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完全服从？
林衡与大家见面会很短，也很有效率。用半个小时明确了大家的分工，他负责剔骨案和赵立华失踪案，王峰牵头负责周易坤案，然后宣布大家休息，四个小时后回到岗位。
同事们陆续走出会议室，林衡也起了身，显然也要离去。
谷雨一个箭步截站到他前面，“是不是应该明确一下我负责什么？”
林衡看一眼自己的脚之后刻意后退一大步，“先吃好休息好，下午我会重新对周易坤进行尸检，以前跟法医的人是你，现在你还负责跟。”
这样的安排，有负责等于没负责，谷雨自然不满意，太过急切，没留意自己往前走了一大步，“我申请加入赵立华失踪案。”
林衡再退一步，“赵立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一夜工夫，他没有了昨天的急切，甚至确定赵立华没有生命危险，他的消息来源于何处，他为何如此笃定？想得越多，心中狐疑越多，但时间紧迫，谷雨不愿花费时间去猜测，“你能确定老赵什么时候有生命危险吗？”
林衡反问：“你能确定今晚会出现第四起剔骨案吗？”
谷雨自然不能确定，他这是以子之矛陷子之盾，她想达成目的，所以老老实实道歉，“昨天我虽不是故意踩你的脚，。”
“第二次，确实不是。”
“一看就知道你是心胸宽广大度无私的人，昨天那种情况……。”
林衡语调淡淡打断谷雨的话，“你看人不太准。”
“你……。”
林衡看看腕表，“你的休息时间还剩3个小时48分钟。”
“我自己去查。”
自来市局参加工作，谷雨一直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静果断，只要是她经手的案件，没有一件成为积案，她并没有意识到，在这个两天见了四面的男人面前，每见他一次，她的情绪就会失控一次。这一次同样没有例外，她第一次在上级面前赌气，也第一次气恼之下摔门而出。
震耳的摔门声响起，林衡再度看一眼腕表，然后面色不改坐下来，拿起遥控器，一项一项快速向后翻看资料，直到翻到邬倩倩的尸检记录，他才停下来。
昨天从酒店出来之后他去了赵立华家，他重新打开串并案系统，找到邬倩倩案，盯着她脸上的小小黑痣，彻底跌下深渊。
时隔五年，她居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眼前。难怪赵立华一次次的阻止他继续寻找赵垚，难怪会让他重新开始。赵垚已死，赵立华五年前就已知道。
那么，暗网上拍卖的人是谁？当时他强忍悲痛打开手机，调出一张照片，这是他趁谷雨熟睡时，从她手机上传过来的。一模一样的发型，一模一样的眉眼，脸形，胖瘦，都是一样的。唯独有一点不同，就是脸上那一小颗黑痣。
这世上，还有一个和赵垚一模一样的女孩 ，她的名字叫邬倩倩。这五年，他找的是赵垚，赵立华找的是邬倩倩。
邬倩倩和赵垚是双胞胎？！为什么他不知道邬倩倩这个人的存在？赵垚的遇害和邬倩倩有没有关系？如果有，五年前，他在T国的日子里，赵家兄妹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谷雨拥有赵垚的记忆，赵立华知道吗？如果知道，五年前他到底做了什么决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顾建国的催促电话打来，林衡才回过神，他快速理清思路，他告诉顾建国，审讯开始之前，他要和顾建国谈一谈。
在医学院病房楼的走廊尽头，他和顾建国见面了。他开门见山提出，他还是希望能出任绿城市局刑侦大队队长。
顾建国沉吟许久，“在福元小区，是你救了谷雨？”
林衡点点头。
“你可以负责刑侦队，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在刑侦队一天，就要护谷雨周全一天。”
林衡静静盯着顾建国，他在飓风时就听说过这位带有传奇色彩的绿城市局局长，这样一位有原则有能力的省会城市市局局长，会与五年前那悬而未破的案子有关吗？
林衡沉静的目光凝在顾建国脸上，“她是刑警，受伤在所难免。”
“你不愿意保护她？”顾建国意外，“据我所知，你在飓风八年，你在的地方，和你一起出任务的队员都很安全。”
“耳听为虚。”
“即使有伤亡，他们受伤害的程度也不及你。”
承诺就要践诺。谷雨身上有太多和赵垚有关的秘密，没有搞清楚之前他不想做任何承诺。林衡静静望着顾建国，“对您来说，谷雨和其他队员有什么不同？”
“公海猎杀案是部里主导的案子，飓风完全可以明确你指导我们绿城市局办案，现在孙扬以个人身份推荐你负责法医组。”顾建国思维敏锐，他能感觉到林衡进绿城市局有目的，“自你五年前离开飓风，孙队就一直等着你回归，飓风的大门也一直给你敞开。现在，你愿意回警队，却没有选择回飓风。为什么？”
“公海猎杀一案，队里认为我应该回避。”
顾建国眼神一跳，“涉及到谁？”
“我女朋友。”
“她是绿城人？”
林衡眼神平静，回望着顾建国，“是。”
顾建国又沉吟一会儿，“俞炜华受伤之后，班子集体讨论，炜华醒来可以正常工作以前，由谷雨暂代队长。我当时虽保留了意见，但毕竟是集体决策，已经宣布的事，我不好以一己之力推翻。”
“公海猎杀案情复杂，你如果您希望谷雨安全，我建议您再考虑考虑。”
“你刚才说了，她是刑警，受伤在所难免。鉴于公海猎杀案情复杂，我会在宣布分工之后向谷雨明确，公海猎杀一案，如果她与法医组有意见分岐，以法医组你的意见为准。”
很显然，他不愿意护谷雨周全，顾建国不给他指挥权。顾建国在并非完全相信他的情况下，已经先行退一步，他也只能退一步，“我想要剔骨案、赵立华失踪两案的绝对指挥权。”
顾建国意外，“你不是因为公海猎杀案进绿城市局？你也不是真的想出任队长一职，你是因为赵立华？对你来说，赵立华比女朋友更重要？”
林衡既面色十分平静，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谷雨，是您的女儿？”
“是。”顾建国更加意外，他仔细观察着林衡脸上的神色变化，“王晞哲家爆炸那天，应该也是你救的小雨。林衡，你在绿城市局期间，愿意保护她的安全吗？”
他们父女在五年前赵垚被杀一案中充当了什么角色？如果他们是刽子手中的其中一员，他必然会让他们负出代价，如果不能百分之百践诺，又怎么能承诺，“如果不想受伤，不如放弃警务工作。”
“作为局长，谷雨确实还需要再磨练，她还不具备主导公海猎杀的能力。作为父亲，我不希望她再出意外。”
“意外？”
“她能活下来，是医学界的奇迹。”
“五年前她那场车祸是意外？”问这话时，林衡觉得心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顾建国猛地惊愣，旋即恢复正常，仿若漫不经心，实则用目光紧紧逼视着林衡，“小雨在你面前犯过头疼症，你知道你出过车祸，还知道她做过开颅手术？”
林衡盯着顾建国，“开颅手术很正常，为什么称为奇迹？”
“当时她情况危急，一度没有生命指标，能活下来，对父母来说，确实算是奇迹。”
“不，您刚才说的是医学界的奇迹？！”林衡仔细观察着顾建国脸上的微小表情变化。
顾建国撇开目光，快速低头，扫一眼腕表，“你们年青人，不懂为人父的心。现在已经十一点，我们该去审王磊了。”
“她做过脑移植手术？”
顾建国大为震惊，快速抬眼，目光凌厉，盯着林衡，“你在调查谷雨？”
顾建国的反应说明了一切，似有一把尖刀从那道口子戳进去，林衡心如刀绞，却不得不极力保持着镇定，“如果没有重回飓风，我应该是脑外大夫。谷雨头疼时的症状很像脑移植术后反应，我担心她不能胜任工作。”
顾建国脸上疑虑未消，“你是担心她不能胜任工作？！她已经很久没有犯过病了。”
“不。这两天，她已经犯过三次。”
顾建国顿时着急，“两天！三次？！”
林衡点头，“她不知道自己做过脑移植手术？”
“不知道。”
“为什么要瞒着她？”
“自然有不得不瞒的原因。”
“你还有一个女儿，和谷雨是双生姐妹，叫谷钰？！”
“你不是调查谷雨，你在调查我？”顾建国隐隐感到疑惑，在林衡问脑移植时，他有些紧张，担心因为林衡的介入，会揭开他隐瞒了五年的秘密。林衡问起谷钰时，他又觉得林衡似乎是对他感兴趣，在与他见面前就清楚地知道他家里的人员信息，林衡想知道什么？想干什么？
“想进驻绿城，必然要通过您这关。提前了解您，是必须。”这个说辞，说得过去。
“你可愿意护着谷雨？”顾建国自认工作上并没犯过大错，也自认自己一家不值得飓风大费周张去调查，至于谷雨，即使他真的查出什么，他想，以林衡从警期间的行为和他在飓风的口碑来看，知道真相之后林衡只会更好的保护谷雨。
父女之情，让人感动。但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妹，却丝毫无相似之处。这种可能性大吗？不大。林衡仔细看了谷钰的户籍照片，那时候他直接认定谷钰就是顾建国的女儿。而谷雨，不仅和谷钰肤色和长相均不相像，和顾建国也完全不像，她真是顾建国的女儿？
“你不愿意？”顾建国盯着林衡，从事警务工作30多年，他自认有一双火眼金睛，可眼前这个年轻人，他不仅看不透，他甚至观察不出林衡现在情绪如何。等待林衡答案的短暂数十秒，他有马上和孙扬通话的冲动，孙扬的推荐和飓风的口碑，按理说可以让他心安，可他心里为什么一点底儿也没有呢。
谷雨确实不知她做过脑移植，况且她脑中存活的极有可能是赵垚的脑片，赵垚以另一种形式重新活在了这个世界上，他怎么可以不护她周全！心里刚筑好的壁垒轰然倒塌，林衡迅速垂首，悄然擦去眼角的水雾，再抬头，一脸坚定，“只要她在我身边，她便不会受到伤害。”
“谢谢。谷雨她……。”顾建国想说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今天我们聊的，我不希望她知道。”
“好。”林衡压下满腔悲痛，“我们该去会会王磊了。”
王磊内心十分坚韧，从十一点到凌晨一点，整整两个小时，他不断重复他必须要杀李颖颖的理由和杀李颖颖的细节。也不断说明，他不是真的想杀文佳佳，文佳佳要代他偿命，所以她死后，他会和她一起赴死。
文佳佳14岁父母双亡，虽有兄嫂，但家中拮据的他们不愿意负担唯一小妹的学业和生活，文佳佳无奈辍学，以捡废品为生。16岁时，文家兄嫂强行卖掉文佳佳居住的老屋，文佳佳开始四处打工，挣钱租房居住。她的房东便是王磊。经历相似，惺惺相惜，一年后，他们成为彼此抚慰灵魂的那个人。就这样，20岁的王磊，17岁的文佳佳，开始相扶相助相亲。
六年后，26岁的王磊，23岁的文佳佳，成为彼此不可或缺的家人。虽然他们都没有挑破，但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接下来的生活必然是结婚生子一起白首。
2019年秋风乍起的时候，李颖颖自信阳市离职来到绿城，成为王磊家最后一位租户。一来二去，和年龄相仿的文佳佳成为朋友。她们一起谈天说地，一起逛街，一起分享少女之间的秘密。
直到有一天，王磊意识到出事了，文佳佳一夜未归。而且从那日起，文佳佳变了，她总有理由外出，也总有理由晚上不回家，她即使在家也是手机不离身，她的心已不在他们那个家里。
半年后，文佳佳告诉王磊，已故父母十年冥诞到了，她要离开一周。她离家第一天，王磊第一次拜访了文佳佳的兄嫂，从文家兄嫂那里获知，文家从未给父母做过冥诞。
王磊的世界塌陷了，他不恨文佳佳，他恨李颖颖，李颖颖是罪魁祸首，所以李颖颖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的人不该让她轻易死去，于是王磊给文佳佳发了条微信，告诉文佳佳，他这个月会很忙，她既然回家了，就和兄嫂好好相处一阵子，修补修补关系。文佳佳欣然同意。
王磊囚禁了李颖颖，用一个月时间，让她尝尽他的手段。王磊没有料到，打开一扇世界的大门以后会一发不可收拾，他竟然可以从折磨李颖颖的过程中获得前所未有的满足，他不断尝试新的方法，并乐此不疲。李颖颖也没有料到，外表文弱的王磊竟然那么疯狂，竟然那么狠辣，她生不如死，只好求他，求他马上杀了她。
王磊剔过牛羊，剔过猫狗，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剔人，也从来没有想过剔人会那么刺激。他觉得他是美容师，他很投入，他全神贯注专注于他手下的手术刀上。所以，他并没有发现文佳佳突然提前回来了……。
两个小时里，王磊反复诉说，如果没有李颖颖，他和文佳佳会幸福地生活一辈子。
林衡一言不发，一直静静听着。
凌晨一点半，林衡离开王磊的病房。
凌晨两点，值班刑警用轮椅把文佳佳推进王磊的病房，并撤出病房里的其他人。
凌晨三点，林衡一行重新走进病房。王磊双眼已无神采，他不再说作案细节，也不再提李颖颖和文佳佳。林衡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王磊十分好学，他虽然没能从事医生这个职业，但对所学专业有着火热的痴迷，他没有什么业余爱好，所以工作之余的时间里，他流连于各大医学论坛和网站，和全国各地的医生讨论专业知识。也就是这时候，他注册了很多医生都注册了的“完美”网站，在这个网站，他认识了同城的王晞哲。接下来的事，和许志兵如出一辙，他和王晞哲从线上神交到线下相交。
和许志兵不同的是，王磊和王晞哲聊得更深入一些，甚至还见到过王晞哲那神秘的女朋友。而王磊之所以坚守这些不说，一是他很珍视他人生之中唯一的朋友，二是王晞哲给他准备了一套身份信息，只要他有机会，他随时可以用新的身份信息离开绿城。他之所以对王晞哲深信不疑，是因为他知道王晞哲有两套身份信息，也亲眼证实过那两套身份信息都能正常使用。
剔骨案与五年前一案的关联点是王晞哲，而王晞哲却在爆炸中身亡，他那神秘的女朋友显著的特点是娇小，是胡一凡吗？他的两套身份信息也来自于胡一凡吗？
案件看似柳暗花明，其实是从一个圈里走进了另外一个圈。
林衡双眼有水雾上涌，他关掉投影仪，赵垚的身影从投影布上消失。
林衡拿出手机，调出手机里的一张合影。照片里，赵垚站在中间，他和赵立华分别立于她左右，那是他去T国执行任务前，他们三人去郊游时照的，他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下去，他以为他们一定会成为一家人，他以为他们一家人一定会相亲相爱生活下去。
他没有料到赵垚居然有双胞胎姐妹，胡立夫五年前回到绿城，邬倩倩是那时候与赵垚相遇的吗？赵垚出事时他还在T国，因为工作需要，他有些时候必须切断与国内的联系，所以赵垚才没来得及告诉他？
难怪赵立华看到拍卖信息后第一时间去找胡立夫，因为他知道被拍卖的是邬倩倩。可赵立华为什么要去找胡立夫，是因为五年前邬倩倩失踪时，胡立夫给了赵立华另外一种说法？
如果是，不仅胡立夫有问题，胡家三兄妹或许都有问题。技术和医德兼优的胡立夫，失踪的胡立伟，都具备剔骨技术，赵垚的死和他们其中一个有关吗？神秘的胡一凡是周易坤的亲生女儿吗？如果是，胡一凡和周易坤被杀有没有关系？
林衡看一眼腕表，早上八点十五分，跟他来绿城已经25个小时，他已经25个小时没有合眼，不过他并无睡意，他需要搞明白的事情太多。
林衡起身，离开会议室，回办公楼拿一摞资料后离开办公楼，来到解剖室。
林衡到达的时候，解剖室已经准备好，周易坤已在解剖台上。
林衡刚戴好胶皮手套，李辉拿着一摞检化验单进了门，一看见林衡，本就沉郁的脸色更加阴郁，“林队，我刚才碰到胖东，他说还没有我师傅的消息。”
“他目前应该还不会有危险。”林衡偶有几次来绿城，没有和李辉过深交流过，但他知道，李辉是赵立华最得力的工作伙伴。
“组长他一个大男人，虽然人帅，但又不是大款，没权没势的，绑他干什么？”
绑他必定是必须绑他才能解决问题，不过没有证据支撑的话林衡不能说太多，“化验有什么结果？”
一谈工作，李辉马上进入状态，“王磊家那个大号引流针……。”
“那是谷物扦样器，王磊的父亲是本市一国有粮库的检验工，工作时受到意外伤害去世，那个扦样器是其父遗物。”谷雨走进解剖室，站到林衡身边。
林衡看一眼腕表，从她摔门离去到现在不足一个小时。如果她一去不回，他不会让她参与进赵立华案，他需要的同伴不能被个人主观情绪左右。好在她及时回来，他悄然松口气。
谷雨拿出一个U盘，炫耀地在他面前一挥，“胡一凡前天晚上11点去过一夫宠物医院，拿走了一支苯巴比妥钠，因为负责药物的人昨天轮休，所以我们调查时店里的人不知道她去过。”
林衡深深看谷雨一眼，赵立华五年前亲手解剖了赵垚，会不知道赵垚的脑干移植给了谷雨，他们俩那同事之上的关系，和这个手术有关？如果是，赵立华是把谷雨当成了赵垚？如果是，谷雨对赵立华呢？
见林衡一直盯着她看，谷雨又挥挥U盘，“只是，赵立华去胡家是突发事件，她前晚拿这个是准备怎么用？难道是用在她身上？”
这个“她”不言而喻。谷雨说到前晚时，这个猜测在林衡脑中也一闪而过，这对兄妹有离开的计划，这个计划里有赵垚？
“有正面照吗？”
“还是戴着口罩。不过从放苯巴比妥钠的盒子盖上找到一枚明晰的指纹，现场痕检基本排除药品负责人和店员。”谷雨把指纹模具证物交给李辉。
“和针管上的指纹进行比对。李辉，你继续说。”
“扦样器边缘残留血迹化验结果与李颖颖DNA一致。”李辉往下翻页，汇报第二张化验结果，“我们从王磊家牛排切割操作间地板砖缝里提取的残留血迹，DNA分型结果与被害人李颖颖的也一致。”
李辉继续翻页，“李颖颖血液里有柠檬酸钠成分，皮肤表面涂抹物成分繁多，不过主要成分很明显是纸张防水蜡、融雪剂和护肤品的混合物。”
“柠檬酸纳是什么东西？”谷雨不明白。
林衡解释，“也就是枸橼酸纳，它里面的三纳盐能与血液中的钙离子形成可溶性的螯合物，从而阻止血液凝固。”
“注射这种东西是为了让血流得更快？”
“正常心包疮的死者本来就会因为失血而尸斑浅淡，如果再枸橼酸纳抗凝，流血速度会加快，尸斑会更浅。”
“昨天，应该让救护车晚十分钟再到。”理性的谷雨难得说出这样非理性的话。
林衡淡淡瞥谷雨一眼，“我国《刑法》规定，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你想让我坐牢？”
又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居然用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来堵她，谷雨心里气恼，却因有求于人，不得不努力挤出笑容，“昨日事昨日毕，咱们从今天起是同事关系，林队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你不自己去查案了？”这句反问不是挤兑，也不是调侃，林衡的脸色和音调没有一丝一毫情绪，他问这句只是为了确认。
“我服从林队安排。”
林衡淡淡看向谷雨，“完全服从？”
谷雨敏锐地觉察出林衡别有他意，至于什么用意她猜不出来，这个男人不同于局里任何一个男同事，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你绝不可能知道。她必须要参与进赵立华一案里，所以她别无选择，“完全服从。”
“记住你说过的话。”
谷雨暗中咬咬牙，“绝不食言。”
林衡把手中的资料递给谷雨，“先了解案件的基本情况。”
“谢谢林队。”谷雨大喜，她觉得自己没有走眼，林衡确实是大男人，之前没有给她分配任务，是因为他想更周全，他对赵立华案，应该比她更上心。
林衡深深看谷雨她一眼，不再和她多说，和李辉开始复检周易坤。
这是赵立华一案的资料，让谷雨意外的是，短短一天，居然很详尽。
第一部分是胡家地牢里物证的检化验单，好几份。
第一份是地牢床上的长发与胡一凡房间梳妆台角落掉落的头发的DNA比对，两根头发的DNA纹印不吻合，不属于同一个人。经与信息库比对，与五年前死者邬倩倩的DNA纹印吻合，属于同一个人。
谷雨不由望向林衡，他当时的分析是对的，他们需要追踪的是两男两女，但是DNA的显示结果为什么是赵垚的？
林衡仿若背后长了眼睛，“已经去世的人不会复生，邬倩倩应该有同卵双胞胎，所以DNA分型才会完全相同。”
他面色平静，手中手术刀沉稳而娴熟，看样子还没有进入串并案系统，谷雨突然开始心疼他，如果骤然间发现寻找了五年的人被人杀害，身为警务人员却毫不知情，他应该会恨自己吧？
“两个毫无血缘的人有相同的DNA，在生物遗传学上来说，基本上不可能，除非是复制人，据我所知国内还没有复制人。”林衡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起伏，“理论上不可能，医学界却有个案，十年前我国香港有一名病人在换骨髓后，在手术台上进行血液测试，结果发生DNA改变。”
“DNA会发生改变？”
“不过，有三个地方是改变不了的，脑细胞、脾脏细胞和精子的DNA与原DNA是一致的。”
谷雨转身走向办公室，准备登录串并案系统，走了几步才意识到现在她不能去打开，于是慢慢转身，悄眼打量林衡一眼后悄然走回来，仿佛刚才的行动只是沉思时的无意识踱步，她继续往下翻看第二份资料。
第二份资料是指印比对，地牢遗留针管上的指印与胡一凡房间的指印比对，结果显示为同一人，再次验证他的分析，偷袭赵立华的人是个矮小的女性。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他所有的分析都是对的，她不禁对他心生敬佩。
“邬倩倩脑细胞、脾脏细胞的DNA与其他脏器的DNA一致，她没有换过骨髓。”林衡已把手术刀递给李辉，正专注地盯着周易坤的颈部观察。
谷雨心里咯噔一下，他已经登录过串并案系统，他已经看见了邬倩倩的照片，他发现那颗痣了吗？她不由向他望去。林衡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看的双眉微微蹙起，她走过去，极力让自己显得自然，“有什么发现？”
林衡仿若不知谷雨的小心翼翼，也仿若串并案里的那个邬倩倩跟他毫无关系，他的语调极其自然，神态也极其淡然，“缢沟最底下的部位太深，李辉，手术刀。”
他好像并不伤心，这不是她认知里的他。谷雨几经犹豫，还是决定问出口，“你登录过串并案系统？”
“赵立华经手的工作很完美，邬倩倩的解剖没有任何漏项，结论分析很专业很详细。”林衡心痛如绞，脸上却极其沉静，他娴熟而平稳地切开周易坤的下颌。
他不是不伤心，他的伤恸已经刻进了骨髓，而她还看不到那么深的地方，谷雨满心懊恼，“你有没有发现……？”
谷雨说不下去了，她问的对他来说太残忍。
“你一直都知道？”林衡仔细观察着周易坤的舌骨和甲状软骨。
林衡问得没头没尾，谷雨一时没反应过来，习惯性“呃”一声。
林衡的目光终于从周易坤颈部收回，把手术刀递给李辉，然后凝目盯着她的眼睛，“谢谢。”
这声道谢来得突兀，但却让谷雨瞬间明白他上一句的意思，“你不必谢我，老赵瞒得很好，我昨天上午看过拍卖信息才发现。”
林衡静静盯着谷雨的眼睛，“五年前为什么会出车祸？在哪家医院做的手术？”
话题转移的太快，回望着林衡的谷雨根本没有多想，顺着他的话直接回答，“车祸后我就失忆了，醒来时忘了车祸前所有的事。手术是在医学院做的。”
为什么会出车祸，她既不想说也不能说。不想说，是因为她怀疑顾建国的说辞，但时隔五年，现在她已很难再找到原因。不能说，是因为顾建国是她父亲这事，她并不希望林衡知道。
“谢谢。”林衡很努力，才能从谷雨眼睛上移开目光，他转过头，努力把注意力再度放在周易坤的颈部，“看过《水果硬糖》吗？”
这声谢谢依然突兀，谷雨自觉听明白了，丝毫没觉察到其实是她误解了，“老赵决意隐瞒的，在他公布之前，我不会多说。什么水果硬糖，美食节目？”
林衡掏出手机，划开屏幕，屏幕界面是他上次所看的合影照片。谷雨十分清楚看到他和赵家兄妹的合影，也很清楚地看到赵垚的身体微微斜靠着他，照片里的他脸上没有淡漠，眼里没有疏离，面色虽然仍是淡淡，但眼底全是温暖。
赵垚确实是他在意的人！谷雨突然间十分心疼眼前的他，突然间得知寻找了五年的爱人被杀害，那份心痛和绝望他是怎么压下去的？
“她们……也有可能是三胞胎，那颗痣也许其他姐妹也有。”
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谷雨的安慰很苍白。谷雨明白，林衡更明白。不过他却因为这个安慰而心里一暖，正是因为这一暖，让他快速关掉照片界面，调出一个视频，调整好播出时段，递给谷雨，“这种他杀方式与自缢很相像。”
视频中，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少女在楼顶面对面站着，少女长相清秀，穿着中学校服，男子肌肉结实，打扮时尚。少女突然开始微微笑，她一步一步走向男子，男子满脸惊惧，一步一步向后退，直退到楼顶边缘，退无可退，男子绝望地往自己脖颈中套上绳索，纵身跳下楼。自身重力下，男子没有挣扎直接死去。
谷雨看视频时，林衡一直凝神注视着她的脸。他看到，从刚看视频时的惊愕，到一眼不眨认真盯着视频，再到注意力从视频上离开，神思开始飘忽。她这会儿的感觉应该就像他听到林耀东惊呼“小谷子”的时候，这感觉，他知道什么滋味。
谷雨猛地抬头，和林衡四目相望。
谷雨十分认真打量着林衡。WN今年28岁，1米88，眼前的他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至于身高，目测不到1米9，也相符。五年前冬季赵垚被杀，他的昵称每年12月份更改，从YN到WN，这个信息也莫名相符。
“怎么了？”林衡知道谷雨怀疑什么，但他还没有让谷雨知道他是WN的打算。如果说之前还有一丝犹豫，到底让不让她知道他就是WN，在看到她为赵立华流泪之后，他突然间坚定了，不让她知道。但，真的是坚定了吗，好像又不是那么坚定。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知道不知道最好，内心深处还是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隐隐渴望她知道，所以明知她会怀疑，还是冲动之下让她就着他的手机看这个视频。
“你今年多大？”他是警察，是有着强悍推理能力的警察，他是WN年吗？是相交五年的WN吗？
她眼里有难掩的热烈期盼，林衡心里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消散了一些，“28。”
他和WN一样大！谷雨更加急切，“多高？”
是他希望的反应，林衡没发觉，他眼底不自觉溢满温暖，“1米88。”
谷雨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找到WN。快速拨打语音通话。接通，一声、二声、三声……，没人接听，也没有从林衡身边听到声响。
“你手机平常静音？！”
林衡没答话，因为他手机突然鸣响。他清楚地捕捉到谷雨眼里的失望，接通，里面传来孙扬的声音，“阿衡，听老顾说，你出任绿城市局刑侦队队长，兼任法医组组长。”
“嗯。”林衡轻声回一声，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谷雨身上。他看到，谷雨快速挂断语音电话后又不死心地发出一条文字信息，点击完发送之后，眼巴巴望着他握着的手机，“你担心的事不会出现。我在忙，晚上再说。”
林衡知道，那是谷雨的再一次求证。仍然没有到听到他的手机有声响，她眼里的热切消失了，失望地收起手机，“你也知道这部电影？！”
林衡收了手机，望向谷雨，“这电影根据真实案例改编，五年前国内曾出现过类似案件，所以研究过。‘也’？谁还看过？！”
“没有谁。”谷雨走到解剖台，低头，仔细去看周易坤颈下的缢沟，“周易坤的尸体在万亩葵园酒店被服务员发现时，缢死物是被撕成长条的床单，床单比较宽也比较柔软，如果力度不大，他颈部的缢沟应该很宽，表皮剥脱应该不会这么明显。但周易坤的缢沟很窄，表皮剥脱很明显，说明下坠力度很大。”
她都能看出的赵立华不可能发现不了，谷雨拿起第一次尸检记录，还没有开始翻看，林衡就声音淡淡开了口，“如果他还在，这些他已发现。”
李辉眼圈一红，“师傅一直有二次尸检的习惯，因为技术精湛，两次尸检结果总是一样，所以你们刑侦上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这个习惯。”
林衡沉默数秒，交待李辉，“把头发重新送到检化验科，做一个STR分型检验，看vWA基因座上会不会出现三个等位基因现象。”
“你怀疑被囚着的人是邬倩倩的同卵孪生姐妹？”李辉惊得瞪大眼睛。
林衡沉默地点头。
谷雨不忍再看，快速低头，翻阅下面几份资料，其中一份正是她渴望知道的胡立夫的家庭关系。
林衡看谷雨一眼，拿出手机，登录微信。微信提示信响起，小谷子的文字信息传来。
小谷子：你现在在哪？给我发个定位。
谷雨抬头看一眼林衡，相同的年龄，相同的身高，敏捷的思维，他居然不是他！
同事们陆续走出会议室，林衡也起了身，显然也要离去。
谷雨一个箭步截站到他前面，“是不是应该明确一下我负责什么？”
林衡看一眼自己的脚之后刻意后退一大步，“先吃好休息好，下午我会重新对周易坤进行尸检，以前跟法医的人是你，现在你还负责跟。”
这样的安排，有负责等于没负责，谷雨自然不满意，太过急切，没留意自己往前走了一大步，“我申请加入赵立华失踪案。”
林衡再退一步，“赵立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一夜工夫，他没有了昨天的急切，甚至确定赵立华没有生命危险，他的消息来源于何处，他为何如此笃定？想得越多，心中狐疑越多，但时间紧迫，谷雨不愿花费时间去猜测，“你能确定老赵什么时候有生命危险吗？”
林衡反问：“你能确定今晚会出现第四起剔骨案吗？”
谷雨自然不能确定，他这是以子之矛陷子之盾，她想达成目的，所以老老实实道歉，“昨天我虽不是故意踩你的脚，。”
“第二次，确实不是。”
“一看就知道你是心胸宽广大度无私的人，昨天那种情况……。”
林衡语调淡淡打断谷雨的话，“你看人不太准。”
“你……。”
林衡看看腕表，“你的休息时间还剩3个小时48分钟。”
“我自己去查。”
自来市局参加工作，谷雨一直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静果断，只要是她经手的案件，没有一件成为积案，她并没有意识到，在这个两天见了四面的男人面前，每见他一次，她的情绪就会失控一次。这一次同样没有例外，她第一次在上级面前赌气，也第一次气恼之下摔门而出。
震耳的摔门声响起，林衡再度看一眼腕表，然后面色不改坐下来，拿起遥控器，一项一项快速向后翻看资料，直到翻到邬倩倩的尸检记录，他才停下来。
昨天从酒店出来之后他去了赵立华家，他重新打开串并案系统，找到邬倩倩案，盯着她脸上的小小黑痣，彻底跌下深渊。
时隔五年，她居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眼前。难怪赵立华一次次的阻止他继续寻找赵垚，难怪会让他重新开始。赵垚已死，赵立华五年前就已知道。
那么，暗网上拍卖的人是谁？当时他强忍悲痛打开手机，调出一张照片，这是他趁谷雨熟睡时，从她手机上传过来的。一模一样的发型，一模一样的眉眼，脸形，胖瘦，都是一样的。唯独有一点不同，就是脸上那一小颗黑痣。
这世上，还有一个和赵垚一模一样的女孩 ，她的名字叫邬倩倩。这五年，他找的是赵垚，赵立华找的是邬倩倩。
邬倩倩和赵垚是双胞胎？！为什么他不知道邬倩倩这个人的存在？赵垚的遇害和邬倩倩有没有关系？如果有，五年前，他在T国的日子里，赵家兄妹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谷雨拥有赵垚的记忆，赵立华知道吗？如果知道，五年前他到底做了什么决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顾建国的催促电话打来，林衡才回过神，他快速理清思路，他告诉顾建国，审讯开始之前，他要和顾建国谈一谈。
在医学院病房楼的走廊尽头，他和顾建国见面了。他开门见山提出，他还是希望能出任绿城市局刑侦大队队长。
顾建国沉吟许久，“在福元小区，是你救了谷雨？”
林衡点点头。
“你可以负责刑侦队，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在刑侦队一天，就要护谷雨周全一天。”
林衡静静盯着顾建国，他在飓风时就听说过这位带有传奇色彩的绿城市局局长，这样一位有原则有能力的省会城市市局局长，会与五年前那悬而未破的案子有关吗？
林衡沉静的目光凝在顾建国脸上，“她是刑警，受伤在所难免。”
“你不愿意保护她？”顾建国意外，“据我所知，你在飓风八年，你在的地方，和你一起出任务的队员都很安全。”
“耳听为虚。”
“即使有伤亡，他们受伤害的程度也不及你。”
承诺就要践诺。谷雨身上有太多和赵垚有关的秘密，没有搞清楚之前他不想做任何承诺。林衡静静望着顾建国，“对您来说，谷雨和其他队员有什么不同？”
“公海猎杀案是部里主导的案子，飓风完全可以明确你指导我们绿城市局办案，现在孙扬以个人身份推荐你负责法医组。”顾建国思维敏锐，他能感觉到林衡进绿城市局有目的，“自你五年前离开飓风，孙队就一直等着你回归，飓风的大门也一直给你敞开。现在，你愿意回警队，却没有选择回飓风。为什么？”
“公海猎杀一案，队里认为我应该回避。”
顾建国眼神一跳，“涉及到谁？”
“我女朋友。”
“她是绿城人？”
林衡眼神平静，回望着顾建国，“是。”
顾建国又沉吟一会儿，“俞炜华受伤之后，班子集体讨论，炜华醒来可以正常工作以前，由谷雨暂代队长。我当时虽保留了意见，但毕竟是集体决策，已经宣布的事，我不好以一己之力推翻。”
“公海猎杀案情复杂，你如果您希望谷雨安全，我建议您再考虑考虑。”
“你刚才说了，她是刑警，受伤在所难免。鉴于公海猎杀案情复杂，我会在宣布分工之后向谷雨明确，公海猎杀一案，如果她与法医组有意见分岐，以法医组你的意见为准。”
很显然，他不愿意护谷雨周全，顾建国不给他指挥权。顾建国在并非完全相信他的情况下，已经先行退一步，他也只能退一步，“我想要剔骨案、赵立华失踪两案的绝对指挥权。”
顾建国意外，“你不是因为公海猎杀案进绿城市局？你也不是真的想出任队长一职，你是因为赵立华？对你来说，赵立华比女朋友更重要？”
林衡既面色十分平静，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谷雨，是您的女儿？”
“是。”顾建国更加意外，他仔细观察着林衡脸上的神色变化，“王晞哲家爆炸那天，应该也是你救的小雨。林衡，你在绿城市局期间，愿意保护她的安全吗？”
他们父女在五年前赵垚被杀一案中充当了什么角色？如果他们是刽子手中的其中一员，他必然会让他们负出代价，如果不能百分之百践诺，又怎么能承诺，“如果不想受伤，不如放弃警务工作。”
“作为局长，谷雨确实还需要再磨练，她还不具备主导公海猎杀的能力。作为父亲，我不希望她再出意外。”
“意外？”
“她能活下来，是医学界的奇迹。”
“五年前她那场车祸是意外？”问这话时，林衡觉得心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顾建国猛地惊愣，旋即恢复正常，仿若漫不经心，实则用目光紧紧逼视着林衡，“小雨在你面前犯过头疼症，你知道你出过车祸，还知道她做过开颅手术？”
林衡盯着顾建国，“开颅手术很正常，为什么称为奇迹？”
“当时她情况危急，一度没有生命指标，能活下来，对父母来说，确实算是奇迹。”
“不，您刚才说的是医学界的奇迹？！”林衡仔细观察着顾建国脸上的微小表情变化。
顾建国撇开目光，快速低头，扫一眼腕表，“你们年青人，不懂为人父的心。现在已经十一点，我们该去审王磊了。”
“她做过脑移植手术？”
顾建国大为震惊，快速抬眼，目光凌厉，盯着林衡，“你在调查谷雨？”
顾建国的反应说明了一切，似有一把尖刀从那道口子戳进去，林衡心如刀绞，却不得不极力保持着镇定，“如果没有重回飓风，我应该是脑外大夫。谷雨头疼时的症状很像脑移植术后反应，我担心她不能胜任工作。”
顾建国脸上疑虑未消，“你是担心她不能胜任工作？！她已经很久没有犯过病了。”
“不。这两天，她已经犯过三次。”
顾建国顿时着急，“两天！三次？！”
林衡点头，“她不知道自己做过脑移植手术？”
“不知道。”
“为什么要瞒着她？”
“自然有不得不瞒的原因。”
“你还有一个女儿，和谷雨是双生姐妹，叫谷钰？！”
“你不是调查谷雨，你在调查我？”顾建国隐隐感到疑惑，在林衡问脑移植时，他有些紧张，担心因为林衡的介入，会揭开他隐瞒了五年的秘密。林衡问起谷钰时，他又觉得林衡似乎是对他感兴趣，在与他见面前就清楚地知道他家里的人员信息，林衡想知道什么？想干什么？
“想进驻绿城，必然要通过您这关。提前了解您，是必须。”这个说辞，说得过去。
“你可愿意护着谷雨？”顾建国自认工作上并没犯过大错，也自认自己一家不值得飓风大费周张去调查，至于谷雨，即使他真的查出什么，他想，以林衡从警期间的行为和他在飓风的口碑来看，知道真相之后林衡只会更好的保护谷雨。
父女之情，让人感动。但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妹，却丝毫无相似之处。这种可能性大吗？不大。林衡仔细看了谷钰的户籍照片，那时候他直接认定谷钰就是顾建国的女儿。而谷雨，不仅和谷钰肤色和长相均不相像，和顾建国也完全不像，她真是顾建国的女儿？
“你不愿意？”顾建国盯着林衡，从事警务工作30多年，他自认有一双火眼金睛，可眼前这个年轻人，他不仅看不透，他甚至观察不出林衡现在情绪如何。等待林衡答案的短暂数十秒，他有马上和孙扬通话的冲动，孙扬的推荐和飓风的口碑，按理说可以让他心安，可他心里为什么一点底儿也没有呢。
谷雨确实不知她做过脑移植，况且她脑中存活的极有可能是赵垚的脑片，赵垚以另一种形式重新活在了这个世界上，他怎么可以不护她周全！心里刚筑好的壁垒轰然倒塌，林衡迅速垂首，悄然擦去眼角的水雾，再抬头，一脸坚定，“只要她在我身边，她便不会受到伤害。”
“谢谢。谷雨她……。”顾建国想说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今天我们聊的，我不希望她知道。”
“好。”林衡压下满腔悲痛，“我们该去会会王磊了。”
王磊内心十分坚韧，从十一点到凌晨一点，整整两个小时，他不断重复他必须要杀李颖颖的理由和杀李颖颖的细节。也不断说明，他不是真的想杀文佳佳，文佳佳要代他偿命，所以她死后，他会和她一起赴死。
文佳佳14岁父母双亡，虽有兄嫂，但家中拮据的他们不愿意负担唯一小妹的学业和生活，文佳佳无奈辍学，以捡废品为生。16岁时，文家兄嫂强行卖掉文佳佳居住的老屋，文佳佳开始四处打工，挣钱租房居住。她的房东便是王磊。经历相似，惺惺相惜，一年后，他们成为彼此抚慰灵魂的那个人。就这样，20岁的王磊，17岁的文佳佳，开始相扶相助相亲。
六年后，26岁的王磊，23岁的文佳佳，成为彼此不可或缺的家人。虽然他们都没有挑破，但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接下来的生活必然是结婚生子一起白首。
2019年秋风乍起的时候，李颖颖自信阳市离职来到绿城，成为王磊家最后一位租户。一来二去，和年龄相仿的文佳佳成为朋友。她们一起谈天说地，一起逛街，一起分享少女之间的秘密。
直到有一天，王磊意识到出事了，文佳佳一夜未归。而且从那日起，文佳佳变了，她总有理由外出，也总有理由晚上不回家，她即使在家也是手机不离身，她的心已不在他们那个家里。
半年后，文佳佳告诉王磊，已故父母十年冥诞到了，她要离开一周。她离家第一天，王磊第一次拜访了文佳佳的兄嫂，从文家兄嫂那里获知，文家从未给父母做过冥诞。
王磊的世界塌陷了，他不恨文佳佳，他恨李颖颖，李颖颖是罪魁祸首，所以李颖颖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的人不该让她轻易死去，于是王磊给文佳佳发了条微信，告诉文佳佳，他这个月会很忙，她既然回家了，就和兄嫂好好相处一阵子，修补修补关系。文佳佳欣然同意。
王磊囚禁了李颖颖，用一个月时间，让她尝尽他的手段。王磊没有料到，打开一扇世界的大门以后会一发不可收拾，他竟然可以从折磨李颖颖的过程中获得前所未有的满足，他不断尝试新的方法，并乐此不疲。李颖颖也没有料到，外表文弱的王磊竟然那么疯狂，竟然那么狠辣，她生不如死，只好求他，求他马上杀了她。
王磊剔过牛羊，剔过猫狗，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剔人，也从来没有想过剔人会那么刺激。他觉得他是美容师，他很投入，他全神贯注专注于他手下的手术刀上。所以，他并没有发现文佳佳突然提前回来了……。
两个小时里，王磊反复诉说，如果没有李颖颖，他和文佳佳会幸福地生活一辈子。
林衡一言不发，一直静静听着。
凌晨一点半，林衡离开王磊的病房。
凌晨两点，值班刑警用轮椅把文佳佳推进王磊的病房，并撤出病房里的其他人。
凌晨三点，林衡一行重新走进病房。王磊双眼已无神采，他不再说作案细节，也不再提李颖颖和文佳佳。林衡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王磊十分好学，他虽然没能从事医生这个职业，但对所学专业有着火热的痴迷，他没有什么业余爱好，所以工作之余的时间里，他流连于各大医学论坛和网站，和全国各地的医生讨论专业知识。也就是这时候，他注册了很多医生都注册了的“完美”网站，在这个网站，他认识了同城的王晞哲。接下来的事，和许志兵如出一辙，他和王晞哲从线上神交到线下相交。
和许志兵不同的是，王磊和王晞哲聊得更深入一些，甚至还见到过王晞哲那神秘的女朋友。而王磊之所以坚守这些不说，一是他很珍视他人生之中唯一的朋友，二是王晞哲给他准备了一套身份信息，只要他有机会，他随时可以用新的身份信息离开绿城。他之所以对王晞哲深信不疑，是因为他知道王晞哲有两套身份信息，也亲眼证实过那两套身份信息都能正常使用。
剔骨案与五年前一案的关联点是王晞哲，而王晞哲却在爆炸中身亡，他那神秘的女朋友显著的特点是娇小，是胡一凡吗？他的两套身份信息也来自于胡一凡吗？
案件看似柳暗花明，其实是从一个圈里走进了另外一个圈。
林衡双眼有水雾上涌，他关掉投影仪，赵垚的身影从投影布上消失。
林衡拿出手机，调出手机里的一张合影。照片里，赵垚站在中间，他和赵立华分别立于她左右，那是他去T国执行任务前，他们三人去郊游时照的，他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下去，他以为他们一定会成为一家人，他以为他们一家人一定会相亲相爱生活下去。
他没有料到赵垚居然有双胞胎姐妹，胡立夫五年前回到绿城，邬倩倩是那时候与赵垚相遇的吗？赵垚出事时他还在T国，因为工作需要，他有些时候必须切断与国内的联系，所以赵垚才没来得及告诉他？
难怪赵立华看到拍卖信息后第一时间去找胡立夫，因为他知道被拍卖的是邬倩倩。可赵立华为什么要去找胡立夫，是因为五年前邬倩倩失踪时，胡立夫给了赵立华另外一种说法？
如果是，不仅胡立夫有问题，胡家三兄妹或许都有问题。技术和医德兼优的胡立夫，失踪的胡立伟，都具备剔骨技术，赵垚的死和他们其中一个有关吗？神秘的胡一凡是周易坤的亲生女儿吗？如果是，胡一凡和周易坤被杀有没有关系？
林衡看一眼腕表，早上八点十五分，跟他来绿城已经25个小时，他已经25个小时没有合眼，不过他并无睡意，他需要搞明白的事情太多。
林衡起身，离开会议室，回办公楼拿一摞资料后离开办公楼，来到解剖室。
林衡到达的时候，解剖室已经准备好，周易坤已在解剖台上。
林衡刚戴好胶皮手套，李辉拿着一摞检化验单进了门，一看见林衡，本就沉郁的脸色更加阴郁，“林队，我刚才碰到胖东，他说还没有我师傅的消息。”
“他目前应该还不会有危险。”林衡偶有几次来绿城，没有和李辉过深交流过，但他知道，李辉是赵立华最得力的工作伙伴。
“组长他一个大男人，虽然人帅，但又不是大款，没权没势的，绑他干什么？”
绑他必定是必须绑他才能解决问题，不过没有证据支撑的话林衡不能说太多，“化验有什么结果？”
一谈工作，李辉马上进入状态，“王磊家那个大号引流针……。”
“那是谷物扦样器，王磊的父亲是本市一国有粮库的检验工，工作时受到意外伤害去世，那个扦样器是其父遗物。”谷雨走进解剖室，站到林衡身边。
林衡看一眼腕表，从她摔门离去到现在不足一个小时。如果她一去不回，他不会让她参与进赵立华案，他需要的同伴不能被个人主观情绪左右。好在她及时回来，他悄然松口气。
谷雨拿出一个U盘，炫耀地在他面前一挥，“胡一凡前天晚上11点去过一夫宠物医院，拿走了一支苯巴比妥钠，因为负责药物的人昨天轮休，所以我们调查时店里的人不知道她去过。”
林衡深深看谷雨一眼，赵立华五年前亲手解剖了赵垚，会不知道赵垚的脑干移植给了谷雨，他们俩那同事之上的关系，和这个手术有关？如果是，赵立华是把谷雨当成了赵垚？如果是，谷雨对赵立华呢？
见林衡一直盯着她看，谷雨又挥挥U盘，“只是，赵立华去胡家是突发事件，她前晚拿这个是准备怎么用？难道是用在她身上？”
这个“她”不言而喻。谷雨说到前晚时，这个猜测在林衡脑中也一闪而过，这对兄妹有离开的计划，这个计划里有赵垚？
“有正面照吗？”
“还是戴着口罩。不过从放苯巴比妥钠的盒子盖上找到一枚明晰的指纹，现场痕检基本排除药品负责人和店员。”谷雨把指纹模具证物交给李辉。
“和针管上的指纹进行比对。李辉，你继续说。”
“扦样器边缘残留血迹化验结果与李颖颖DNA一致。”李辉往下翻页，汇报第二张化验结果，“我们从王磊家牛排切割操作间地板砖缝里提取的残留血迹，DNA分型结果与被害人李颖颖的也一致。”
李辉继续翻页，“李颖颖血液里有柠檬酸钠成分，皮肤表面涂抹物成分繁多，不过主要成分很明显是纸张防水蜡、融雪剂和护肤品的混合物。”
“柠檬酸纳是什么东西？”谷雨不明白。
林衡解释，“也就是枸橼酸纳，它里面的三纳盐能与血液中的钙离子形成可溶性的螯合物，从而阻止血液凝固。”
“注射这种东西是为了让血流得更快？”
“正常心包疮的死者本来就会因为失血而尸斑浅淡，如果再枸橼酸纳抗凝，流血速度会加快，尸斑会更浅。”
“昨天，应该让救护车晚十分钟再到。”理性的谷雨难得说出这样非理性的话。
林衡淡淡瞥谷雨一眼，“我国《刑法》规定，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你想让我坐牢？”
又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居然用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来堵她，谷雨心里气恼，却因有求于人，不得不努力挤出笑容，“昨日事昨日毕，咱们从今天起是同事关系，林队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你不自己去查案了？”这句反问不是挤兑，也不是调侃，林衡的脸色和音调没有一丝一毫情绪，他问这句只是为了确认。
“我服从林队安排。”
林衡淡淡看向谷雨，“完全服从？”
谷雨敏锐地觉察出林衡别有他意，至于什么用意她猜不出来，这个男人不同于局里任何一个男同事，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你绝不可能知道。她必须要参与进赵立华一案里，所以她别无选择，“完全服从。”
“记住你说过的话。”
谷雨暗中咬咬牙，“绝不食言。”
林衡把手中的资料递给谷雨，“先了解案件的基本情况。”
“谢谢林队。”谷雨大喜，她觉得自己没有走眼，林衡确实是大男人，之前没有给她分配任务，是因为他想更周全，他对赵立华案，应该比她更上心。
林衡深深看谷雨她一眼，不再和她多说，和李辉开始复检周易坤。
这是赵立华一案的资料，让谷雨意外的是，短短一天，居然很详尽。
第一部分是胡家地牢里物证的检化验单，好几份。
第一份是地牢床上的长发与胡一凡房间梳妆台角落掉落的头发的DNA比对，两根头发的DNA纹印不吻合，不属于同一个人。经与信息库比对，与五年前死者邬倩倩的DNA纹印吻合，属于同一个人。
谷雨不由望向林衡，他当时的分析是对的，他们需要追踪的是两男两女，但是DNA的显示结果为什么是赵垚的？
林衡仿若背后长了眼睛，“已经去世的人不会复生，邬倩倩应该有同卵双胞胎，所以DNA分型才会完全相同。”
他面色平静，手中手术刀沉稳而娴熟，看样子还没有进入串并案系统，谷雨突然开始心疼他，如果骤然间发现寻找了五年的人被人杀害，身为警务人员却毫不知情，他应该会恨自己吧？
“两个毫无血缘的人有相同的DNA，在生物遗传学上来说，基本上不可能，除非是复制人，据我所知国内还没有复制人。”林衡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起伏，“理论上不可能，医学界却有个案，十年前我国香港有一名病人在换骨髓后，在手术台上进行血液测试，结果发生DNA改变。”
“DNA会发生改变？”
“不过，有三个地方是改变不了的，脑细胞、脾脏细胞和精子的DNA与原DNA是一致的。”
谷雨转身走向办公室，准备登录串并案系统，走了几步才意识到现在她不能去打开，于是慢慢转身，悄眼打量林衡一眼后悄然走回来，仿佛刚才的行动只是沉思时的无意识踱步，她继续往下翻看第二份资料。
第二份资料是指印比对，地牢遗留针管上的指印与胡一凡房间的指印比对，结果显示为同一人，再次验证他的分析，偷袭赵立华的人是个矮小的女性。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他所有的分析都是对的，她不禁对他心生敬佩。
“邬倩倩脑细胞、脾脏细胞的DNA与其他脏器的DNA一致，她没有换过骨髓。”林衡已把手术刀递给李辉，正专注地盯着周易坤的颈部观察。
谷雨心里咯噔一下，他已经登录过串并案系统，他已经看见了邬倩倩的照片，他发现那颗痣了吗？她不由向他望去。林衡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看的双眉微微蹙起，她走过去，极力让自己显得自然，“有什么发现？”
林衡仿若不知谷雨的小心翼翼，也仿若串并案里的那个邬倩倩跟他毫无关系，他的语调极其自然，神态也极其淡然，“缢沟最底下的部位太深，李辉，手术刀。”
他好像并不伤心，这不是她认知里的他。谷雨几经犹豫，还是决定问出口，“你登录过串并案系统？”
“赵立华经手的工作很完美，邬倩倩的解剖没有任何漏项，结论分析很专业很详细。”林衡心痛如绞，脸上却极其沉静，他娴熟而平稳地切开周易坤的下颌。
他不是不伤心，他的伤恸已经刻进了骨髓，而她还看不到那么深的地方，谷雨满心懊恼，“你有没有发现……？”
谷雨说不下去了，她问的对他来说太残忍。
“你一直都知道？”林衡仔细观察着周易坤的舌骨和甲状软骨。
林衡问得没头没尾，谷雨一时没反应过来，习惯性“呃”一声。
林衡的目光终于从周易坤颈部收回，把手术刀递给李辉，然后凝目盯着她的眼睛，“谢谢。”
这声道谢来得突兀，但却让谷雨瞬间明白他上一句的意思，“你不必谢我，老赵瞒得很好，我昨天上午看过拍卖信息才发现。”
林衡静静盯着谷雨的眼睛，“五年前为什么会出车祸？在哪家医院做的手术？”
话题转移的太快，回望着林衡的谷雨根本没有多想，顺着他的话直接回答，“车祸后我就失忆了，醒来时忘了车祸前所有的事。手术是在医学院做的。”
为什么会出车祸，她既不想说也不能说。不想说，是因为她怀疑顾建国的说辞，但时隔五年，现在她已很难再找到原因。不能说，是因为顾建国是她父亲这事，她并不希望林衡知道。
“谢谢。”林衡很努力，才能从谷雨眼睛上移开目光，他转过头，努力把注意力再度放在周易坤的颈部，“看过《水果硬糖》吗？”
这声谢谢依然突兀，谷雨自觉听明白了，丝毫没觉察到其实是她误解了，“老赵决意隐瞒的，在他公布之前，我不会多说。什么水果硬糖，美食节目？”
林衡掏出手机，划开屏幕，屏幕界面是他上次所看的合影照片。谷雨十分清楚看到他和赵家兄妹的合影，也很清楚地看到赵垚的身体微微斜靠着他，照片里的他脸上没有淡漠，眼里没有疏离，面色虽然仍是淡淡，但眼底全是温暖。
赵垚确实是他在意的人！谷雨突然间十分心疼眼前的他，突然间得知寻找了五年的爱人被杀害，那份心痛和绝望他是怎么压下去的？
“她们……也有可能是三胞胎，那颗痣也许其他姐妹也有。”
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谷雨的安慰很苍白。谷雨明白，林衡更明白。不过他却因为这个安慰而心里一暖，正是因为这一暖，让他快速关掉照片界面，调出一个视频，调整好播出时段，递给谷雨，“这种他杀方式与自缢很相像。”
视频中，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少女在楼顶面对面站着，少女长相清秀，穿着中学校服，男子肌肉结实，打扮时尚。少女突然开始微微笑，她一步一步走向男子，男子满脸惊惧，一步一步向后退，直退到楼顶边缘，退无可退，男子绝望地往自己脖颈中套上绳索，纵身跳下楼。自身重力下，男子没有挣扎直接死去。
谷雨看视频时，林衡一直凝神注视着她的脸。他看到，从刚看视频时的惊愕，到一眼不眨认真盯着视频，再到注意力从视频上离开，神思开始飘忽。她这会儿的感觉应该就像他听到林耀东惊呼“小谷子”的时候，这感觉，他知道什么滋味。
谷雨猛地抬头，和林衡四目相望。
谷雨十分认真打量着林衡。WN今年28岁，1米88，眼前的他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至于身高，目测不到1米9，也相符。五年前冬季赵垚被杀，他的昵称每年12月份更改，从YN到WN，这个信息也莫名相符。
“怎么了？”林衡知道谷雨怀疑什么，但他还没有让谷雨知道他是WN的打算。如果说之前还有一丝犹豫，到底让不让她知道他就是WN，在看到她为赵立华流泪之后，他突然间坚定了，不让她知道。但，真的是坚定了吗，好像又不是那么坚定。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知道不知道最好，内心深处还是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隐隐渴望她知道，所以明知她会怀疑，还是冲动之下让她就着他的手机看这个视频。
“你今年多大？”他是警察，是有着强悍推理能力的警察，他是WN年吗？是相交五年的WN吗？
她眼里有难掩的热烈期盼，林衡心里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消散了一些，“28。”
他和WN一样大！谷雨更加急切，“多高？”
是他希望的反应，林衡没发觉，他眼底不自觉溢满温暖，“1米88。”
谷雨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找到WN。快速拨打语音通话。接通，一声、二声、三声……，没人接听，也没有从林衡身边听到声响。
“你手机平常静音？！”
林衡没答话，因为他手机突然鸣响。他清楚地捕捉到谷雨眼里的失望，接通，里面传来孙扬的声音，“阿衡，听老顾说，你出任绿城市局刑侦队队长，兼任法医组组长。”
“嗯。”林衡轻声回一声，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谷雨身上。他看到，谷雨快速挂断语音电话后又不死心地发出一条文字信息，点击完发送之后，眼巴巴望着他握着的手机，“你担心的事不会出现。我在忙，晚上再说。”
林衡知道，那是谷雨的再一次求证。仍然没有到听到他的手机有声响，她眼里的热切消失了，失望地收起手机，“你也知道这部电影？！”
林衡收了手机，望向谷雨，“这电影根据真实案例改编，五年前国内曾出现过类似案件，所以研究过。‘也’？谁还看过？！”
“没有谁。”谷雨走到解剖台，低头，仔细去看周易坤颈下的缢沟，“周易坤的尸体在万亩葵园酒店被服务员发现时，缢死物是被撕成长条的床单，床单比较宽也比较柔软，如果力度不大，他颈部的缢沟应该很宽，表皮剥脱应该不会这么明显。但周易坤的缢沟很窄，表皮剥脱很明显，说明下坠力度很大。”
她都能看出的赵立华不可能发现不了，谷雨拿起第一次尸检记录，还没有开始翻看，林衡就声音淡淡开了口，“如果他还在，这些他已发现。”
李辉眼圈一红，“师傅一直有二次尸检的习惯，因为技术精湛，两次尸检结果总是一样，所以你们刑侦上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这个习惯。”
林衡沉默数秒，交待李辉，“把头发重新送到检化验科，做一个STR分型检验，看vWA基因座上会不会出现三个等位基因现象。”
“你怀疑被囚着的人是邬倩倩的同卵孪生姐妹？”李辉惊得瞪大眼睛。
林衡沉默地点头。
谷雨不忍再看，快速低头，翻阅下面几份资料，其中一份正是她渴望知道的胡立夫的家庭关系。
林衡看谷雨一眼，拿出手机，登录微信。微信提示信响起，小谷子的文字信息传来。
小谷子：你现在在哪？给我发个定位。
谷雨抬头看一眼林衡，相同的年龄，相同的身高，敏捷的思维，他居然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