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笼罩整个京都,本应风和日丽的寻常日子皇宫内死气沉沉,朝堂上太后容颜憔悴伤心欲绝,“皇帝下落不明,朝政空闲,一直这样下去也没有办法,众卿家可有良策?”
朝臣们窃窃私语左右为难,“这……确实难办……”
人群里叶云洲头覆绷带,浑身伤病步步艰难走到正中,抱拳半跪。
“罪臣叶云洲,在战场上对敌判断失误,做出错误决策,导致和圣上被敌军追击,不得已兵分两路,罪臣本以为拖住敌军,可以帮助圣上逃出生天,但是……罪臣带兵循着踪迹找到的却只有圣上带血的半片护甲,前面就是空谷深潭万丈悬崖。”
他自责的泪水不住流淌,“圣上本就身受重伤,如今生死未卜,罪臣恳请太后治罪!”
朝臣们有的唉声叹气,有的埋怨叶云洲的护主不力,太后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安慰。
“叶将军忠心为国,为大庾戍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叶家是将门世家,你父亲就是在战场上失去双腿的,皇帝受此劫难,也许是命中注定,哀家如果连你这位忠臣都草率赐死,哀家这太后便当不得了。”
叶云洲含泪抬头,“太后之恩,臣定当以命相报。”
太后扶起叶云洲,“好好养伤,有力气才能去找寻皇帝的下落。”
朝臣内,监察御史,何氏之父站出,“太后,微臣有一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后扬手,“何御史,你讲。”
“眼下局面,朝政不可荒芜,国亦不可一日无君,微臣请愿太后主持朝政,倘若果真天不遂人愿,皇位不可长久空悬,需尽快另立新帝稳定朝纲,堵住百姓的悠悠众口啊。”
和他向来敌对的另一派官员站出反驳,“堂堂监察御史,你好大的胆子,怎能说出此等昧心之言,虽然圣上现在下落不明,但是没有亲眼见到的事情,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向太后行礼,“太后,莫要听信此人的谗言呐。”
太后背过身眼神流转,何父乘势道,“太后,时间紧迫应当早做决断啊。”
太后叹口气,满是无奈地转身,“事到如今,哀家便依你之言,主持大局吧。如果皇帝还是没有消息,那这个皇位哀家就得忍痛让贤了。”
她顺势拍了拍龙椅的靠背,朝臣们神态各异摇头晃脑。
所有人的举动都表现在座下的叶云洲眼里,他略显凌乱的发丝下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
下子行棋,最忌操之过急,层层叠叠的圈套环环相扣的计谋,其中一处出了错,预示以后的每一处均难逃出错。
叶云洲暗暗道,‘皇上,雀入笼鱼咬钩,棋局开盘了。’
瓢泼大雨下的又急又凶,姜凉坐在凤栖宫的廊亭内一口一口喝下温酒,清瑞安安静静侍在一旁,雨中宫门口刘疑为年长太医打起伞快步而来。
“臣白无恙,见过娘娘。”
姜凉凝神,“白大人请起。”
白太医嗅到酒的醇香,“娘娘喝得是,玉兰酿,臣闻着此酒醇美非常,可想而知酿酒者的用心,老臣多言,还请娘娘恕罪。”
姜凉放下酒杯,“早间就听闻白大人好酒,没想到对酿酒也颇有了解,无妨,此酒是本宫入宫前所酿,大人离去时带走几坛,算作本宫的谢礼和学费。”
白太医捋了捋胡须,问道,“娘娘话中学费指的是……”
姜凉站起身,来回踱步,“前些天本宫无故昏睡多日,好在得到白大人您的细心调理,本宫羸弱的身体渐渐好转,想拜大人您为师,学习医术,您可答应?”
白太医白发长须,神似梦魇中的掌舵老者,“老臣已有多年不收徒了,有些话就算娘娘怪罪老臣也要说。”
姜凉抬手,“您请说。”
白太医举动形态风雅,“老臣不收没有本心不知自立的徒弟,娘娘如果受不了老臣的教学严苛,就算有圣上的圣旨老臣,也只能敬请娘娘收回成命。”
姜凉向他行礼,“白大人医者风骨,圣上没有看错人,弟子姜凉,请您喝下这杯玉兰酿,教授弟子医术。”
白太医喝下酒,“好,老臣定当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白太医是萧山玉最为放心的太医,医术高明清心寡欲,对酒的喜爱也是分寸有度,好酒而不嗜酒,能把这么个随性高人收入麾下,萧山玉,你如同谜题一样,让我解不开,恨你恨得毫无头绪。
姜凉邀请他坐下喝酒,闲谈时白无恙提及姜凉昏睡原因。
“娘娘并非无故昏睡,落水畏寒身体有虚是其次,主要原因怕是在别人身上。此毒通过触碰慢慢渗入人体内,起初症状令人梦魇缠身昏睡不止,后来毒性更强愈演愈烈,直至生魂落魄郁郁而亡。再加上娘娘您本有旧疾,更加抵不过它的侵袭。”
姜凉手指划过杯沿,“看来有人按捺不住了,白大人可有解毒之法?”
白太医喝下清瑞倒出的酒,“娘娘是问对人了,放眼这太医院只有老臣可解此毒。容老臣会去配个方子,劳烦清瑞姑娘每日煎熬,不出七日药到病除容光焕发,连带您的旧疾也能好上六分。”
姜凉执起杯,“那就,谢过师傅了。”
骤雨未歇,雷声作响,姜凉坐在床边猛然想起什么,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拿出萧山玉放在她枕边的锦盒,锦盒古色古香,一朵玉兰花雕刻其上。
姜凉打开锦盒,锦盒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块玉佩,这块玉佩她好像在哪里见过,犹记得春猎时,萧山玉的腰间系挂的就是这块玉佩。
她把玉佩拿在手里,“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萧山玉,前世同你看的一川风月,今生再看不过是一场空花阳焰,你若真的死了,会不会在喝孟婆汤之前想起历历往事,为你对我撒的句句谎言忏悔,为你犹豫不决的真情假意赎罪。”
姜凉将玉佩放回,站起身差点被凳角绊倒,手中的锦盒掉落在地,夹层被意外打开。
玉佩、虎符和印玺滚落一处,她看着地上的虎符和印玺,疑惑中夹杂迷茫,而后衔接无穷无尽的不敢置信,“虎符和印玺怎么会在这里。”
捡起玉佩、虎符和印玺,姜凉抬起脸面对铜镜内的自己。
“萧山玉,我现在好想当面问问你,那个梦到底是不是真的,梦里的老者说你为我拼尽性命付出两世,为什么我一次都不知道,还是我中毒中到深入骨髓,胡思乱想异想天开。”
姜凉手紧紧握住玉佩,因为过于用力手掌心留下痕迹,“你一定要活着,活着回来告诉我,告诉我你和我不一样,告诉我地府不愿意留你,要让你尝尽世间百苦千难,孤独终老,才算抵偿你对我万分之一的罪孽。”
翌日白日熹微,密林深处一栋装饰恢弘的别苑内,溪水涓涓,萧云乾抬手扬开珠帘,“祭司好雅兴啊,美人美酒样样不落,看来本王来得不是时候。”
坐在屋室正中的人,年纪四十左右,灰衣外衫面容慈祥,“不,王爷来的正是时候,本司刚想遣人邀请王爷您来我这天女观做客呢。”
萧云乾慢慢悠悠走到客位坐下,服侍的人为他倒满酒,并且在身边坐下要为他捏腿捏肩被他制止,“酒可以喝,人就不必了,本王不喜欢别人亲近,尤其是像你这种没有傲骨的女人。”
女子被吓得后退,祭司打圆场,“好了好了,王爷喜欢傲骨,这世间哪个女人能入得了王爷的眼?女人就像花,本司这里什么花没有?王爷不喜欢这个朵,还有千百朵等着您随意挑随便选。”
萧云乾手指敲击桌面,“尚膺权,我们彼此合作只是各取所需,本王一旦得到想要的,合作关系随即终止,至于你院子里养得花,本王花粉过敏,无福消受。”
尚膺权拍拍手,“好,王爷爽快,本司欣赏你的直率。”
仰身背靠倚向靠背,屏退服侍的人,“萧山玉的尸体,想必已经被寒潭内的鱼虾分食,死无全尸,我看他的心腹还找不找得到。”
萧云乾哼声,“祭司可不要掉以轻心,京都上下只知道萧山玉生死未卜,我们的人也无法确定他是否真的死了,万一他掉进寒潭侥幸捡了一条命没死,再次回来跟我们作对,到时候在寒潭被鱼虾分食的就是你我了。”
尚膺权眯眼,“地上流了那么多血,就算他是神仙也难逃死亡的命运。本司以为计划的时间还需要很久,没想到萧山玉自投罗网,叶云洲在军中多年打了那么多场仗,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副将早早就背叛了他,把他忠心相护身受重伤的主子一脚踹下了寒潭。”
拿起杯起身和萧云乾碰杯,萧云乾咽下酒在口中细品,“话虽如此,但此人居心叵测,不是个长久可用之人,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必须尽早除掉。”
尚膺权点头,“他娶了姜家的女儿,你杀了他,姜越平若是哪日找你麻烦?”
萧云乾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他不敢,等他想找的时候,可能已经变成刀下亡魂了。”
他眯着眼,“苏泊桥,也是一样。”
姜凉近些时间虚心向白太医请教医术,白太医觉得她天资聪颖,学习刻苦,十分欣慰。
正在探讨加重心火的食材时,刘疑禀报说叶云洲前来请罪,白无恙识趣地自行离开,临走时姜凉吩咐清瑞送行,并带去新做的点心。
四下无声,两人坐在廊亭内,气氛奇妙,姜凉把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你的伤势如何了?”
叶云洲摇摇头,“太医说没大碍,静养一阵子就好了。”
姜凉已经知道朝堂上太后对叶云洲的宽慰,让她产生一丝从未有过的想法,“你特地来向我请罪,请的是什么罪啊,是皇上身受重伤你看护不力的罪过,还是……因为权势让你改换初心的罪过?”
叶云洲挑眉,手掌握拳肆意地笑,“娘娘既然想到了,臣也就不藏着掖着,开诚布公推心置腹。”
他手掌按住石桌,起身以对峙的姿态和姜凉面对面道,“我驻守边关几载,皇上除了赏赐我一门婚事还有什么?我父亲为国征战失去双腿,皇上也不过是仅仅嘴上夸赞两句,赏了些没有用处的金银,把我们叶家就这么打发了。”
叶云洲居高临下,“怎么,如今太后主持大局,不久之后新帝登基,我就能安安稳稳地做我的皇城禁卫军统领,再也不用去边关那个无法享受锦衣玉食的地方。娘娘您,不为我高兴吗?”
姜凉喉头一紧,“叶云洲,本宫看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