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进来侍奉小皇帝穿衣裳,怀远不放心怕磨到他身上的伤又挑了几件薄软的棉布衣替小皇帝换上:“圣上,好受些了吗?”
小皇帝倚着他站起来:“嗯。”
怀远扶着他坐到软椅上。小皇帝说想吃桃羹又打发了他,独自坐在书案边上翻杂书,眼睛往一众宫人身上一瞟,冲一个熟悉的面孔吩咐道:“你过来给朕按按肩。”
那正是混进宫来的魏逢,魏逢一脸愁深大苦的走上前来为小皇帝按肩:“圣上。”
穆恙抬手拉住他,头也不回地问:“魏卿卿担心我?”
魏逢蹲下身来夺下他手中的书,“圣上叫臣如何不担心?”穆恙被他握着手,故怍不知歪头道:“魏卿卿这么担心我?”
魏逢不说话,从袖里摸出一个玉镯要给小皇帝戴上,被小皇帝一躲。
“干什么给我镯子?”
魏逢捉着他的手,轻轻套上去:“这是臣从家里偷出来的传家宝,是给圣上的回礼。”他从衣襟里沿着红绳掏出那枚玉扣,仰起头看小皇帝的表情。
小皇帝盯着手腕上的玉镯举到眼前打量起来:“是个好东西,不过如今我恐怕带不了。”他又将玉镯褪下来还给魏逢,很是遗憾地把腕上的血痕展示给他看:“很痛。”魏逢捧着他的手,轻轻地呼气:“臣给圣上吹吹,吹……吹就不那么痛了。”他眼里噙着的泪不争气的跌在小皇帝手上。
小皇帝明知故问地调戏他:“魏卿卿哭什么?”
魏逢站起身来抱着小皇帝,愧疚不已:“是臣没有保护好圣上……怪臣没有本事……”
穆恙任他抱着,用手拍拍他,摇摇头:“怀远方才也是这样对朕说的。”
魏逢眼泪汪汪地扶着他的肩,直直地盯着小皇帝的眼:“圣上,怀远是谁?”
小皇帝思考了一番,十分认真且严肃道:“是一个和魏卿卿一样重要的人,朕衣食住行都离不开的人。”
魏逢仿佛一只听见自己不是主人唯一喜欢的小狗,吃味极了:“圣上,好圣上,你告诉我,怀远是谁?”
小皇帝目光往殿门外一挪,魏逢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一个老太监提着食盒正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这就是怀远。”小皇帝对上他的疑惑不解的目光,给出了致命一击。
魏逢抱着穆恙的腿,盘腿癞在地上。
在小皇帝心里我就同这个老太监的份量是一样的吗?难道是先前光辉的父爱改变自己的伟岸形象吗?小皇帝早就认出我了,在他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一个面目猥琐的老父亲形象?
正当魏逢要悲痛欲绝,对地嗑头以求回到过去,挽回自己的伟岸形象之时。那个同他一般份量的老太监提前食盒走过来,命两个小宫人拖开他:“你们将魏公子扶起来。”
魏逢泪涕齐流:“干什么!干什么!圣上!”他委屈巴巴地将目光投向小皇帝,小皇帝板着脸看他,心情似乎并没有了先前调戏魏逢的愉悦:“魏卿,你压到朕的伤腿了……”
魏逢猛地松开抱住的大腿,脆在地上去褪小皇帝的鞋袜。穆恙并未阻拦只咬着唇,手紧抓着大腿上的衣料。待魏逢小心翼翼的掀开那层浸血衣料,眼前便看到那条并不健硕的腿上比从前还多了几道挣拧的伤,正翻着皮肉流血。他先是惊恐地抬头望了一眼穆恙,又冲怀远吼道:“你是怎么伺候圣上的!为何不叫太医!“
怀远亦是一怔,他竟不知他心尖尖上的圣上何时又遭了这么大的罪,他手里的食盒咣地跌在地上,慌乱地喊宫人去叫太医,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奴才早该知道的!”
魏逢不再理会他,像捧一团棉花般横抱起小皇帝,往内殿走去,一路上将小皇帝的身体护在怀里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摔了这个宝贝:“慈安……痛吗?“
他将小皇帝放平在床上,半跪在床边,脑袋埋在小皇帝臂下。小皇帝摇摇头,本想说:我不痛。眼珠忽的一转,哑着嗓子委屈的说:“好痛,魏卿卿,我好痛,我快要痛死了……”
魏逢握成拳的手指掐进血肉中,哽咽着坐起来让小皇帝倚在自己身上,握着人的手慌张的安抚:“慈安不怕,等太医来看看就好了……慈安不怕……”
小皇帝忍着痛,被他搂在怀里,先还看着他哭,打心底里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乐。
可后来御医来了,查看了伤势,道伤口拖得太久,恐又泡了水只怕要剔除表面的腐肉才可,不然恐难以医治。
御医两人点起苍术开始为剔肉的刀具消毒。
穆恙原本还算愉悦的心情刹时化作狂风暴雨消释。他第一反应想逃,可先前还哭哭啼啼不成样子的魏逢察觉他的意图将他死死按在怀里,令他动弹不得半分,开口恳求:“圣上,你忍一会好不不好?臣陪着你。”
小皇帝死命的挣扎起来,怒道:“不!痛得又不是你魏逢。混账东西,你放开朕,朕不治了,不治了!”
药童端来一碗汤药交给怀远低声交代了些什么。怀远有些不忍地将药奉到小皇帝嘴边:“圣上,喝了吧……喝了好受些。”
小皇帝一手打翻药碗,吼道:“别以为朕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朕让你放开朕!”
魏逢眼神示意,怀远再端一碗来。他一手将小皇帝双手锢住,一手端着碗强灌。一碗药虽洒了一半,到底还是被小皇帝喝了不少。
不过几瞬,他便再也无力挣扎。衣衫不整的瘫在魏逢怀里,徒劳的怒骂着。
待御医将腐肉剔除,敷上药粉包扎好。小皇帝嗓子都己喊哑了,浑身浸在冷汗里,痛苦的颤栗着。
“魏逢你个混账东西,都敢不听朕的话了!”他仍哑声恕骂道。
魏逢把人抱到腿上像哄小孩入睡一样轻晃:“圣上说的对,臣是个混账东西。等圣上好了,臣任你处置。”
穆恙痛得泪都快流干了,埋头在他怀里小声啜泣。
往回他闹一会便就不闹了,这次或许是因为有人可以放任自己,安慰自己,小皇帝闹得格外凶,就像一个独自受了很久委屈的小兽突然找到了可以倾听自己的人,报复般地将所有难过都发泻出去。
穆恙终于累昏过去。怀远备了热水,由魏逢抱着小皇帝到浴房擦拭了,换上干净衣服,才将人抱到多加了几床褥子的床上。包粽子般用锦被给小皇帝裹得严严实实,自己才松了口气躺在他身边,拥着他轻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