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翎回过头，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本要往前走的动作一顿，退回原地，朝着他歪了歪头：“等你来找我啊。”
贺煜没再说什么，带着他回去了，但一路上，段翎都有点微微的走神，很明显，他还在惦记着那破旧的房子。
贺煜可能是发现他的想法了，微微偏过头来，脚下的步子虽然不紧不慢，声音里却带着一点点的冷眼：“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段翎察觉到那点冷意，下意识地隐瞒。
贺煜余光看着他垂下长长的睫毛，又抬起眼，微微一笑。
夜幕渐深，四周都是一片寂静，大部分人早已沉沉睡去，只剩下寥寥几位夜巡的护卫和值守的侍女。
段翎今晚没跟贺煜抢房间，回到了贺煜给他安排的房间里，闭着眼睛算时间。
一队护卫从他门口经过，隐入走廊深处的黑暗中。
段翎猛地睁开眼，换了身方便的衣服，轻手轻脚地推开窗，身手利落地翻上房檐，几个起落就到了白日里去过的地方，他蹲在门外的树上，借着未落的树叶隐藏自己，目光越过低矮的院墙，看进紧缩的房门。
院内到处杂草丛生，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门窗破碎，半扇门随着风吱吱呀呀地摇晃着，侧面的窗大开，房间落满了厚厚的一层灰。
段翎在树上坐着，随手薅了几片树叶，懒洋洋地垂着一只手，慢悠悠地等着。
他在等什么呢，他也说不出来，懒洋洋地坐着，垂着眸子看下面。
没过多久，段翎拉着一根树枝站起身，站在上面站了会儿，跳下树，懒懒地晃悠到旁边低矮的院墙处，随手一翻就翻进去了。
脚下的杂草乱糟糟的，随着他的动作深陷下去，他脚下的步伐慢悠悠的，踏上走廊才稍微好点。
一路进了前面的房间，房间里桌椅倒在地上，房梁下面倒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已经被腐朽了的木凳。
段翎抬头看去，房梁上一条白绫随着风飘荡，角落里还落了几滴血。
段翎也不在乎，随手抹了一把桌子上的灰，指尖沾了一大片，房间里没发现什么，段翎懒洋洋地拍去手上的灰，转身出去了。
他沿着原路回了房间，刚翻进房间里却发现桌前坐了个人，正懒洋洋地捏着一杯茶喝着。
贺煜抿了两口茶，转头问他：“去哪了？”声音里却没有一丝疑问，像是早就知道了，懒懒的，也没有抬眸，依旧垂着眸看自己的手。
段翎也知道，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也没喝，淋在手上借着这水洗了手才在桌边坐下，又倒了杯茶，问贺煜：“那房间以前是谁住的？”
贺煜微微一笑：“你应该认识，平乐公主。”
段翎放下手上的茶杯，抬眼看他，显然是有点惊讶的，平乐公主，嫁给驸马后就再没出过行宫，据说是病死的，但段翎回想着那房间里看到的一切又不怎么信。
段翎看了眼贺煜，也就没问，懒懒地喝着茶。
一觉睡醒，段翎有点头疼，抬手按着眉心，坐在榻上，一只手支在身后，墨发披散着，有点乱，段翎随手扒拉了几下，又躺下了，这一场梦做的他有点累了。
大梦一场，醒来什么也没了，段翎闭上眼睛，回想着梦里出现的几人，嘴角勾了勾，慢悠悠地起了身。
段翎一只手整理着衣领，另一只手推开门，让韩九给他端了点吃食过来。
他坐在后院的亭子里，桌子上摆了几碟垫肚子的糕点，刚睡醒的段翎也没那个胃口，也不吃，就连看一眼都腻得慌，让人端下去了。
算算日子，贺煜说的十天差不多也快到了，段翎皱着眉，找不到什么耗时间去找他。
韩九把粥放到他面前，段翎刚吃了几口就吃不太下，又让他端走了，反倒是从韩九手里接过了几枚药丸，垂着眸子思考了一会儿，又收了起来没吃。
本来打算今天去找个人的，算了算，段翎不太想动了，身体有点不舒服，当年留下的后遗症一直在犯，身体还是不是很舒服。
也许是昨晚做梦的原因，段翎总觉得喉口哽着什么东西，咽不下吐不出的，卡的他心口都有点疼，面色略有点苍白。
段翎索性叫人驾了马车，去了秦淮楼。
一进楼，就有人领他去了常去的房间，房间里没人，卫洵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半天都没来，他倚着软垫，面前几个女郎唱着江南的小调，他倒是慢悠悠地喝着热好的酒，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人来。
韩九从窗户翻进来，前面的女郎头也不抬，自顾自地弹着手里的乐器。
韩九半跪到他面前，低声道：“二皇子想见您。”
段翎抬眸扫了他一眼，脸上的面色依旧不太好，思考了一会儿，他懒懒道：“那就见吧。”
贺箐进来的时候他也没动，或许是因为太累了吧，倚着软垫，倒了杯酒让韩九递给他：“身体抱恙，殿下体谅一下吧。”
贺箐倒也不在乎，在他旁边坐下，接过那杯酒：“无妨，你坐着就好。”
段翎自顾自喝了杯酒，正准备倒下一杯，手却被摁住了。
段翎有点疑惑，抬眸看他，贺箐摁下他的手，倒是自己喝了一杯酒：“段大人少喝点吧，那脸白的，比那死了五天的人都要白了，你要是在现在出了什么事，那我可就说不清了。”
段翎松开手里的酒杯，垂眸一笑，一缕头发被微风吹起。
门被人推开，段翎回头看过去，贺煜一脚踏进门，看到他眉眼间的那抹笑意，一愣，再看到他的脸色，又是一愣，转头看他对面的人。
贺箐差点趴到地上告诉他不是自己。
贺煜仗着自己腿长，几步就到了桌边，一只手掐着段翎的下颌，逼着他抬头：“还没到日子，你怎么已经犯了？”
段翎翻了个白眼，拍开他的手：“没犯，只是不舒服。”
贺煜还是有点没放下心，低声道：“我找人给你看。”
段翎怕被看出什么，懒懒地拒绝：“不用麻烦了，小事，我明天就好了。”
贺煜皱着眉看他，像是有点不相信，但也没再说话。
段翎甚至有点怀疑，到底为什么他到哪都能碰见这人，刚被他坑了一手，段翎正好不想见到他，一张脸上的表情没一点好的，冷眼瞅他。
但贺煜毫不在意，在他对面坐下，懒懒地喝着人递来的酒，贺箐坐在段翎对面，脸都要埋进酒里，眼珠子一转：“那要不，我先走了？”
段翎回头瞄他一眼：“不用，殿下多待一会儿吧。”
他又转头看贺煜：“王爷还是早点回去吧，毕竟殿下是个大忙人嘛。”
贺煜摆摆手：“巧了，本王今日正好没事。”
段翎懒得理他，低声吩咐韩九去找人。
韩九点头，出了房间就上了四楼。
卫洵倒是好找，韩九一上四楼就看见他一边整理着衣襟一边往外走，腰带还有点歪，头发略有点乱，脚上的鞋也没穿好。
卫洵转头看见他，散漫一笑：“哟～怎么到这来了？”
韩九低下头不看他：“我家主子找你。”
卫洵懒洋洋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知道了，你先去吧，我马上到。”
韩九转头去了。
方才那房间里又走出一个人，倒是衣衫整齐的样子，连冠发都是整齐的，垂着眸子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抬眸看着卫洵，眉心皱了皱。
卫洵听到声音回头看过去，后腰靠在栏杆上，腰身纤细，外面的宽袍因为他的动作往下滑了一点，露出半边的锁骨，一双眼睛微微弯起，嘴角一勾：“哟～这就穿好了？”
纪霖看着他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眉心又是一跳，忍不住上手拉上了他的衣领：“穿好。”
卫洵垂着眸子看他帮自己拉好衣服，上半身往后仰，半个身体悬在栏杆外面，扇子一扬，挡住了下半张脸，眉眼里尽是风情，冲着他一笑：“纪堂主真小气呢。”
纪霖也不管他在说什么，纯当他在胡言乱语，拉好他的衣服后又把他带进房间里，摁坐在了桌前，抬手拆了他的发带，拿过一边的梳子，帮他重新扎了起来。
也不知道梳过几次，纪霖的手法熟练，帮着他收拾好了，长长的发带垂在身后。
卫洵垂着眸看自己身前的发，抬手绕了绕，懒懒地说：“唉，我有点着急呢，堂主快点啊。”
纪霖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那就让他们等着吧。”
好不容易站在了房间门口，卫洵微微侧目看着身边的人：“你跟着我干什么？”
纪霖也不说话，就跟在他身后。
卫洵叹了口气，推开房间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气氛有点诡异，听到声音都转头看了过来，卫洵懒懒地摇了摇扇子：“哟～这么多人呢。”
段翎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纪霖身上，有点明白了，他微微抬眸：“你来的可真快呢。”
卫洵微微一笑：“唉，还可以呢。”
贺箐的视线落在卫洵颈侧，有点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