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5章

书名:仲时落楠枝 作者:蕊木属 本章字数:3525 下载APP
是夜,时夏安排的暗卫伪装成将军府下人,路过城门时亮了时夏给的腰牌给城门守卫:“奉将军之命送穆军医采药。”守卫验了腰牌放行,马车中的穆子房手中紧紧攥着医匣长舒了一口气。
他原先曾想过办法去寻陶桑,想着不论陶桑是死是活,他总要亲眼见到才肯安心。可终归碍着泰成与南域的关系不敢有大动作,如今时夏愿意帮他,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也愿意为了陶桑一试。
听闻时夏说陶桑盲了双眼,穆子房匆匆收拾了几味药,希望见着陶桑时仔细为他诊视一番,这些药能派上些用场。他不在乎陶桑是盲了还是聋了,只要陶桑还在,他就要死死守着他。
自己答应过陶桑他们不会分开,来时他想过了,时夏想要做什么都好,只要他能有办法让自己与陶桑团聚,那做便是了。
一夜奔袭,试着速度缓缓放慢停马时已是清晨,暗卫来禀:“穆公子,我们到了,前走至尽头左转第一间,便是陶军师的院落。我等不便上前,还请公子见谅。”
穆子房点头应下向前走,他想走的快些,想快些去见陶桑,可当他提了步子却又觉得害怕...他害怕是时夏弄错了,害怕院子中的人不是陶桑,害怕自己的信念再一次崩塌。到时又该怎么办?穆子房不敢去想。
好容易一步一步挪至院落门口,却见院中之人穿了件群青色广袖外衫,轻云出岫,潇洒俊逸,眼上蒙着白绫,正摸索着似是要出门。
穆子房一见到这人,本还好好站着的腿顿时失了力气似的向后撤了两步才稳住。院中人听见声音,侧了头对着声源处温声说:“可是来听学的?来得早了些,且先回吧,晌午再来。”
那声音像是朦胧的月光般温柔,轻轻拂过穆子房的耳朵,让他的眼泪顿时便涌至眼眶。他死死咬住颤抖的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深深呼吸了几口终于平复了颤抖的唇,定定地向前走,直走到那人身旁才立住开口:
“不过是有一事不明,日夜兼程赶了来,想求教于先生。”
这次换做那人呆立在原地,穆子房继续说道:“有一人,说一直陪在我身边,却突然消失,先生可知这人如今去了哪里?”
晨风微凉吹起陶桑额上鬓发拂在眼前白绫上,他缓缓伸出手向穆子房的方向探去,“子房…”
穆子房终于委屈地拍开陶桑伸向他的手,外人看来冷冷清清不近人情的一个人,此刻正通红着眼眶任泪水流下双颊,提了声音颤抖着继续说道:“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死了陶桑!”
陶桑听他的声音带着颤,心疼地蹙眉,本是颖悟绝伦的一个人,此刻竟是呆呆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磕磕绊绊地去解释:
“子房你别哭,我、我…夜袭粮草一役师鸣乔下令要杀投降的俘虏,到底是你的手足同胞我不忍下手,没想到却被几个俘虏偷袭摔下山崖,醒来时我的眼睛却是看不见了。早就算得南域大势已去,我劝师鸣乔收兵山林养精蓄锐,南域形势朝不保夕,你是泰成有名的少年神医前途一片光明,我怕留我这个敌国谋士在身边,连累于你。子房对不起,我以为,我以为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
陶桑急着解释,又抬手去探穆子房的方向,终于是触到了穆子房的衣角,紧张地说道:“我有定时派人去泰成看你,他们对我说你的近况,有时会从你买过的摊位带回你买过的东西给我...我其实,一直都有在关注着你。”
穆子房听了他的解释,平时冷清严肃的一个人在陶桑眼前表现出自己孩子气的一面:“你知不知道我每日只要一想到你生死不明是否在哪里受苦就心如刀绞,人人都道你机智聪敏,可你根本就是个傻子!”许是觉得自己声音有些高,穆子房然后又声音小小的嘟囔:“才不管功名利禄,我就是希望你能安稳康健。”
陶桑算准了穆子房心软,仗着自己眼盲继续道:“对对,子房说的对,陶桑就是傻子,怎么能放我们子房一个人伤心担忧。子房来,陶哥看不到你,过来让我摸摸你瘦没瘦。”
穆子房这才想起陶桑眼盲,搀着他的手臂,顺手搭上了陶桑的脉:“应是脑中淤血导致的视物不见,进屋去我为你细诊一诊,倒不难治愈。”
陶桑此刻却不急于诊视,指尖细细摩挲着穆子房侧脸的轮廓,好看的眉毛皱起来:“如何瘦了这么多?”穆子房不悦地望望他:“我若是就那么不打一声招呼的不见了,你便是能安心吃睡的?”
不好意思地笑笑,陶桑还想要申辩却已被穆子房扶入房中。穆子房忙着为他搭脉看诊,陶桑却享受地不像个病人,由着穆子房摆弄:“子房,你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穆子房收了脉枕去解陶桑蒙着眼睛的白绫:“时夏告知我派人寻到了你,我答应帮他,他便送我来见你。”陶桑偏头向着穆子房的方向微微皱了眉头担忧地问:“可是定北侯之子时夏?你答应帮他什么?”
“我答应他会让你帮他找到师鸣乔,他许诺会为我换一重身份,让我能躲过泰成叛臣之罪,一直陪在你身边。”
穆子房一边说着,一边凑在陶桑的眼前观察,陶桑顺从微微仰了头方便他诊视:“我虽生在南域,但久闻定北侯时霄骁勇善战,一直希望能有幸结识此等豪杰,无奈遭人设计才再无缘得见。如今有机会,见见小公子也是好的。”
穆子房听了陶桑的话,还在诊视的手不自觉停了下来:“你说没见过定北侯?定北侯不是南域安插于泰成的奸细吗?”
陶桑似乎是听见一个笑话,浅浅笑了一声:“小子房,我就喜欢你这股小书呆子的劲儿,实在可爱的紧。那般正直刚毅的爱国大将,南域如何又机会结交于他?若真如你所说的那般,不过是泰成帝怕他功高盖主的托词罢了。”
穆子房怔怔听了陶桑的话,好一会才低声回他:“晋齐落故意接近时夏,又亲自领人伐了侯府。时夏必是知道自己的父亲死的冤枉,如今他精心算计着助我寻着你,又要结交师鸣乔…这人…当真是被逼疯了。”
陶桑敛了笑容,也为了时夏的境遇惋惜:“既然他助你我团聚,引荐这等小事不过举手之劳。泰成我如今到底是鞭长莫及,若是时夏真有本事为你换上一重身份,倒是该好好谢谢他。”穆子房听他说完认同地点点头,又问道:“对了,师鸣乔那个痞子去哪里了?”
穆子房与师鸣乔素来不对付,师鸣乔笑穆子房是泰成的蠢大夫,穆子房道师鸣乔是南域的登徒子。陶桑从中调停却也无济于事,只得尽量不准师鸣乔接触自己这个小神医,省的穆子房看着他烦心。
“师鸣乔前日领兵深山操练去了,等他回来我命手下乔装近长乐城中告知于你。”穆子房点头应下,又开始准备为陶桑施针。
时夏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正枕着晋齐落的手臂。他只记得昨日在凉亭饮了酒,其余一概是没了印象。瞧着晋齐落守在自己身边,连睡着时都是一副紧张的样子,微微动了动身子晋齐落便醒了,醒来时还有些朦胧着便来探自己的额头:
“醒了?天寒霜重索性没有烧起来。”
时夏不自觉地向后躲了躲,晋齐落这才意识到时夏醒了酒,又恢复到了对自己一副防备的姿态,有些尴尬地把手挪开。
时夏偏了偏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头痛的厉害,下意识皱了眉头用手指去按。晋齐落本欲起身复又靠上前替了时夏的手指,轻柔地为他揉着太阳穴:“可是宿醉头痛?以后要记得,饮酒适量,莫要伤身。”
嘴上虽是如此嘱咐着,晋齐落却私心去想,希望昨日那样叫自己恩公哥哥的时夏还能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还能有机会去哄他。不像如今,时夏对着自己总是露出一副防备的姿态,疏远自己。时夏听了他的话,只是低低“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时夏确实头痛的厉害,晋齐落按的轻柔又舒服,他不由得放松,眯着眼睛由着晋齐落去按。晋齐落看时夏就像少时府门口的一只野猫儿,明明想要人抚慰却又不敢与人亲近,他体贴地在时夏的太阳穴处打着圈,享受这一刻的平静。
丫鬟轻轻扣了门,请说将军该早朝去了。晋齐落这才起身准备,下床后见时夏想跟着起身,又将时夏按在床上为他盖上被子:“头还痛吗?一会我吩咐小叶子给你端一碗醒酒汤,再睡一会吧。”
知道时夏素是爱睡懒觉的,许是饮了酒头痛今日才早醒了些,自然舍不得让他跟着忙活,只将他按下。时夏被晋齐落塞回被子里回说:“不痛了,多谢将军。”晋齐落这才放心,收拾出门去了。
晋齐落走后,时夏被这么一刺激却是清醒了,想到此时穆子房该是已经见到了陶桑在回来的路上,不知陶桑是否愿意帮自己找到师鸣乔。仔细想来,有着能帮穆子房换一重身份这个投名状,陶桑不会拒绝自己,便又放心地翻了身盘算着该想个怎样的法子独自见师鸣乔。
其实时夏不是生来就会权谋算计,他前半生过的太过恣意安定,如不是这场变故,大概还会一直没心没肺地过下去。可如今他身旁再没有了爹娘的庇护,唯一护着自己的晋齐落却是亲自领兵伐侯府的将军,他至今午夜梦回时还会看见父亲浑身鲜血要他为侯府平反...
时夏只能依靠自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思虑,就这样步步为营的设计。他觉得自己每日连喘息都小心翼翼,不知该如何自处,更不知该如何面对晋齐落的关怀。
对于晋齐落,那曾是他每日最快乐期待见到的人,可如今,只要一想到晋齐落从第一次接触便是抱了毁掉他的家的意图,他就会从心底里颤抖着生出丝丝惧意,抗拒着晋齐落的关怀。
时夏在人前表现的冷漠安静,其实一个人迷茫又害怕,他只能竭尽全力去推进自己的计划,因为他自己都不知会不会有一天,就真的撑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