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书名:狄仁杰超烧脑探案三部曲 作者:曹灶 本章字数:5507 下载APP
狄公孤身闯入叛军的营地,随后越王李贞自杀了,张光辅也自缢身亡了。消息传开后,叛军大营军心涣散,乱了阵脚。狄公又趁势放出消息,称黑齿常之的十万大军明早就要到来。李贞叛军的士气尽丧,士兵们唯恐谋逆之罪会带来灭族之祸,所有人在一夜之间尽数散去了。狄公回到城墙上,看着散落在城墙外围的废弃篷帐,紧张的心稍微安定。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命元芳去李贞的营地探查了一番,确定叛军没有埋伏后,便解除了幽州的宵禁、军管等命令。
第二日,狄公大开城门,封闭了四日的幽州终于恢复了常态。黑齿常之的大军已经驻扎在了幽州城西十里外的地方。狄公亲自谒见,将防守幽州的经过告知黑齿常之,并从黑齿常之那里借得精兵五百,以补充战斗的损失。黑齿常之欣然同意,撤兵回凉州原驻地去了。
狄公殚精竭虑地处理着战后事宜。他亲自去抚慰民众,又调动守城兵马、刺史府衙役、千牛卫在全城巡逻,幽州城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繁盛状态。只是,幽州城又发生了三起案件,让狄公愁眉紧锁。这三起案件似乎都和隐匿很久的“突厥雌雄杀”有关,其中一起案子的被害人是参军钱伟,他被残忍地割成了一副骨架。
狄公索性查起了突厥雌雄杀。突厥雌雄杀本是五十年前出现在幽州的雌雄杀手。彼时幽州被中原和突厥反复争夺,最后大唐占据上风,占领了幽州。突厥人不甘失败,派来了突厥人中最好的杀手,他们就是后来闻名天下的突厥可汗吉利,以及他的嫂嫂,也是他的情人——玛依莎。此二人来到幽州,先是潜伏了五年,摸清了幽州的底细后,便大开杀戒,杀死了无数幽州将士。他们每次犯案,必定留下金银雌雄花。幽州土话“雌雄花”和“雌雄杀”读音一致,所以他们被幽州人称为“突厥雌雄杀”。这对杀手情侣被大唐的军队追踪到了。双方激斗时,玛依莎为了掩护情人吉利,决绝地舍弃了自己的生命。吉利得以逃脱,成为日后大唐最头痛的对手——吉利可汗。不过,吉利可汗的结局并不顺遂。四十年前,李靖出兵与薛延陀可汗夷男等夹攻吉利,次年大败吉利于阴山。吉利可汗被擒送到长安,并被太宗逼迫着当众跳舞,受尽了屈辱。谁能想到,如今又有人重新启用了“突厥雌雄杀”这个名号,在幽州兴风作浪。这对雌雄杀的真实身份是谁?狄公可以断定,他们袭击青龙帮,正是为了夺取突厥人缺乏的铁制兵器。他们敛夺兵器,难道真的是为了武装长城外的突厥大军,以便攻打幽州?想到此,狄公便愁云丛生。
第三日,狄公方有时间休息。他在刺史府书斋和元芳商量下一步安排。幽州谋反案已经破获,似乎所有问题都得到了解释。恶麒麟当是琅琊王府豢养的。元芳曾经深夜探查过琅琊王府的后花园,听到过野兽的咆哮,想必此乃恶麒麟发出的声音。那么,谁是恶麒麟的主人呢?骆宾王文武并举,乃不世奇才,想必驯服恶兽也不在话下。如果骆宾王是恶麒麟的主人,那发生在幽州的这些案件就都很好解释了。狄公忽然想起一件旧事,这件事终于把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了:三十年前,骆宾王的父亲骆履元浪迹到博州时,囊中羞涩,受到了李贞的资助。李贞怜其才,便将骆履元收到门下。此后,两人性情相投,成为知音,结拜为生死兄弟。在骆宾王的父亲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武氏处死后,骆宾王便投奔越王,打算一起起兵反抗武氏,为父报仇。
五年前,骆宾王被派到了李冲的门下。起兵需要源源不断的银钱,骆宾王便设计了偷盗银库的计策,最终将官银偷运至琅琊王府,资助谋反的大军。同时,骆宾王利用幽州百姓对鬼洞的迷信心理,散播谣言,说洞内有怪兽恶鬼,并掳走了很多往来的百姓,包括米娜的弟弟沙普,让他们做苦力。为了让天下人响应起兵的号召,他骑着恶麒麟,制造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案件——恶麒麟杀人案件。至此,天下人都认为恶麒麟是天降噩兆,而矛头直接指向了蠢蠢欲动的武太后。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赶在太后登基之前起兵了。
为了避免提早暴露,骆宾王利用恶麒麟杀死了已经探到鬼洞和青龙帮秘密的刺史裴守德。随后,在狄公的欢迎筵席上,丽秋将谋反的消息告诉了狄公,不幸被骆宾王听到了。骆宾王冒着暴露恶兽的风险,放出恶麒麟,将丽秋咬死,以免狄公从丽秋那里得到更多有关起事的情报。
但是,狄公对这番推测也有一些疑惑。恶麒麟肆虐幽州,势必会将朝野的目光吸引到幽州城内。骆宾王以幽州城为根据地,苦心经营了多年,如果恶兽出现在幽州,岂不是在告诉太后幽州有异事吗?太后势必会遣人来查,到时候,幽州密谋之局不就正好暴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吗?骆宾王如此奇才,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
当初,狄公故意留出时间容李冲逃走,在进入琅琊王府后,却看到李冲抱着丽秋的尸体死去了。他大骇,连忙命人将李冲的尸体殓好安葬。然后,狄公查遍后花园,发现了不少兽笼,里面的确圈养了很多珍禽,但大部分是玩物,大型恶兽也只有金钱豹,根本找不到恶麒麟的一根毛发、一个爪印。
恶麒麟和骆宾王一样,神秘地消失了。难道骆宾王抛弃了李冲、李贞,自己逃走了?狄公摇了摇头,以骆宾王的性格和人品,绝对不会干出这等事情。那骆宾王去了哪里?恶麒麟又去了哪里? 狄公越想追根究底,越觉得恶麒麟案件不简单。他端坐静思,不思茶饭。
傍晚,狄公和邓逸领到了圣旨,太后正式擢升邓逸为幽州刺史,命狄公将幽州大权移交给邓逸,并令狄公和元芳回东都复命。
狄公虽有几丝诧异,但不敢耽搁,只得搁下恶麒麟、失踪的骆宾王和突厥雌雄杀案件,将幽州城防、内政等事务仔细地交接给邓逸,之后马不停蹄地往东都洛阳奔去。
狄公和元芳率领千牛卫星夜疾驰,第二日早上来到了洋城。洋城只是一座人口不过万数的小城,却在连接幽州和中原的咽喉要道上。狄公穿过城内唯一的一条大街,看到南来北往的行人们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此时,天已初秋,凉风习习。狄公一行人在一家餐馆用过饭后,便往城门口走去,正好赶上一队马车要出城。狄公细看,马车上放满了木材。看样子,这是一队贩运木材的马帮。
马帮有十几辆马车,走在狄公前面,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城门口。
“你们从哪里来?”守城卫兵问道。
马帮的首领是个粗矮的壮汉,他笑吟吟地说道:“大人,我们来自幽州。”
狄公听到后,便留了几分心思。
“你们几乎每天来一次,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壮汉道:“这是最后一车了。大人,这是东都官家祭典大台的活计,小的没办法。如果不能按时送到,小的怕是要被五马分尸了。”
卫兵连忙摆手:“赶紧出去,出去!”
壮汉点头哈腰地致谢,并招呼众人将十几辆马车赶出了城门。狄公起了疑心,幽州位于北疆,的确盛产高大的树木。但他在幽州查案时,未曾听闻朝廷下令征调如此大量的木材。而且幽州刚遭战祸,死伤不在少数,这批壮汉却显得举止从容,面无颓色,实在可疑。狄公让元芳暗暗跟踪马队,看他们的去处,如果有任何可疑之处,随时来禀报。元芳答应而去。
狄公率领千牛卫来到东都,一刻也不停,直接递了牌子。下午,狄公便进了东都的宫殿,跟随太监来到了上阳宫。他万万没想到,太后已经等了他半个时辰。
狄公不敢怠慢,行三跪九叩大礼:“臣狄仁杰参见太后,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吧。”太后心情不错,“你果真履行了约定,旬月便破获了幽州谋反案。”
狄公抬头,看着太后,平静地说道:“这都是太后运筹帷幄,天威降临,微臣只不过是泽被天威。”
太后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狄爱卿守卫幽州,大破李贞、李冲等反贼,可是剩余的叛兵全部逃走了。”
狄公道:“陛下,这些士兵乃博州的百姓,也是陛下的子民。”
太后发怒道:“哼!造反者都是逆贼,必须得死。”她转向左边的武三思,吩咐道:“发出圣旨,责令博州都督查察,凡是参与过幽州叛乱的,一概夷族!另外,将越王李贞从皇室宗籍中剔除!”
狄公心内骇然。越王李贞自杀前,曾要狄公保护好这些大唐子民,如今狄公安敢背信弃义!“陛下,为何非要诛灭剩下的四万子民?!”
面对狄公的大声诘责,太后愕然,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狄公自知失言,又道:“陛下,微臣口不择言,请恕微臣犯上之罪。这四万人名义上是李贞的叛军,实际上,他们都是第一次拿起武器的百姓,都是您的子民啊!”
太后铁青着脸:“乱臣贼子当斩草除根,否则不知谋逆之火何时复燃!”
看到太后发怒,狄公退无可退,便一咬牙,豁出去了:“陛下,微臣去过李贞的大营,那些所谓的叛党都是衣着褴褛的百姓,不少人还拿着菜刀、柴斧战斗,箭雨飞来,他们都不知躲避。他们中的许多人是十几岁的孩子,还有五六十岁的老人!那些孩子还没有娶妻生子,从来不知道人生的乐趣;老人们劳作了一辈子,还没来得及享受天伦之乐,便被李贞胁迫着来冲锋陷阵了。他们这样做并非出自本意。陛下,您杀了他们,有违天道啊!”
太后横眉竖目,暴怒道:“你敢说朕有违天道?!狄仁杰,你活腻了不成?!”
狄公不答话。上阳宫的空气仿佛停止流动,凝结在了一起。君臣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良久,狄公方才徐徐说道:“微臣的言语大逆不道,犯了死罪,请陛下砍去臣的头颅,以儆效尤。”
太后死死地盯着狄公,足有移时:“狄仁杰,为了这四万反贼,你当真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狄公点头:“陛下不日便要祭天,微臣这样做,是为了促成陛下少杀戮,多积福祉。这样的善举,微臣乐意为之!”
太后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念你剿灭李贞、李冲等反贼有功,朕就收回诛杀四万叛军的成命吧。”
狄公连忙疾呼万岁英明。
太后“哼”了一声,问道:“狄仁杰,朕听说,驻守在幽州的阿史那·忠并没有出兵帮助你防守幽州?”她的口气让狄仁杰极为不安。
狄公小心翼翼地答道:“陛下,这是臣的疏忽。我并未将关于叛军的全部情报分享给阿史那·忠,故此未能将大军调入幽州。”
太后严厉的目光射了过来,像是要刺穿狄仁杰的内心:“阿史那·忠和李贞是亲家,别以为朕不知道。狄仁杰,你不愿说出实情,自有人给朕查明。阿史那·忠不听你的号令,致使你孤军防守,也让幽州处于危若累卵的境地,这足以表明他有了谋反之心。朕已经下了命令,撤去阿史那·忠幽州大将军之职,令千牛卫押送其回京!”
狄公忙道:“陛下,万万不可!这样做是在逼迫阿史那·忠造反!”
太后怒斥:“他敢!如果他胆敢犯上作乱,他的亲家越王李贞便是榜样!”
狄公看到太后暴怒,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违逆她,便不再言语。
太后恢复了常态:“无论如何,你的确立了大功,剿灭了越王李贞,也浇灭了朝堂上某些乱臣贼子的野心。朕对此非常满意。”
狄公吃惊,他最初被派往幽州是因为恶麒麟杀人案,如今太后却对此案只字不提,实在令人费解。“陛下,幽州恶麒麟杀人案件并未破获,还请恕罪。”
太后从容道:“既然幽州谋反案已经告破了,破获恶麒麟杀人案件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狄仁杰,朕的祭天大典需要你多费心,你就先不要盯着恶麒麟杀人案件了。朕加封你为大理寺正卿,你侍候左右,尤其是要保障祭天大典的安全。你不必回云州了。”
狄公按捺住内心的疑惑,叩头道:“谢太后天恩。”
太后转向右边的丞相裴炎:“幽州谋反案破获了,朕的洛河祭天大典自当通途顺遂。裴爱卿,祭天大台做得怎么样了?”
相比一月前的精神抖擞、满面红光,此刻的裴炎像是被噩梦缠身,面容惨淡。“回陛下,祭天高台一日内便可完工。”
太后的脸上露出笑容:“好!狄爱卿,祭天高台竣工在即,朕不怕言明,天师已算得八月初三是良辰吉日,四天后,朕便要在洛河祭天!这几日你多加小心,提防有人从中作乱。”
三天后,狄公在东都的大理寺里坐立不安。明天就要举行祭天大典了,但恶麒麟一案的疑云始终笼罩着狄公。他想不通,为何太后之前对恶麒麟是天降噩兆的谣言大发雷霆、耿耿于怀,如今却让他放弃调查?
到了亥时,元芳赶到了:“大人!”
狄公见到元芳,心里欢喜,迎了过去:“可有发现?”
元芳道:“大人,您看得真准!这一行果真有所斩获。”
元芳将他跟踪马队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大人,我一路紧随,视线不敢离开马队一时半刻。这队车马行走得十分缓慢,到了傍黑,马队停下来,在一家客栈住了下来。按理说,这些马匹行走了一日,肯定又累又饿了,需要喂足草料。而实际上,赶马之人并没有给这些马喂任何草料,甚至连马嘴上的嚼环都没有摘下来。更奇怪的是,那些马竟然也不知道饿,并没有发出叫喊声,只是不断摇头,抬蹄蹭地,似乎颇为难受。”
狄公捋须,大笑道:“这的确有异常。你的观察越来越细致入微了。”
元芳也笑道:“这都是跟着大人耳濡目染的结果。”
狄公大笑,随即说道:“看来这群马的胃里有东西!”
“大人说得没错。我等马队的人睡着后,打晕了一个看守的人。”元芳道,“我来到马厩中,将嚼环摘下。没想到,这些马的嚼环后面竟然都系着一根绳子。大人,正如您预料的一样,我从马的食道中拉出绳子,竟然带出来十个油纸包裹着的小包。这帮人把这些小包通过马儿的食道放到了马胃里,一路蒙混过了盘查,明天就能到东都祭天大台。我不敢怠慢,连忙回到您身边禀报。”
说罢,元芳将一个小包交给了狄公。
狄公接过来:“油纸可以防止马儿的胃液腐蚀包里的东西。”他打开油纸,看到一堆黄色的粉末。他闻了闻,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又是硫黄!”
狄公陷入了沉思。幽州的鬼洞中有人在制作硫黄,现在又有人正把硫黄偷运到东都的洛河,这硫黄究竟有什么用途?他们为什么要把硫黄偷运到洛河?又是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他有什么目的?
狄公百思不得其解,他将在幽州的经历理了一遍,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他猛然想到了客栈杀人案中的药方:“厚朴子,六钱;八角茴香,一钱;月季花,二钱;太白艾,五钱;刺五加,四钱;三白草,三钱。”
狄公翻来覆去地咀嚼这一段文字,突然想到了骆宾王,还有他在弹杀孙罗前说的话:“众人太捧我也。我也只是个凡夫俗子。这二十个字本是简单的汉字,只是吾参悟得法,先后、轻重、缓急合宜而已。”这些话萦绕在狄公的耳边,电光石火之间,他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失声喊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