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唐弘野听见温云的疑问，没有太在意。
管家听见呼唤铃便猜到大概，端了一杯热牛奶上楼去。热牛奶送到唐弘野手中，管家察觉二人间氛围不对劲，悄然退下。
“你只是做噩梦了。”唐弘野语气平淡，将热牛奶送到他的唇边。
温云微微偏过头，他这会已经恢复大部分清明，只是梦里的感觉太真实，他还是有些难以自拔。唐弘野不急，将热牛奶放到床头柜面上，等待他反应。
“我梦见我死了。”
他说。
“我用一块碎玻璃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在倒下的瞬间，我后悔了。”
“我看见有一个人背对着我。他太模糊了，我看不清，他和很多东西一起转头，问我是谁。”
“我突然也很疑惑，我是谁？”
“我好像在往前的十几年里不曾了解过我是谁。”
他的声音轻飘飘，有些空灵，茫然若失。视线落在窗外，他没看见唐弘野在做什么。他听见唐弘野仍旧波澜不惊，说：“你只是做噩梦，暂时不能自拔。”
“可是那很真实，痛楚，恐惧，血液……真实得我一度以为我真的会这样死去。”温云突然惊恐地回头，看着唐弘野，双目中流露出挣扎恐惧。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什么也没有想，明明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梦到这些，它们好像一直埋在我记忆深处，我好像分裂成为了两个人，明明只能有一个我，可是我感觉这里有两个我。”
他突然语气激烈，有点歇斯底里，梦境中死亡的恐惧太真切了，真切到他有些失去理智。
“还有那头狮子，那头狮子！它看着我，就这样看着我，我想向它求救，想让它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甚至都不清楚，我为什么想死。”
“明明它先前对我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可是它不动，怎么也不动，就这样看着我。”
温云连手指都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他开始颤抖，声音都在抖，瞳孔骤缩。他陷入慌乱无措，神经紧绷，这种一无所知的被动恐惧吞没此刻的他。他在往前的十几年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乍一陷入这种情绪，其慌乱与失控可见一斑。
唐弘野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按动床头柜墙面的呼唤铃将管家再次唤进房间。
“先生。”管家动作很快，房内的氛围与温云的情绪，他对此仿佛见怪不怪。
唐弘野：“叫家庭医生过来。”
“好的，先生，请稍后。”管家了然，退下。
温云捕捉到“医生”二字，不敢置信地看着唐弘野。
“你不信我……？”
唐弘野漠然：“你只是做噩梦，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你是这样认为的？”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底陨落。
唐弘野不为所动。
“……”温云沉默一瞬。
紧跟着，他突然掀开被子，作势就要下床去。Alpha的大手比他更加迅速，直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不让他从床上逃离。他发起狠，直接咬Alpha的手，然而Alpha对此没有太大反应，只当他磨牙，小打小闹。
医生也在这个时候进来，二话不说掏出医药箱里的镇定剂。
看见针管，温云反抗得更加剧烈。他对针管的恐惧很强烈，这终于让唐弘野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
医生察觉到唐弘野的情绪，收起针管与镇定剂退至一旁。
因为情绪大起大落，又刚刚从噩梦中脱离，温云很快筋疲力尽，瘫软在Alpha怀里，渐渐昏睡过去。
“唐先生，需要包扎吗？”医生询问。
他看见了唐弘野手上的咬痕，深可见血。
唐弘野抱着温云，此刻他半撸起袖子的手臂隐隐有青筋凸起——他在忍耐着某种情绪。这种情绪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与狂喜。
他抬起眼看着医生，医生被他此刻的目光，看得瑟缩了一下。
这是他在唐弘野面前不曾见过的怪异扭曲兴奋。
这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嘘。”
“爱丽丝，要醒来了。”
他扯起一个笑，能看得出他已经在竭力控制自己常年僵硬的面部肌肉，然而笑容看上去还是很阴袅。
……
不光是管家，连佣人也发现这些天开始唐弘野对待温云越发好了。几乎到了那种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摘月亮的地步。
每日连株拔起频繁更换的伊芙白法师，源源不断送入别墅的各种奇珍异宝已经是常态。只是温云本人看上去缺少了开始时的好奇与愉悦。
他只会沉默着，面无表情地看着Alpha送来的一切。
猫咪会在这个时候跳上他的膝盖，陪伴他一起看那些源源不断的礼物。他最近越发喜欢在玻璃花房静坐了，佣人安娜会适时地端上红茶和蛋糕甜点，而后悄无声息地退下。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在花房里为什么一坐就是坐一整天。
温云一直在看别墅的三楼。
那里的窗户与阳台落地窗都拉上了厚重的蕾丝窗帘，严丝密封，只能看见窗帘深沉的颜色与蕾丝花边一同淹没。
伊芙白法师在花床里开得正盛，只是这份美丽注定留不过第二天；朱丽叶玫瑰免遭一劫，雍容华贵的花头一如既往地优雅美丽，花心层层叠叠，沐浴在晨光下；那片哈尔费蒂不出所料已经枯萎大片，留在最偏僻的位置里逐渐被遗忘。
也许在这片花床里最无忧无虑的是直布陀罗曲直，它的小白花在玫瑰与月季下显得格外不起眼，平淡无奇。然而它能够在这里一直扎根下去，不需要有人记得它，也不会有人与它计较，要移除它。
它不似那些富有质感又优雅的伊芙白法师会因为夜间小雨打落花瓣从而被频繁移除，留不过第二天；不同于那些雍容华贵的朱丽叶玫瑰一直与栽种到前面的月季争娇夺艳，只为能够再引人注目一些；又不像被遗忘在偏僻阴暗的哈尔费蒂无声等待死亡。
它是最自在的，纵使开的小花没有人留意，得不到称赞。
纵使它没有诱人的花香。
温云除了望着三楼发呆，剩下的时间便是在看着那些小白花里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