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邈猛一用力挣开手,抬眸觑着沈癫:“你这是虐待动物。”
沈癫说:“言重了,我给它打了麻药,何况我的技术那么好,它一点感觉都没有。”
司邈把手链摘下啪地一声拍在桌面,脸色很难看。沈癫颇为惋惜地看着那条孤零零躺在桌面的手链,道:“你不喜欢我做的手链吗,我还以为你很喜欢那只兔子。”
司邈怒极反笑,她摇摇头:“我突然不敢想象你当初是因为什么从医院离职。”
“你放心,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沈癫笑道,“我还没杀过活人。”
司邈:“你简直就是一个……”
“一个什么?”沈癫笑得温柔,眼底却冷得能凝出冰,“疯子吗?确实,他们都这么说。”
司邈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聊下去,索性拿被子蒙住头。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有人坐到她身边,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发顶。
沈癫说:“那你就先休息,我去帮你去比对DNA。手链不喜欢的话就丢了吧,下次送更好的给你。”
房门被拉开又合上,司邈唰得掀开被子坐起来。这个时候她哪里睡得着,只要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便是烈烈火海和那张独眼怪物的脸。
好不容易得到能够靠近凶手的机会,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阻挠。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司邈痛苦地捂头。事情不但没有进展,反倒害得薄旻空受重伤,愧疚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盯着房门,久久之后决定动身下床。
……
急救室高悬的灯牌没灭,明晃晃的“抢救中”三个字无疑让司邈难受得够呛。司邈坐到椅子上,额前抵在膝盖。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在游戏里遇难不会影响现实世界里的性命安危,但薄旻空确确实实是为了救她才遭罪,更何况他都已经离开公司了,却还在危机关头赶回来……
一件带着余温的皮夹外套轻轻覆在身上,司邈没有动,她知道是谁。
“没见过你这么不听话的病患,这么到处乱跑要是伤势更重怎么办?”江野在她身边坐下。
司邈侧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把脸埋在膝间。江野垂眸看着她,眼神明明灭灭的看不清神绪。
他伸手轻轻捏住司邈的耳垂,揉了揉:“听说揉耳垂可以缓解人的压力和紧张,有好受些吗?”
“你在担心我吗?”司邈道。
“在某些灾难悲剧发生之后,有些幸存的人会陷入困惑与内疚之中,他们会怀疑自己的幸存是否能够被允许,甚至宁愿自己也遭遇不幸。”江野语气很平静,和他平常简直像两个人。
他帮司邈把外套紧了紧,很认真地说:“我担心你会因为薄旻空的事而觉得内疚,甚至想不开。”
司邈蓦地轻笑了下,她坐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野:“什么意思?”
司邈:“让你不用担心的意思,我知道自己的心理状况,勉强还OK。”
江野笑着摇头:“明明是我在安慰你,怎么反过来被你安慰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很快就从沉重变得轻松,阴郁的走廊好似都因此带上一抹亮色。司邈晃了晃腿,望着抢救室的大门。
她缓缓道:“我的确很内疚,但如果因此一蹶不振的话那才是对薄旻空的辜负。我现在要做的是抓紧时间找出整场事件的真相。”
“那场火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但是从那个人的反应来看,这场火灾显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司邈说道,“我一直都觉得有些东西很奇怪,就好像……有两股不一样的势力在暗中和我作对。”
江野挑眉:“可是你的主线任务不就一个?”
司邈:“是啊,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走廊尽头凉风徐徐吹来,江野稍微前倾了下身子替司邈挡风,问道:“你有看到那个人的脸吗,或者听到他的声音?”
“我当时的神志不是很清楚,甚至把他的脸看成一个独眼怪物,而且他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听不出本音。”
“这么一来不就什么线索都没了?”
“不,他能出现在那里本身就是一条线索,”司邈若有所思,“那里是公司顶楼,你觉得普通人能上去那儿?我怀疑是他们公司的老板在作祟。”
司邈说着顿了下,悄悄打量江野的反应。只是江野神情平平,对老板这两个字没有任何反应,他道:“那不挺好,直接去查老板就行。”
司邈跟江野说这件事也是想试探一下他的反应,不过这样来看江野好像真不知情似的。司邈看了眼抢救室上还没灭掉的灯,站起身:“我想再去一趟星球娱乐。”
“现在?你身上还有伤!”
“今天因为火灾耽误太多时间了,我得抓紧。”司邈把身上的外套还给江野,“在沈癫把DNA报告给我之前我还有两件事要查,一个是星球娱乐老板的身份,还有一个就是林翎和王骞山的案件。”
“行,就这么办。”
江野这回没有再劝阻她,他把外套穿上,然后把司邈打横抱起往病房走去。
司邈:“你干什么?!”
江野:“带你这个小侦探回去病房换身衣服,然后出门拷人。”
司邈:……
没有办法,凭司邈现在的身体状况要独自一人忙那么多事情确实有些勉强,带个帅气保镖在身边必要时还能搭把手。
两人出医院的时候已是日落西山之时,天边涂抹着霞光,隐隐透露着灰紫的暮色。一长一短的影子落在油柏路面,晚风迎面拂来,时间好像也在此瞬间变得缓慢。
江野单手插兜走得优哉游哉,时不时看司邈一眼,但司邈只顾着低头拿手机查星球娱乐的企业信息。
她顺利查到公司的最大股东及实际控制人的名字,但毕竟不是名人,更多的信息就查不到了。
“小心——!”
不远处两道惊喊声传来,司邈抬头就看见一颗篮球迎面撞来。她紧闭眼睛侧开脸,江野却更快地伸手一把将篮球挡住,控在掌心。
他用指尖转了几圈篮球,然后再抛给小跑过来的男生。
那男生尴尬极了,连连道歉,跟在他身后而来的一名女生也满脸愧疚地说对不起,幸好司邈没有责怪他们俩。俩小孩道完歉转身离开,边走还边斗嘴。
女生:“你打球能不能长点心啊,要是真砸到人怎么办?”
男生:“拜托,我只是一时不小心,能不能不要跟老太婆一样啰嗦?”
女生:“我啰嗦?你以为我很想管你吗!”
……
叽叽喳喳的,扰飞斜阳下的一只只麻雀,但任谁也听得出这你一言我一句中的亲昵与熟稔,像青春期时每一段朦胧的恋情,边相互嫌弃边不舍分离。
司邈看着他俩渐渐远去的影子,突然笑了声:“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跟这男生似的,又拽又横。”
“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比他帅多了,”江野挑眉,笑得有几分得意,“一群小女生追在我身后跟我表白。”
司邈笑:“你看起来确实也挺像个花心大萝卜的~”
“打住,你这是对帅哥的刻板印象,又不是人帅就一定花心,”江野说,“我心里有一个很喜欢的女生,所以对每个跟我表白的女生都有认真拒绝。”
他的脸上很罕见地带着纯粹的笑,彩云托着霞光在他眼底燃烧,远山高树、暮云飞鸟让他的眼底镀上一层金辉,让人心醉。
司邈不自觉跟着他扬起嘴角,她甚至不用问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光看江野的眼神就知道她一定很漂亮。
司邈:“后来呢,你们怎么样了?”
江野:“后来……她跑了。”
司邈沉默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跑了的意思是……”
江野被她脸上纠结的表情逗笑,答道:“别瞎想,不是跟人跑了,是她突然不见了。不知道是搬家还是怎么样,总之当我再去找她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她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沉寂了片刻,飞鸟扑腾地在树上飞来飞去,风吹树叶响。司邈抬手拍了拍江野肩头以示安慰。
江野幽幽道:“谁年轻时没遇到过几个渣女呢,要是让我再遇见她,我就……”
“你就?”
江野没有回答,只是眼神微暗地舔了下后槽牙。半会儿,他才像想起什么事情似的看向司邈,说:“我刚刚说的那些事你别放在心上,都是陈年往事了。”
他的语气好像很不愿意让司邈知道这些往事,司邈耸了下肩,也没多说什么。
两人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才顺利搭上顺风车来到星球娱乐。由于早上那起火灾,公司基本上没有人上班,只剩下个别核心的部门在运营。
司邈本来还想再联系一下陈平,但是那家伙根本不接电话也不回短信,司邈只好在公司内找人。
正好一名梳高马尾的年轻女性从他们不远处路过,司邈赶紧追上去喊住她。被喊住之后,她显得有些疑惑:“有什么能帮到你们吗?”
“你好,我们是关于早上火灾的特派调查员,”司邈熟练地搬出假身份,“我们联系不上你们公司的老板,或许你们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忙吗?”
这位美女一听,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古怪。她上下打量了司邈,道:“你们为什么要找我们老板?”
“呃,毕竟事态严重,我们需要跟你们老板问些事……”
“可是我们老板躺在ICU半个多月了,你就算见了他也没办法问他话啊。”
司邈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说:“你们老板在ICU躺了半个多月?!……恕我冒昧,请问你知道你们公司顶楼的房间吗?就是铺着地毯、红色灯光的那间房!”
这下子,美女姐姐的表情更加错综复杂了,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司邈。她说:“我们公司顶楼是办公层啊,平时进进出出的全是员工,哪有你说的那种乱七八糟的房间?”
司邈:“我今天早上刚上去顶楼,明明……”
美女微愠,道:“你要是不信我就带你们上去看看,眼见为实!”
司邈和江野对视一眼,跟在美女身后上了顶楼。在踏出电梯的那一瞬间,司邈整个人都呆了。
没有地毯、没有壁画也没有那条冗长奢靡的走廊,落日余晖从明亮宽敞的落地窗洒进室内,落在了成排的办公桌上……所有的一切宁静而美好,看不见丝毫火烧过的痕迹。
那间诡异的暗房。
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