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马拉喀什
跟着推送行李的老头，我们穿过了杰马夫纳广场。他瘦得可以用干瘪来形容，整个人好像就是一张皱巴巴的皮裹着骨头，但力气却大得惊人，推着几十公斤的行李，一双赤脚在粗粝的砂石路上健步如飞。
旅馆藏得很深，不好找，好几次他都特意停下来等我们——不然我们怎么跟得上他嘛！
在七拐八绕又幽深崎岖的小巷子里，我一边担心之后会迷路，一边又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
马拉喀什的medina的确很像印度的瓦拉纳西：又脏又窄的小道，密集的小商店，追着拉着想让你买东西的小孩儿，眼睛总在乱瞟但又并没有恶意的男青年……
我在恍惚之中，总以为即将要看到恒河。
这种时候，我总会想念Jenny。我们都老了一些，没有以前那么勇敢锐利了，几年前我就清楚地意识到我们很难再一起长途旅行，去那些既美丽又危险的地方……可是我有一些感受也只和她相通。
来之前，友达看了很多关于马拉喀什的游记帖子，无一例外的都提到这里是个爱宰游客的地方：有些人貌似很友善，非要给你带路（也不管你是否真的需要），然后找你要钱。有些人会把蛇挂在你的脖子上，然后找你要钱。有些妇女会趁你不备，在你手上画Henna，然后找你要钱……这些事情把只去过发达国家旅游的友达给吓坏了，一路上只要我的速度稍微放慢了一点点，他就会特别紧张的教训我“快走啦，别被他们盯上了”。
明明是来玩的，搞得像来做贼的，真的不至于好吗——我每天都在翻白眼——他们最多只是想要点钱，又不是想要你的命。
住的旅馆是摩洛哥传统的民居建筑Riad，有点儿像面积小很多的老北京四合院，从空中俯瞰的话应该是个“回”字形，两三层高的小楼只有小小的窗户，没有通电的时代，整个院子都是靠中庭的天井来采光和通气的。
Cristina曾专门给我讲过这种建筑。旧时，女人们不能上街，也不能抛头露面，顶楼那方小小的天地就是她们休息和玩乐的场所。
对于我们这些异国的游客，住Riad式旅馆当然是新奇有趣的体验，可是一想到它曾经幽禁了多少女孩的青春和人生，我的心里总会觉得有些唏嘘。
旅馆的小哥能干又友善，特意拿了张地图画出一条路线，告诉我们，如果想买东西要去哪里，想坐车要去哪里，想吃饭要去哪里，以及，千万不要去哪里。
“广场上卖的那些果汁，一定不要买来喝。”说到这一点时，小哥的神情非常严肃，好像是为了让我们记得更深一些，他还特意讲了一个例子：“去年来了几个日本客人，其中有个女生就是在广场上喝了一杯橙汁，回来上吐下泻，在马拉喀什总共待了四天，全用来治病了，到最后花了20000MAD。”
我一边听一边感叹：“脆弱的霓虹静啊，平时吃得太清淡洁净了，肠胃是经不起折腾。”
“碰到跟你搭讪的，不要理。买东西一定要狠狠地砍价，如果砍不下来，就不要买。”小哥特意叮嘱了好几遍。
“放心吧，我记住了。”
说是记住了，但真到了集市，我还是轻易的就把他交代的话抛诸于脑后。
马拉喀什的集市真的太大太大了，我穿过了卖皮具的区域——目不斜视，穿过卖地毯的区域——理都不理你们，穿过了卖冰箱贴和镂空灯的区域——我才不买呢，再穿过卖披肩围巾的区域——这些东西我还少吗？
到了卖服装的店铺区，我终于上钩了。
想到下一站就是撒哈拉，我实在是急着想买一两件有特色的本地服饰去沙漠里拍拍照，这种急切只要从眼角眉梢稍微泄露出那么一点儿，经营服装店的人精老板们便会立刻将你的心思看得通通透透。
在一家店。老板热情地拿来一条一条又一条吉拉巴，面料有好有次，色彩各异，价格不等，我挑得眼花缭乱，迟迟拿不定主意，心里已经乱了分寸。
“小姐，这条非常适合你，”老板笑眯眯的，没有丝毫不耐烦：“你想试一下吗？”
那是一条柔软的白色棉质吉拉巴，我脑海中浮现起《英国病人》中，凯瑟琳在漫天黄沙里的白色身影，又美又脆弱——在那之前，我总以为在沙漠里只有艳丽的颜色才好看。
我拎起来稍微比划了一下，不用试了，就它吧。
接下来的价格拉锯也没费多少工夫。老板开价也不算很高，按照攻略里“管它三七二十一先砍一半”的指示，我和老板只战了三回便以一个还算公道的价格买下了这条吉拉巴。
我付完钱之后，老板还是有些不甘心：“女士，其他的不喜欢吗？这是我的名片，你晚点再过来看看其他的。”
“好呀，待会儿再来看看。”我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清楚的知道肯定不能回头再来啦，我又不傻！
后来想想……其实我还是蛮傻的。
我去的第二家店的装潢和气派跟其他店都不同，不仅店里宽敞大方，老板也不像其他老板那样殷勤主动，见我们走进来，他只是从沙发上站起来，略为礼貌的点点头，一点儿想做生意的急切感都没有。
我环顾四周一圈，更加断定这家店有些不同寻常，从陈列来看，它更像是卖设计和订制的那种店，墙上还挂着许多老板和别人的合照——大概是些本国的名人明星？可我也不认识呀——但总不会是他自己的朋友吧？
终于，老板过来了：“女士，你想找什么？”
“我想找一条吉拉巴或者卡夫坦，红色的。”
老板把店里所有的红色都拿到了我的面前：大红、枣红、酒红、粉红、玫瑰红……但都不是我心目中的那一条，有几条还特别宽松，穿上身的效果像个喜庆的孕妇。我茫然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上有些放弃的神情。
看样子是遇不到我的100%吉拉巴了——就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一直云淡风轻的老板忽然激动了一下，连声叫我“等等，你等等”，转身便跑了出去。
等他再回来时，满脸笑意盈盈，像捧着珍宝一般捧着一团红色走了进来。
“这是纯手工缝制的，只有一条，价格也比较高，我没有摆出来过……女士，那些你都不喜欢的话，就只有试试这个了。”
不用他再多说什么，我一看到这条，便知道，是它了。
这个红色热烈、大方，深沉而不轻浮，是那种即便有天你不再穿了，也舍不得丢掉，会洗得干干净净叠好收在衣柜里的衣物。
我很满意。
接下来便是一场持久战，老板拿了一个小本子过来，在上面写下“3000”，然后把本子和笔给我，示意“女士，该你了”。
3000MAD？差不多要1500左右的人民币哇！我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旅馆小哥说过，质量不错的吉拉巴大概在4、500MAD的价位，这个也超出太多了吧。
我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在3000下面写上了500——老板乐了，哈哈大笑起来——女士，你在开玩笑吗？他又写了一个数字：1800。
好，看样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我再写一个：800。
“NONONO，”老板有点儿着急了，又给我讲了一遍：“这条，不是普通的，”他拿起旁边另一条便宜的给我看：“布料、做工，完全不同……你这条是纯手工的……1500，最低了。”
怎么办，眼看陷入了僵局，现在比拼的是我们双方的意志力了。
就在这时，在外面溜达了好一会儿的友达进来了，大概是等得久了有点不耐烦，一看到我便说：“你穿的这个挺好看的呀，还在磨蹭什么？”
我把本子递给他，喏，你看，太贵了吧？
千不该万不该指望他来帮忙——他在1500的下面，潇潇洒洒写下了1000。
“OK！”老板接过本子往腋下一夹，笑眯眯地跟友达握起手来：“就1000。”
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两分钟，我目睹着这一切，脑子完全石化了——我之前的坚持算什么？同胞们辛辛苦苦写的那些攻略又算什么？你对得起旅馆小哥的谆谆嘱托吗？
到底，还是，被，宰到了啊……
拎着那两条吉拉巴回旅馆，一路上我失魂落魄，像是被人打落了牙齿只能活血吞，好想跟友达大吵一架啊，可是他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葛婉仪，你想去撒哈拉想了多少年？这样的地方你一辈子会去几次？可能就一两次吧。既然这件事在你人生中这么重要，那何必在这种小事上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你喜欢这条裙子吧？”
我老实承认：“很喜欢。”
“那就值了啊，就当少吃了两顿小龙虾呗。”
不敢相信，我就这么被说服了……但还是有点心痛哇！
傍晚，我坐在广场最高的那家咖啡馆的平台上，一边吃塔吉锅一边等待着日落的夕阳。沉静了一天的广场仿佛从沉睡中醒来，恢复了勃勃生机。不知道哪里的大音响放起了音乐，一群年轻人在空地上跳起舞来。
休息好了的游客们纷纷走出街头准备找地方吃晚餐。赶着马车的车夫们围着广场慢悠悠打转，卖果汁的小贩们开始大声吆喝，耍猴人和耍蛇人最吸引小孩……
这是一个到了晚上才显山露水的medina，似乎没有什么文明可言，却充满了怪异和张扬的生命力。
记忆最深的是刚来这里的第一天，穿过广场去找酒店时，我差点被飘香十里的马粪味熏死——不是亲眼所见，大概谁也不会相信——几十匹拉着马车的马儿就那么排着队在广场的一条通道上排泄，而从周围人的反应看起来，这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后来每一次路过那里，我都要屏住呼吸快步走过。是的，只能走过，我并不敢跑。想象一下，人人都慢慢悠悠的环境里，突然有个亚洲女生捂着脸疯狂地跑起来……难免会吓到别人吧。
但这些事情都没有让我觉得马拉喀什是个不可爱的地方，我甚至觉得它在整个行程中是相当特别的一站。
毕竟，在离开它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再也见不到这么多人，吃不到中餐，手机信号会时有时无，甚至可能洗不了头也洗不了澡。
去撒哈拉的途中必定不是一路繁华，多少总会吃点儿苦头，但是没关系，我已经准备了这么久，我准备好了。
那天的晚霞瑰丽芬芳，天空是一条宽阔的粉色河流。我的心我的灵魂沉浸在那条河流中慢慢地、慢慢地舒展开来。鱼儿从发丝间游过，水草像温暖的手轻轻抚平我皱起的眉头。
在蒸腾的热气里，我闭上眼睛，眼底有密集如织的金色光斑，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广场的灯光是人间的璀璨星辰。
此时心间一片明净。
旅馆藏得很深，不好找，好几次他都特意停下来等我们——不然我们怎么跟得上他嘛！
在七拐八绕又幽深崎岖的小巷子里，我一边担心之后会迷路，一边又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
马拉喀什的medina的确很像印度的瓦拉纳西：又脏又窄的小道，密集的小商店，追着拉着想让你买东西的小孩儿，眼睛总在乱瞟但又并没有恶意的男青年……
我在恍惚之中，总以为即将要看到恒河。
这种时候，我总会想念Jenny。我们都老了一些，没有以前那么勇敢锐利了，几年前我就清楚地意识到我们很难再一起长途旅行，去那些既美丽又危险的地方……可是我有一些感受也只和她相通。
来之前，友达看了很多关于马拉喀什的游记帖子，无一例外的都提到这里是个爱宰游客的地方：有些人貌似很友善，非要给你带路（也不管你是否真的需要），然后找你要钱。有些人会把蛇挂在你的脖子上，然后找你要钱。有些妇女会趁你不备，在你手上画Henna，然后找你要钱……这些事情把只去过发达国家旅游的友达给吓坏了，一路上只要我的速度稍微放慢了一点点，他就会特别紧张的教训我“快走啦，别被他们盯上了”。
明明是来玩的，搞得像来做贼的，真的不至于好吗——我每天都在翻白眼——他们最多只是想要点钱，又不是想要你的命。
住的旅馆是摩洛哥传统的民居建筑Riad，有点儿像面积小很多的老北京四合院，从空中俯瞰的话应该是个“回”字形，两三层高的小楼只有小小的窗户，没有通电的时代，整个院子都是靠中庭的天井来采光和通气的。
Cristina曾专门给我讲过这种建筑。旧时，女人们不能上街，也不能抛头露面，顶楼那方小小的天地就是她们休息和玩乐的场所。
对于我们这些异国的游客，住Riad式旅馆当然是新奇有趣的体验，可是一想到它曾经幽禁了多少女孩的青春和人生，我的心里总会觉得有些唏嘘。
旅馆的小哥能干又友善，特意拿了张地图画出一条路线，告诉我们，如果想买东西要去哪里，想坐车要去哪里，想吃饭要去哪里，以及，千万不要去哪里。
“广场上卖的那些果汁，一定不要买来喝。”说到这一点时，小哥的神情非常严肃，好像是为了让我们记得更深一些，他还特意讲了一个例子：“去年来了几个日本客人，其中有个女生就是在广场上喝了一杯橙汁，回来上吐下泻，在马拉喀什总共待了四天，全用来治病了，到最后花了20000MAD。”
我一边听一边感叹：“脆弱的霓虹静啊，平时吃得太清淡洁净了，肠胃是经不起折腾。”
“碰到跟你搭讪的，不要理。买东西一定要狠狠地砍价，如果砍不下来，就不要买。”小哥特意叮嘱了好几遍。
“放心吧，我记住了。”
说是记住了，但真到了集市，我还是轻易的就把他交代的话抛诸于脑后。
马拉喀什的集市真的太大太大了，我穿过了卖皮具的区域——目不斜视，穿过卖地毯的区域——理都不理你们，穿过了卖冰箱贴和镂空灯的区域——我才不买呢，再穿过卖披肩围巾的区域——这些东西我还少吗？
到了卖服装的店铺区，我终于上钩了。
想到下一站就是撒哈拉，我实在是急着想买一两件有特色的本地服饰去沙漠里拍拍照，这种急切只要从眼角眉梢稍微泄露出那么一点儿，经营服装店的人精老板们便会立刻将你的心思看得通通透透。
在一家店。老板热情地拿来一条一条又一条吉拉巴，面料有好有次，色彩各异，价格不等，我挑得眼花缭乱，迟迟拿不定主意，心里已经乱了分寸。
“小姐，这条非常适合你，”老板笑眯眯的，没有丝毫不耐烦：“你想试一下吗？”
那是一条柔软的白色棉质吉拉巴，我脑海中浮现起《英国病人》中，凯瑟琳在漫天黄沙里的白色身影，又美又脆弱——在那之前，我总以为在沙漠里只有艳丽的颜色才好看。
我拎起来稍微比划了一下，不用试了，就它吧。
接下来的价格拉锯也没费多少工夫。老板开价也不算很高，按照攻略里“管它三七二十一先砍一半”的指示，我和老板只战了三回便以一个还算公道的价格买下了这条吉拉巴。
我付完钱之后，老板还是有些不甘心：“女士，其他的不喜欢吗？这是我的名片，你晚点再过来看看其他的。”
“好呀，待会儿再来看看。”我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清楚的知道肯定不能回头再来啦，我又不傻！
后来想想……其实我还是蛮傻的。
我去的第二家店的装潢和气派跟其他店都不同，不仅店里宽敞大方，老板也不像其他老板那样殷勤主动，见我们走进来，他只是从沙发上站起来，略为礼貌的点点头，一点儿想做生意的急切感都没有。
我环顾四周一圈，更加断定这家店有些不同寻常，从陈列来看，它更像是卖设计和订制的那种店，墙上还挂着许多老板和别人的合照——大概是些本国的名人明星？可我也不认识呀——但总不会是他自己的朋友吧？
终于，老板过来了：“女士，你想找什么？”
“我想找一条吉拉巴或者卡夫坦，红色的。”
老板把店里所有的红色都拿到了我的面前：大红、枣红、酒红、粉红、玫瑰红……但都不是我心目中的那一条，有几条还特别宽松，穿上身的效果像个喜庆的孕妇。我茫然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上有些放弃的神情。
看样子是遇不到我的100%吉拉巴了——就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一直云淡风轻的老板忽然激动了一下，连声叫我“等等，你等等”，转身便跑了出去。
等他再回来时，满脸笑意盈盈，像捧着珍宝一般捧着一团红色走了进来。
“这是纯手工缝制的，只有一条，价格也比较高，我没有摆出来过……女士，那些你都不喜欢的话，就只有试试这个了。”
不用他再多说什么，我一看到这条，便知道，是它了。
这个红色热烈、大方，深沉而不轻浮，是那种即便有天你不再穿了，也舍不得丢掉，会洗得干干净净叠好收在衣柜里的衣物。
我很满意。
接下来便是一场持久战，老板拿了一个小本子过来，在上面写下“3000”，然后把本子和笔给我，示意“女士，该你了”。
3000MAD？差不多要1500左右的人民币哇！我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旅馆小哥说过，质量不错的吉拉巴大概在4、500MAD的价位，这个也超出太多了吧。
我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在3000下面写上了500——老板乐了，哈哈大笑起来——女士，你在开玩笑吗？他又写了一个数字：1800。
好，看样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我再写一个：800。
“NONONO，”老板有点儿着急了，又给我讲了一遍：“这条，不是普通的，”他拿起旁边另一条便宜的给我看：“布料、做工，完全不同……你这条是纯手工的……1500，最低了。”
怎么办，眼看陷入了僵局，现在比拼的是我们双方的意志力了。
就在这时，在外面溜达了好一会儿的友达进来了，大概是等得久了有点不耐烦，一看到我便说：“你穿的这个挺好看的呀，还在磨蹭什么？”
我把本子递给他，喏，你看，太贵了吧？
千不该万不该指望他来帮忙——他在1500的下面，潇潇洒洒写下了1000。
“OK！”老板接过本子往腋下一夹，笑眯眯地跟友达握起手来：“就1000。”
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两分钟，我目睹着这一切，脑子完全石化了——我之前的坚持算什么？同胞们辛辛苦苦写的那些攻略又算什么？你对得起旅馆小哥的谆谆嘱托吗？
到底，还是，被，宰到了啊……
拎着那两条吉拉巴回旅馆，一路上我失魂落魄，像是被人打落了牙齿只能活血吞，好想跟友达大吵一架啊，可是他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葛婉仪，你想去撒哈拉想了多少年？这样的地方你一辈子会去几次？可能就一两次吧。既然这件事在你人生中这么重要，那何必在这种小事上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你喜欢这条裙子吧？”
我老实承认：“很喜欢。”
“那就值了啊，就当少吃了两顿小龙虾呗。”
不敢相信，我就这么被说服了……但还是有点心痛哇！
傍晚，我坐在广场最高的那家咖啡馆的平台上，一边吃塔吉锅一边等待着日落的夕阳。沉静了一天的广场仿佛从沉睡中醒来，恢复了勃勃生机。不知道哪里的大音响放起了音乐，一群年轻人在空地上跳起舞来。
休息好了的游客们纷纷走出街头准备找地方吃晚餐。赶着马车的车夫们围着广场慢悠悠打转，卖果汁的小贩们开始大声吆喝，耍猴人和耍蛇人最吸引小孩……
这是一个到了晚上才显山露水的medina，似乎没有什么文明可言，却充满了怪异和张扬的生命力。
记忆最深的是刚来这里的第一天，穿过广场去找酒店时，我差点被飘香十里的马粪味熏死——不是亲眼所见，大概谁也不会相信——几十匹拉着马车的马儿就那么排着队在广场的一条通道上排泄，而从周围人的反应看起来，这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后来每一次路过那里，我都要屏住呼吸快步走过。是的，只能走过，我并不敢跑。想象一下，人人都慢慢悠悠的环境里，突然有个亚洲女生捂着脸疯狂地跑起来……难免会吓到别人吧。
但这些事情都没有让我觉得马拉喀什是个不可爱的地方，我甚至觉得它在整个行程中是相当特别的一站。
毕竟，在离开它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再也见不到这么多人，吃不到中餐，手机信号会时有时无，甚至可能洗不了头也洗不了澡。
去撒哈拉的途中必定不是一路繁华，多少总会吃点儿苦头，但是没关系，我已经准备了这么久，我准备好了。
那天的晚霞瑰丽芬芳，天空是一条宽阔的粉色河流。我的心我的灵魂沉浸在那条河流中慢慢地、慢慢地舒展开来。鱼儿从发丝间游过，水草像温暖的手轻轻抚平我皱起的眉头。
在蒸腾的热气里，我闭上眼睛，眼底有密集如织的金色光斑，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广场的灯光是人间的璀璨星辰。
此时心间一片明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