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张大爷反映自己将三室一厅租给几个年轻人，一直都是放养状态，只有收租的时候才回去看看房子，”白予停指了指二单元六楼紧紧关闭的阳台门窗，“张大爷之前由于收租的事情跟那几个人闹过矛盾，报了警，但我当时觉得这不在我们的职权范围之内，建议他们私下调解。今天我巡逻的时候碰巧遇上张大爷，他跟我说那几个年轻人平时白天基本不见人，敲门也没有人应，只有到了夜里才亮灯，收租也只能晚上去。”
  萧培和林壹站在二单元楼下，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栋老旧居民楼。
  白予停又说：“还有，张大爷觉得那屋子里有很难闻的气味，不过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我知道了，”萧培颔首，“所以你是觉得这几个年轻人形迹比较可疑？”
  “不排除，”白予停说道，“我刚刚找物管问过了，小区里住着的大部分都是本地人，而且都是已经在本市有过十几年居住史的，但那个几个年轻人前两个月刚搬进来。我是觉得吧，他们前脚住下，后脚小区就丢电瓶车，有点巧合。”
  萧培来到侧对二单元的唯一监控底下，仰头望了望：“这个监控的角度......”
  “跟你当时看监控时发现疑点的位置完全吻合。”白予停补充道。
  “行，我明白了，”萧培轻轻搂一下白予停右肩，“目前为止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这个，我再努把力，看能不能给抓个现行。不过先说好，偷东西的不一定就是那几个人，我还是觉得小区以外的人作案的可能性更大。”
  白予停点点头。
  林壹：“为什么啊师父？”
  “阳光小区是典型的老旧小区，一般住在小区里的人互相都知道底细，如果他们之中忽然混进陌生人，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刚刚住进小区没多久的人作案穿帮的可能性大不大？”萧培一笑。
  “那这条线索就这么放了？”
  “不，谁跟你说要放的，”萧培走到一颗观赏树旁坐下，“根据之前所掌握的线索来看，偷电瓶车的人会以一定的规律进行连续不断的作案，这个规律是指每三到五天一次，距离上一次电瓶车被偷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天，这四天里我们没有接到群众的反馈，说明幕后黑手的下一次作案时间很有可能就是今天或者明天，左不过这两天的事。”
  林壹靠着他坐下：“他偷那么多车干什么，又不能开，早点来自首算了吧，省得我们到处抓。”
  “偷车当然是拿去倒卖啊，”萧培说，“这种人一般偷一两次就有经验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开这车，就只能拿出去变现，好歹钱是能花的。地下二手车交易市场那么大，指不定哪些车就是失窃车重新上漆的，再不然卖到废品站去，打掉几个零件，一样赚钱。”
  林壹突然深深地看萧培一眼：“师父，幸好您当了警察。”
  “再给我贫一个试试？”萧培利落起身，眼角带了些笑意，“这样，今天要没什么事儿呢咱们就不回所里，留在这附近观察观察，晚上也都别睡了，蹲一下看看。”
  “那要是没蹲到......这偷车贼的作案频率是三到五天，但也有概率的不是吗，说不定人家这几天不干了，那咱们不是白等一场？”
  萧培摇摇头：“你以为我没这样想过？这种失窃的车十有八九是追不回来的，但群众打了太多遍12345，分局那边给派出所施压，限期十五天内必须破案，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
  白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几个年轻人正懒洋洋地骑着鬼火电动车在大马路上百无聊赖地找刺激，险些被交警拦下来，萧培和林壹一路偷偷地跟着，见那几个人跟交警保证下次一定不敢飙车上路。
  “这几个人，一定觉得自己有九条命，九条命也不够他们玩的。”萧培冷冷地说。
  林壹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
  “没，就觉得这种话被师父您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很有喜剧效果。”林壹小声说着，若有所思地往那几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萧培不作回应，眼神跟着那几个年轻人走，在林壹即将冲出去摁人的时候一把拦住：“操，你干嘛？”
  “抓人啊师父，他们那样子一看就有事儿！带回去问问呗。”说着林壹拔腿就要冲上去。
  “站着别动，我让你上了吗，抓抓抓，满脑子冲动，你公务员考试到底怎么上岸的，”萧培薅住他后脖颈，夹在臂弯里，“有证据吗你就抓，我问你，偷车之后他们去哪儿销赃？平时的生活轨迹大概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可疑的行踪，作案动机大体会是什么，你搞清楚了吗你就抓？到时候打草惊蛇人家再反咬你一口说你乱冤枉人，事情一闹大你就是有八百张嘴都解释不清！”
  那几个年轻人像是感应到什么了一样，转过头往这边看过来。
  萧培立马按着林壹的脑袋往灌木丛下面趴，不忘数落几句：“看你干的好事。”
  “我错了师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其实就是想快点破案。”
  油嘴滑舌。
  “你是想逞英雄还差不多，”萧培指了指他的衣服，“再说你抓人穿警服？这种小偷小摸一见着警服就溜得没影儿了，这里的环境又杂，人家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一钻，你上哪儿抓去？除非是迫不得已或者路上偶遇能确保百分之百抓现行，再不然就是证据链充足之后能锁定嫌疑人位置直接上门带走，不然一般都是便衣抓捕，拜托你下次长点脑子行不行。”
  “师父，我明白了，”林壹缩了缩脖子，“不过您下次能不能不薅我后脖颈？”
  萧培作势要弹个脑瓜嘣过去：“哎你这人......”
  “那是我痒痒肉。”林壹笑说。
  .
  那几个年轻人只是怀疑地往他们的方向转头，而后坐在电动车上，双脚踩在地上慢悠悠滑着，继续在大街上游荡起来。
  萧培眯了眯眼睛：“你猜他们要去哪里。”
  “去销赃？”
  “还算有点小聪明，不然我真的会把你原封不动地退回给所长，让他亲自带你，”萧培脸上依旧是原来那副掀不起什么波澜的表情，“你记一下，东南方向，有可能是个小胡同，一会儿回去换身便衣，等他们走了再过去看。”
  林壹：“万一他们干完这一票就不打算再干了呢？”
  “不至于，你看他们的样子像是那种能见好就收的人吗。如果换做是个初次犯案的正常人，有可能沾过一次手就不敢再犯，但他们不是，虽然说目前我们也不确定他们到底是偷车贼本人，还是偷车贼的搭档，不过就目前来说，他们已经连着偷了一个月，已经尝到了蛋糕的味道，也许还会继续做下去，”萧培诶说，“因为蝇头小利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了，当嫌疑人犯案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他们因收获钱财或心理慰藉感而带来的喜悦，会冲昏他们的头脑，相当于自己给自己洗脑，为了寻求刺激和心理上的快感，他们会继续做下去，直到被警方抓住。”
  林壹：“心理快感？”
  “很多案例中的多次作案的小偷都并不急用钱，他们第一次满足了自己，既担心自己被发现，又满足于收获钱物的快乐，并且希望再一次体会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这样的心理支撑他们继续犯案，”萧培语气突然严肃起来，“连环杀人案也是一样，这些人的心理特征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刺激和快感。小偷的快感是一次次偷窃所得的钱财带来的，而连环杀人犯的快感则体现在一次次杀害他人的过程中，并且逐渐不满足于单纯杀人的行为，严重者有可能会发展成虐尸、奸尸等。”
  林壹恍然大悟：“那小偷如果不满足于单纯的偷窃，很有可能会变成......”
  “杀人，”萧培眼眸抬了抬，撞进林壹的视线里，陡然温润起来，“只是一种可能性，实际上还会衍生出更多不同的结果，不一定每一种效应都会那么毛骨悚然。这些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等以后你接触的案子多了，慢慢就能懂。”
  .
  他们往东南方向看过去，见那几个年轻人消失在拐角，没多久又重新出现在他们视线里。
  不大一样的是，他们的身上多了一个背包。
  “师父，那包刚刚他们没有背。”
  “所以我说别那么冲动，你觉得刚刚咱们说话的时候，他们往东南方向去干什么了？”
  林壹道：“拿钱去了？那背包里不会是赃款吧。”
  “先不要那么早下结论，如果是赃款的话，他们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电瓶车的？再说这种变现几乎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们刚刚开的电动车估计是自己的，而且也完好无损地开回来了，不存在用电动车销赃的说法。”萧培单手撑着下巴。
  林壹想了想，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道：“师父，我还是有点想不通。”
  “没事，我也有点想不通，还是再等等看吧，车不太可能是他们亲自偷的，看那傻乎乎的样子就知道，这种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那么嚣张，说不定连监控都懒得躲，而在我看来之前偷电瓶车的人具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要真是他们的话，这案子说不定早结了。”
  “团伙作案？”林壹终于跟师父想到同一个点上。
  萧培笑笑：“只是一种直觉，我可没说一定啊。”
  经验丰富的警察，直觉有时候还蛮准的。
  .
  正是中午，中小学陆陆续续开始放学，路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小学生三三两两结伴行走，偶尔有几个零用钱多一点的围在路边吃烧烤。
  那几个被萧培他们盯上的年轻人进入一家螺狮粉店，而后便没了踪迹。
  “师父，还跟吗。”林壹问道。
  “你饿不饿？”萧培也没打算真的让林壹回答，只是从灌木丛侧边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侧眸一笑，“先去吃饭，吃完饭换一身便衣，饭钱我请。”
  林壹又看了一眼那几个年轻人最后消失的方向，有些担忧：“他们跑了怎么办，我不饿，要不师父您先去吃，我留在这儿继续盯着。”
  萧培摆摆手，自顾自往前走：“放心，跑不掉。你不吃饱哪来的力气办案？”
  “真摆烂啊师父。”林壹跟在后头垂眸嘀嘀咕咕。
  “我说林壹，”萧培突然停住脚步，“我虽然不年轻，但也不老，你是不是觉得我耳朵可能不大好使啊。”
  林壹赶忙摇头：“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是顺嘴了。”
  萧培轻笑一声没有再多说，领着林壹进了一家人流量不那么大的餐馆，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想吃什么自己点。”
  林壹看了一眼粘贴在桌上的菜单，又往萧培身上看了看，不确定道：“炒米粉？”
  “我看看，”萧培往菜单上指了指，一挑眉，“四块钱？你能吃饱？”
  “我就吃这个。”林壹低声道。
  要命，领导请客谁还敢点贵的啊，更别说林壹才跟师父认识几天啊。
  他还指望着等锻炼结束回分局的时候，萧培能给自己写个好评语呢。在体制内上班果然还是前途要紧，饿一饿无所谓。
  萧培又点了些别的，余光打量着林壹。
  从某个角度而言，林壹这人其实鬼点子多得很，看着跟个哈士奇似的，实际上心思也多得数不过来，也就是不显山不露水罢了。
  倒是有点像自己刚入警的那时候。
  两人面对面坐着，相视无言。
  直到服务员把饭菜端上桌，林壹才敢直视萧培那边，等到萧培去拿筷子了，自己也跟着拿，萧培开始吃了，自己才开始吃。
  “不用那么刻意，”萧培往林壹的炒米粉里夹过去一筷子鸡腿肉，“之前你不是挺自来熟吗，这会儿倒是哑巴了。”
  林壹尴尬笑笑：“师父，我真不用吃那么多。”
  “咱们一天的工作量那么大，你连早餐都没吃，这就四块钱的一两炒米粉能吃饱吗，连个荤腥都不见，三筷子就没了，你骗谁？”
  “我......”林壹举着筷子悬浮在晚上，看着碗里的鸡腿肉，抬眸过去，“谢谢师父。”
  而后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萧培站起身，在林壹有些诧异的目光中又去了趟餐馆前台。
  半晌后，服务员用盘子端来一个招牌灌汤包：“请慢用。”
  “师父？”林壹抬头。
  萧培正好坐下，回敬他一眼：“不吃？那就还给我，我还要吃呢。”
  “吃吃吃，”林壹赶紧说，“师父，您都请我吃饭了，下次也让我请回来呗？”
  萧培一边喝汤一边看着他。
  林壹不好意思地说：“我请您喝奶茶。”
  “我不爱喝那玩意儿，齁甜，”萧培道，“你还是留着心思琢磨琢磨案子吧。”
  正午的阳光洒下来，落在餐馆的窗边，光影慢慢把两人包裹住。
  林壹分明看见了，萧培眼睛里透出的光是沾染了笑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