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书名:二五年华 作者:虫鸣 本章字数:9076 下载APP
在上海时,沐阳为了给云舫买手机链,而舍弃了自己看中的紫色水晶链,今天介桓单单买了条紫色的,加之MSN上聊天的基础,她已经有几分相信,盒子里的手链是给自己的礼物。在介桓的注视下,她打开来看,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啪”地关上盒子还给他道:“这怎么好意思,我不能要。”
“我知道你瞧不起,但这东西我又不能戴的,况且总不能把赠品也一起送人吧。”介桓直接将手链盒子搁她的手袋上,发动车子。“你要看不上,就扔了吧,反正也只是一条附赠品而已――哦,今天多亏了你,我请你吃饭,赏脸不?”
沐阳只得收下了,心下暗道:真是同人不同命,人家的礼物是2999的高档货,自己的却是299的赠品。转念她又想,不能这样比,自己只是帮个忙而已,手链虽是附赠品,但羊毛出在羊身上,她还是赚了。
自作多情是一件很难堪的事儿,即使介桓不知道,沐阳心里仍是要急于撇清的,她连连摆着手说:“不,还是我请吧,我也不好意思白拿你的,对吧。”
介桓只笑了笑,没说什么,拨转方向盘,车子缓缓汇入车流。
即便想透彻了,沐阳还是隐隐觉得被亏待了。路上她无心和介桓说话,一迳地想自己到底怎么了?难道自己也被这个城市同化了,就贪心那条链子,好像也不是--
思来想去,她得出结论,若云舫也会这般花心思为她买份礼物,她也不至于去嫉妒别人了。
这样的手段,沐阳防不胜防,何况她自始自终没对介桓设过防,因此,便一步步踏进陷井犹不自知,如此轻易地就对云舫产生了不满。
介桓见她苦恼的样子,抿紧了唇,忍着不让自己露出得意的表情。女人啊,嘴上说着不要浪漫云云,内心里却总是渴望的。早就计划好了,即使她不提起买水晶手链,他也会主动提起的,就是转遍大街小巷,也一定要找到条紫色水晶链。
他认为,只要是女人,没有不想被男人宠爱的。所以,他利用女人被爱的虚荣心理,一次次地给她造成错觉,尔后又一次次地提醒她,他并没有要越雷池一步。女人在这时自然会思维混乱,惊喜失落交加,不久就会患得患失了。
手链是要送给她的,但不是现在,他是何等聪明的人,计划周详得滴水漏,明目张胆地挖人墙角不但容易授人以柄,还要预防在往后交往的过程中,她摆出高姿态:当初我跟别人好好的,是你横插一脚。
他要的是沐阳爱上他,然后为了他心甘情愿地离开男朋友。这样一来,即便是哪天没有感情了,他也不用负任何责任。
介桓考虑到她待会儿可能抢着买单,择了间价格适中的川菜酒楼。虽以他的性格,断不会让女孩子买单,但沐阳有些死脑筋,没准儿待会自己还真抢不过她。
点了几个店里推荐的特色菜,沐阳看看手机,一点整,开始惦记起家里的云舫,不知道他吃过饭没有,他不会做饭,不是草草地热了昨晚的剩菜吃,就是叫份外卖打发了。想到这里,她心里微微一疼,自己在外面大吃大喝,留他一个人在家里还真说不过去。
她心不在焉地把海带丝喂进嘴里,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就别想着惩罚他,不然,到头来心疼的还是自己。她决定只惩罚他到这顿饭结束。
“经理――”她话未出口,目光突然被墙上的电视吸引去,娱乐频道播放着一个唯美的海景卡通画面,明艳的阳光,船悠游航行,瞬间,彤云密布,风暴骤起,古老的航船如一叶小舟在海上风雨飘摇。沐阳听不到声音,画面播放了三十秒后,她看见屏幕上出现一行大字――
“年度最受玩家瞩目的在线游戏――风暴I,正式发布。”
接下来是有关游戏的一些介绍,对明星代言人的采访。沐阳的思绪只停留在“正式发布”这几个字上,鼻腔有些刺痛,她从未想过云舫到底在忙些什么,现在才知道,运作这么大的项目,岂是那么容易应付的。
云舫,这么重要的时刻,他不是想着在家里享受成果,而是匀出时间带她去玩,自己却还想着要惩罚他。
真蠢!沐阳顿时食不下咽,坐得也不安稳,犹豫了一会儿,才为难地跟介桓开口道:“经理,不好意思,我要――哦,吃完饭我还有事。”
‘我要走了’这句话快出口时,她忽然想到在车上说过这顿饭她请,若丢下他先走,怎么都不妥。
介桓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出了些端倪,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要是忙的话,现在就走吧。”
沐阳闻言感激涕零,拿起点菜的单据便冲到收银台买单。介桓望着她积极的背影,不禁摇头失笑,自己果然是有先见之明的,谁抢得过她?
车甫停稳,沐阳说了声再见,便把醋海翻腾的介桓扔在了身后。进到电梯里,她不禁担心,万一云舫不在家,自己又会失望吧,忙摸出手机,两声后接通了――
“喂,你在哪儿?”
云舫的声音听起来懒懒的。“我在家啊。”
沐阳松了口气,见电梯停了,便挂断手机,掏出钥匙开门。脚刚跨进门槛,她便被云舫给拉进了怀里,抱得紧紧的,她的脸贴着他的棉质睡衣,恍似又回到了最初。
“这么懒,都快一点了还在睡?”沐阳揉着他乱蓬蓬的头发说。
“累死了,你又有事,我不睡觉干什么?”云舫打着哈欠,坐回沙发上跟她说:“我饿了。”
“哦,等等,我去给你下面条。”沐阳换了鞋,把手袋随意放在鞋柜上,便挽了袖子进厨房忙碌了。
她刚进厨房,云舫便脱下睡衣,把穿在里面的衬衫扣子解开两三颗,像脱毛衣那般急急地脱了下来,扔进衣柜里,又穿好睡衣才检视了一下房间,没有他出过门的痕迹,便走到浴室,关上门哗哗地冲水,造成洗漱的假象。
这天,他们哪也没去,坐在电脑前,玩了一天的游戏。日暮西沉时,沐阳才伸了个懒腰,表示她已经充分领略了这份快乐后,便提起裙子,又进厨房去做饭了。
她其实没什么要求,只要她做饭,他肯回来吃,赞上两句,她便是连碗也不会让他洗的。她觉得婚姻也该是这么简单,介桓那条手链的不愉快,已经忘得干净。
女人只有在对男人不满时,才会斤斤计较;男人使她满意了,她又该健忘了。那些离婚的人,大概就是因男人亏待了女人后,又忘了把女人脑中不愉快的记忆给抹去,故此,也活该他们被女人甩了。
平静的日子总是流逝得很快,快到撕下日历的速度都远远赶不上,某天你交上文件时,有人指着落款和日期说:已经是12月了。拿回文件一看,自己写的是10月,改了交上去,往后再填日期时,总是停顿会儿才下笔,不久便能习惯了。
人容易停留在过去,却也能很快适应新的生活。
与其说沐阳适应了云舫的忙碌与疏离,不如说是她适应了新的生活,原来的主管离职了,介桓升她做了主管,但她也不甚在意了,云舫每月给她的零花比她两月的薪水还多。周末约好了与同事一起逛街,喜欢什么便买什么,顺便给路佳和韩悦也买上一份,韩悦的送了,路佳却总说没时间;阳台上的盆栽多得放不下了,跟云舫不经意地提起,云舫说,那就搬他家去住吧,沐阳说上班太远,云舫把自己的别克给她,自己买了辆VOLVO S80,三厢豪华轿车。
新车买回来那天,云舫去公司接她下班,在同事艳羡的目光里,她款款走向车子,弓身坐了进去,都拐出公司大门了,那各不一样的眼神仿佛还贴在后车窗上一般。
到了新家的楼下,云舫说:你自己上去吧,我还要回公司。
沐阳把“不吃饭吗”咽回腹里,说了声好,下车,一阵冷风自身后扫过来,她望着绝尘而去的豪华轿车,心里涌起一股物是人非的凄凉,不禁自语道:已经是冬天了啊,真是什么都变了。
仰头望着二十楼大大的阳台,可以开辟出一个空中花园来。上楼打开门,房子是新装修过的,客厅里被她买回来的各种装饰品充斥着,沙发是进口的高档绒布沙发,电视是壁挂式的超薄大液晶电视,目光触及到的,无一不是一沓沓的人民币垒起来的。
卧室里置了两个大型衣橱,云舫那个衣橱里挂起来的全是名牌,旧衣服都叠好了收在抽屉里;欧式的大床,比小公寓的床宽了许多,晚上睡觉时,他们总是各据一方,离得远远的;床垫是进口的,舒适度很好,沐阳却夜夜难以入眠。
有天夜里,沐阳跟云舫说:这个小区好安静。
云舫说:是啊,在原来那里住着,晚上总听见旁边那户人家吵架打架,闹得人睡不着。
沐阳说:可是我挺想念那声音的。
云舫笑了声,说道:你还真逗,那时候骂得最厉害的可是你。
沐阳从身后搂住他说:人在幸福的时候是不知道的,等哪天你了解到幸福时,已经过去很久了。
云舫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哝:你说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然后是均匀的呼吸声,沐阳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听着他的呼吸声,缓缓地坠入黑暗的梦里。
天亮后,他们仍是各据床的一方。
同事问沐阳,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沐阳说是做游戏的,同事问是什么游戏,沐阳说是风暴I,研发部有一大半男同事跑来问:是真的么?你男朋友是做开发的吗?
沐阳愣了下,旁边放着一本杂志,封面的红色标题是:网游新贵――柏云舫专访。她笑着跟同事点点头说:是,他做开发的。
她终于有点心情上网去搜关于风暴I的新闻,最直观的当然是数据:‘风暴I’在发布一个月之内,最高在线人数突破160万,一举成为网游的个中翘楚。
二十八岁的柏云舫一夜暴富,众人有因他一年前高瞻远瞩,买下‘风暴I’开发团队而津津乐道;也有人斥其运气好,数据不能说明什么,并预言,他斥巨资砸下铺天盖地的广告,玩家的新鲜感一过,成本亦未回收,难以支撑长久。
风向一转,风暴I究竟还能不能出风暴II,许多人表示坐壁上观。
然而,不管那些专业的评论家如何抨击,玩家的数量在第一次的骤减后,在线人数仍是保持在五六十万左右。
玩家的评语是:太棒了,简直是身临其境,竟然在游戏看到了和自家酒杯一个牌子的道具。
沐阳将注意力集中另一个与云舫风头同样强劲的美女身上,风暴I游戏项目的市场营运总监――蔚时雨。
她第一次看到时雨的相貌,照片上的她烫着大卷发,长了张中国传统美女的脸,远山眉,杏花眼,翘鼻薄唇,穿着黑色的西装,鼻染上架了一副无边的金丝眼镜,突显出一种知性的风韵来,宛若漫画里成熟精明的美女。
沐阳拿起手边HELLO KITTY的小镜子照照自己,立刻放下了。抚着左胸继续往下看采访纪录,她的眉头却越拧越紧,那表情像是在高级餐厅吃到了什么难吃的东西,但旁边许多人看着,只能咽下去,忍得非常辛苦――
记者问:“众人都关心您砸下巨额的广告费用,不害怕风暴I玩家减少后,损失过大吗?”
蔚小姐:“事实上,这笔广告费用已经收回来了。”
记者:“是吗?”
蔚小姐(笑):“公司会在不久后透露相关的消息。”
记者:“那我们拭目以待,可以问个私人问题吗?”
蔚小姐:“请问,我尽量回答。”
记者:“听说贵公司的负责人与蔚小姐是多年的好朋友?”
蔚小姐:“是的,很多年的好朋友。”
记者:“有传言说,风暴I是夫妻档。”
蔚小姐(又笑):“这个,传言是不可信的。”
沐阳点击网页上的小X,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人家是市场营运总监,她是个小主管;人家是多年的朋友,她是个受冷落的女朋友;他们在公司十六小时相处,她与他只有八小时睡觉时间;他们是传言的夫妻档,她只是个没公开的地下情人。
无心工作了,整个早上,她脑子里都是一个美艳成熟的半身相,跟一个与她相反的名字――
蔚时雨。
蔚时雨若是近看了,就远不如沐阳想的那般漂亮。保湿乳,精华液,防晒霜涂得脸上能刮下几两油来,粉底液遮了油光,“扑扑”地满脸打上粉,双颊处还晕开了两抹淡淡的桔色胭脂。里三层,外三层,把天生容易脱皮的脸给埋了,拿张“粉做的脸”见人。 
云舫原是不反感她的,请她回来,是知道她的利用价值。只不过某些时候,看到那张假脸,想起多年前跟她上过床,还当个宝一般,胃里就翻腾出一阵恶心。若她不三天两头地坐到他的办公桌上,或是在下属面前做出与他十分稔熟的样子,他不会多费一个眼神在那张假脸上,所以,现在他还得费些口水跟她讲个明白。 
他也深知蔚时雨不好对付,当初与他在一起时,也和施容偷偷摸摸,她以为他不知道,哪晓得经历过刻骨伤痛的施容向来视女人如玩物,或财物;时雨没钱,自然只能当个玩物,他还跟云舫开玩笑:小时候我们兄弟共用一个书包,长大后我们共用一个女人,兄弟感情如我们,还有谁能比肩?
如此荒淫的话使他的胃立刻绞痛,痛得吐出来才好受了。当日便把蔚时雨的东西全扔了出去,连她的人一起,她拿不走留在门外的,也被他烧了个干净。盛怒过后才知,银行里的钱也全被她拿走了。此后,他每碰一个女人,听到女人的呻吟声就觉得龌龊,能避则避,压抑到不能再压抑了,才会去找一回女人,直到――
想得远了,他拉回思绪,浏览呈上来的报告。游戏刚开发时,他便提出在细节上创新,场景道具全部生活化。游戏里每个岛都按照某些城市来规划街道,高楼大厦,花园洋房均取于现实中的场景,玩家的无论登陆哪个岛,走在街上,商店,娱乐城,博物馆,图书馆,政府大楼,STARBUCKS咖啡厅应有尽有,国外国内的城市风情尽收眼底。若是进到房间内,家俱,空调,床在各个精品店里都能找到同样的款式,灯饰,床单也都是大众熟知的品牌,细心到连LOGO也是标上了的,再细致些,桌上还摆放着一盒开了封的立顿红茶。
游戏越逼真,那么玩家就越是容易沉迷,风暴I取得今天的成果绝对不是偶然。这也是他一直不肯把游戏卖掉的原因,他知道一旦上线肯定会受到欢迎,但玩家有个接受的过程,却没想到,在蔚时雨操作下,竟然一炮而红。
连他也不得不佩服,蔚时雨在国外几年倒是混了些成就出来。一个人女人敢轻易砸出几百万的广告,你可以说她愚蠢,但蔚时雨显然不是蠢女人,在她与媒体签了一个又一个广告协议的同时,又与游戏里有LOGO的部份品牌厂商洽谈广告合作。资金刚付给媒体,合作厂商又把广告款填补上,如此一来,广告费用不但全部回收,还赚了一笔。
“你找我?”蔚时雨穿着一件酱紫色大翻领毛衣,腰间松松地系着一条白色的宽皮带,黑色短裙配长靴,她的身材原本就高挑,这身衣着衬得她妖冶妩媚。她站在云舫的旁边,弯腰凑下去,脸几乎要贴到云舫时,被一份文件挡住了。
“签完字了,拿去吧。”云舫冷淡地把文件塞到她手上,起身到沙发上坐下。
蔚时雨略微难堪地拨几下头发。她接近云舫并不是刻意的,大约是男女心理的差异,男人对于自己爱过,又被负过的女人,除了冷淡再无其他,旧情复燃的可能性为零;女人则不同,把过去的亲密视为基础,极自然地便会有肢体接触的期盼,擦肩碰手,或是一个暧昧的距离,有意无意地,总想在人前泄露两人关系不同寻常的信息。当然,这仅限于成功的男人,若云舫只是个底层员工,她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沾了衣角都怕是要拍个干净。
当初沐阳那醋吃得实在冤枉,云舫想到那个电话不禁笑了,却很快的收在嘴角,表情转而阴冷了几分。“你知道我有女朋友,而且是下属的同学,以后在办公室里,请注意保持距离,我不想让她误会。”
时雨闻言面色一僵,她想调笑两句好下台,然而嘴角却像是被强力胶粘住了,扯不动半分。好一会儿,才费地的牵起一个笑:“我又不会吃了你,拿她来做挡箭牌干什么?你那下属根本不知她是你女朋友,恐怕,在你心里,还没重要到怕她误会的地步,否则,为什么要对媒体宣布你还是单身?”
云舫的脸又冷了几分,眼睫毛暗沉沉地垂了下来,把玩着手机上的黄水晶吊链,按下一肚子火,才语气平淡道:“信不信由你,我的确是不想让她误会,至于不公开的理由,没必要让你知道。”
时雨神色放松,尔后问:“我想,你也应该没跟她解释过?”
“没有。”沐阳靠着沙发摇头,捧着咖啡杯浅啜一口,跟介桓道:“大概是我太平庸了,让所有人知道了,别人还不得说:‘原来那就是他女朋友啊,比那个蔚时雨差远了。’就算他是为我着想,怕我出门抬不起头。”
她自嘲的笑,介桓心里为她难过。知道他男朋友今非昔比后的当晚,他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女人找他搭讪,也被他粗鲁地喝斥走了,回到家里,看到那串手链心就发疼,如今的李沐阳还稀罕这条手链么?
坐到天亮,他决定放弃了,他年收入不到百万,而柏云舫一月的收入就是近千万。即便他能保证爱她一辈子,她舍得放手么? 
换成他,他也不会。
现在想来,那些意图俘虏她的小把戏,机关算尽却付诸东流,只给自己留个可笑的回忆。
“他还是很晚回家?”
“是啊。”
“为什么不跟他说?”说这句话时,每吐出一个字,他的心便颤抖一次。“假如你希望他早点回家,就直接跟他说――想跟他吃顿晚饭,就今天而已。”他没料到自己有天会卑微到这地步,真见鬼了。他在心里骂着,嘴里含着的咖啡,苦涩得使他想流泪。
然而,他微笑着,脸上堆起的笑痕像是一道道眼泪滑落下来。“不管男人爱或不爱一个女人,都愿意吃她做的饭,尤其是――他习惯的口味。”
“是吗?”他的提议使沐阳动心了,反应迟钝的她用手拖着脸凝望窗外。“他吃得很清淡,跟他在一起后,我都戒掉辣椒了。”
“那次去你家吃饭,你做的菜有个很辣。”他想起唯一的那顿饭,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咖啡杯的边缘。“那时你说没辣吃不下饭的。”
“是啊,但现在也习惯了清淡。”沐阳考虑是否打电话给云舫,心里藏不住事的她,目光也定在手机上。她抚着下巴沉吟片刻,捞起手机跟介桓道:“那我给他打个电话。”
说着,她站起身拨出号码,边走边听,往门外去了。介桓的双手按在脸上狠搓了几把,不知是不是空调的原因,他的眼睛干涩直想滴几滴眼药水。
“该解释的时候我自然会跟她解释,这用不着你来操心。”云舫无情地回答道。
时雨笑了笑,只道他是嘴硬,想法子要揭穿他一般,咄咄逼人道:“只怕你解释的时候,人家已经不听了。云舫,你不是个对女人束手无策的人,不喜欢,你有的是办法赶走她,既然没赶,就说明你还在乎她,我想,原因是你对她不放心吧。”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云舫身体一歪,手支着额头道:“她是最本份的,平时就算我回去得晚,她也只在家里上网看电视,从不去酒吧那些地方鬼混――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最后一句,他像是在说服自己。
“哦――”时雨拖长了音,笑道:“那你就赶紧跟她解释吧,免得把她的心放冷了,再要捂热就难了。”
云舫怔了怔,手机响了,看是沐阳的来电,立刻接了,她的声音与平时不太一样,柔软了许多:“还在上班?”
“是啊。”
“几点可以回来?”她顿了顿,又赶紧接上话:“我待会儿去买些你喜欢吃的菜,晚上一起吃饭好吗?”
云舫看了一眼坏笑的时雨,沉默了会儿,像是下了决定般地答道:“好,我把手边的事处理下就回去了。”
沐阳脸上带着点笑,走到介桓面前道:“你说得对,他答应回家吃饭了。”
“是吗――”介桓生硬地挤出一抹笑。“这就好,那,我们走吧。”
“好!”
介桓招手让服务员买单,沐阳想着要买些什么菜,云舫喜欢吃大闸蟹,以前嫌贵,今天买几只回家,用啤酒蒸了,简单又――手机响了,是于叔的,她刚接起来,头便像是被猛捶了一记,那些大闸蟹似长了翅膀飞出头顶,离她越来越远。
“佳佳失踪?”她满脑子都充斥着这四个字,一时还没明白过来。旁边的介桓也蹙着眉头看着脸色煞白的她,正要发问,沐阳已经拎了手袋飞奔下楼。
他跟在后面,喊她也不停下来,到了停车场,介桓才拉住她说道:“你才刚学会开车不久,有什么急事我送你去吧。”
沐阳被他拉到车上,呆滞着双眼说了个地址。车子驶出地下室,顿时一片光明,她用手挡了阳光,眼睛却仍是被刺痛了,索性哭了出来。
她一路哭到目的地,介桓在公寓前停了车,沐阳下车前擦净了眼泪,但刚没走几步,眼里又噙满了眼花。
秘书开了门,告诉沐阳,于庆耀在路佳的卧室,又领了介桓到客厅坐。沐阳惶惶地走到卧室门口,于庆耀站在窗前抽烟,满屋青灰的烟雾,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远处高楼顶上的太阳缓缓往下落,阳光在他脚边一寸寸地消失,铝合金的窗棂是冰冷的银白色,像把明晃晃的刀插在他的头发里。他的手臂僵硬地曲在半空,双腿并拢站得笔直,像是泥烧的陶人,仿佛一推,便倒在地上碎了。
“于叔!”沐阳低声唤道。
于庆耀这才转过身来,手臂僵了半晌,才放下来,额头几道深深的皱痕,眉目间满是焦虑疲惫的神色,那双炯炯的双目此时也浑浊不堪。他低咳了声,嗓子里发出嘶哑而痛苦的声音:“前段时间我强行把她带回武汉了,没收了她的手机,断网断了电话线,把她关在房间里。”他见沐阳狠狠地盯着他,转移了视线,看着床头的照片说道:“昨天我带她去公司上班,让她偷跑了,我以为――”
“你以为她会来找我是不是?”沐阳打断他的话,自责仿若刀子割着心,怎么会那般疏忽,打了两次电话不通,便以为是碰巧,也不担心她是不是出事了。“她没有来找我,电话也没打给我,不值得她打,都被带回武汉关了一个月,我竟然还以为她好好地在这个城市里。”
她说着又哭了,对路佳的担心变成怒火转嫁到于庆耀头上,顾不得长幼之分指责道:“你明知她不回公司的原因,还强迫她回去,要再逼死她一次是不?明知她死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们的关系,你偏要昭告世人?明知不跟你在一起她就不会幸福,你还把她扔开,要她自生自灭,好不容易生活平静了,你又来找她做什么?――”
“沐阳。”于庆耀颤着嗓子打断她,竭力平静道:“上次我回武汉对她说了些狠话,那是因为她不让我走,但我必须回医院一趟,你爷爷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心发展事业,身体机能已经开始退化了。”
沐阳抬起脸来,震惊地望着他。
“不清楚到底还有几年好活,但这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留给她的也就那份这些年挣下来的家业,放任她几年,是不能再拖了,我才会带她回去。”
他徐徐起身,走到床边拿起相框,手指隔着玻璃摩挲着那张脸。“她这几年的荒唐我不是不知道,我以为她总是会遇到个真心对她的,或者合她心意的,但我来了后,她就乖得很,跟小时候一个样,回武汉前我说狠话伤了她,便又荒唐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力的睁了睁眼睛,像是在拼命抑制着什么。“我知道只要我顺了她的意,她就老实乖巧,但是沐阳,你也到懂事的年纪了,想想你的爸妈是我的同学,佳佳等于他们的另一个女儿,让他们怎么接受?我是可以豁出名誉,臭也不过几年,而我走了呢?佳佳怎么办?别人会怎样指摘她?”
“爸爸妈妈,还有爷爷早就知道了。”沐阳揉揉模糊的泪眼,望着神情惊讶的于庆耀说:“刚把佳佳接回家的时候,我听到爷爷在另一个屋子里跟爸妈嘱咐,不许他们谈论起这事,坏了您和佳佳的名声。爷爷还说,他好多年前就看出些端倪了,所以才劝您在武汉设了公司,那里认识你们的人不多,关于户口的问题,只要你们都想清楚了,他会有办法解决的。”
沐阳心里难过的不知道该怎么好,话也说得越来越小声。“我把这些话告诉佳佳,以为她会高兴,谁知道她好几天没说一句话,直到我生气了,她才哭着说:‘我把他的名誉毁尽了,还有什么脸回去见他,我要走得远远的。’我说跟她一起走,后来就到了这里,您以为她的荒唐是跟您赌气么?她是自暴自弃,爱一个人,偏偏在旁人眼里是罪恶的,如果不是怕您一个人活着孤独,她不知道要死多少次!
天已经黑下来了,对楼的灯火照进落地窗,光线黯淡。于庆耀如一尊雕像坐在床沿,手上的相框反着白光。沐阳看不到他的正面,只沉默地站在原地不动,空气静得仿佛凝固了,良久良久,她看到一滴水光,穿过他肘弯的空隙处落到相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