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我有三个愿望?”
“en。”
一朵叶片叉腰的大红花哐哐点头,那样子稀奇得举目震惊。
夏槿洛收眉:“我可以复活吗?”
“打复活赛?”
“嗯。”
“这个……”大红花犹豫片刻,扯掉侧枝一朵小花,揪花瓣数:“能、不能、能、不能……”
终于,当它揪掉最后一片花瓣时,大红花呐呐一声儿:“能。”
夏槿洛平静的神情中闪过一丝激动,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大红花嗬哟嘿着,摆弄着剩下的光杆子一掰,“咔”一声脆响,宣布道:“不能。”
“???”
夏槿洛将大红花连根拔起,提到眼前厉声质问:“你说什么?”
这话冷得大红花听出一句“你不乖,我要把你砍了喂猪”的威胁。
无知的花朵连连求饶,叶子连着茎干微微颤抖:“饶命啊!!!!!杀花了!救命呐!”
大红花挣扎片刻,突然花盘下塌,叶片半折,打了蔫儿,看起来要死不活。
夏槿洛刑它半天,大红花依旧装死。
无语中,只得把花放下,叹口气抚额嗔嗔。
“额的亲娘嘞——”
大红花甩了甩险些让夏槿洛扭断的花枝,趴地上,拿一片大叶子撑起身板,又用另一片大叶举起来,抹眼泪似地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看得夏槿洛觉得这朵花儿莫名喜感。
他揪住花叶,询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复活。
毕竟主cp那俩仰卧起坐轮好几回了都。
大红花闻言,叶片遮花脸,嘤嘤嘤:“你和小溪本来就是be,怎么可能圆成he啊?再说你都死了好些日子了,人家小溪说不定早就找了个Omega结婚,你回去干啥啊?破坏人家情感吗?”
夏槿洛心里一悸。
照大红花的意思说,他打复活赛八成没戏。
而且,他死了,莫溪还记不记得他倒是一个问题。
说不定,还真就忘了他,找了个Omega过日子。
愿望有三,好在复活不一定是其中之一。
夏槿洛简单问过许愿范围,短时间内整理出三条有效信息:
第一、许愿能否实现,大红花说的不算(不想负责.jpg)。
第二、许愿条件成立后须在不违背规则的情况下才可生效。
第三、愿望带有不确定性时或未表述清楚时,有待商议的部分将随机生成许愿结果。
琢磨半晌,夏槿洛摸着下巴许下第一个愿望:“我想见我老婆。”
大红花身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把根押回地里,双叶抱茎,花盘一仰:“然后呢?”
“我能随意活动吗?”他在担忧这朵花会不会从土里揪出一张莫溪的照片给他看。
大红花点头:“可以活动,但有范围限制。”
商讨完第一个愿望,大红花扇扇叶子,灵活的枝蔓逐渐僵硬,花瓣肉眼可见地迅速衰败、凋零,最后颓落出半个拳头大的栗果。
夏槿洛纳闷,这是自花传粉还是异花传粉,长得那么快就算了,也没见这干巴巴的花盘上有花丝和花药。
大红花:你都看幻想题材了就不要纠结合理不合理,你这个世界观就很反人类。
高举栗果的花柄逐渐枯稿褪色。
未经休眠的果实压断花梗,咔嚓一声,掉到地上,颇有路易十六的贵气。
果实落地后开始生长,短短五秒,便超过一人高。
夏槿洛下意识往后退几步,精妙的信息处理能力告诉他,这花的信息素本征能力——“奢靡的狂热病”,无相关词缀。
待幼芽长到碗口大小,密密麻麻的白根破开地面,上下蹿行着直往四面蔓延,铺成近圆状的浮根区。
根系所到之处纵横沟渠,狭缝中绿意萌发,仿佛有日光穿透。
夏槿洛盯着远方望几秒,扭头时,眼前的花杆已经胖得有三只水桶粗了。
等到植株刺破云霄,高耸威严的庄重感连着从天而下的光淌入眼睑。
夏槿洛衡量起这棵“草”有没有经济价值,若是大范围种植投资失败的概率又有多大。
正出神,背后让什么东西戳了戳,不痛不痒,也就没得到夏槿洛的回复。
草根很气愤,凑到夏槿洛面前指指点点。
无声胜有声中,“草”猛然缠住夏槿洛的脚脖子,将他整个人卷起来,吞入地下。
骤停的呼吸再次接续,夏槿洛上下环视,他所在的地方已经陡然大变。
这里是夏槿洛和莫溪一起买的房子。
视线扫过没有拉的落地窗,窗外阳光和煦,透进室内恰好照入墙角的照衣镜。
空气里弥漫着寒气,与夏槿洛走之前相比,好像冷了不止两个度。
夏槿洛走两步逛逛,总觉得脚下轻飘飘的没地儿踩,路过照衣镜,一眼瞭去,镜里没人。
夏槿洛颇为疑惑,换个角度看,镜子里只有一盆木槿花。
思想宕机片刻,夏槿洛慨然一气。
哦,变成一盆木槿花了。
看情况,应该是回来了。
但他不算活的。
一番探索下来,夏槿洛发现自己只能在以木槿花为中心的三十米半径内活动。
好像还可以接受?
瞄眼时间,正午十三时二十分。
还早,莫溪估计还不会回来。
夏槿洛又在房里逛了两圈儿,走走停停,磨过三个小时,最后深感无聊,索性靠窗数楼下路过的人群。
晚上十一点多,夏槿洛精神很好,全然没有困意。
只不过时间太慢,他无聊到已经数了628位路人。
此刻,他像泄了气的皮球,软塌塌地趴窗沿上叹气。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夏槿洛光速扭头,只见门一推,莫溪穿门而过,出现在夏槿洛面前。
夏槿洛双眼一亮,是真的莫溪!
不过细看又有些不对劲。
黑色西装配大衣,华丽款莫氏特有鸢尾胸针,板脸加面瘫……
夏槿洛:“???”
合着夏槿洛走后,莫溪直接从简约款小清新运动青年升变成繁华款西装革履霸道总裁?
来不及稍加思考,莫溪便顿下脚步,凝着眉扫视客厅,仿佛觉察到家里的不正常。
是啊,夏槿洛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他看不到罢了。
半晌,莫溪倚门接个电话,声音低沉且燥郁:“告诉他,我没时间陪他们耗,干得了就做,干不了就滚,没那么多风险让他去斟酌考虑。”
似乎是公司的事。
夏槿洛呐呐感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莫溪如今也混管理层了?
他靠近莫溪,两眼直勾勾地盯那副凶巴巴的模样,伸手试作挥挥衣袖,莫溪当真看不见他。
电话没讲两句莫溪便挂了,随手将外套脱下来挂衣架上,换一双拖鞋,趿着步子坐到沙发上。
莫溪单手扯松白衬衫上打的黑灰领带,刚喘上口舒畅气儿,就立即打开茶几上的电脑,处理没有办完的邮件。
夏槿洛坐到莫溪身边,贴着莫溪的肩膀,默不作声地看莫溪手上办的文件。
恍惚间竟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
以前都是夏槿洛办公,莫溪搁一旁吵吵闹闹。
因为莫溪怕夏槿洛认真到废寝忘食,就故意趴办公桌上睡觉,理直气壮地霸占夏槿洛办公的地方,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当然,不排除莫溪想夏槿洛的可能,这样他就可以随时随地用身体勾引夏槿洛,让夏槿洛一边满足他一边看合同。
那时的莫溪,真的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而且还怎么花儿怎么来。
尽管夏槿洛也好不到哪里去。
半个多小时后,莫溪才合上笔记本电脑,揉揉酸痛的眼角,拧着鼻打出一个喷嚏。
夏槿洛全程陪同他处理公司事务,莫溪处理迅速果断,但有几处判别得明显不够合理,甚至犯有低级性错误,最重要的是,这手笔多少有些怨气。
莫溪呆坐着,愣一会儿,站起来一瞬间,又魂不守舍地一头栽回沙发。
可把夏槿洛吓坏了,疯狂关切:“老婆你怎么了?是不是累着了?”
莫溪听不见也看不到,仰沙发上木半天,侧个身闭眼,没一会儿便无了动静。
夏槿洛凑到莫溪脸边,发现莫溪眼角和耳垂都隐隐发红,呼吸比平时快一些,其他的,倒是没什么问题。
不过结合刚刚的神态和语气……莫溪应该喝酒了。
而且还喝得不少。
夏槿洛伸手,假装自己能摸到那样,浅浅扒开莫溪那盖住眼睛的碎发。
现在他没有戒备,看起来是一副文质彬彬的学生样儿。
唇瓣樱红饱满,润泽透亮又不乏细腻之感。
落地窗外吹进半丈寒风,夏槿洛不禁念叨,就这么睡一晚上,肯定会着凉。
未等这想法飘下去,转眼又来一电话,惊得莫溪立马精神抖擞,坐起来,扒着惺忪睡眼茫然一阵。
他接电话,贴耳问:“怎么?”
挺夏槿洛式的回答。
“哦,知道了。”莫溪垂眸,灰暗的瞳光免不了疲惫,“明天那小孩儿放学,我去接。”
接小孩儿……
……?
夏槿洛皱眉,联想到大红花说的:人家小溪说不定早就找了个Omega结婚,你回去干啥啊?破坏人家情感吗?
但见莫溪起身,夏槿洛跟着抬头,视线随莫溪摇摇晃晃的身影别进卧室。
都是个死人了。
他不好多说什么。
夏槿洛穿回来的第二日,早上五点半就痴望着莫溪离开。
自己现在不是个人,几乎感觉不到疲惫。
他坐客厅木椅上,浅浅掰扯昨晚守莫溪身边,看一晚上睡颜都记录过什么。
莫溪睡眠质量不咋滴,昨晚一共翻身十二次,蹬腿两下,踹被子一回,说梦话(不清楚内容)五次,醒来十四次。
一晚上醒十四次,是焦虑过头了吗?
守着木槿花等到下午,莫溪今天回家早,回来时还带了个小朋友一起。
十三四岁吧,长得白嫩文气,怕生。
“你——”
走过门槛,莫溪喊小孩一声儿,似是不知该称呼他什么,挠下头:“随便坐。饿不饿,去给你找点东西先垫垫肚子?”
小朋友没理他,从莫溪胳膊肘下钻进来,杵原地看了看。
莫溪从后面拍他的背,小朋友反应过来,点点头。
被莫溪推到沙发上,小朋友抱着背包四下张望。
趁着莫溪去厨房,夏槿洛上下打量那孩子。
蓝领校服白T,校徽是宛书附中……
短发紫瞳,信息素分析显示蓝楹花Alpha,能力“万物可视——待探索”。
那么大了应该不是莫溪的孩子,得是哪位亲戚家的吧?
眼神一瞟,忽然觉得小朋友在盯他。
“万物可视……”夏槿洛捻住下巴,继而扬声道:“小孩儿,你能……”
小朋友脑袋一歪,跑那盆木槿花旁,蹲下去,胆小地伸出指尖碰了碰,自言自语:“这个,是什么。”
“木槿。小孩儿懂事,回头搬到太阳底下晒晒。”夏槿洛随口说。
唠叨不会被人听见,不过他最近闷得太过烦躁,让其自个儿唱独角戏都勉强算作一种恩赐。
莫溪平时不在家,自然没找到什么吃的。
空手回来,想带小朋友出去吃,瞅见蔫巴木槿的那刻,神情中猛然抽过一丝伤心。
他走过去,拍小朋友的肩说:“家里没找到,我们出去吃。”
小朋友眨巴眼睛,歪头顿个十一二秒,指向木槿花:“太阳,要晒。”
这里阴暗,确实不适合放木槿。
“明天搬,现在没太阳。”莫溪回他。
“嗯。”
小朋友站直身子,仰头朝夏槿洛看。
夏槿洛心中生疑,跟着小朋友的目光转身,对上墙上的石英钟,疑惑瞬间泯灭。
原来是看时间啊。
就说嘛。
夏槿洛自个儿一透明人,怎么可能被人看见。
下午六点,俩活人走后,房内再次冷清不少。
夏槿洛倚靠半开的窗户,思索那小孩儿的表达能力似乎有问题。
最明显的是语言表达不够流畅。
十三四岁的年纪,就算反射弧超长,反应也不该迟钝到这种地步。
多半有什么心理疾病,但是看起来挺听莫溪的话。
应该是个乖小孩。
助理在莫溪带人出去的空档,安排人将闲置的房间收拾收拾,添置些提前订做的桌椅和日常用品。
夏槿洛为了打发时间,就凑到楼梯口观望。
作为夏氏长子的他向来繁忙,看一群人进进出出,将不同的布置一件件拼好,再放到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甭说,有点意思。
工人摆放小桌时,夏槿洛偶然听到人喊:“都轻点放,别磕坏了!这是给小少爷准备的,麻利点儿!”
“小少爷。”夏槿洛重复一句,“?”
紧接着便闻人小声议论:“小少爷可受宠了嘞,放学都是董事长亲自去接。”
“董事长什么时候有的儿子?得上初中了吧。”
“嗯——不知道,看小少爷的模样,长得确实像那么回事。不过外面传是董事长收养的,但也有人说是很久以前的情O生的。”
“情O?董事长原来不是和一个Alpha结婚了嘛?”
“嘘——董事长还没结过婚呢,别瞎扯。但是吧,他原来确实有一个Alpha对象,家世不凡,估计是为了搞好关系,一直没捅破有孩子这事儿。”
“噢,所以现在那个Alpha死了,董事长把孩子接到身边,嗯,理所当然。”
稀疏议论传进夏槿洛耳朵,众说纷纭,他更愿意相信那小朋友是养子。
当然,假如莫溪真的有情O,并且和他在一起时就生了孩子,他也绝不生气。
毕竟他已经不在了不是,管不了那么宽。
莫渚和那小孩回来已是凌晨时分。
小朋友抱着书包,被莫溪领去看房间。
由于时间太赶,新家具一股甲醛味儿。
莫溪单走到门外,看一眼,就转手拉着小朋友去主卧。
两个人没有语言交流,夏槿洛远远观望,总觉得背后起一阵扑棱碎冰。
莫溪伸手,把小朋友的背包讨过来。
小朋友迟疑一下,给他了。
背包鼓鼓的,很轻,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
好在莫溪没兴趣窥查小朋友的隐私,把背包放桌上,挨着一捧干掉的玫瑰花。那玫瑰不知放了几时,已经完全风干,干枝中插着一张硬质卡片,似乎写着什么。
莫溪给小朋友把鞋子脱了,拿一双拖鞋放地上。
气氛无聊,小朋友干脆盯门外出神。
莫溪隔着半臂距离坐下,说:“新布置的房间,还不能住。睡这里,如果不习惯和……和别人一起睡,我去沙发上凑合一日。”
小朋友摇摇头,抱着手小声呐呐:“我有,名字。”
莫溪一怔,垂头嗯声。
“你给我的。”小朋友补充道,“院长说,你给的名字,以后,就是名字。然后……”
小朋友苦思冥想,眼球搁眼眶里徐徐打转。
院长还说过什么来着?
莫溪有些愧疚。
是他从福利院里收养的这个孩子。
孩子很听话,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小朋友患有轻度自闭症。
初次见面时,小朋友只躲在角落里,不敢跟人讲话。现在情况好转许多,愿意和莫溪交流,但由于缺乏社会交际,表达上甚至不及七八岁的低龄儿童。
“不用勉强,想叫原来的名字也行,我不要求你改名,喊我爸爸或者父亲。”
小朋友愣愣摇头,脑袋顶翘起一根毛:“不,名字,名字和纸条弄丢了,我忘记看名字……”
莫溪原地木了会儿,牵起小朋友的手,朝手心里写下两个字。
“莫夏。”
他一方说,一方又写一遍,“缺少生命之源的大漠和盛夏。”
一直以来,他都记得和夏槿洛的约定。
要一起养一个孩子。
可那个人的生命早已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