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江山美人

书名:汉武妖娆 作者:汉滴 本章字数:6805 下载APP
自落芸舫大火之后,平阳公主身体抱恙,一直在保胎,王夫人便接她入宫调养。
  刘彻得以侍奉姐姐左右,他每天都在平阳身边待着,笑着说以后要带侄儿学骑马、玩蹴鞠,俨然一副当舅舅的模样。
  漪兰殿内娇兰傲立,一案上却置着一盆水仙模样的花。王夫人说,平阳喜欢,特向太后讨来的,唤“醉仙灵芙”!
  “醉仙灵芙”落入眼帘,花色正好,这花纯白无瑕,花瓣晶莹,散发着幽幽清香,我细看了番,王夫人见我对芙花有兴致,顺势问了句:“丹心可喜欢此花?”
  “嗯,丹心很少见着花既能开这样漂亮,香气还能如此沁人心肺的。”
     王夫人对我回以微笑,“你若是喜欢,就拿一盆去自己房间。”
  “谢谢王夫人。”我便抱着醉仙灵芙至自己房中。熏香袅袅,一人居一室,我小心细嗅,又闻到松木气息,只觉有些奇怪,平日漪兰殿除了花香,可从未有过线香,可想着也许是平阳公主喜欢,便也未作细想。
  晚间入暮,我便将醉仙灵芙移至窗下。
  夏日雨后,山色空蒙,雷雨后的空气清新。我漫步闲庭,恰在回廊处望见了平阳。
  她一人坐于小池边上,天水碧的衣裳配着紫金头绳,犹是俏丽。她双眼望着荷叶上的露滴出神,见我走近方回过神来。
    “公主!”我冒昧唤她,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丹心?”她笑着望我,目色清亮。
  “水很清呢!”平阳声音温婉好听,“好似宫墙之外,被风拂动的渭水流波,我第一次见驸马的时候。”
  “公主,你和驸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多少人企望着能像你一样。”她提到了曹时,我也顺势夸赞。
  “哎……”她幽幽叹气,眼泪又是落了下来,“落芸舫大火那晚,我很后悔在那之前和他吵了架,我想给他送衣裳去的,可却出事了。”
  “驸马不是平安回到你身侧吗?”听闻平阳诉说,我的内心也很是酸楚,可也只能尽力掩饰,“公主不必耿耿于怀。”
  “出事之后,他整个人像是变了一个人。”平阳叹气,仍有怨尤,“沉默寡言,也记不得之前的事。怕是他也有心事,经常半夜三更出去,我问了他去哪儿,他告诉我他去渭水边吹箫排遣了。”
  “遭遇不测,活着已是幸事,生活还是要朝前看,不是吗?”我试着引导她。
  “他也有一直在鼓励我,我确实不能消沉。”她似被打动,可还是自怨自艾,“可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脑海中总有不好的想法。”
  “多想些开心的事,你还有身孕呢,为了宝宝,也不能消沉忧愁。”我激励平阳,又极是心疼她。
  闻言,她抬起头,目视远方,心中似乎宁静了。
  和平阳交谈过后,我一直在想,可以为她做些什么。
  一日,我找到时机,在渭水一侧,静候卫青到来。月落乌啼,夜半钟声,渭水另一侧果然响起了洞箫之声,箫音丝丝入扣,贯着惊鸿气韵,直入耳际。
  箫声落寞,隔着江岸,只见少年长身玉立,身如朱雀,携玉箫于侧,配剑于腰间,我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卫青,一时之间,竟有些失神。
  我也取出笛子,和他隔江应和。二人同奏一曲《高山》,音律如芳菲初坠人间,透着香寒清冽,我的心却如潮水奔涌,又似红日喷薄。
  箫音转而低徊悱恻,我耐着呼吸相和,随箫音遁入幽间,闻曲水淙淙,听细流潺潺,再转,其韵悠悠扬扬,俨若行云流水,蓄势凌厉,宛如坐危舟过巴山夜雨,一路惊涛汹涌骇浪澎湃,我目眩神晕,惊疑身处万壑争流之地。
  涛声过后,便是另一天地。过了万重山后,轻舟徜徉碧波之上,余波激石,旋洑微沤;小舟再往,水清木泽,游鱼游弋。
  箫音再转,洋洋乎,古调之希声也。我沉湎其间,江月如瀑落在我身上,隔着河岸,我看到对面长身玉立的少年,眼中又浮现了子期伯牙、织艳刘荣的影子,多少明白伯牙破琴绝弦,太子为何宁要美人不要江山。
  浑然间,我忘却时间,忘却自己所在。对岸的人似也有感知,就在他决定向我奔来的那一刻,我抽身离去。
  回宫后,我将玉笛偷偷塞给了平阳公主。卫青连续几日入宫看平阳,偶尔会同我说几句话,他还问了漪兰殿醉仙灵芙的事。
  我跟他说明芙花是王夫人添置的,平阳喜欢,他也便没再说什么。
  八月初,桂子初开。平阳言身体不适,常于卧榻昏睡。
  太医诊后报皇上和王夫人,言平阳胎动迹象迟缓,羊水鲜少,却未能查探出是何缘故。
  皇上龙颜大怒,斥太医无用,端的白受俸禄。
  平阳却泰然处之,处处容人,替已是乏术的太医求情,“太医尽力写方子就是,写方子可是需费心力的,皇上莫要苛责。”
  她眼睛越发清亮,眉黛娟秀,宛如刻于竹简上的隶书,行走有端。皇上见王夫人和女儿娇弱惹人怜的模样,愈发疼惜。环顾四壁,又觉漪兰殿太过素淡质朴,皇上不由叹息,“你宫室太过简陋了,朕真是亏待了你!”
  “哪里!漪兰殿该换的都换过了,皇上惦着我们!”王夫人窝在皇帝心坎里,娇滴滴的,撒娇道,“臣妾不就留下那‘醉仙灵芙’嘛,平阳可是爱的紧!”
  我想起自己撤去醉仙灵芙后精神再也不似先前萎靡,也不知哪来的胆量,竟壮着胆子上前直谏,“皇上,丹心见这灵芙花披哆色燥,估计是殿内香熏浓郁,灵芙经受不住。平阳公主日间打蔫,怕也是受了这熏香缘故。”
  “皇上,老臣驽钝,实在该死!”我话说到这份上,在场的一众老太医很快明白了是非曲直,料想事态严重,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太医,你这是意欲何为?”皇帝见太医只顾磕头,惊忧地望着王夫人。
  “怕是这熏香捣的鬼!”太医正色道,“臣听闻‘醉仙灵芙’和某些香木混在一起是有毒的,公主……怕是中了毒!”
  太医此言一出,大家都面色铁青,平阳公主更是站立不稳,扶着床沿坐下。
  “什么!”皇上不可置信地望着太医,径直站起身子,“朕要看看究竟!”
  “臣求撤下香炉,容臣先细看,再告知皇上究竟,还请陛下先行避讳!”太医顾虑皇上龙体,言辞诚恳。
  “不,朕要亲验!”皇上并无顾虑,要求亲自检验,令我在侧协从。太医小心地将香炉移开,我小心地旋起炉盖,望着袅袅烟香退去,果然见着了淡紫色的“奇鲮香木”!
  木质已有些生焦,纹理细密,成花蕊状,我放于手心一捏,便碎成沫。
  “果真,果真!”老太医不住叹息,也不知是惊慌的缘故还是被烟熏的缘故,居然老泪纵横。
  皇上脸色已是煞白,剑眉拧作一团。
  皇上掂起被老太医黄巾包着的香木,掌心用力一捏,便碎落一地。我从未见过皇上像如今这般面带杀气,毫不掩饰心头怨恨。皇上震怒:“竟有人让宫中十五年后重现奇鲮香木,无论这人是谁,安何居心,朕都要让他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皇上说完此话,闭眼不语。我心头震撼,张大眼睛低着头,不敢喘息。十五年前宫中已现此毒,为何今日会再次重现?实在是谜团重重。
    太医搔首踟蹰,犹豫再三才道:“混上了‘醉仙灵芙’,确是有了毒性,公主本就动了胎气,恐胎儿难保……”
  哗啦一声,皇上拂袖将茶几上的玉盘扫落地上,目眦欲裂,怒不可遏:“太医你胆敢诅咒朕,朕偏偏不受!”
   “臣该死!”太医磕头掷地有声,瑟瑟发抖道,“老臣实在该受剐刑,可老臣若是真的受了此刑,公主及小侯爷得以安康的话,臣万死不辞。”
    这话听着依然刺耳,皇帝脸面绷得更紧,太医以为皇上有所动摇,顺势接着往下说,“皇上,‘奇鲮香木’和‘醉仙灵芙’相混,对于怀孕之人简直……简直就是……”
  太医头撞南墙,把心一横道:“受此香薰者,胎儿出宫多为死胎,抑或畸状。大大不吉,大大不吉呀!臣请皇上祸患止于忽微,挥剑断臂,以绝后患呀!”太医额间已沁出血印,还强聒不舍。平阳公主闻言,几欲晕厥。
  “可怜我儿,连遭不测,究竟是谁要了我儿的命呀……”王夫人抱着平阳,和女儿一起抱头痛哭。
  皇上面色灰败,气息犹如酣雷,众人把头低到地上去,皆不敢妄动。
  “拉下去砍了!”皇上眼皮没眨一下,就勒令处死太医,我耳膜似被生生震破。太医还未及呼号,便被拖走,我吓得腿软,如坠深海,挣扎着仰面,几欲溺死。我心如泣血,恨自己怎不早些相告。我旋即冲上去伏在皇上脚下,“丹心有错,未能早有警觉,方铸成大错。医者父母心,太医直言,皇上却要处斩太医,是为讳疾忌医,太医何罪之责?”
  “你……”皇上瞪着我,气得发抖的身体,渐渐冷静下来, “也罢,暂留太医一命,朕不想满手血腥。”
    他对王夫人说道,“好好安慰平阳。”
  我喉头酸涩,立于高处的,是皇更是父呀!王夫人是他最宠的妃子,平阳是他最喜欢的女儿,可他作为一国之君,却没有回护好这对母女。
    这样的残忍,之于寻常父母,尚且难以忍受;对于一个是皇是君的人,对于一个山呼天下的人,这又是怎样的噬心蚀骨?
  江山狂乱犹可雄兵一策,喝令四海,征战天下;而此刻面对自己的娇妻爱儿,襁褓之婴,却无力回旋,甚至要亲手抹杀,这是怎样的血腥!
  宫室内一片寂静,一炷香过,皇上才启声,“都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可外泄!”
  君令下,皇上出宫殿。我眼睛昏花,殿门光线浑噩,模糊中那道明黄已了无踪迹。
  刘彻终于雕好了小人娃娃,他知悉变故,脸上的兴奋瞬间凝住,将小人娃娃丢弃在一侧,飞奔向姐姐。
  平阳虚弱地坐在床上,刘彻抓着姐姐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姐姐,对不起……”
  “是我不小心,没有照顾好自己,你何错之有?”平阳还安慰刘彻。
  刘彻哭得更厉害了,有些话他不能说。曹时为救他陨落江中,平阳又要失去孩子,如此切肤之痛,他却不能对外人言。
  卫青也来了,我第一次见到卫青的神色如此晦暗,他走近之后,平阳哭得更是厉害,卫青上前抱住了平阳,紧紧把她揽在怀里。
  “公主,我没有照顾好你。”卫青很是自责。
  “我和驸马来日方长……”平阳强忍悲痛,在安慰周围人。刘彻睁大眼睛,克制往下淌的泪水;卫青抱平阳抱得更紧了,下巴也紧紧贴着她的头;王夫人已泣不成声,浑身战栗;我则仰头背转身去,不忍再看。
  卫青安顿好平阳,当晚又要匆匆离去,我追着他出门,唤住了他。
  “你应该陪陪公主。”
  “我在查为祸公主的真凶是谁,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卫青斩钉截铁地说。
  “那盆芙花是太后送的。”我迅速地说完。
  卫青脸色铁青,他有些不可置信,他又说了一句,“有证据表明,太子的人在大火当夜,潜入过落芸舫。”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他。
  “找到证据,一干人等,严格法办。”他铁了心要做这件事。随即,他从我身边匆匆离去。
  我长吸一口气,他一腔孤勇,只为讨回公道,曹时黄泉之下有知,也当瞑目。
  几日后,卫青向皇上禀告了落芸舫失火一事调查情况,所有罪证指向了太子刘荣。太子在落芸舫失火前几日,与柳居延有过会谈,柳居延计划将落芸舫驶离长安,遭致太子不满;霍织艳对太子避而不见,太子却锲而不舍,天天亲自登门。
  最重要的是,卫青抓到了当晚多人目击到的黑衣人,就是太子亲信,其亲口承认放火烧了落芸舫,只为断绝太子被霍织艳蛊惑。
  皇上身处掖庭“保宫”,受传诏者乃栗姬。保宫之内情形不得而知,但对于“保宫”,我还是有所耳闻的。
  未央刑房,首暴室,次保宫,末蚕室。入暴室者,进去后都是由宫人驾小车推出来的,裆裤自膝下染上一层红,所惩大多为犯错不可饶恕的“贱人”。
  入保宫者,不死也残!
  太子殿下顾及母亲,终于肯回宫。他到了天子面前,否认自己是落芸舫失火案主犯,却无力自证。
  皇上告诉他,即便抛开事实真相,他刘荣清清白白,又如何能担负得起一国储君的尊位?
  太子多次私会歌女、执意要与霍织艳结为夫妻,朝臣皆知,皆当作笑话,皇家颜面尽失。
  不日,皇上应下众臣废储檄文,下诏废了栗姬夫人,削去刘荣太子封号,拜受临江王!唯一为太子说话的是他的老师、丞相周亚夫,因为刘荣太子进言“不可废长另立”,皇上令其反思,他直接辞了相位,告老还乡。
  太子被废了!
  皇上怒极,不仅控制了栗姬、周亚夫、窦婴一众,还加强南北军护卫京畿,严密戒备武库!
  太子被废了,消息传至漪兰殿,众人闻之,都大感震惊。我脑袋发懵,一时恍恍惚惚,惊觉后更似受了雷劈,肝寸欲裂!
  皇上传诏漪兰殿,要我入玉华亭见刘荣。我正想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会是我呢?
  因平阳流产之事,我怕极了这宫里一切。若我推脱不去,倒也可以逃脱,可我不够果绝,终是下定决心前往。
  玉华亭,琴音清冷,我思绪回到那个月圆之夜,玉兰花慢,丝竹萧瑟,那曲《摽有梅》,应是出自太子之手。
  刘荣停下抚琴,迎风而立,白裳落拓。
  “丹心见过太子殿下。”我诚惶诚恐。
  “我已是临江王了。”他自嘲一笑,神态落寞,“你是知道的吧?”
  我点头,声音很低,改口道,“是的,殿下。”
  “知道我为何唤你来此?”
  我想也未想便应答,“皇上旨意。”
  他讪笑,“哈哈,不过邀人送别,经由父皇同意罢了。我要去临江既王,想到这宫里,还有没有想见之人,便想到了你。”
  “丹心惶恐,竟得太子殿下赏识厚待,实是汗颜。”他说起送别,我听着心里发酸,也有丝惶恐。
  “陪我喝一杯吧!”亭中有台,引得曲水,金樽美酒落于花间。我接过刘荣递过的美酒,我拾杯轻泯了口酒水,便再也喝不下。
  “我的酒,就如此难消受?”他冷眸视我,似在讥讽我。
  “殿下助我良多,能结识殿下,是此生幸事。承让。”我再次拾起酒杯,一饮而尽,入肚火辣辣地疼!
  “丹心可想再听我弹琴,不如让我趁此再弹一曲!”未等我回应,刘荣已令人抱来绿绮,置于流觞曲水间,信由自己弹奏。
  一曲《采蘩》,每个音律都击在我心头上,过往画面逐一涌现,挥散不去,我又是惊恐,又想回归琴音本身,可又被逼迫的无可避退。回忆蜂拥而至——初入长安时,太子一声喝令,我才得以归故乡;落芸舫再遇,我期盼着他能抱得美人归;他执意要美人不要江山,离群索居,为此舍弃一切,更是让我动容。
  “离开长安,你得逍遥天地间,和霍姑娘双宿双栖,望你们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求仁得仁,他为美人舍弃江山,也算是复无怨怼。这对璧人,何尝不是让人羡慕的呢?
  “她不同往。”刘荣嘴角含笑,眉间落寞。
  我惊愕不已,他们明明相爱,生死相许,怎么忽然就散了,何至于此?看出他神色痛苦,似也不愿多说,我也不敢多问。
  “酒喝完了,你回吧。”刘荣让我离开,他一个人仍独坐亭中,一个人继续落寞地弹琴、独饮。
  我转身离去,一路回想,霍织艳没有选择和刘荣在一起,那她又会在哪儿呢?我的脑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柳居延!此人,与我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究竟是谁?
  平阳也随卫青离宫,二人入代地。
  我和刘彻、赵信送他们离开。公主时时被卫青护着,在她身侧,那骑青灰骏马之上如鹰隼一般傲然挺立、英姿勃发的少年,再也不似初见时的毛头小子。
  “刘丹心!”卫青忽然唤我。
  我走到他面前,未曾料想,他竟把干将剑递还给我,双手奉上。
  我从他手中接过属于自己的宝剑,望了望宝剑,又望了望他,卫青眼中似有不舍,手未收回。
  “干将剑就交由你来守护。”我把干将剑放回他的手上,很是大方地对他绽开笑颜,对他说道,“我相信你,你若是侠客,会成为一代大侠;你若是从军,会成为大将军。”
  卫青手中握着剑,却一直盯着我看,眼神寸步没有挪移,我都被他盯得不好意思。
  “干嘛一直看着我?”我打趣,凑近一步说道,“你若能像赵信一样留在长安,辅佐刘彻,岂不能天天看我?”
  他神色镇定,不再望我,而是接过剑,直接向平阳走去,连句谢谢也没说。我有丝懊悔,干嘛对卫青献殷勤,他还是那个愣头青,从来没有给我好脸色过。
  “没一句好话。你走,你走得越远越好。”我赌气似地碎碎念,却也没有去追回我心爱的干将剑。
  就在马车离去的那一瞬间,我望着卫青所携的干将剑,携于身侧的玉箫,揽入怀中的金贵公主,却有种自尝苦果的酸涩之感。
  十月,未央宫云波诡谲,风云再起。栗姬难耐枯燥,神智混乱,竟自尽于宫中,丽人去也。
  废太子刘荣请旨,为母亲守灵至翌年三月。刘荣去阳陵时,长安城人纷唱《墙有茨》。
  “墙有茨,不可扫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墙有茨,不可襄也。”
  二月初,长安城积雪尚未消融,春意迟迟。废太子刘荣便前往江陵即王。
  长安城落雪纷飞,白帷遮住秀色,渭水流波似也凝滞。马车铃铃作响,刘荣背影萧瑟,在寒风中蒙上层灰渍。车辙碾过的土地,雪水混杂泥浆,凛冽气息中充斥着泥腥味。
  我高高立于城墙头,俯仰天地,灰蒙蒙一片。
  刘彻立于我身侧,他站在了城墙最高处,睥睨天下,而我是离他最近、相伴他最亲的人,此时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我将目光投远,远处隐隐有一穿着月白长袍的女子,在城墙那头,只晃荡一下,便不见了身影。
  她是霍织艳吗?定是她了,她也在为废太子送别。我心情激越,恨不得立刻下了城墙奔向她,可她早已无踪迹。
  “你在看什么?”刘彻见我看得入神,也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
  “没什么,雪下得更大了。”我揽紧衣裳,转过身去,背对城墙,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