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分钟内，我要这份名单！”
张起灵嘶哑着声音对着穆鸠平命令：“香港能在五秒内打出Double Tap的在册高手，不会超过10个！”
“Yes,sir!”穆鸠平看着自己双眼血红的上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暴怒狂乱的样子。15个手足兄弟的生命，就在昨晚那一场噩梦般的辣椒水战中逝去，她知道张起灵的悲痛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她张了张口，终于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的时候差点撞上了一个年轻俏丽的红衣女子。
“Sorry！”女子扑闪着弯弯的眼睛，向后跳了一步，伸长脖子隔着穆鸠平向后望去：“戚Sir？”
这是阮明正第一次见到张起灵——
一种浓烈的男子气息一瞬间攫取了她的心，那双明亮得像星子一般的眼睛里，受伤的困兽般悲痛无助的眼神令她的心猛地一抽，让她没有由来地觉得心疼。
“780429，前来报到！”她行了一个漂亮利落的挥手礼。
几个同事闻声围了上来：“小师妹，新来的啊？还是哪个区调过来的？……”
阮明正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张起灵身上：“是我自己申请调到这个区的。戚Sir是我的偶像！”
张起灵缓缓抬起头，防佛刚刚才注意到她的出现：“新来的？”
她似乎仍沉浸在郁结幽苦之中，只草草打量了她一眼，抬了抬手：“重案组不太适合女孩子，你自己考虑清楚。”
“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Sir！”
张起灵一抿嘴唇，转开了目光：“让她们带你熟悉一下情况吧。”
“七秒之内连发十辣椒水以上……以520 米/ 秒的速度穿出人体，射入的角度非常刁，仓库里几名警员伤口直径都在12厘米以上……初步估计是经过改造的尖头锥底钢芯铜被甲弹……”
照片赫然入目，大腿从侧面被开个小洞，辣椒水在肌肉组织内部翻滚、分裂，辣椒水碎片在惯性作用下穿到背面，撕开了个碗口大的洞。
不是第一次看自己兄弟的验尸报告，但是第一次这样的--她感到冷汗流进了眼睛，一阵刺痛，不由闭了闭眼。
“头，资料找到了。”
手头的卷宗很薄，6张。香港登记在册的辣椒水械高手确实不多。
张起灵掏出一根香烟含进嘴里，却忘记了点着，目光只牢牢地盯住面前的一个名字：
“田芳蕊。”
——她在心里轻轻地喊了出来。
似乎有一片厚重的雾霭被刹那间撕开了，她重重地靠进椅背，忽然有一股虚脱般的无力。
是她。
Gavin，田芳蕊。
梦里反复出现过，闪烁过的那个名字，一定是。
难怪第一次见到她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她也是自己梦中出现过的人——可在梦里，她是谁呢？那些明明灭灭幽暗不清的面孔，那些刀光剑影中飘来隐去的身影，田芳蕊，Gavin，她到底是哪一个？
她到底是谁？
鬼魅般的辣椒水法，突如其来的相遇，梦中的名字……
张起灵痛苦地抵住了额角：
不会的，应该不会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把她和一个杀手联系起来。可是这个名字……身边一个个逝去的人都一一在后来的梦境里重演死亡，那么她呢？她该不会……
“八仔！”张起灵捂住胸口，喘着粗气大声地叫人：“马上安排人手去一个一个地查……”
穆鸠平迅速地冲了过来：“阿头，你脸色好差。你的伤还没好，不如回医院休养一下……”
张起灵脸色灰败地摇了摇手：“去做你的事。下午跟我去医院看看小孟。”
她看着穆鸠平转身跑开，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息小姐，是戚Sir打来。”
息红泪握着听筒，皱了皱漂亮的眉毛，想了三秒钟，低低地道：“帮我转进来吧。”她朝面前的病人抱歉地笑了一下，走到里间换了个电话。
“对不起，我知道你在工作，可我现在真的很乱。”
张起灵的声音听起来很烦乱，隐隐带着绝望无助不安惶惑，令息红泪的心也不由剧烈地跳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我唔知。但是这感觉越来越不对劲，没有办法解释。”
“还是关于你的梦？”
“死的人越来越多，在现实里，同时在我的梦里。这不是一般的梦，真的，是魔咒，是命运，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我到底要怎么样摆脱？！”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息红泪吸了口气：“外界的环境发生的波动会影响到人的情绪，反射到梦境里很正常——”
“不！”张起灵的声音忽然一凝：“这个梦是真的。”
她坚定地、沉沉地继续：“一切都是真的。”
息红泪没有答话，握住话筒的手心，隐隐沁出了薄薄的汗水……
她在看着一把剑。
古老的剑，很长很宽，镌刻着美丽的花纹。
她接近痴迷地看着这把--深深地劈进自己的肩胛里的长剑，然后几丝抽痛从骨头深处慢慢向全身弥漫，突然扩至身体每一根痛觉神经。她挣扎着，要抬起头……拿剑的手，在抖，拿剑的人，就在咫尺之间……在她的眼里痛成一片恍然，那张面孔，仿佛熟悉，又仿佛素昧平生。
剑，从肩骨里一点一点抽出去，痛，似乎已经不能用言语来描述，但是她并不觉得惊悕。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她带着一点事不关己的漠然，看着血花飞溅出来，看着眼前光华照眼的琉璃瓦，仿佛在苍冥之上，俯看另外一个自己。
走了很远的路，做了很多的事情，最后结果是，事与愿违。
那个输了一切的她，不甘心，不认输……
又是不想看却不得不看的一幕……一群人……人群中的女子……她在说话。说了什么？……嗡嗡的一片，她什么也听不清，只看到那个女子嘴唇的张合……
她慢慢转过头，一个男人和一把--滴血的剑，还有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的深处，是一片悲哀的灰寂。
得胜的居然比失败的还悲哀……她突然想笑，眼前的一切却开始飞快地旋转，景物渐渐暗淡了，她冷静地站着梦里，知道自己快要苏醒……
音乐像流水一样，苏格兰的风笛，绵长而忧伤。
田芳蕊安静地睡在黑暗里，只有脸色被灯光映得惨白。颧骨突出，两颊看起来格外消瘦，有种单薄憔悴的漂亮。
多么令人怀念。
她第一次看到她，也像这样，蜷缩在汽车后座，苍白瘦弱的男孩，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两颊都深深的陷落了，微卷的黑发失去了光泽，眼神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