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洵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纪霖站到他身后。
段翎懒洋洋地捏着杯酒，在手里晃了晃，还是没喝，只抬眼看向卫洵，低声跟他叭叭：“能不能把他弄走？”
卫洵半展扇子挡住脸，也压低声音：“这是我说了算的吗！？”
段翎没放过他：“这是你的地盘，大胆点。”
卫洵小声跟他嘀咕：“这是我说大胆就大胆的吗！你看看他那脸色。”
段翎微微抬眼，看向旁边的段翎，一双眸子对上他的眼睛，被他的炽热的眼神吓到收回去，垂下眸子盯着杯盏里晶莹的液体。
卫洵偏过头，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手欠地伸手去扒拉：“怎么不说话了？”
段翎微微抬眸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贺煜就坐在不远处，懒洋洋地捏着酒杯，他面前放了一壶热酒，就自己喝，也不参与他们的对话，也不走，懒洋洋地，时不时抬眸看他一眼。
段翎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有点怀疑贺煜是不是为了解药过来的，又没办法问。
贺煜一双眸子懒洋洋地瞥着他，整个人慢条斯理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酒也喝不了多少，倒是那指尖被杯子的热度捂的热乎乎的，指尖都被暖成粉色，雾气晕染，段翎隔着一层雾气看他，有点失神。
到最后也是段翎没忍住先移开了视线。
身体内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段翎眉头一皱，咬牙看向贺煜，强忍着痛微微一笑，那眼里满是杀意。
到处都是疼的，连骨头缝里也是疼的，段翎的脸色突然变得很白，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喝口水压一下，但他忘了手里拿的不是水是酒，一口下去又呛住了，咳了几声，随手找出一张手帕捂住嘴。
卫洵一眼就看出是什么情况了，当即转头看贺煜，贺煜头也不转，盯着段翎，段翎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强撑着没开口，抿着唇，唇色苍白，甚至被他咬出了一丝血痕。
贺煜抿了口酒，还是没忍住，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走了？”
段翎抬起手，懒洋洋地：“你抱我。”
卫洵头也不抬，低头捡了一块桃花酥吃，他自己楼里的桃花酥他倒是能吃了，懒洋洋地吃了几口，转头看贺箐：“殿下还不走？”
贺箐被吓了两次，喝了杯酒压惊：“这就走。”
贺煜微微弯腰把段翎抱起来，他身上没带药，只能先把人带回去。
段翎微微一笑，窝进他怀里，最近倒是有点放肆了，随便吧，反正也躲不开，能歇会是一会儿。
段翎窝着，一只手搭在贺煜肩上，手指懒洋洋地绕着垂落身前的发：“药呢。”
贺煜垂眸看他一眼，看到他苍白的脸色，脚下的步伐又快了点：“忘带了，你先忍忍。”眼睛里有一丝丝的心跳。
段翎倒是不怎么在乎，懒懒地窝着，这种痛感他还能忍，之前那药的副作用跟这个大差不差，甚至会更疼一点，段翎面色是白的，神情却冷淡。
段翎微微抬头，一双眼睛盯着贺煜的脸看，这个视角之前有一段时间常常是这样的。
段翎甚至有点失神，分不清今夕何夕了，险些以为还在那个时候，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打出一片阴影。
贺煜还没说话，那边走过来一个人，朝着贺煜一弯腰：“殿下，抓到了。”
段翎抓到这个词，抬头了，一双眼睛盯上了面前的何思：“抓谁？”
贺煜怀里还抱着他，抿着唇，让何思上前，偏头在他耳边吩咐了一声，何思就转身走了。
段翎盯着他的背影，好奇死了，但他转头看到贺煜，又明白这人肯定不会告诉他，索性放弃了，反正贺煜要带他回府上，实在不行就偷摸找呗。
段翎可能是疼的厉害了，皱着眉闭上眼睛，嗓音也有点哑：“我睡会，你待会叫我。”
贺煜低声应了一声，抱着他往外面的马车走。
马车里垫了一层软垫，贺煜动作小心地把他放下，扶着人靠在自己肩上，一只手还不忘揽着他，垂下眸子看了他一会儿，收回视线。
段翎没睡着，疼还是有点的，虽然对他没影响，但是还是有点不舒服的，倒是没怎么睡着。
呼吸喷洒在他脸颊上，段翎呼吸瞬间有点急促了，他甚至有点不太敢呼吸了，屏住呼吸，等待着。
一个很轻柔的吻落在他脸上。
段翎没睁眼，但睫毛忽闪，是人都能看出他醒着。
贺煜却愣是好像没看出来，转眸看外边去了，一只手捂着嘴，似乎有点后悔，段翎偷摸睁开眼睛，瞄着他，眼睛里似有泪光闪烁，为什么呢，他到底为什么要亲我呢，段翎心里胡思乱想，也没注意马车停下了。
贺煜更离谱，满脑子都在后悔，也没注意，一直坐在马车里面。
段翎身体都有点僵了，最后动了动，还是坐起来了。
贺煜被他这么一动险些吓到，猛的转头看他，段翎一指窗外：“到了。”
贺煜这才扶着他下了马车。
段翎刚转过头就看到韩九站在不远处，韩九也是熟练了，知道自己府上找不着就过来这边找。
段翎怕他有事找自己，转身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韩九几步过去，先是朝着贺煜行了一礼，低声在段翎耳边说了几句话，段翎眼珠转了转：“知道了，你先回去。”
韩九听话地走了，没入不远处的人群里，也没注意到身后几个人跟上了自己。
贺煜扶着段翎进了府，刚一进去就有人把药递上来了，段翎光吃是吃不下去的，让人给他端了杯茶来，又让人端了几盘糕点来。
段翎被他扶到身边的一处亭子里，把水杯递给他：“吃吧。”
段翎看着那枚药丸，有点不想吃，眼里带了点犹豫，但又实在疼，懒洋洋地伸手拿过了那枚药丸：“奥。”
把药吃下去，他才慢悠悠地喝起水杯里的水，一口一口地慢慢抿着，也不转头看贺煜，等到身体里的疼痛渐渐换了下去，他才抬起头：“我今天住这里行吗？”
贺煜有点惊讶：“嗯？”
段翎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不干什么，就是有点事跟你说。”
贺煜应了一声，让人给他收拾房间去了。
贺煜的书房很大，身后的架子上摆了满满的书，贺煜不常看，倒是段翎之前偶尔会来这里找书看，也不算看，主要是无聊没事干。
段翎抿了抿唇，在他对面坐下，等着人端上茶，先抿了口热茶，胃里舒服了点，他喟叹一声：“殿下之前安排的人还在我府上吧。”
贺煜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什么人？”
“殿下心里清楚，”段翎把水杯放下，“不过我也只查出来几位，还有几位殿下要不直接告诉我吧？”
“……”
“三处的大概有四五个吧？”
“嗯。”
段翎抿唇一笑，他就知道。
贺煜倒是没再说什么。
段翎懒懒起身，随手翻起了身后架子上的书，他声音也懒：“要不这样吧，殿下那人我也就收下了，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贺煜猜到他的想法，散漫一笑：“行啊。”
段翎没想到他能这么痛快的同意，还愣了一下。
贺煜当即带着他出了书房，随手叫来一个人带路。
后院的石头边，那侍女在上边摁了摁，旁边一扇门就打开了。
段翎跟在贺煜身后，怪不得当时那么多人找自己愣是没找到呢，这地方谁找得到。
往下走的路很昏暗，旁边的墙上挂了几盏昏暗的烛火，但照不亮整条道。
一进到里面，段翎的鼻尖就一直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越往下走越浓烈，甚至有点呛人了。
段翎找出手帕捂住鼻子，跟着贺煜往下走。
贺煜倒是不在乎，袍角一扫而过，下到地牢最深处的时候，段翎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这地方藏的这么深。
当今律法规定禁止动用私刑，但多数人家都建有私牢，当今陛下上位后找了一批人愣是把所有的私牢都给砸了，唯有岐王府，当时几乎半数的人在这里找，翻箱倒柜都没能找出来。
段翎走在地道里，心底感慨：怪不得呢，这要是能找出来他贺煜就不用混了，直接抄家吧。
心里乱想，脚下的步子却小心翼翼的。
刚走没几步就听旁边一阵叮叮当当的铁链晃动的声音，段翎下意识转过头，跟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对上了视线，那人半张脸上的皮被生生剥了下来，半边身体上布满了鞭痕，甚至有一部分已经溃烂了，一些虫在上面爬动。
段翎呼吸一滞，心底升起一阵恐慌，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撞上了身后的栏杆，身后的牢房里又传出一声戏谑的轻笑，他突然意识到身后也有人，可能不比前面的好，段翎没回头，眼睛里带上了一点点的害怕。
前面的贺煜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继续走吗？”他的眼睛里闪着一丝看戏的光，看得出来，前面的路比这两个更吓人。
但是估计刚抓来的人应该是放在最里面，估计是很重要的人，段翎还是很想见一下的，咬牙微微一笑：“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