医院。
    我在医院走道上见到沐眠时,她身旁还站着两个高大的男人,据说是公安局西区分局刑警队的刑警。
    “到底出什么事了?萧瑟怎么啦?”我心惊肉跳,怎么连刑警都被惊动了?
    “萧瑟在病房里,你先去看看他吧。”沐眠将我领到了病房门口,“他已经醒了,刚才昏迷的时候一直喊着你的名字。”
    我的脑子全乱了,好好的,怎么会昏迷,还进了医院?
    走到病床前,萧瑟躺在那儿,睁着眼睛,静静地望着我。
    “对不起,我失约了。”我匍在床前,泪水夺眶而出,“怎么会这样,你怎么啦?”
    “别哭,只是轻微的一氧化碳中毒,已经没事了。”萧瑟伸出手,轻握住我的手,“先告诉我,你失约的原因。”
    我整理着紊乱的思绪,将到尹静姝的公寓聚餐,喝醉酒,手机又没电的情况断断续续告诉他。
    “你一直没有离开尹静姝的公寓,也没有给我发过短信?”萧瑟问。
    “没有。”我疑惑地望着他,“为什么这么问?”
    “我在9点50的时候收到一条你发来的短信,说你找不到星巴克,让我到停车场找你。”萧瑟的话让我震惊异常,“我到停车场找你的时候,遭到了袭击,醒来的时候,人被绳子捆绑着,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之后仓库发生了火灾。”
    “这怎么可能,我绝对没有给你发过短信。”我急得六神无主,莫非萧瑟怀疑,是我故意引他到停车场,导致他遭人袭击?
    “我没有怀疑你。”萧瑟握紧我的手,“我只是觉得这事很蹊跷,你的手机,在9点50分左右有没有被人动过?”
    我脑子里像充塞着一团乱麻,先前发生的事都朦朦胧胧的。“我睡着了,10点才被余萌叫醒的,我睡着的时候,其他人都有机会动我的手机,可是这不可能啊,我10点醒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就算有人用我的手机给你发短信,也不可能在停车场袭击你啊,再说我那些同事,他们和你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我只是做一种假设,也有可能是盗用你的号码发短信,不需要拿到你的手机。”萧瑟疲倦地叹了一口气,“沐眠是不是在外面?”
    我说是,还有两个西区公安局的刑警也在。
    “你去把他们叫进来吧。”萧瑟缓缓松开我的手,又一把握住,神态固执而恳切,“你留在外面别走,我等会儿还有话和你说。”
    “我不会走的。”我带着抹怅惘与怔忡的情绪,嘴唇微微地颤抖着,俯首轻轻碰触他苍白冰凉的嘴唇,他立即用手按住我的后脑,含住我的唇,舌头钻了进来,重重舔舐着,我的每一缕呼吸几乎都被他吞噬掉,胸口急剧起伏着,而他自己也气喘不止,待我们分开后,他紧闭双目不动,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沐眠和那两名刑警进了病房,我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待,仍然头昏脑涨的,我担心自己再度睡去,狠命掐自己的大腿,把自己疼得龇牙咧嘴。
    “你这是怎么啦?”沐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旁,她的声音带着笑,“干吗这么虐待自己。”
    “我怕自己又睡着了误事。”我无奈地说。
    沐眠在我身边坐下,对我报以安慰的微笑。“别担心,萧瑟不会怪你。不过今晚的事情,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只是到底问题出在哪里,我一时也理不清楚。”
    她略一思索后问:“刚才听萧瑟说了,昨晚10点你醒来的时候,确定其他人都在屋里?”
    我肯定地说是。
    “为什么这么确定?”她又问。
    “余萌说是10点,我看了墙上的挂钟也是10点,还有当时电视机开着,海城新闻广场刚开始。”我回答。
    沐眠点点头。“海城新闻广场是每天晚上10点开始没错,你还记得当时的主播和新闻的内容吗?”
    “是个女主播,叫什么名字我不清楚。”宿舍里没有电视机,我平常都不看电视,不管新闻还是其他节目。那时迷糊中还记得一点内容,好像开头是市里面召开重要会议,市领导某某某某出席,念了一大串的名字。
    “你稍等,我马上跟海城电视台那边确认。”沐眠立即联系了电视台方面,得到的回复是,今晚海城新闻广场的内容和我所说的没有出入。
    这时有个穿警服的男人走了过来,沐眠说这是西区分局的刑侦技术人员,要检查一下我的手机,很快会还给我。
    我从提包里取出手机,交给那个男人带走。恍惚间,有个画面从我的脑海深处浮了上来:萧瑟压在枕头下的那张报纸,那两起在废弃仓库发生的纵火案,死者江明和李浩,当年和萧瑟是一伙的。萧瑟突然决定出国,除了林恩墨,还有其他原因,他不肯告诉我,说好不容易才扭转了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让他继续保持下去。我打了个冷战。“为什么有人要害萧瑟,他和人结仇吗?他和江明李浩,有共同的仇家?”
    “之前那两个案子我不了解情况,不好说什么。”沐眠在岛外的公安分局工作,虽然是一个系统,但如果没有特别任务,和其他分局也是互不干涉的,“如果不是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我也不知道萧瑟出事了。”
    “什么奇怪的电话?”我问。
    “是用公共电话打来的,查不到是什么人。”沐眠思忖着,“那人居然知道我的手机号码,是个男人,他给我打电话,说仓库着火,萧瑟被困在里面,让我赶紧救他,还准确无误的报出了仓库所在的地点。我立即报了火警,赶到现场时,消防队员已经将火扑灭,救出了萧瑟。经过初步勘察,怀疑有人故意纵火,之前的两起纵火案,都是由西区分局刑警队负责,所以他们马上介入了调查。”
    “那个人,怎么会知道萧瑟被困在仓库里面?”我也觉得这事颇为怪异,能给沐眠打电话,说明对方知道萧瑟和沐眠的朋友关系,应该是认识他们的,却又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不知是何缘故。
    “我怀疑,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就是纵火犯。”沐眠的话让我大为惊讶,“仓库着火的程度并不严重,萧瑟也只是被浓烟呛得昏迷,并未被火烧伤,从时间来推算,应该是打完电话后才发生火灾的。”
    “报纸上说,已经锁定了嫌疑犯,正在全力追捕?”我记得那则新闻的内容。
    “是这样没错,但是嫌疑犯年纪较大,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虽然声音经过了伪装,我还是能判断出,是个年轻人。不过西区分局的人怀疑,和之前的两起纵火案是同一人所为,因为作案手法完全相同。”
     听沐眠的意思,她似乎和西区分局的人有不同看法,她所怀疑的纵火犯和嫌疑犯不是同一个人。“你认为害萧瑟的人,和之前的纵火案没有关联?”
    “现在还不好说,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这种情况,有可能是模仿犯罪,也有可能是共犯。”沐眠推测。
     西区分局的两名刑警从病房出来了,他们也问了我几个问题,和沐眠刚才问的差不多,看来他们的关注点主要在于是否有人动了我的手机。但我实在想不明白,我们舞团的那些人,会和萧瑟出事有什么关系,又有什么理由要那样做。
    我回到病房,在床沿坐下。萧瑟对我伸出手来,我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异常冰冷,而且微微发抖。“你很冷吗,还是……害怕?”我轻声问。
    他低叹了一声。“我原来是挺害怕的,但现在反而不怕了。是我罪有应得,我不应该当逃兵。”
    “为什么这么说?”我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了跳动,手也开始轻颤。难道萧瑟已经知道那个袭击他的人是谁?他曾经犯过什么罪,导致人家要找他复仇?
    萧瑟烦恼地摇了摇头。“我现在昏头昏脑的,说不清楚,先让我睡一觉,明天再告诉你,行吗?”
    “你安心睡吧。”我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他的面颊。
    “陪我一起睡。”他的声音低而温柔,温柔得让我不忍心拒绝。
    “好。”我应声。
    他往床里面挪了挪,空出位置给我。我脱下大衣,掀开被子在他身边躺下。他侧过身来环抱住我,我把头埋进他的胸膛。我们都没有再说话,我已经疲倦至极,很快便沉沉睡去。
    我在晨光微现中醒了过来,曙色正从窗口涌入,灰蒙蒙的塞满了整间屋子。一时间,我非常朦胧和迷糊,不知自己身之所在。我又阖上眼睛,我仍然睡意浓厚。但是寒意袭来,我冷得发颤,这才察觉身上的被子只盖到腰间,我想伸手拉被子,这一动,环在我腰间的手臂立即紧了紧。“别走……”萧瑟的声音断续而模糊,“童忻……别走……”
    我清醒过来了,我和萧瑟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我不走,拉一下被子而已。”我柔声说。
    没有任何回应,我轻轻拿开他的手,抬起头,见他双目紧闭,蹙着眉头。
    “萧瑟——”我低唤。
    他咕哝了一声,手垂落下去。原来他还在睡梦中,刚才只是梦中的呓语。我心中涌动着无边无尽的怜惜和凄楚,既然对我如此难舍,为何却又狠心决然地要离我而去,远赴异国他乡。
    我把被子拉拢来,盖好我们,之后平躺在床上,仰视着天花板。我回忆昨晚在尹静姝公寓里聚餐的一幕幕,忽然一个最大的问题对我笼罩过来:“那个纵火犯怎么会知道萧瑟和我约9点50在星巴克门口见面?”我睁大眼睛,惊惶地望着屋顶,难道真的有人动了我的手机,偷看了萧瑟发给我的短信?
    再度闭眼,开始试图分析,试图整理自己那份零乱的情绪,却是越理越乱。晓色在逐渐加重,室内光线也越来越明亮。
    病房门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我以为是护士来查房,没有太在意。脚步声渐渐近了,响亮而沉重。
    我睁开眼睛,愣住了。病床前站着的,竟然是萧鹏程!
    我回过神来,吓得一骨碌坐了起来。
    萧鹏程同样惊愕地望着我,脸上微微变色了。
    “萧董事长……我……”我茫然失措地望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孔,想要解释我为什么会和萧瑟躺在一张床上,却无从解释。他的目光停在我的脸上,那张脸有股震慑人的神秘的力量,使我在他的眼光下瑟缩而无法发出言语。
    半晌,萧鹏程调开了瞪着我的眼光,发出了一声叹息。然后,他望着窗外,低低地问:“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就是……轻微的一氧化碳中毒……已经……没事了。”我结结巴巴的。
    “爸——”萧瑟被我们的说话声吵醒了,喊了一声。
    萧鹏程看着他,眉头紧皱了起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不让人告诉我一声!”
    “我……怕你担心。”萧瑟眯着惺松睡眼,嗓子哑哑的。
    “我四处找不到你,这才是让我担心!”萧鹏程的语气严厉起来,“我还以为你一直在蓝山,昨天晚上专程开车去蓝山,带着你姨妈,想和你一起过平安夜。结果阿澎说你回了海城,我们只好又赶回来,打你的手机却一直无人接听,把我急坏了。后来还是沐眠给我打电话,她听阿澎说我们空跑了一趟没找着你,怕我着急,才告诉我你出了事在医院。你姨妈一折腾就犯病,我照顾了她一夜,到现在才赶过来。”
    “爸,对不起。”萧瑟愧疚低语。
    他们父子交心,我杵在旁边既尴尬又妨碍人家,便抓过大衣随便往身上一裹,借口上洗手间,跳下床跑开了。
    我躲在洗手间里,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萧鹏程会怎么看我,他一定以为我是个很随便的女孩吧,随随便便就跟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我迷惘地对着窗外的世界一番巡视,云和天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如我此时空空茫茫的心境。
    我将洗手间的门拉开一道缝,思想仍在作着斗争,到底出不出去。
    “你老实告诉我,和童忻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萧鹏程的声音清晰传来,吓得我整个人僵在原地。
    “没到你想象的那一步。”萧瑟回答。
    “这都睡在一张床上了……”萧鹏程显然不相信。
    “爸!”萧瑟打断她,“睡在一张床上怎么啦,这是在病房里,你觉得我们能干什么。我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跟童忻发生关系。”
    这话说得如此直白,我听着都脸热。
    “那就好。别的女人我不管,但是童忻,你千万不要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萧鹏程有点警告的意味。
    我有些讶然,萧鹏程为何对我另眼相待?
    “爸,你怎么好像对童忻特别关注,又特别关心的样子。”萧瑟表达了和我相同的疑问。
    “我和她的父母有些渊源。”萧鹏程简单地说,“童忻是个好女孩,我知道你对她有意思,也不反对。不过你们都还太年轻,人生的道路很漫长,不确定因素很多。现在既然你已经决定马上出国,就不要耽误了人家。”
    “你和她的父母有什么渊源,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萧瑟追问。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说给你听。童忻呢,我们光顾着说话,把她给忽略了。”萧鹏程想起我来了。
    “她一定是躲在洗手间里不敢出来。”萧瑟很了解我,“你突然出现,把她吓坏了。”
    萧鹏程笑了。“我也该走了,你快去叫她出来。”
    我赶紧把门轻轻合上。
  萧瑟来敲门的时候,萧鹏程已经离开了。我打开门,见萧瑟仍睡眼朦胧的。
  “我爸走了,你可以出来了。”他带着歉意,“对不起,我本来没打算让我爸知道,没想到他还是打听到,突然出现在这里,让你尴尬。”
    “没关系的。”我自己觉得过意不去了,“你爸走,我也没有打声招呼,实在不礼貌。”
    “我爸不会计较这些的。”萧瑟沉叹了口气,上前拥住我,我用手臂圈着他。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相拥。
    “上午有空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片刻,他问。
    我抬起头来。“去什么地方?”
    他微微一凛,不安爬上了他的眉端眼角。“去墓地。我不能再逃避了,应该告诉你真相,哪怕会让你看到我最丑陋的一面。如果你因此唾弃我,我也只有接受了,自己作的孽,就必须自己承受。”
    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感到几分恐惧和不安。他做了什么孽,会让我看到最丑陋的一面?这份恐惧和不安压迫着我,离墓地越近,一颗心就愈发的沉重。而萧瑟的脸色凝重而疲倦,一路沉默无语。我知道他下决心带我一起面对,内心必定是经过了剧烈的争斗。
    墓地在一座私山上,山上特别寒冷,厚而重的云层在天空堆积着。现在不是扫墓时节,死亡之后的人物很容易被人所遗忘。整个墓区杂草丛生,满布横木。萧瑟手脚并用地为我开路,拉着我的手爬上陡峭的山坡,披荆斩棘穿过荒凉的墓区,终于到达了一座半圆形的坟墓前,墓碑上没有照片,没有悼文,只简单的写着“杨青之墓,生于1982年,卒于1999年。”
    我算了一下年龄,死者享年17岁!17岁,春华绽放的大好年华,怎会如此奄然而逝?怎会这么早就悄然凋零?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车声人声,只有属于死亡的寂静和寥落。
    我轻叹一声,转头看向萧瑟。他满脸的沉重,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取了一支烟点燃,默默地喷着烟雾。他似乎有些不知从何开始,我也不去催促他。半晌,他重重地吸了一口烟,终于说:“这个杨青,当年和你是一个舞蹈学校的,比你高几级。”
     “她的死,和你有关?”我直白地问。当年萧瑟那伙人在我们学校横行霸道,只是我还无法将他们的行为和“死亡”联系在一起。他们再坏,也不至于要人性命吧!想到存在的可能性,我止不住的寒颤,直觉却又相信,萧瑟的本质是好的,不会干那种伤天害理的勾当。
    萧瑟没有回答我,他喷出一口烟雾,继续说:“就是差点被你抓瞎眼睛的那天晚上,我心情糟透了,随处乱转,正好看到江明和李浩尾随一个女生,她的手里拎着一袋东西。那女生就是杨青,她到一家店铺买东西出来后被他们盯上。当时杨青没有回学校,而是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我觉得好奇,也跟在江明和李浩身后,穿过一片空地时,空地上一个人也没有,非常安静,江明和李浩就在那里突然包围了杨青,再故意放她走,看着她挣扎尖叫着逃跑,然后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追赶。我虽然没有参与,但也没有上前阻止,就在一旁看着。杨青大概是太害怕了,拼命跑,跑进了前面不远处的一间仓库,把门关上,还反锁了。
    江明和李浩在外面又喊又叫,还撞门,杨青就是不肯开门。他们闹了一阵子,觉得实在无趣,就走了。”
    “后来呢?”我已经猜到了大概,仓库,火灾,六年后接连发生的纵火案,一定和杨青的死有关联。
    “后来我们三人就近找了家游戏厅玩游戏打发时间,大概一个多小时后,突然听到消防车呼啸的声音,好像附近发生了火灾。”萧瑟苦恼地说,“我们出去后,看到空地上围满了人,一片喧嚣杂乱,着火的,正是那间仓库。火烧得很旺,等到火扑灭后,从仓库里面抬出了一具尸体,就是杨青……”
    我觉得心中隐隐作痛,某种难言的凄苦把我捉住了。火灾的发生并非萧瑟他们所为,他们没有犯罪,这让我松了口气,但杨青是因为被江明和李浩追赶才逃进仓库,他们可以说是间接害死杨青的凶手。
    萧瑟不稳定地拿着那支烟,眼光望着那袅袅上升的烟雾。“听勘查现场的人说,着火的时候,仓库的门是从里面反锁着的,也就是说,杨青还躲在仓库里面的时候,发生了火灾。江明和李浩不需要承担责任,但是,他们间接害死了杨青。而我袖手旁观,良心也受到巨大的谴责,这些年,我每年都会到她的墓前忏悔。”
  “你后来突然消失,就是因为杨青的死?”我盯着墓碑上的字,一种森冷阴沉的感觉自心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