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细雨绵绵,随着微风,将人头上的碎发微微打湿,却不会形成水珠滴下来。
蔺亦安站在秦婉的墓前,没有打伞。
周遭一片宁静,偶尔风吹叶响,沙沙声似是在鸣钟,让时间的流逝没那么轻悄悄。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喂。”
看来既定的新闻已经颁布了。
“快看新闻!东郊行政区政府批文下来了!确定不可作为商用!”对方的声音非常激动,“锦安地产的股价开始悬崖式下跌!如果不出意外,两天就会跌至谷底!”
“知道了。”蔺亦安原本以为自己听到这则消息会非常高兴,可他注视着秦婉的笑容,内心异常平静。
“后天一早我们就开始做多!蔺亦安!我们要发财了!”对方激昂的声音似乎能传到公墓的另一头。
“后面的你操作吧,我还有事,先挂了。”蔺亦安并不想和对方多聊这件事。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是热门投资项目的锦安地产,在蔺亦安刻意的炒作下,股票蒸蒸日上的东郊情人树地皮,仅仅因为政府的一则“不可商用”通告,把所有人的热情都以绝对零度的方式给浇灭了。
木已成舟,没有人可以更改。
他滑动手机界面,想亲自看看政府的这道批文,却突然弹出一则电话。
是蔺衡。
蔺亦安冷笑。
他把手机平放在秦婉的墓前。
“母亲,这是胜利的铃声。”蔺亦安轻声道。
细雨下,手机不断震动着。
“嗡嗡嗡,嗡嗡嗡”
先是蔺衡,再接着是尤嘉美,还有宋瑾。
一个接着一个,前前后后整整震动了半个小时没有停顿过。
蔺亦安一个都没接。
他注意到,这半个小时里,大批的人给他打电话,唯独没有邢灼。
邢灼才是损失最大的那个人,为什么他的电话一个都没有?
难道他一点都不关心?
或者不在乎损失这十几个亿?
还是说,他有什么后手?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有后手。
这块地,这则消息,蔺亦安谋划了整整一年。
他不允许出现计划外的情况。
那么问题来了,邢灼现在在哪里?
他并不想管邢灼的行踪,但如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邢灼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蔺亦安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顺利。
要主动找邢灼吗?
蔺亦安有些犹豫。
可无论如何,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拿起手机,翻出邢灼的联系方式,刚准备发送讯息,电话又来了。
这次是邵勤。
蔺亦安眉尖不经意地跳了跳。
“邵助理。”蔺亦安等电话响了两三声后才接通。
“小邢总出事了。”邵勤用最平淡的语气说了件蔺亦安最想不到的事情。
蔺亦安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怎么了?”蔺亦安问,他似乎能从电话的那一头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里?我派司机来接。”邵勤不打算在电话里说这个事情。
也许是邢灼特意吩咐,言下之意他蔺亦安要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得自己亲自去看。
“帝都公墓。”蔺亦安决定去看看。
“二十分钟后在公墓门口。”邵勤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蔺亦安瞄了瞄时间,天色渐晚,今年帝都冬季似乎格外长,连带着春季也好像延迟了许久。
很快,蔺亦安就坐上了邵勤安排的车。
车上开着暖气,但蔺亦安依旧有些冷。
他不认为邢灼会因为这件事情而自残,因为邢灼不是这样的人。
而且邢灼是一个强悍的Enigma,这个世界上,有谁能伤到一个Enigma?
难道说,邢灼受伤是在骗他?
可听邵勤的语气又不像。
蔺亦安啊蔺亦安,你怎么了?
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一个人思前想后?
对了,一定是因为十五个亿的投资。
毕竟自己这一次从他身上狠狠赚了一笔。
一定是这样。
蔺亦安甩去了脑海里一些奇怪的想法,望向车窗外。
“这是去情人山的路。”蔺亦安朝司机确认道。
“是的,蔺先生。”司机对蔺亦安的态度还算友好。
“小邢总和邵助理在东郊?”蔺亦安问。
“是的。”司机点头。
“你知道小邢总找我去有什么事吗?”
“这我不太清楚,抱歉。”
“谢谢。”
“您客气了。”
蔺亦安没再问。
邢灼在三天前确实告诉过他要离开几天,可他没想到邢灼是去东郊。
也就是说,邢灼时时刻刻在关注东郊的情况。
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今天早间的新闻。
偏偏这个时候,邢灼出事了。
这里面究竟有多少猫腻?
不管怎样,哪怕是龙潭虎穴,他现在也得闯一闯。
念及此,蔺亦安决定不再多想。
他翘起腿,双手十指相握放在大腿上,身体向后靠在车后座的椅背上,闭目养神。
很快,司机便抵达了目的地。
东区第一人民医院。
在司机的带领下,蔺亦安走进一间特殊看护的病房。
邵勤正在一旁守着邢灼。
“蔺先生。”邵勤朝蔺亦安打招呼,示意司机退下。
“他怎么了?”
此刻在蔺亦安面前的,是一个头破血流,手脚都绑着绷带,昏迷不醒的邢灼。
和往日那意气风发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山体滑坡加泥石流。”邵勤终于将事情说了出来。
“他去了情人山的另一边?”蔺亦安是真没想到会是自然灾害。
“确切的说,是情人山山脉的深处。”邵勤继续道。
“为什么?”蔺亦安问。
“小邢总说只告诉你一个人。”邵勤说完,便给蔺亦安让位置。
“等等,你去哪?”蔺亦安见邵勤要走的样子,他立即把人拦住。
“蔺先生,小邢总只有你在身边才能康复得更快一些。”邵勤推推眼镜,一本正经道。
“我不会照顾人。”蔺亦安拒绝道。
就在这时,鼻青眼肿的邢灼好像动了动,病床发出了“咯吱——”的响声。
蔺亦安闻声望去,就见邢灼一个大男人露出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看得蔺亦安鸡皮疙瘩掉落一地。
能卖可怜,说明问题不大,蔺亦安觉得先前自己的判断也许是错的,这明显不过是个苦肉计,至于邢灼究竟想做什么,如果和自己有关,那么到时候自己自然会知道,何必现在被邢灼牵着鼻子走?
邵勤见邢灼醒了,倒是尽责地走上前:“小邢总,我去叫医生。”
邢灼吃力地点点头。
“叫医生只需要点他头顶上的红色按钮,不需要你特地走一趟。”蔺亦安无情地揭穿了两人没有营养的对话。
邵勤居然也不觉得尴尬,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可见此人的定力不是一般的强。
他直起身朝蔺亦安颔首:“小邢总拜托蔺先生了,我去叫医生。”
“你……”蔺亦安还想再坚持坚持,就见邢灼“嘶——”了一声。
看样子是想做起来。
蔺亦安眼看邵勤离开病房,并贴心地关上门,将空间留给他和邢灼。
罢了,且看看邢灼在演什么戏吧。
“山体滑坡兼泥石流?”蔺亦安语气微冷。
邢灼颤巍巍伸出在吊水的手,拉拉蔺亦安衣袖:“我好疼,哥哥。”
“不是Enigma么?”蔺亦安问,“不是很能吗?”
“半座山压下来,哥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邢灼委屈道,“我昏迷前最后一刻想的都是你,你感受到了吗?”
“没有。”蔺亦安把一个劲儿揉搓自己的咸猪手放回床边,“你显然没事。”
说完,蔺亦安便准备离开。
“不,我有事。”邢灼苦兮兮道。
蔺亦安斜眼睨向邢灼。
“我给哥哥赚了十五亿,如今又身受重伤,哥哥不心疼我一下吗?”邢灼微微抬高了音调道。
不得不说,邢灼是会插科打诨的。
被他和邵勤这么配合一通,原本打算看看邢灼葫芦里卖什么药的,如今蔺亦安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可就在蔺亦安打算静观其变的时候,邢灼却自己主动谈了起来。
“我不懂你的意思。”蔺亦安懂装不懂。
蔺亦安很坦然,眼神清澈。
东郊中心医院虽然不是私人医院,但特级私人病房里应有尽有,也是非常适合病人休养。
此刻中央空调正吹着暖气,尽管外面寒风凛冽,可房间里却温度适宜。
两人一时间都没在说话。
暖气的声音成为了此刻最显眼的存在。
邵勤说这件事情里一定有蔺亦安的参与。
这点邢灼不置可否。
因为无论蔺亦安是否参与,参与多少,这些钱只要全进了他的口袋就好。
邢灼并不想揭穿蔺亦安,也对真相不感兴趣。
越和蔺亦安相处,他一切的一切都在吸引他,令他难以自拔。
思忖间,邢灼决定继续装不知道。
“就是字面意思。”邢灼终于开口,“宝贝儿,我真的好疼啊,医生说断了几根肋骨,要躺好几天。”
“我不是医生。”蔺亦安道。
“今天又一下子损失了好几亿,我心里难受。”邢灼继续自言自语。
“这件事情我不知道。”蔺亦安道。
“我相信你。”邢灼握着蔺亦安的手,“所以我舍不得把这些股票全卖掉,就只卖了一半。毕竟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和我合作,做生意哪有不亏钱的,下次我们一定能赚钱。”
邢灼说得深情而真诚。
这时,医生敲门进来了。
蔺亦安退至一旁。
——【邢灼的股票只卖了一半,尤嘉美和蔺衡的已经全部收入囊中,锦安地产如今彻底是你的了。】
——【知道了。】
为什么只有一半?
蔺亦安抬眸瞧向非常配合医生做检查的邢灼。
邢灼亦将瞧向他,目光坦荡荡。
对此,蔺亦安决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