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汽车城的路上,简月倒并非故意冷落沈冰,给沈冰脸色看,只是她忙着担心冷微澜手机关机的事,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心事上,实在腾不出心思和沈冰说些与公事相关的话调节两个人之间的气氛。
沈冰则沉默习惯了,也早就习惯了和简月之间无话可说的状态,就只静静地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不断出现的街景,但是他双手始终叠握在一起,貌似在手心里藏了个什么东西。
路程过了大半,简月终于暂时停下想自己的心事,没话找话地说了句:“前面那家甜品店有款朗姆酒冰淇淋,味道很不错。”
沈冰敷衍她:“嗯。”
简月冷淡地瞥了沈冰一眼,道:“沈警官,我记得早上周队让你去派出所拿录像,拿到了吗?”
沈冰看着窗外,用后脑勺对着她:“我刚从抛尸现场布控回来,去过汽车城再去派出所。”
听沈冰一板一眼地回答问题,简月和他聊不下去了,就说:“真辛苦。”
沈冰迟疑了片刻,说:“嗯。”
简月又瞥了沈冰一眼,终于发现他的双手很古怪地攥在一起,但她什么都没问,看到了也装作没看到。又过了一会儿,沈冰转过头正视前方,把盖在左手上的右手拿开了,露出托在左手掌心拳头大小的摆件儿:一条藏在珊瑚洞里的黄白相间的小丑鱼。
他木着脸把小丑鱼摆在驾驶台上,道:“这个送你。”
简月瞧见那条小丑鱼,觉得眼熟。她在沈冰的办公桌上见过这条鱼,就摆在那缸真小丑鱼前面,沈冰很喜欢小丑鱼,也只喜欢小丑鱼。
沈冰道:“早上……我跟你争了几句,向你道歉。”
简月感到很惊讶,她和沈冰常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争执,上个星期周行去其他城市追捕逃犯,她临时主持队里的工作,还因为警员的分派问题和沈冰有分歧。他们俩的小矛盾不断,沈冰从未在事后找她解开矛盾,更别说和解。但是今天沈冰却献出了自己珍爱的小丑鱼向她赔礼道歉,这让简月非常想不到,简月非常冷静地在心里分析能让沈冰主动找她和解的原因,原因似乎只有一个。
简月:“是不是简骋跟你说什么了?”
简月猜中了,沈冰本来把脸绷得死紧,脸上神经即将要绷断,听她提起简骋,才稍稍自然一些,道:“没有。”
事实上简骋的确不知道今早会议上发生的事,是沈冰觉得和简月的矛盾日益增多,再继续下去,恐怕会积少成多变得不可调和,让简骋夹在他和简月中间难做,所以他才想一次性化开和简月积攒多日的坚冰。至于日后,他和简月肯定还会有矛盾,等再次积攒到一定数目,再想办法。
简月知道沈冰很要强,就不再多问缘由,笑道:“谢谢,我很喜欢,而且我也应该向你道歉,我的态度也不太好。”
沈冰点点头,想结束这个话题。
简月道:“我没想到你能和简骋做朋友。你们……很不相似。”
沈冰道:“简骋待人接物温厚谦和,有学识、有涵养,他的朋友很多。”
沈冰对简骋了解的并不深,或者说他只了解了简骋愿意让他了解的那部分,不过这种浅显的了解却是对他们两个人都好。
简月难得对他真诚了一回,道:“我很高兴简骋有你这样的朋友。”
沈冰道:“我也很高兴。”
到了李紫暇下车的青柳湖站,公交车站所在的这条公路显得空空荡荡的,这里远离市区公路主干道,不时开过一辆私家车。车站旁边有一个丁字路口,从路边朝东边有一条只铺了沥青的窄路,通往汽车城。简月把车开上那条沥青路,开进一片偌大的空地,空地上停满了各种废旧的车辆。她的越野车通行其中,转眼就被淹没进废旧车辆的海洋。
沈冰四下环顾,道:“李紫暇走的就是这条路,这个停车场周围一个摄像头都没有。”
简月把车开到停车场的尽头,被人行道栏杆拦住了去路,她下车,用手挡着阳光往前看,道:“北边那栋楼是五菱4S店。”
沈冰关上车门走到她身边,道:“去年就搬走了,挪到马路对面了。”正是因为五菱4S店搬家,原有的展馆成了空馆,展馆前的这个停车场才如此荒凉。
一道护栏、人行道和停满废旧车的空地隔挡开,简月沿着护栏往前走了两步,在公路不远处看到了摄像头,她指着摄像头说:“李紫暇只要离开这个停车场就必须上公路,没有一个摄像头拍到她吗?”
沈冰往回走了几步,翻过护栏站在人行道上,从北到南指了一圈:“这里是监控盲区,大概十几米,如果李紫暇站在这里上了一辆车,摄像头拍不到她上了哪一辆车。”
简月心中生疑:“难道就这么巧,李紫暇偏偏站在监控的盲区?”
沈冰:“更可疑的是她如果被车接走,那她为什么特地从这个地方上车。”
简月向沈冰招了下手,两个人又往前走了几步,人行道边的护栏撤了,地面的砖石也被扒开,露出土壤,而一旁整齐地摞着新地砖。这是城市里最常见的工程,人行道上大都栽种着树木,树根每年往地下扎,都会引起地面凹凸或塌陷,所以城市里的路每年都修不完。简月用脚丈量了这处施工地的宽度,得出一个3米左右的数字。
沈冰看着她来回走了几步,问:“你在干什么?”
简月道:“我的车可以从这里开上人行道,再碾过路基石,开上公路。”
沈冰很敏锐,立刻懂了她的意思:“你怀疑接走李紫暇的车就停在停车场,李紫暇上车后,这辆车就从施工的路段离开了停车场。”
地面被扒的横七竖八、凹凸不平,简月踩着高跟鞋在里面很难走,于是一手提着裙角,一手伸向沈冰:“帮个忙。”沈冰握住她的手给她借力,两个人离开了正在修路的路段。
简月站在平地上弯腰掸了掸裙角,道:“现在有两种可能:第一,接走李紫暇的车事先停在停车场里;第二,接走李紫暇的车由北向南或者由南向北从公路上开过来。如果是第一种情况,我们需要调取盲区之外的监控录像,查查哪辆车有去无来,这相对来说比较容易排查。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我们需要排查当晚所有经过这条路的车。”说来说去,离不开监控。
简月看了看手表,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去派出所拿录像。”
汽车城距离派出所的路程颇远,简月不想开车了,就把车钥匙扔给沈冰,换到副驾驶。路上简月和沈冰聊起冷微澜的案子,现在追捕冷微澜的工作被周行交给沈冰,这两三天没什么进展,沈冰本来就有压力,现在简月主动问起,他很愿意和简月交流几句。
沈冰道:“冷微澜没有机会逃出长岚,萧一杰的案子引起广泛的社会关注,市局也督问过,离开长岚市的海陆空三条路已经被控死了,周队让市局那边帮忙排查市内所有出租房、酒店、民宿的独身女人。”
简月拿着手机,先把手机调成静音,然后一遍遍地拨打冷微澜的手机,每一次都显示关机。
简月问:“周队怀疑冷微澜藏起来了?”
沈冰用余光瞄了她一眼,脸上露出“这不是废话吗”的表情:“只要冷微澜还在市内,她一定会找地方落脚。她是一个大明星,走在路上都会被人认出来,肯定会藏起来。”
简月感到一丝懊恼,刚才她问的那句话太不痛不痒,倒像是刻意回避关键的问题,于是她又问:“仅凭冷微澜一个人的能力,她能藏得这么密不透风吗?”
沈冰:“你和周队想到一起了,他也怀疑有人在暗中帮助冷微澜,正在让小师调查冷微澜所有的朋友和工作伙伴。”
打了五次电话,手机还是关机,简月把手机倒扣在腿上,道:“刚才我听周队说,你们在查冷微澜的助理,叫王丽丽是吗?”
沈冰一边开车一边和简月说话,还能腾出手摆正驾驶台上的小丑鱼:“王丽丽在3个月前办了一张建行的银行卡,只有冷微澜往她的卡里打过几笔钱。昨天这张卡被取出2万元,周队怀疑取钱的人是冷微澜,就把王丽丽传唤到公安局问话。”
简月盯着那只小丑鱼,看着被沈冰左右移动着:“结果呢?”
沈冰:“暂时没有查到异常,但是周队不会放弃这条线索,他会彻查跟这件事有关的所有人。”
沈冰终于把小丑鱼摆到一个自己满意的位置,对冷微澜的案情透露也到了尾声。简月也没有继续追问,注视着窗外的街景,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简月把手机调成静音了,当简骋给她打电话时,手机仅仅是屏幕亮起来,被她忽视了。
两分钟后,沈冰的手机也响了,沈冰戴上蓝牙耳机接通了电话:“喂?”
简骋笑道:“是我。”
沈冰:“嗯。”
简骋:“露露待会儿来我这里,你来吗?”
沈冰稍一琢磨,说道:“今天不行,我没时间。”
简骋:“那好吧,不打扰你了,回见。”
沈冰正要挂断电话,简骋忽然说:“等等,你知道我姐在哪里吗?我打她电话没人接。”
沈冰扭头看了看简月,说道:“她在我旁边。”
简骋笑道:“那你把手机给她,我跟她说几句话。”
沈冰断开蓝牙链接,把手机递到简月面前:“简骋的电话。”
简月正看着窗外走神儿,停顿了一下才拿过手机放在耳边。
简骋:“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简月脸色平淡地看着前方,余光捎带着沈冰,道:“对,有点事。”
简骋走了几步,换了个安静的地方:“说吧。”
简月沉默片刻,道:“刚才物业给我打电话,看到我的猫跑到了窗台上,我担心它会掉下来摔伤,你去我家里看看。”
简骋:“……知道了,我这就去。”
简月不再多说,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沈冰。
沈冰瞥了她一眼:“简老师,你养猫了?”
简月笑道:“朋友的猫,朋友前两天出差了,放在我那儿寄养几天。”说完,她闭目养神,一路上再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简月有点忌惮那位叫陈志国的老警察,这次来派出所也无意和他碰面。她和沈冰走进一楼大厅,接警台后面的两个民警正在吃盒饭,大厅的椅子上坐着几个被上了铐子的小年轻,全都十七八岁的模样,一个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头发染得花里胡哨。
一个40多岁的男警察一边吃饭一边拿着筷子指着那几个半大孩子:“你们小小年纪哪里学的这么猖狂,还要和我们比试比试,警察能和你比试还叫警察吗?”
沈冰跨进大厅,朝他抬了抬手:“刘哥。”
姓刘的民警放下盒饭从接警台后走出来:“来的正是时候啊!我刚端起碗。”
沈冰:“你先吃饭。”
刘哥摆摆手,示意他们跟他走:“反正已经凉了,再放一会儿也没关系。”他走了两步,忽然停住步子回头指着那几个半大孩子,“看到没有,支队的刑警来了,你们再不老实反省,让他们把你们带走。”
头顶染成绿色的半大孩子战战兢兢地看了看简月:“她,她,她也是警察?”
刘哥冷着脸吓他:“她比警察还厉害,你想落到她手上?”
小年轻疯狂地摇头。
刘哥把他们带到信息采集室,信息采集室里面摆了两排电脑,一面墙上挂了一张巨大的显示屏,每台电脑里都在播映实时监控录像。
刘哥大声道:“小婉,支队的同事来了,你把资料交给他们。”
小婉是个扎着马尾辫,穿着警服的年轻女孩儿,她的发尾一甩,扭头看到简月,愣了一下,道:“哦,好嘞。”
简月拉开一张椅子,坐在她旁边,问道:“两段录像都调出来了吗?”
小婉:“是的,都剪辑好了。”
简月:“先放给我看看。”
墙上的大屏幕开始播放9月15号晚上9点15分之后,旧五菱4S店东边的公路监控录像。小婉按了倍速播放,车流如光影般划过,道:“这是南北路口进出这条公路的摄像头范围内的录像,这条路是双行道,中间没有路障,经常发生车辆私自调头的情况,你们找的那辆车可能也会调头,那这辆车离开公路的方向就变得不确定起来,所以我把两个前后路口的监控都截取出来了。”
简月:“时间呢?”
小婉:“晚上9点15分到第二天零点,零点之后车流量很小。”
沈冰站在她们身后,道:“我们还要北屏路的录像。”
小婉敲了几下键盘,墙上的画面变成白天的街道,解释道:“按照你们说的时间段,我把这条街能找到的监控录像全都剪辑到一起了,而且找到了银行ATM机内部的监控画面。”
简月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道:“画面清楚吗?”
小婉歪了歪脑袋:“嗯……画面倒是挺清楚的,但是你们找的那个人用的靠墙的那台ATM机,摄像头就架在那人的头顶,摄像头和墙壁中间有个监控死角,这个人恰好站在监控死角里。我找出来,你们看。”她手脚麻利,立刻调出ATM机内部监控,把时间拉到下午1点23分。
简月盯着屏幕,很快看到穿着男装的冷微澜走进自己的视线之中,顿时有些许心安。冷微澜不愧是演员,连走路的神态和姿势都在模仿男人,若不是认出了冷微澜身上的衣服是她买的,她也会把冷微澜认成一个身材较为瘦弱的男人。一如小婉所说,画面还算清晰,但是冷微澜从头至尾低着头直接走到监控死角,取钱时只露出了自己的双手。
简月松了一口气,道:“她没有戴手套。”
不出她所料,沈冰说:“那台机子有太多人使用,提取不到完整的指纹。”
沈冰也对这段录像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基本已经默认了冷微澜与这次的“取钱事件”无关,但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改变了想法,他忽然上前一步,严肃地道:“停,往后拉。”
小婉将视频播放进度条往后拉。
这下简月也看出了问题,自动取款间外站了一个人,冷微澜取钱时他就站在玻璃门外,冷微澜取完钱离开自动取款间,他紧随着冷微澜消失在监控之中。很明显,冷微澜被人跟踪了,这人或许是扒手,或许是想要抢劫,总之他尾随了冷微澜。简月稍安的心顿时沉到谷底,她知道有人跟踪冷微澜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人和冷微澜有过近距离接触,或许还跟踪冷微澜到她租住的公寓附近,如果警方找到他,他能轻易地辨认出他跟踪的人不是王丽丽口中说的去取钱的表弟。现在已经晚了,沈冰也注意到了这个人,下一步就是找到他。
沈冰扶着小婉坐的椅背,弯腰看着屏幕,道:“把这个人找出来。”
经过处理,这个人的脸逐渐清晰地出现在电脑屏幕里,做人像识别或许就能查出他的身份。小婉突然“咦”了一声,说道:“这个人好眼熟啊。”
小婉喊了两声刘哥,刘哥端着饭盒走进来,她把屏幕里的年轻男人指给刘哥看,刘哥一眼认出:“这不是雷宇星嘛,前几天还被拷在这儿。”
简月坐在椅子里,悄悄攥紧了衣角。
沈冰问:“你认识他?”
刘哥:“这小子是个惯偷,坐过牢,上个月刚放出来。”
沈冰:“现在能找到他吗?”
刘哥:“他通常在长岭街一带活动,也没个固定住所。陈师傅对他熟,每次都是陈师傅逮他回来,我给陈师傅打个电话问问。”他给陈志国拨通电话,陈志国正在出警,听闻支队要找雷宇星,说马上回来,亲自带沈冰等人去找雷宇星。
刘哥挂了电话,对沈冰说:“你等一会儿吧,陈师傅马上回来。长岭街人口杂,没有陈师傅领着你未必能找到人。”
沈冰不急不躁地坐下来安心等陈志国。简月坐不住,说去外面抽根烟就走出派出所,站在路边给简骋打电话。
简骋很快接了:“猫在家里。”
简月:“让她接电话。”
冷微澜接过简骋的手机:“喂?”
简月的声音很冷:“我给你的手机为什么关机?”
冷微澜陪着小心说:“手机,手机丢了。”
简月银牙狠咬:“为什么不告诉我?”
冷微澜:“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发现手机丢了,我没有故意瞒着——”
简月用力闭了闭眼睛,冷声打断她:“昨天你取钱后有人跟踪你,你仔细回忆一下,你的手机是不是在取完钱回来的路上丢的。”
冷微澜急得带出了哭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记得手机是什么时候丢的。”
简月无力又愤怒地捂住额头:“把手机给简骋。”
片刻后,简骋冷静地道:“姐。”
简月:“让你的朋友定位我以前的手机,要快。”
简骋:“好。”
简骋要挂电话,简月道:“等一下。”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派出所,低声道,“沈冰和我在一起,我脱离他行动他会起疑心,而且我们要拖延时间,不能让他比我更快地找到这个人。”
简骋稍一思索:“知道了,我来办。”
简骋挂了电话,简月站在路边点燃一根女士香烟,一边抽烟一边焦急地等待着。
几分钟后,沈冰从派出所里走出来,脸上稍显急色,走到简月身边说:“陈志国至少还有一个小时才回来,我有点急事,先去处理一下。”
简月平静地笑了笑:“好,需要借车给你吗?”
沈冰:“不用了,我坐出租车。”
沈冰拦了一辆出租车走了,简月目送出租车拐过街角,把手里的香烟在指间一捻,扔进路边的垃圾桶,返身走向停在路边的越野车。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冷微澜的手机被雷宇星偷走,这样她或许能通过手机定位比警方更快找到雷宇星。刚才姓刘的民警说雷宇星常年在长岭街一带活动,在等简骋消息的时候先去长岭街探听总没错,事后周行若追究起来,她也能以先一步去侦查为由为自己开脱。她驾车疾驰的路上,沈冰的动作够快,已经把雷宇星的身份资料发到了支队骨干们建的群里,让师小冉着手调查雷宇星。简月不得不分神盯着手机,关注着事态发展。
师小冉很快在群里发了一条语音:“沈哥,这个雷宇星登记的住址是假的,电话号也打不通,最后一次使用身份证是一周前在闽西街一家小旅馆登记入住。”沈冰多半在忙,没有及时回复。
倒是多半时间都在潜水的周行在群里发言:“雷宇星是谁?”
师小冉回复周行:“沈哥说这个雷宇星跟踪过用王丽丽的卡取钱的人。”
周行言简意赅地下了命令:“找到他。”
师小冉:“是。”
前方路口亮起红灯,简月停下车,拿起手机在群里发信息,而且@了周行:“你那边结束了吗?”
周行也在开车,发了条语音:“结束了,在回单位的路上。”
沈冰突然上线,也@周行:“周队,派出所的陈志国会帮我们找雷宇星,但是我临时有事,不能和陈志国碰面。”
简月看见这里,悔不当初,她没想到支开沈冰结果来了个周行,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支走沈冰。
周行不负众望,果然任劳任怨地亲力亲为,四平八稳地发了条语音:“我现在调头去派出所。”
简月冷着脸放下手机,身子往前一倒,一头磕在方向盘上。她突然很想把车开到路边撞到电线杆上撞死算了,最好带上周行、陈志国和雷宇星,大家都别活了。气馁归气馁,绿灯亮了,她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继续往前开。她把群里雷宇星的资料截图发给简骋,简骋的行动很迅速,很快给她发来一条信息:“南兴路建安小区北门。”
简月看完,立马在前面路口转弯,开往建安小区方向,途中拨出简骋的电话:“能找到雷宇星的位置吗?”
简骋:“查不到他准确的联系方式,有点难度。”
简月:“尽力找,周行现在也在找他。”
简骋:“我明白。”
简月放下手机,又加快了速度。
建安小区是一座位于市中心边缘的老小区,小区很大,小区北门接近一个菜市场。进了小区北门,两边是老旧的居民楼,当中一条平整的水泥路,路边开满了店铺,店主都是小区里的业主,烟火气息浓厚。
简月临下车时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穿上方便行动的运动鞋,头上戴了一顶帽子,她把长发塞进帽子里,帽檐往下压,只露出挺拔的鼻梁和淡赭色的薄唇。她拿出手机,把来电模式设成震动,刚设置完成,手机就开始震动,是简骋打来电话。
简月接起电话,简骋道:“雷宇星一周前用身份证在旅馆登记入住,我刚才打电话到旅馆,查到了雷宇星留在旅馆的电话号码。他可能用的是老式手机,搜不到信号。”
简月:“电话号码发过来。”
简骋挂断电话,发来一条微信,简月立即把电话拨出去,对方迟了很久才接通:“喂?”
简月一板一眼、毫无感情地道:“您好,同城速递,你有一份快递,但是地址写的不清楚,方便给一个详细的地址吗?”
雷宇星超出她意料的谨慎:“你拿到的地址是哪里?”
简月:“南兴路建安小区北门,雷先生收,您姓雷吗?”
听简月说出大概地址,雷宇星才放下防备:“13栋24号,放在门口就行。”
简月挂断电话,向路边一位乘凉的老人问路,几分钟后找到了13栋居民楼。单元门大敞着,楼道阴暗无光,简月踩着台阶往上走,在二楼靠左的房门上看到了门牌号24号。
24号没装防盗门,门边还摆着一袋垃圾。简月站在门前敲了敲门,没人应门,她又打给简骋:“能查到13栋24号房主吗?”
简骋:“可以,稍等。”
不到半分钟,她拿到了业主的电话,拨出去后一个女人很快接了电话,简月道:“你好,我是建安社区的工作人员,住你楼上的业主反映你家门口放了一个箱子,里面装的是活物,你尽快处理一下吧,不然我们报警了。”
女人忙解释她的房子是朋友在住,现在就联系朋友处理。明明是把房子租出去,却谎称朋友在住,这样无疑是为了不签合同,以便逃税。也难怪警方至今还查不到雷宇星的住址。
简月又等了几分钟,女人把电话打回来,说:“不好意思啊!我朋友马上回去。”
房东亲自打电话,简月相信雷宇星很快就会回来,她想去通往楼上的楼道里蹲守,离开雷宇星上楼时能看到的视线之内。她正要走,突然瞥见门口地毯靠里的边缘翘起一个弧度,像是地毯下面藏着什么东西,她掀开地毯,结果看到一把钥匙。她挑了挑眉,没想到这等好事被她碰见,随即用钥匙打开门,又将钥匙塞回地毯下,关上了房门。
这是一套小小的两居室,装修和家电看起来都有些年头,客厅摆着一台早已被市场淘汰的大肚子电视机,一组由两款沙发拼凑起来的烂沙发,地面的瓷砖到处都是裂痕,脏得似乎从来都没有打扫过。
简月压着步子往里走,闻到卫生间马桶的反味和一股很明显的药味,她走到卧室门前,轻轻推开门,药味顿时更加浓重,随后她看到里面木板床上躺着一个人。卧室的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住,纵然是白天,卧室里还是十分昏暗,她透过门缝定睛细看,才看清躺在床上的是个小女孩儿。
简月推开门走进去,站在床边仔细看这个女孩儿,发现她只有五六岁的模样,浑圆的小脸露出不自然的苍白色,额头上冒出一层汗,呼吸略显急促。她摸了摸女孩儿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表明女孩儿正在发烧。
简月皱起眉,又给简骋打电话:“雷宇星有女儿吗?”
简骋斩钉截铁地道:“没有,他的直系亲属还活着的只有他爸,和其他亲人早就断了联系。而且雷宇星才21岁。”
21岁生出一个五六岁大女儿的可能性确实微乎其微。简月怀疑这个女孩儿的身份,忽听房门“咔哒”响了一声,她忙挂断电话,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背贴着墙壁站在墙边,双眼盯紧了门口。客厅里响起脚步声,可疑的是那个脚步声很轻很慢,似乎比她还要谨慎,来人压着步子一步步走到卧室门口,和简月之剩下一墙之隔。
然后,简月看到一支手枪伸了进来,她的心头一凉,万万没有想到来人竟然持枪。更让她没有想到的事还在后面,持枪的人慢慢走进来,没有发现站在墙边的简月,毫无防备地把后背暴露给简月,于是简月认出了来人身上的衣服和“他”瘦弱单薄的身形。
简月心里陡生怒火,她向那人个走近,刚近身,那人猛地转过身,随即被简月捂住嘴巴推到墙上。扑通一声,冷微澜的后背磕在墙上,被捂住嘴巴,瞪大眼睛看着简月。
简月冷冷地道:“冷静下来了吗?”
冷微澜点头。
简月夺走冷微澜手里的枪,问:“哪里来的?”
冷微澜大喘了几口气,说道:“简骋给的。”
简月:“做什么?”
冷微澜:“他让我自己处理麻烦。”
简月拿着枪,把枪一翻,枪口朝上,冷笑着道:“你想杀死雷宇星?”
冷微澜:“简骋说他必须死。”
简月心脏像是被重击了一下,心里的怒火被冷水浇灭,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她看着冷微澜明明恐惧还强撑的眼睛,忽然就不知道该生谁的气,她捡起冷微澜掉在地上的帽子,帮她戴好,轻声道:“笨女孩,在简骋眼里,你比雷宇星更该死。”
冷微澜愣了一下,心里的恐惧忽然就消失了:“简骋在骗我吗?”
简骋的确在骗她,不仅骗她杀人,还骗她送死。
简月低头看着手里的枪,退出弹夹,弹夹里面满满的子弹,但是保险始终没打开。她把弹夹装好,拿着枪将手一转,把手枪藏在手背后,道:“立刻离开这里。”
冷微澜担忧地看着简月:“我想帮你的忙。”
简月轻轻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别让我说第二遍。”
冷微澜不敢违抗简月,把帽檐压低就往外走。
简月跟着冷微澜走到客厅,道:“在北门等我。”
冷微澜点点头,推开房门离开了。
简月临时改变了计划,在沙发上找了个较为干净的位置坐下,拿出手机看群里的消息,沈冰问周行进展如何,周行说正在和陈志国寻找雷宇星,找到了雷宇星打工的饭店——这是5分钟前的消息。简月明白,不出半个小时,周行就会找到这里,而她孤身一人,若想顺利脱身,除非杀死雷宇星,否则就只能用卧室里的女孩儿赌一把。
房门又响了一声,这次进来的人不是冷微澜,是她等候已久的雷宇星。雷宇星打开房门走进来,把手里的钥匙扔在鞋柜上,转过身面朝客厅换鞋时才发现客厅里坐着一个女人。她戴着帽子,遮住了上半张脸,雷宇星只能看到她藏在阴影下的一双眼睛。
简月微笑着看着他:“雷宇星,是吗?我有事找你。”
雷宇星疑惑又带着戒备地问:“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简月答非所问:“把门反锁。”
雷宇星勾起一侧嘴角,不慌不忙地换好拖鞋,并没有把简月放在眼里。
简月拿起放在沙发上的手枪,手拿着枪搁在腿上,枪口对着他,道:“把门反锁,我不想说第二遍。”
雷宇星一愣,看着她手里的枪一时慌了神。
简月面无表情地看着雷宇星,拇指扣下保险,枪口往上抬了抬。
雷宇星下意识做出举手投降的姿势:“别!”他没见过枪,无从得知简月手里的枪是不是真枪,但那把枪拿在简月手里就变得让人不容怀疑。他按照简月所说的把房门反锁,僵立在门口。
简月把手腕一翻,枪随着她的手躺倒,道:“长话短说,待会儿会有警察过来找你。”
雷宇星惧怕她手里的枪,不住地想瞄它,但又不敢瞄:“警察找我干吗?”
简月往卧室里看了一眼:“拐卖人口?房间里那个女孩儿。”
雷宇星猛地抬眼看着简月:“我不是,我没有拐卖她。”
简月:“那你解释一下,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房间里?”
雷宇星神色慌张起来,哑口无言。
简月见状,顿时笃定卧室里的那个女孩儿来路不明,的确是个把柄,道:“说不出来吗?那就把女孩儿交给警察。”
雷宇星显得更加慌张,眼睛盯着卧室,似乎想把女孩儿藏起来。
简月弯起唇角:“你不想把女孩儿交给警察,为什么?”
雷宇星终于在混乱中找回一点冷静,看着简月问:“你到底是谁?”
简月道:“我可以帮你,也可以杀你。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决定是帮你还是杀你。”
雷宇星:“什么问题?”
简月:“你想把这个女孩儿交给警察吗?”
雷宇星不假思索地道:“不行,绝对不行。”
简月笑道:“可是警察马上就会找到这里,他们一定会发现这个女孩儿,这可怎么办?”
雷宇星:“警察为什么知道她在我这儿?”
简月:“他们还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可以告诉他们。”
雷宇星有些崩溃:“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找我的麻烦?”
简月起身慢慢朝雷宇星走过去:“你听好了,我可以不向警察揭发你的秘密,前提你帮我一个忙。”
雷宇星问道:“什么忙?”
简月:“你昨天在北屏路自动取款机附近跟踪过一个人,如果我没猜错,你偷了她的手机。”
雷宇星闻言,倒抽一口冷气,比看到简月手里的枪时还要害怕眼前这个女人:“我,我,我承认,但是我只偷了那个女的手机,没偷别的。”
简月冷冷地一笑:“女的?”
雷宇星:“虽然她穿着男装,但是离近了看就知道是女的啊,我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简月脸上的那点笑容冻在嘴角:“你看错了,那是个男人,就是待会儿警察给你看照片让你辨认的男人。”
雷宇星还算聪明,愣一会儿就读懂了简月的暗示:“我,我跟踪的是个男人,不是女人。”
简月伸出手:“把手机给我。”
雷宇星从电视柜里拿出那只旧手机交给简月,忐忑不安地说:“我按你说的做,你能不能放过我。”
简月把手机揣在口袋里,说道:“女孩儿在你的卧室里,就算我不告诉警察,警察一样会发现。”
雷宇星陡然变得气愤起来:“你耍我!”
简月不紧不慢地道:“我先把女孩儿带走,警察走后我给你送回来。”
雷宇星脸上露出犹豫和不信任的表情。
简月敲了敲手表表盘:“最多10分钟,警察就会登门。”
雷宇星:“你说话算数?”
简月:“只要你说话算数,我就说话算数,我们之间是公平交易。”
雷宇星:“对,我手里也有你的把柄,如果你骗我,我就把你让我撒的谎全告诉警察。”
简月满意地点头微笑,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