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月圆涨潮的夜晚,雪花随西北风降落河口湾中。铺地的银白一点儿一点儿推进,覆盖了山丘与河谷,覆盖了每一个河湾池沼。带雪乌云疾扫过湾,风整夜在水上尖号,雪花一落入黑沉沉的湾水,便立刻消解无踪。
气温在二十四小时内骤降四五摄氏度。清晨潮水退出湾口时,泥滩地上铺的薄薄的一层余水迅速冻结,这最后的一点儿潮水便再也没有回返大海。
滨鸟的叫声——鹬的风笛、鸻的银铃——都沉寂了,只听得到风声,在盐沼和泥滩上哀鸣。上一次退潮时,鸟儿还在滩上戳探;这天,大风雪未至,它们便先走了。
群鸭乘西北风来
早晨,雪花还在空中飘荡,一群长尾鸭乘西北风而来。这种名叫“老婆子鸭”[111]的鸟,熟悉冰雪与冬风,还特别喜欢暴风雪。在飞雪中,它们看见湾口灯塔高高的白楼以及灯塔外灰纸似的海面,便呱呱地互相喊叫。老婆子鸭爱海,整个冬天它们都会住在海上,在浅水区的贻贝沙滩上觅食,夜晚则在碎浪线外空旷的大洋上歇息。现在它们从风雪中冲出,一头栽在湾口大盐沼的外面。整个早上,它们兴奋地潜进二十英尺深的水底,觅食黑色贻贝。
海湾南面几条河的河口外,比较深的水洞里还有些鱼没走。有海鳟、咕噜咕噜鱼[112]、圆斑鱼[113]、海鲈以及比目鱼。它们曾在湾中度过夏天,有的在泥滩、河口或深水洞中产过卵,一次又一次逃过海底流网,逃过迷宫似的栅网,侥幸存活。
现在湾内水流控制在冬的手中,冰封了所有的浅滩,也封了自山上带来活水的溪河。于是鱼儿转往大海,努力回忆湾口外坡度平缓的海底,回忆更远处海底平原的边缘那个水静波平、蓝光微淡的温暖之地。
大风雪降临的第一夜,在盐沼向海那面的浅湾,一队海鳟被冻住了。浅湾的水冷却得太快,素喜温暖的鳟鱼一下子被麻痹了,瘫在水底奄奄一息。潮退去时,它们无力追随,只好留在浅滩水中。第二天凌晨,浅滩口结起冰来,死了几百条鳟。
另一队鳟,躺在盐沼外比较深的水域,逃过了冻死的命运。这队鳟是年初趁着春潮,自湾北觅食地来到这湾口水道的。从强大的退潮水流中,它们察觉到河上流下来的水冰冷刺骨,赶紧退出了浅滩与泥沼。
深入温暖海谷
它们退入一条更深的水道。这水道是海底三条相连谷地中的一条,三条谷形如巨鸥在湾口软沙上遗留的足印。循水道,海鳟一英寻一英寻地深入比较寂静温暖的海域,那里有密生的水草随潮摇曳,潮水的压力没有沙洲上的大。涨潮的力道主要在上层海域。退潮时,沿海谷底层摩擦后退的水会搅起沙,带走空贝壳,在缓坡上跌撞翻滚而下。
海鳟进入谷中时,海湾北面的蓝蟹从它们下方穿过。它们也是从浅沼移居,顺坡寻找深且暖的水洞来度冬。它们躲进厚厚的海带床,那里已庇护了其他蟹类,还有虾和小鱼。
夜幕初降、退潮开始时,海鳟进入海谷。上半夜好几个钟头,有其他鱼类随潮进入水道,它们沿着水底游,穿过海带丛,弄得海带东摇西摆——是来自海湾内所有浅沼区的咕噜咕噜鱼,为了躲避寒冷而来,在这比浅滩暖和得多的水谷中嬉戏,堆叠成三四层,从鳟鱼身下游过。
早晨来临时,谷中的天光在鳟鱼看来像一片绿色浓雾,被沙与泥弄得混浊。十英寻上方,有纺锤形的红色浮标,告诉海上来的船只,水道由此而始。满潮水把浮标向西推送,标绳又紧拉浮标不放。鳟鱼来到三条水道汇合之处——位于鸥足形水道的鸥脚脚跟处。
趁着下一次退潮,咕噜咕噜鱼出了水道,去大海中寻更温暖的地方。海鳟则流连不愿离开。
潮快退尽了,一队幼鲥通过水道,急急向海游去。是长如手指、鳞片闪耀如白金的小鱼。今春在海湾中新产的鲥中,这是最后出海的一批。其他的幼鲥,成千上万尾,都已去往无边的大海,去往那个它们一无所知的地方。湾口咸水新奇的气味加上大海的韵律,让它们兴奋不已。
雪停了,风仍自西北方来,堆雪成丘,又卷起零星雪片,在空中盘旋。寒气侵骨,窄些的河面全冻住了,采蛤船僵在港内。海湾的边缘是坚硬的冰雪。每次退潮,潮水带入河中新水,海鳟躺卧的水道便更加寒冷。
鳟鱼队合流
风雪之后的第四夜,水面上月光明亮。风把水面光影打散成无数反光小镜,光片、光条在水上乱舞。那晚,鳟鱼群看见好几百条鱼从它们上方经过,像银屏之下的黑影,向海游去。那些也是海鳟,本来匿居在湾北十英里外一个九十英尺深的水洞里。多个世纪以前,那原是一条河道,后来河的下游形成海湾的一部分。住在鸥足形水道里的鱼决定加入深洞来的同类,两队鱼便一起出海。
水道外面,海底有起伏的沙丘。这些水下丘陵,因为没有海燕麦或沙丘草来帮它们固定沙土,抗拒浪涛的侵蚀,比多风海岸的沙丘还不稳定。有些丘陵只在水下几英寻之处,每次暴风来袭,它们就改变形状,每次涨潮或退潮,就能堆起或冲走多少吨的沙。
在海中沙丘间转悠了一天,鳟鱼升上一座让潮水扫平了的高原,是海底丘陵带的尽头。高原宽半英里、长两英里,下面是一个陡峭的斜坡,上距水面才三十英尺,算是一个沙洲浅滩。一次西南风带起大潮,移动了沙洲的位置,一艘载了一吨鱼货开往港口的渔船——“玛丽号”,便在沙洲上搁浅。“玛丽号”的残骸还搁在沙上,海带从它的桅帆上长出来,长条形的绿带在水中招展,涨潮时指向陆地,退潮时指向大海。
船身有部分埋在沙底,往陆地方向倾斜成四十五度角,右舷向下,那里遂长出一片厚密的水草。搁浅时船身破裂,装载鱼货的底舱门撞开了,现在底舱像甲板上的一个黑洞,爱藏身黑暗的海中生物便把它当作庇护所。当初船沉时没被冲进海里的鱼货,已被螃蟹吃光,剩下的鱼骨装了半舱。甲板上的舱房,窗户被波浪打碎,变成以船骸为家的所有小鱼的通道。银色的俯视鱼[114]、铲形鱼[115]、鳞鲀等,在窗子上穿进穿出,嚼食附着在船体上的植物,一支一支小小的队伍,仿佛永远也走不完。
对于海中生物而言,旷海如沙漠,方圆几里之内,“玛丽号”是唯一的绿洲,是海中卑微的一群——小型无脊椎动物——唯一可依附之处。小鱼在船体上找到镶嵌在上的食物,大些的海中猛兽也在此栖身。
海鳟靠近那罹难的船时,最后一抹绿光已黯淡成灰色。它们抓了些小鱼、小蟹吃,略填一填长途旅行之后饥饿的肚子,然后在水草丛生的船边停下来过夜。
“玛丽号”社区
鳟鱼昏昏欲睡。它们轻摇鱼鳍,虽有水流一波波压向沙洲,它们仍能保持与沉船和同伴之间的位置不变。
天快黑了,穿梭在舱房窗口和船身破洞的小鱼队伍稀稀落落,渐渐寻觅合适的地点安歇下来。冬海上的星光出现得早,住在“玛丽号”内外的大型猎手,该起身狩猎了。
一条蛇形的长臂,自底舱的黑洞里伸出,两排吸盘吸住甲板。一条又一条,总共八条长臂都出现了,黑沉沉的身体才爬出来。是一条大章鱼,一向住在底舱。它滑过甲板,溜进舱房上的凹洞,藏好。夜猎要开始了。它的身体虽躺在旧船板上,手臂绝不闲着,四面八方不断探索每一条熟悉的缝隙。
没等多久,一条青鲈沿着舱房壁,一路啃食船板上的苔藓而来。它全然不知大难将临,越走越近,章鱼屏息而待,眼睛紧盯着那移动的目标,本来探索不已的长臂也按捺不动。小鱼来到舱房转角处,一条长鞭扫来,敏感的鞭尾缠住它。青鲈拼命挣扎,想挣脱吸在它鳞片、鳍和鳃盖上的吸盘,可是它很快就被送进那等待的口中,被那鹦鹉喙状的利嘴撕开了。
那晚,好多粗心大意的鱼和蟹,跑到大章鱼的触手范围之内,成了它的猎物。有时,它也出动去捕捉较远处的鱼,它会挤压那气囊似的柔软身体,触手便像唧筒似的喷出液体,推动它前进。缠绕的手臂和紧抓的吸盘几乎从不失误,它腹中难熬的饥饿终于渐渐缓解了。
潮水转向,船头下,海带漂荡的方向左右不定。一只大龙虾自海带丛中现身,曲曲折折地朝岸边移动。若是在陆地上,这龙虾笨重的身体怕不达三十磅;可是在海底,有水支撑,它踮起四对步足,行动倒挺敏捷。它举起大螯在胸前,准备捕捉猎物或攻击敌人。
藤壶把船尾覆盖成一片白色脆壳,一只大海星在上面匍匐前进。龙虾循着船身往前走,中途停下,揪起大海星,用最前端的步足钳住,其他步足也来帮忙,把那扭动不已的棘皮动物送进嘴巴,嚼碎了。
吃了一部分,龙虾便丢下它给食腐蟹,继续在沙地上前行,一度停下来挖贻贝,忙碌地翻动沙石,敏感的长触须还在海中四处寻觅食物的气息。找不到贻贝,龙虾便继续往前走。
丑怪鱼的伪装术
天快亮时,一条幼鳟发现了住在废船里的第三个大猛物——鮟鱇[116]。这怪模怪样的东西方方的身体像风箱,咧得大大的嘴里面长着一排排尖利的牙。嘴巴上方又伸出一根奇怪的棒子,像一根软钓竿,竿尾还悬挂着饵状物,其实是它自己的一块肉,伪装成树叶模样。身上的皮肤像破布一样,在水里游动时,其他鱼看了,还以为是石头上长着海带。两片厚肉鳍长在身体两侧,倒比较像水生哺乳类的鳍状肢,而不像鱼鳍。就靠这两鳍的摆动,它在水底拖行。
鮟鱇罗斐斯正躺在“玛丽号”船头下面,一条幼鳟跑来。罗斐斯一动不动,两只邪恶的小眼睛直盯着上面。它的身体部分遮掩在海带丛里,松垮垮的皮又在水里漂着,根本看不出它是个什么东西。除了最小心谨慎的鱼儿外,在这废船附近走动的动物都没发现它的存在。海鳟席诺雄也没注意到它,只看到一英尺半外的沙地上,有一个颜色鲜明的小东西在那里晃呀晃。那东西会动,一会儿上升,一会儿下降。根据席诺雄的经验,小虾、蠕虫等可食动物就是这么动的。席诺雄游过去看个清楚。距离那东西只有自己两个身子那么远了,一条小铲形鱼忽然从海那边横蹿过来,一口噙住那“竹竿上的诱饵”。闪电般,本来无害的海带变成两排尖利的白牙,铲形鱼消失在鮟鱇的口中。
席诺雄惊慌奔逃,之后躺在一块腐朽的甲板下面,鳃盖急速开合。那鮟鱇的伪装太成功了,席诺雄根本没有看清它的外貌,只见牙齿的白光一闪,铲形鱼就不见了。它于是密切观察那摇摇晃晃的诱饵,有三次它看见鱼儿游过去,细看,其中两次是青鲈,另一次是俯视鱼。每一条碰触到那诱饵的鱼都消失在鮟鱇的口中。
天又黑了,星光穿透海水,席诺雄躺在甲板下再看不见什么了。随着夜的渐次深沉,好几次它感觉到身下的水中有一个硕大的身体在移动。大约子夜过后,船头下方的海带丛间才完全静息,原来鮟鱇不耐烦跟几条小鱼玩“上钩”的小把戏,往别处“大展宏图”去了。
绒鸭[117]的夜晚
一队绒鸭来到沙洲上过夜。它们先是停歇在靠陆地那边,距沙洲两英里。可是那一带的海底崎岖、海浪汹涌,退潮时则形成泡沫漩涡,风向岸边吹,与潮水相颉颃,惊扰了绒鸭的好梦。于是它们飞至沙洲外缘水波平静之处,再次安顿下来。绒鸭在水上半浮半沉,很像装满鱼货的帆船。虽然睡着,有些还把头埋在肩羽内,脚却要不时打水,免得被奔流的潮水冲走。
东边有了亮光,沙洲上的水色由黑转灰。从水底下看,浮在水面的群鸭像一个个椭圆形镶银边的黑影——银边是它们的羽毛和水膜之间的气泡。在水下盯着绒鸭看的是一对不怀好意的小东西,那东西游得很慢、动作古怪,像一只畸形的大风箱。
罗斐斯很清楚绒鸭就在附近,因为水里有强烈的绒鸭气味,传至它舌上的味蕾和口内敏感的皮肤。不必等天光照出水上的黑影,它圆锥形的视野中已出现鸭踢海水搅起的磷光。这种闪光罗斐斯以前见过,这通常表示有鸟类栖息在水面。狩猎一夜,只吃到几条小鱼,还不够塞牙缝,它的胃可容纳二十几条大比目鱼,或三十几条鲱鱼,或装下一条和自己同样大的鱼。
罗斐斯两鳍上攀,游近水面。它游在一只离同伴稍远的绒鸭下面。这鸭睡着了,喙插在羽毛里,一只脚悬在身下。它还来不及惊觉危险,悬着的脚已被一张满布尖牙、宽近一英尺的大嘴咬住。大惊之后,绒鸭以翅击水,没被咬住的另一只脚也拼命打水,想飞起来。它使尽全身力气想离开水面,但鮟鱇的重量加在它身下,把它拖了下去。
逐渐沉下水的绒鸭的哀鸣和翅膀拨水的声音,惊醒了它的同伴。水上一阵骚动,群鸭齐飞,很快消失在水上的薄雾中。遇袭的鸭,腿部动脉血喷出,生命在这鲜红的血河消退,它的挣扎渐渐无力,大鱼的力量压倒一切。罗斐斯拉鸭向下游去,脱离那一片染红的海水。就在这时,一条鲨鱼被血腥味吸引,出现在微弱的晨曦中。鮟鱇把鸭拖到沙洲底,整个儿吞下。它的胃能扩充得很大。
半小时后,海鳟席诺雄在船体附近猎食小鱼,看见鮟鱇又回到船头下方,用它的肢状鳍推动身体,在沙底拖行。它看见罗斐斯钻进船下的阴影,看见海带摇摆着叶片接纳了它。这鮟鱇会在那里昏睡好几天,消化它的大餐。
寒意像一堵墙
那天,水温略微下降。下午,退去的潮水从湾里带来大量冷水。海鳟受严寒驱迫,夜晚便整队离开沉船,往大海去。它们沿缓坡而降,在平滑的沙底上移动,偶尔升高些好通过沙洲或贝壳滩。它们行色匆匆,很少休息,因为寒气在它们身后尾随。一小时又一小时,它们上方的水越来越厚重。
鳗鲡一定也走过这条路,通过水下的沙丘,滑下“海中的草原”。
之后几天,每当鳟鱼停下来休息或捕食时,常有别的鱼队越过,也常遇见各种各样的鱼队捕食。这些鱼来自几十几百英里海岸线上的各个湾与河,为避冬寒而来。远从北面罗得岛、康涅狄格州和长岛海岸而来的,是鲷——薄薄的身体、高高的拱背、多刺的鳍、片状的鳞。每年冬天,鲷自新英格兰海面来到弗吉尼亚岬角外,第二年春天返回北方孵育时往往就入了栅网或围网[118]。海鳟游出大陆架越远,越常见到鲷鱼成群,在它们前方的一片绿色中。这铜色的大鱼忽升忽降:在沙底寻觅沙蚕、楯海胆[119]和螃蟹,然后升高一两英寻去咀嚼食物。
有时候也见鳕鱼队,自楠塔基特浅滩来,在暖些的南方海域过冬。有些鳕鱼干脆就在陌生的南方产卵,任由洋流携着仔鱼漂荡,可能一辈子也回不去北方鳕鱼的故乡。
天气越来越冷。寒意像一堵墙,越过海岸平原入海。看不见、摸不着,却是如此真实的障碍,坚固如石,没有鱼能穿透它回去。在不太冷的冬天,鱼会散落大陆架各处——咕噜咕噜鱼紧靠海岸,比目鱼在沙洲上,鲷在食物丰富的海谷,海鲈散布在礁岩下。可是这一年,酷寒赶走了它们,赶到好多英里以外的大陆架边缘,就是深海的边缘。那里,平静的海水,受墨西哥湾暖流的影响,是鱼儿度过寒冬的天堂。
鱼儿虽然都已远离海湾、河流,越大陆架而远洋,渔船正在向南移动、出海。这些渔船呈方形,外表不大美观,在冬天的海上左摇右晃,是拖网船,来自多个北方港口,要往鱼儿的冬季避难所寻找它们。
不过是十年前,海鳟、比目鱼、鲷、咕噜咕噜鱼,只要出得湾岸,就不虞陷入渔网。后来有一年,渔船来了,拖着长长的袋子似的渔网,一路从北方、从岸边拖过海底。起先它们什么也没拖到,渐渐走远,走到外海来,网子终于捞满了食用鱼。滨岸鱼的度冬地被找到了。
自那时起,拖网船年年都来,总能捞到几百万磅的鱼。现在它们又出发了:从波士顿来的船专捕黑线鳕,自新贝德福来的捕比目鱼,自格洛斯特来的船捕鲈鲉,自波特兰来的船捕鳕鱼。冬季捕鱼,在南方海域要比在加拿大的斯科舍海岸或大岸滩容易得多。
可是这一年冬天真冷,海湾一片冰封,海面狂风巨浪。鱼群远去,也许在七十英里外,也许在一百英里外。它们躲在温暖的深海,可能深达一百英寻以下。
渔船的甲板被浪打湿,结了冰,滑不唧溜。网在船舷边放着,网孔还被冰片封着。拿起绳子来,也是一片唰唰碎冰声。拖网直落一百英寻以下的海底,从冰与雹间、汹涌的海面与尖叫的风中,投往一个温暖宁静的地方:那里是深海悬崖的边缘,蓝色微光下,鱼儿正成群觅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