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演得最好的一出戏

书名:跨越星河来爱你 作者:云外天都 本章字数:26699 下载APP
倪星星回头,其余几名便衣早已软倒在地,顾柯收回了拿棒球棍的手,半弯腰站在费晚身边,他叉开腿站着,向她伸出了手:“星星,跟我走。”
   施一航伸手护住倪星星:“费晚,你逃不掉的……”
   远处,便衣急速奔来。
   费晚手一翻,一把枪骇然出现,指向施一航, 视线紧紧锁定倪星星:“跟我走!”
   倪星星摇头:“费晚,你为什么这样?”
   “费晚,星星不会跟你走的!我劝你……”施一施大声说。
   枪声忽起,他胸口开出血花,却缓缓垂头,似不能置信,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倪星星脑子一片空白,垂下头望去,施一航躺倒在地,无声无息,她想蹲下查看,胳膊却被拉住,费晚冰冷的脸在她瞳孔放大:“走!”
   “不,我不想走,你放开我。”倪星星忽然间万念俱灰,强烈恨意与愧疚让她身体发抖,她居然刚才还担心他!还在阻止那帮人逮捕他!
   她埋头,向胳膊上的手咬了去,牙齿碰到了筋骨,满嘴腥甜,那只手却一动不动。
   嘴被捂住,带着强烈男子气息的衣服罩在她头上,似乎被塞进了后盖箱里,车轮与地面相接,刺耳的声音响起。
   这是她最后的记忆,时间仿佛在这里嘎然而止。
   ……
   “醒了,醒过来了。”
     几个白色的虚影在她眼前晃动,柱状物凑过来,刺眼的光线射进眼里,有人在扒她的眼皮,她想伸出手,挡开,却被人握住:“星星,星星,是妈妈啊,你醒了?” 
   “患者脉搏正常,血压正常,脑电图也保持在正常水平,各项生命指标基本正常。”
   围着的人的面孔渐渐清晰,头发发白的老医生,年青的护士,眼里冒着泪花的母亲,丁阑。
   “妈?怎么了?我怎么了?”倪星星开口,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你啊,脑子里长了肿瘤,还好是良性的,被切除了,这不,从手术台上下来,一个星期没醒,吓死我了。”母亲拿起手帕擦拭眼泪。
   “咦?从手术台上?你们在哪儿发现的我?”倪星星问。
   “是她,是你的经纪人花姐啊,都怪她,给你安排那么多工作,累得你在片场昏倒,这才送进医院,却查出长了肿瘤!”
   后排站着的花姐一脸愧疚:“都怪我,星星,你好好休息,什么工作都给你停了,别担心啊!休息好了再开工。”
   “我在片场昏倒的?不可能!施一航呢?他怎么样了?那间别墅……”倪星星问。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倪琴担心地看她:“星星,乖囡,你怎么啦?你在说什么?”回头问那老医生:“鲁医生,她怎么啦?”
   鲁医生托了托眼镜:“因为动的是脑部手术,她的思绪有暂时的混乱是正常的,不要紧,过段时间就好了。”
   “不,我亲眼看见,发生了枪击,施一航中枪了。”倪星星说:“他是不是死了?”
    “呸呸呸,你胡说什么呢!一航刚才还在这里!”倪琴拿手打她。
   “对啊,医生说你这两天醒的,他一直陪着,但你没醒,一航和那位脑科专家商量给你用新药,没想到你醒了。”丁阑说。
   “丁阑,费晚呢?他抓到了吗?”倪星星问。
   丁阑莫名其妙:“星星,费晚是谁?对了,天铭回国了,我们俩昨天见了面,改天你好了,我们一起吃餐饭?”
   “星星……”
   施一航出现在门口,众人自动让开,他走到病床前,一脸惊喜:“你醒了?”
    他穿了一件薄款毛衣,浅蓝罗纹织就,胸口平滑,没有绷带也没血迹。
   “你……”倪星星慢慢捧住了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虚化消失,那个叫费晚的人,她忽然发现,自己记不清楚他的容貌了。
   “好了,探病时间到,大家别打扰患者休息,明天再过来吧。”巡房医生说。
   众人一一向她告别,倪琴反复叮嘱她一定休息好,这才离开。
   ………
   出院之后,倪星星查遍网络,打入费晚两个字,搜索出无数个叫费晚的人,但她知道,那不是他,搜索榜上,再没有他们两人的名字,也没了他的照片:“亲爱的快跑”节目第三季的视频被所有媒体网站撤下。
   她问周围的工作人员,没有人知道费晚这个人,这个名字。
   而顾柯,在精神病院已住了一年多,从没有出去过。
   她依旧很红,整天被工作包围,身边老围着一大帮的人,母亲倪琴腿治好之后,留下来照顾她。
   她能接触的只有网络和这些熟人。
   丁阑和费天铭和好,和她吃了几餐饭,她问起节目上发生的事,两人一脸茫然,丁阑说她从没参加过什么节目,更别说和施一航一起了,她一脸羞恼,星星,你胡说什么呢?天铭知道了会生气的。
    她和费天铭已经和好了,费天铭改变极大,接手了爷爷的公司,再也不和以前的绯闻女友来往,两个人正认认真真准备婚礼。
   施一航公司扩展,非常繁忙,自医院之后,两人见过两三次,每次倪星星想问他一些事,总被他接不完的电话打断,只好不了了之。
   甚至有时候倪星星自己都在怀疑,她所经历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就像动画片里的叮当猫,只是一个脑瘫八岁孩子梦中的想象。
   不可能有小宝,不可能有费晚,也不可能有氙星。
   可每每午夜梦回,她总从梦中惊醒,已经模糊了的费晚的容颜又再次清晰,触手可摸。
   花姐向她推荐了位资深的心理医生,她把记得的一切告诉了心理医生。
   他说她这是种轻度的精神分裂,是她脑子对压力的自我调节,为了化解生活的压力,职业上的挫折,自己幻想出一个向她提供帮助解决一切困难的人,可实际上,所有一切困难都是她自己解决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所谓的隐形眼镜,只是她对哭戏恐惧的一种排解,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克服自己的恐惧,找到新的表达悲伤的表演。
   又说她也许因为脑子里的良性肿瘤压迫脑神经,才使她脑部异常,自己幻想出这些不可能的东西,人类的大脑具有最复杂的功能,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科学家能完全解释大脑的功能组成。
     慢慢地,倪星星有点相信了。
     看完心理医生后,助理陪着她回片场,新戏等着国庆上演,又因为她住院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赶得非常急。
   影视城另外一边人员嘈杂,大批道具搬了进来。
   助理见她观望,笑着说:“那部《奇缘》开拍了,倪雪境主演,当初他们找了丽姐,想让你当主演,丽姐直接回绝了,根本是草台班子,导演是烂片之王……”
   她看了眼倪星星身后,不再说了。
   “星星,星星,好久不见,你又瘦了……?”
   倪星星回头,倪雪镜满脸笑容迎了上来,几个记者跟着,闪光灯接二连三,还没反映过来,就被她挽住了胳膊,只好摆好姿势任他们照。
   记者围住了倪星星,一连串的提问。
   助理见此,马上围了上来赶人:“不好意思,咱们星星要去拍片了,你们有什么要问的,新片发布会上再问吧。”
   几个记者这才散了。
   雪境被挤到一角,后背贴墙,高跟鞋一歪,差点跌倒,蔡紫拉了她一把,这才站稳,脸色都变了。
   蔡紫低声说:“雪境,她现在红,随便一张照片就成上热搜,为了新戏,咱们只得忍了,这部戏好不容易争取到主角。”
   倪雪境咬牙点了点头,蔡紫替她理衣裳,整理好头发,两人含笑走向倪星星。
   “星星,你这部新戏未播就红,还没恭喜你呢。”倪雪境说。
   倪星星回头:“哪有,雪境姐你才厉害,一年出了三部新戏。”她看见蔡紫,想起脑子里的记忆,终于忍不住问,“蔡紫,顾柯还好吗?”
   蔡紫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淡淡答:“这个人,已经不关我什么事了。”
   看清了她脸上的愤恨,倪星星心里一动:“是啊,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人,是没有什么好挂念的。”
   蔡紫偏过头去。
   助理提醒倪星星:“星星姐,我们怕来不及了。”
   其它两位助理拦在了两人之间。
   倪星星疑云顿起。
   ……
   “倪女士,您不能进去,施总正在开会……”经理无可奈何地看着倪星星推开了施一航的办公室。
   长条桌子上,两排人齐齐转头,向她看来,人人脸色惊讶。
   “施一航,我有话想问你。”倪星星说。
   “好了,今天的议程就在这里,你们先去准备计划,晚上再开一次会。”施一航说。
   众人纷纷起身,鱼贯而出。
   助理替两人合上房门。
   施一航看着她,指了指座位:“坐下说吧。”
   倪星星以手撑着桌子,直视于他:“不用了。”
   他看见她手在微微发抖,轻轻叹了一口气,垂头,看桌上会议纸,纸上杂乱地划着线条,虽然出自他的手,可他不知道纸上写的是什么,这些日子,他让自己变得非常忙,不去思考,可还是没用。
   “你想问什么?”他轻声说,手移向旁边的茶杯,碰到杯子边缘,却发现自己连杯把都握不稳。
   “真相,施一航,我要知道真相。”她说。
   “什么真相?”他笑:“星星,要不还是找个美国专家给你看看吧?”
   “别骗我了!”倪星星说:“费晚是个真人,那天你真的中了枪!”倪星星走到窗前,指着窗外,“施一航,你要我从这里跳下去才告诉我真相?好!”
   她奔向了窗台,坐在窗子边缘。
   窗帘飘飞,森林绿的麻制料子拂到她的脸上,又沉重垂下,施一航沉默地看着她,忽然深深叹了口气,垂头:“他说,时间能淡忘一切,但他不知道地球人的时间不同,能刻下深深的印痕,时间越长,痕迹越深,而他……”他似乎在思索该怎么形容,隔了良久慢吞吞地说,“是一个让人映像深得无法忘怀的人,有谁能记得了?”
   “他在哪儿?”掌间麻料帘帘粗砺的纹理硌得她的手生疼生疼,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如从太空传来。
   “走吧。”他站起身来。
   “他就在这栋楼里?”倪星星四顾,玻璃门隔开了大小两个办公室,大办公室又被隔成一个个小单间,人来人往,忙碌杂乱。
   “不,他不在这里,走吧。”施一航往门口走。
   助理迎了上来:“施总?”
   “去F栋。”他说。
   助理脸上有瞬间的震惊,却没有问,只点头:“好,我让人准备无菌操作。”
   他点头。
   倪星星跟着他往前走,先搭贵宾电梯往下,再沿长长的地下走廊向前,四周墙壁偶有线管外露,蒸汽外泄,间或一两只老鼠飞快窜过。
   她吓了一跳。
   “小心……”施一航扶了她一把,解释,“这个通道,是以前翻修时留下来的,恰好在F栋下面,为方便通行,一个月前才重新开放,通道才打扫好,有点脏乱。”
   一个月前?
   “我在片场昏迷送往医院,也是一个月前吧?”她停住了脚,回头。
   光线昏暗,他的脸孔隐在黑暗之中,只叹气:“走吧。”
   到达电梯口,他先按下密码,再把眼睛对准视网膜检测仪,蓝光滑动,电梯打开,倪星星跟着他走进,电梯里白得晃眼,墙壁反射金属光芒,没有半点缝隙,通风处微风吹拂。
   电梯往上行走,又是一个小小的内室,没有半点灰尘,洁净得一点污渍都没有。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蓝色衣服,递给了她,说:“先换上防菌服。”
   倪星星接过,有医生模样从帘子后走出来,摘下口罩,对她说:“倪女士,我来帮你。”
   是位上了年纪的女医生。
    倪星星怔怔接过,跟着她走到隔间,听她的吩咐洗手,戴手套,换上了那套全身连体衣服,戴上口罩,出来时,施一航也全幅武装,两人跟着那护士往前走。
   “施先生,病人最近两天情况有所好转,免疫系统的崩溃已经停止了,看来,正像病例所描述的,这种古菌种感染按照他提供的封闭治疗的资料进行治疗,最终能得到控制……”医生边走边介绍。
   “恢复时间?”施一航问。
   “难说得很,他体质非常特别,体质似乎很强,但又似乎不堪一击,这种古病毒对我们的最大影响,只是会让人轻微感冒,但对他却产生了免疫系统的全面危害,仿佛他出生在无菌环境里,没进行过免疫系统的进化,哈哈……”女医生说,“很稀少的特例,我从事病菌感染治疗多年,也仅仅遇到了两个特例,他是第二个,他还好一点,第一位在病情反复发作之下,还是故去了……”
    三人往前走,迎面偶尔有端医药器材的医护人员走过,恭恭敬敬问好。
   他们称她为屠教授。
   倪星星忽然想起一人,丁阑曾经提及,是病菌界的泰山北斗,获得多项权威国际医学奖项。
   她试探着问:“您是屠羿教授?”
   她挤了挤眼,含笑答:“对,倪星星,我看过你演的电影,演得很好。”
   倪星星愧疚:“要您亲自帮我穿衣服,真是……”
   “没什么,施先生能让我参加这个项目,对我来说,真是三生有幸。” 屠羿说。
   同样穿连体无菌服的工作人员推开房门,让三个人进去,在小隔间里,他们戴上口罩,全身用喷雾消毒,这才进到内室,病床上,呼吸罩之下,费晚静静地躺着,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才让人感觉他尚在人世。
   走到病床前,他的面容清晰起来,只是豪无血色,嘴唇发白。
   倪星星脑子在嗡嗡作响:“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
   施一航看了看左右,屠羿带着人出去了。
   “自那天他告诉我所有的事之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我按照他给我的资料,在F栋建了这个无菌医疗室,请来屠羿教授给他治疗,总算保住了他一条性命。”施一航说。
   “什么事?他告诉了你什么?他是从氙星而来,为了所谓的星际联盟的一项任务?不得已杀了几个人?”倪星星说:“那是附带伤害?”
   施一航摇头:“不,他没有杀任何人,那些死去的,是被自己的贪婪害了。”他停了停,直视倪星星,“包括孙荣。”
   “怎么会?他亲口承认的!”
   “他不这么说,你怎么会不恨他?只有把事情作绝,你对他产生强烈恨意,才能在脑电波层面和他取得联系,他才能治好你脑子里的恶性肿瘤,使之转化为良性,他说,为了任务,他们利用你的脑电波使他的身躯长成,但因此也造成严重后果,让你脑部癌细胞受到刺激快速扩展,在脑子里形成了一个瘤子,如果要挽救这一切,只有让你恨他,将脑电波能量逆转,使他们能利用这股能量杀死癌细胞,以他的体质,原来不会这样,但他当时被一种古病毒感染,但如果他先治好自己,就要陷入深层昏迷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他决定冒险,以自己的命来换你的命。”施一航说,“他说,反正这只是他的一具躯体……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觉得这次不简单。”
   “不可能!他开枪打了你,我亲眼看见了,在胸口!”倪星星瞪大了眼睛。
   “我也不知道,可醒来的时候,胸口的伤全都已经好了,他告诉了我一切,让我帮助他,告诉我屠羿多年前曾经治疗过孙乾,虽然没有治好,但对这种古病毒的抑制有一定的效果。”他视于她,“他说,只有10%的机会,他能够醒,让我好好照顾你……他把一切安排好,包括网络上他自己的资料清除,包括那次做节目的视频,他说,网络发达的年代,爆红的人层出不穷,人们很快会将他忘记。,而你,也会慢慢忘了他,他让我去找心理医生,让他给你暗示,让周围的人隔绝你和外界的联系……”
   倪星星忽然发现自己的眼睛湿润起来,手背上有温热砸落,垂下头去,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
   “星星……你在流泪?”施一航轻声问,“你能哭了?”
   呼吸机一下一下地响着,生命仪上,波形起伏。
   “他为什么这样?他不是说自己的寿命万年,地球人是最低等的文明吗?为什么他会用那么珍贵的命来救我?”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听完这一切,我只知道他傻,可我也知道,我永远做不到他那样,我会权衡得失,会计较值不值得,可他似乎连想都没有想,就安排了一切,只通知我让我帮他。”
   倪星星抬头,病床上,他胸口的起伏似乎停止了,整个人如大理石雕就。
   “不,孙荣是死了,有警察找他,说他策划了药厂烧毁一案……”
   “星星,药厂两年前就投了上亿元的保险,据说保险已经由孙家子女继承,至于孙荣,他身体患病,由药物支撑已经好多年了,而且,根据我在警察局得到的资料,孙荣的死亡现场,并没有其它人出入的痕迹,窗户上的指纹是他自己的。”
   “他是自杀?”倪星星说。
   “不知道,这个案子疑点很多,所有证据都指向费晚,但全都有人为的痕迹。”他停了停说,“但现在我可以肯定,不是他做的,因为,没有必要,他如果想杀人,能让一个人消失于无痕,不会留下这么多线索,以他的能力,不屑于做这些事!”他抬起头,灯光朦胧,雾成一片,“我以前对他调查,的猜疑和评价,完全错了。”
    “猜疑?”
   “我不知道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只有他自己能解释清楚,我问过他,他不辩解,也没有解释,仿佛这样的误会,他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告诉我该怎么做,怎么执行。”施一航垂头,“他说,你会忘了他,以后让我好好照顾你,可我怎么能?又怎么能?”
   “他会醒么?”倪星星看着面前模糊的影像。
   “不知道,脑部扫描显示,他的脑部受了重创,屠教授说他也许像以前的孙乾一样,病情反复,最终脑死亡,也许一辈子只能靠呼吸机生活……”
   倪星星不知道怎么走出这栋大楼的,助理去拿车,施一航送她到门外,有经理找他签字,她不停往前走,听到后面惊慌的呼喊,躲在柱子后,看着他们走过,才继续往前。
   恍恍惚惚地走,等脸上不停有液体砸下,才发现天空灰蒙蒙的,行人如织,都打开了手上的雨伞,密密麻麻,遮挡得四周更加灰暗。
   路上一个个的小坑溅出银色水花,银白的鞋子聚满了灰色点子。
   偶尔有撑伞的人回头,诧异看她。
   口袋里手机不停地震动,她伸手进去,按了关机键。
   有人撑伞走到她面前,迟疑地问:“你是倪星星吧?”
   有人在尖叫,有人拿出手机,对准了她。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有人试途用伞遮挡在她头上。
   她忽然间感觉很烦很烦,万念俱灰,这些喜爱和追逐对她来说又有什么用?她最爱的人离她而去,他成就了这一切,却不要她了。
   她慢慢蹲下了身子,头埋在胳膊里,缩成一团。
   密集的雨滴砸在雨伞上啪啪地响,和着手机拍照的声音。
   “倪星星,你怎么了?”
   “你们别拍照了,没看见星星伤心吗?”
   “倪星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哭?”
   声音却更加嘈杂。
   忽然间,四周围静了下来,雨好像也停止了,视线朦胧之中,一双便鞋出现在眼前,有些染得湿了,白底蓝条的棉布裤子,贴在了瘦长的腿上。
   “你让我把你怎么办?”冷冷的嗓门,清凉沁骨,却让人听了全身如被炙烤。
   她抬起头来,雨丝如织般在他身后倾泄,黑色的雨伞遮住了他,消瘦的面颊,眼眸黑得惊人,只看着她,伸出了手。
   她缓缓站了起来,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骨头坚硬,硌得生疼,却温暖如昔。
   他深深地看着她,摸去她腮边的水珠:“我还在。”
   “你还在?是真的你?”她颤颤伸出手,抚向他的面颊,面如刀削,但是真的,他依旧还在。
   如雷般的掌声响起,有人忽然间挥手,把雨伞抛向天空,其它人照着来,顿时,天空下了一场伞雨。
   雨却停了,一道彩虹横跨在大厦间,天空澄净,如油画般美丽,人群没散,却越来越多,熟悉的面孔在人群后显现,紧张焦虑,指着他们,是施一航等。
   他拉起她的手,两人仅对视一眼,却莫逆于心,向相反的方向跑了去。
   ……
    “将军,你真打算这么做?”老左说。
   费晚点了点头:“把信号传递出去吧。”
   “星际联盟的长老们不会答应的。”
   “我活得太久了。”费晚说。
   两个机器人相互看了看,默默走到电脑前,开始打字。
   他回头,长长的纱窗在床上躺着的人脸上拂过,红润的嘴角上翘,似乎做了什么美梦,嗫嚅几声,翻过身去,又睡着了,身上的薄被却滑了下来。
   他走过去,拿起,轻轻盖上,拿手指挑起她腮边的头发,滑到耳后,凝视半晌,转身离开。
   倪星星缓缓睁开眼睛,眼角有泪水流下,渗入棉被,消失不见。
   ……
      施一航把一杯红酒饮下,拿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费晚,你有没有搞错,咱们这关系……你要我替你策划求婚?”
   “对。”
     “为什么?”施一航看着这个忽然闯进来的男人,看了看红酒瓶,想整瓶倒进嘴里。
   “因为你最了解倪星星,在自己心里替她策划了无数的求婚场景,一定能达到了非常完美的效果。”
   “……”
   “再者,你旗下有五家婚庆公司,策划经验丰富,这是我第一次求婚,你一定能保证我不能出错。”他说。
   施一航看他:“这又关我的事?”
   “当然!”费晚看他,“你做了许多对不起她的事,正好补救。”
   “我没有吧?”施一航说。
   “对不起我,就是对不起她,这个人情,你得还。”费晚说。
   一个外星人,还和他谈起了人情?
   施一航张口结舌,好半晌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你能替我想想吗?我会尴尬的!”
   “想了,正因为如此,你更要参与策略,要不然你都不知道人生会尴尬到什么程度,再者,反正你已经尴尬好多次了,再尴尬多一次也没多大关系,尴尬来尴尬去的,脸皮也练得厚了,对你以后的人生会有好处……”费晚说。
    “听起来还真挺有道理……”施一航喃喃地说。
   “好,你答应了是吗?”费晚递过来一叠纸, “这是我的要求,你照此办理,有什么要求咱们电话联系。”
   说完,干净利索,转身就走。
   施一航看着合起来的办公室大门,拿起那叠纸,翻了翻,喃喃地说:“这是要签属联合国和平协议?这么厚?”
   他无可奈何,想了想,打了几个电话,叫了几个部门经理过来,把纸递给他们先制订出计划来。
   杂七杂八的事忙了几个钟头之后,正想出去吃个午饭,门推开了,助理抱歉地看着他:“施总……倪小姐她……”
   倪星星走了进来,坐在了他的面前。
   施一航看着她,半晌也没等到她说话,只好问:“怎么了?”
   她把手上镶碎钻的镯子转来转去,轻声说:“没什么,一航,我只是想在这儿坐坐。”
   施一航递杯子给她,叫人拿了些水果点心过来,她也不吃,只盯着杯子发呆,他有些不安:“星星,费晚早上过来了……”
   她截住他的话:“我知道,他想向我求婚是吗?”
   他点了点头。
   她手指在杯子边沿滑过,慢吞吞地问:“一航,咱们真的了解这个外星人吗?”
   施一航一怔,抬头看她,她却站起身来,笑了笑:“没事,我先走了。”
   看着门合上,施一航到底不放心,打电话给柯志华,问他有什么消息,那边柯志华似乎在想怎么说,好半天才回答:“是倒是有个,但还没经证实,听说美国那边查出确切证据孙荣的死和费晚有关,那边派了人过来,在精神病院找了顾柯,找到了新证据,打听了倪星星以前遇到的一些小事故……”
   “什么小事故?”
   “说是油漆桶掉下来的事什么的……这事不难打听,美国那边的人离开后,顾柯四周围向人说,精神病院里没人当真……我还听说,那人还找了倪星星问情况,总之复杂得很……我这也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施总,你听听就算了。”
   柯志华什么都喜欢插上一脚,这次连他都避之唯恐不及。
   挂了手机,施一航看着屏幕发呆,手指滑到费晚的电话号码上,想了想,按熄了手机。
   他点燃一根烟,站在窗前吸了一半,把烟按在烟灰缸里,向门外走去。
   助理刚好进来,怔了怔问:“施总,您去哪儿?要开例会。”
   “改期吧,有点急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
     那一天是倪星星二十五岁生日。
      粉丝送的礼物堆满了整个房间,依旧有礼物源源不断送进来,最后公司租了个极大的仓库才把礼物全都装好。
   她住的地方,粉丝不能自由出入,但有的粉丝一大早就聚在了小区门口,升起了氢汽球,汽球上组成一组大字,倪星星生日快乐。
   保安虽然严密,但总有神通广大的媒体记者借了别的住户的身份偷溜进小区。
   公司也早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派了助理保镖全程保护。
   “倪星星,网上流传,今天会有人向你求婚,是不是新戏的合作伴侣叶翔?又或是消失了一段时间的高智商IT男费晚?还是最近综艺节目中互动频繁的商颖?”
   倪星星笑笑没答。
   助理忙拦住:“咱们星星今天有活动,你的这些问题在生日会上星星会统一回答的。”
   “倪星星,你的生日会是明星中最大,最豪华的,包了整个体育场馆,生日会几万张票全都卖完了,您不觉得这么对粉丝不好吗?毕竟只是一场生日会而已……”
   倪星星笑了笑说:“票您买了吗?“
   那记者一愕,点了点头。
   助理笑答:“这不行了,粉丝们认为这个票买得值得,这世上最难得的是值得两字,咱们星星难道不值得?生日会上,有许多明星嘉宾出席,还有久未露面的前辈歌神陈思思,她会献唱两首,您说值不值得?”
   记者瞪大了眼:“不可能吧?记得上次章芸请她,她都没有答应?”
   “你去了就知道了。”助理微微笑。
   记者哑口无言。
   明星的生日,并不是自己的,倪星星早就知道公司的安排,她的生日会票,一个月前就已经售完了,黄牛党炒到了四五倍价格。
   尽管,她心底期望的生日会,不需要热闹。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热闹得很,有许多条信息,她收了手机,按熄屏幕。
   花姐神秘笑问:“星星,等费晚的短信?放心啦。”
   车子开出了小区,往体育场馆走,两侧大厦的整面墙壁之上,液晶显示屏变了,背景变成深邃夜空,无数星辰显烁,却有一颗红心自遥远星空而来,此时,歌声响起:“地球自转一次是一天,那是代表多想你的一天……”
   街上行走的人停下脚步,抬头看液晶屏,脸上现出笑容。
   车子往前行走,歌声如影随形,所到之处,每块液晶屏都变成了一模一样的场景。
   听着从车窗缝隙里飘进来的歌,花姐拿纸巾拭了拭眼角,叹息:“他的嗓子也这么好?”
   助理说:“花姐,您怎么不挖掘费先生?他唱得比你新签的那几位新人好多了。”
   花姐叹气,很惆怅:“如果能挖,我早就挖了。”
   几人嘻嘻哈哈地笑,小助理却没听见倪星星出声,回头,倪星星贴车窗坐着,闭眼,靠在车门处,一缕头发垂下,遮住了眼睛,随着车子摇摆,只有那缕头发在动,黑发冰颜,整个人却如石雕一般。
   小助理忽然升起一阵不安,想提醒一下跟花姐,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转移视线,看着窗外,街道上,歌声依然缭绕,深情浑厚,行人走过,脚步放缓,脸露微笑,车道上,车子减速,引擎无声,似怕惊扰了这样的深情厚意。
   体育场馆终于到了,通道两旁已聚满了粉丝,牌子举起,有人尖叫,有人唱起了和着液晶屏唱起了那首歌。
   “爱你一万年,爱你经得起考验……”
   有粉丝潸然泪下。
   小助理又偷偷把视线移到倪星星那边,头发还是遮着,左手拿了纸巾,在掌心里团。
   小助理放心了些。
   嘉宾一一献唱,到前辈歌神陈思思上场,生日会到达最高潮,两首歌曲之后,她伸手向后台:“现在,请我们今天的寿星女倪星星上来,和我合唱一首。”
   背影幕布变成蔚蓝天空,又转而冰蓝,灰蓝,再变成黑色,广袤星空再现,音乐响起,却是一首《深情》。
   “我懂你的深情,但你如何懂我,你仿佛星星一般,在广袤星空坠落,来到我的身边……”
   倪星星开口应和:“你的深情,我当然懂,星空闪耀,却只有你……”
   满场粉丝站起应和,绿光一片,灯光转暗,台上台下俱成广袤星空,忽然间,众人皆仰头而望,巨大的氢气球无声接近,软梯滑下,费晚一身白色西装缓缓滑下,气球舱门打开,无数粉色玫瑰飘落,尖叫声此起彼伏。
   一曲正好唱完,陈思思含笑退下。
   聚光灯打在了场上两人身上,满场俱静。
   他从衣袋里拿出银色小盒子,打开,跪下,鸽子蛋大小的钻石戒指反射出璀璨的光芒。
   “星星,你愿意嫁给我么?”
   男人半仰头,俊颜修容,眼眸似有光华流趟。
   倒吸气声响起,
   倪星星手握话筒,凝视他,似乎在迟疑,场上粉丝却着急起来,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嫁给他!”
   紧跟着,满场应和:“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倪星星垂眸看着脚下,喧嚣更甚。
   主持人忙上前笑着说:“大家别着急,在这人生的关键时刻,给他们一点时间……”
   满场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倪星星似下定了决心,缓缓抬头,话筒凑近嘴边,一声轻笑:“不,我不愿意……”
   满场俱静,能听得见空调机的丝丝声。
   “她说什么?她在说什么?”粉丝互相打听:“为什么会这样?”
   “噱头,炒作吧?别着急,剧情肯定反转。”
   只有花姐知道,这不是炒作,倪星星的脸正对着她,僵硬冷漠,眼眸如冰。
   她赶紧吩咐工作人员:“准备拉幕!“
   费晚脸上的光彩逐渐消失:“星星?”
   她把话筒离了嘴边,熄掉,缓缓靠近他:“我都知道了,你一开始接近我,利用了顾柯,从油漆桶到我被他劫持,都是你的计划,让我感激你,离不开你!是么?你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任务。”
   他垂头,手饰盒落掉,戒指滚了下来。
   “费晚,你终究是个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的机器而已,我劝你赶快离开,警察在后台已经等着了,孙荣是你杀的,证据确凿,你花了不少心思掩盖证据,欺骗施一航,没用的,我脑子里的肿瘤,是你造成的,你是不是怕违反星际联盟不得伤害其它星球平民的律法,才想尽了办法救我?”
    台下不知道台上在发生什么,满场响起嗡嗡声,面面相觑。
   花姐赶紧说:“拉幕,快拉幕。”
   大幕缓缓下降,后台却有便衣上前,台下也有人有组织往台上冲。
   费晚伸手,肯求,想拉住她:“星星,不是这样……”
   倪星星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忽然尖声说:“来人啊,快来人啊!”
   便衣从侧门涌入。
   他直起身子,看清她嘴角噙的冷笑,淡漠凉薄,热血渐渐冷却,脑子似有锥子刺进,痛彻心骨,他轻声说:“原来如此。”
   便衣已至,扭住了他的胳膊,他一挥手,便衣弹起,砸在幕布上,他揭开幕布,闪身而出,挤入了人群之中,人潮拥挤,如浪涌潮退,一眨眼,不见了踪影。
   倪星星缓缓跪下,掩住脸,泪水从指缝间不断涌出。
   众人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皆一脸莫名。
   花姐说:“好好儿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倪星星抬头,眼眸如被水洗,晶莹透亮:“他不是好人。”她再次重复:“他是个人渣!”
   却泪如雨下。
   ……
   隐在云层中的宇宙飞船上。
   几名军人激动地看着坐在主座上的费晚。
   他身子后靠,斜躺在椅子上,手伸向一边,任由光波扫过手腕。
   围着他检测的医生直起腰来,脸上现出丝笑意,看清费晚脸色,收了笑容,小心翼翼地说:“将军,经过一系列恢复治疗,您身边复原得不错,幸亏您能及时回来,地球上古病菌的侵蚀已经开始入侵您的脑部,如果再在地球上呆下去,您的脑部会遭遇严重损伤,再也不能复元,造成真正的脑死亡。”
   一名军人上前,恭敬地说:“将军,您将生死置之度外也要完成这项任务,您真是太伟大了。”
   其它随身附和,争先恐后上前,想和这个传奇人物说上几句,他似乎很疲惫,手放在托架之上,摆了摆,几人互相看了看,遗憾得很,只好退下。
   “将军,既将离开地球引力区,进入时空跳跃。”老右已经化身成正常人大小,走到他面前汇报。
   费晚偏过头去,看了一眼那颗蔚蓝色的星球,转过头来,指尖上的戒指灿然有光,他走到光幕前,手指点在光键上,终忍不住,敲打上去,地球上无处不在的监控器把无数影像传了回来。
   都是一个人,她笑颜如花的接受采访,被记者围住回答问题,站在主席台上领奖,和施一航约会,拍戏。
   脸上如戴面具,高兴的面具。
   他凝视着她,忽然间回头,两个机器人正互使眼色,他问:“处理过的?”
   老左老右猛摇头:“没有,没!”
   他忽地伸手,掐住老左的脖子,冷笑:“真没有?”
   老左双眼连眨。
   他明白了,按下它后脑的开关,打开外壳,连上线,光幕从老左的眼睛射出,独自喝酒的她,躲在卫生间哭成一团的她,拍戏间隙呆呆发怔的她,拿着那块玉佩喃喃自责的她。
   他回头,扫向老右。
   “将军,是这么回事,倪星星不知道怎么发现了咱们,问起了您的情况,威胁我们不说真话用锤子砸扁我们,你是知道的,我们是科学家型机器人,不是战斗型的,对锤子完全不能防御……为了能继续为您服务,不被她砸扁,在她的威胁下,我们只好把实际情况告诉了她……”
   “还有呢?”
   “还告诉她怎么让您死心,把您潜意识里进行的计划当成您清醒时的,误会您,怎么逼您离开……”老右手舞足蹈:“将军,我们这计划进行得好吧,总算把您骗回了飞船……”
   老左抚着脖子咳嗽,这只没心没肺的东西,但也挺有成就感,感慨:“是啊将军,我们是第一次看见您气得脸发白……”
   “将军,我们都是为您好,玉佩上的古病毒慢慢侵蚀,时间拖得太久了,您再在地球上呆下去,不治疗,您真的会死的,是真正的死亡!脑部资料不能再被收集下载!”
   “我说过什么!”他怒喝。
   两机器人步步后退,退到门口,扒着门说:“您想死,但我们的任务,就是保证您的安全。”
   “对,反正您也回不去了,还有,飞船早进行时空跳跃了!”老右挑眉补充。
   费晚浑身发抖,顺手拿起一物扔了过去,乒地一声,打在闭合的合金门上。
   他急速走到光脑前,手指连敲,光幕变幻,实时录影显现,却早已是无尽黑暗的太空。
   连星星都没有。
   ……
   那一年,倪星星四十岁。
   奥斯卡颁奖典礼上,她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小金人奖杯,含笑向台下点头,主持人问:“倪星星女士,这是您第三次获得最佳女主角奖,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倪星星用流利的英语回答:“您请问。”
   “您演了上百部作品,每部都是佳作,都获得好评,台下这么多导演你都合作过,但我想知道,您最满意的作品是什么?”主持人含笑问。
   台下前排相互会心地笑,罗伯特导演侧头过去对另外那位制作人说:“哈里又在挖坑了……。”
   制作人推了推他,示意他往台上看。
   聚光灯下,台上的女子一袭紫色长裙,雍容华贵,脸上几乎没留下岁月的痕迹,眼神坚毅,脸上却出现瞬空的空茫,垂头看那小金人,缓缓抬头:“一生之中,我演得最好的那出戏,却不是在影视剧里。”
   主持人一怔,停了停才问:“那么,是在哪里?”
   罗伯特微微点头,侧头说:“倪星星真不愧为我所见过的说话最滴水不露的华裔女演员,也是迄今为止成就最高的华裔女演员,真的什么都能演。”
   制片人也点头:“的确,没有绯闻,没有负面消息,最干净,最纯粹 ……也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哪里?”她似乎在回忆,脸上似喜却悲:“那场戏,我期望自己永远没有演过,但是,却不得不演,用他教给我的所有方法向他演了最后那场戏,最终,把教我的老师都骗了,我想,这才是我演得最好的一场戏……”。
   她眼泪如珍珠般地滴落,小金人如被水洗。
   主持人不知所措,台下之人竟皆互相打听。
   她优雅地拿出纸巾,拭干净眼角:“不好意思,想起一位故人,忍不住情绪,让你们见笑了……”
   众人释然。
   挽了主持人的手,倪星星沿红色地毯往台下走,脸带微笑,得体大方,举止完美,没有瑕疵,配合着主持人的脚步,缓缓向前。
   席上的人都是国际演艺界大咖,西装革履,衣香鬓影,顶尖精英派头,也都是她熟悉的面孔。
   视线后移,后排角落里,却有一人静静坐着,鬓角已有银发,脸上遗留几许沧桑,却成熟内敛,俊气逼人。
   倪星星脚一歪,高跟鞋一偏,主持人忙扶稳,含笑向摄影记者们点头掩饰,轻声问:“MISS倪,怎么了?”
   她站稳了,微笑:“没什么。”
   几天之后,这张脸带微笑的照片出现在网上各大媒体网站以及所有的宣传册上。
   所有人都说,倪星星这张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微笑的照片,是她一生之中的照得最好的一张,整个人仿佛发着光。
   有媒体评论,这是她在演艺生涯最顶峰时激流勇退之后最完美的一张照片,像她的人生一样完美。
   一年后,她息影离开娱乐圈,结婚生子。
   ………
   
      番外: 孙荣的故事
   “孙乾,你好了?”我和谷昆走进病房,看见孙乾坐在床边,正接过他老婆递过来的苹果,惊讶得很。
   前两天,孙乾还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医生宣布他可能脑死亡,变成了植物人,可现在,他却能吃东西了?
   但我们更感惊奇的是胖嫂子在削苹果,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了他,胖胖的圆脸满是笑意,视线没从他身上移开,见我们进来,点了点头,热情地说:“来了?”
   她没像以前凶巴巴地告诉我们,让我们有话快说,没话就滚?
   我们这些她嘴里孙乾的狐朋狗友,她一向不喜欢。
   我们站在门边迟疑,这情形太过匪夷所思。
   “去,搬两把椅子。”孙乾说。
   胖老婆亲热地瞧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扭着身子去了。
   那一眼让我们俩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床边吃苹果的孙乾还长成那样,没变成她年青时喜欢的某大电影影星。
   小贝在床边写作业,一笔一划,很认真,旁边摊开了放着一张试卷,上面的成绩是九十五分。
   孙小贝在学校经常和人打架,是个问题学生,考试成绩从来没超过十分的。
   椅子搬来了,我们俩依旧站着,以前的阴影还在,嫂子搬的这椅子我们不敢随便坐,免得她下一秒让我们滚。
   我想起手里提的东西,赶紧对她说:“嫂子,我和谷昆筹了一点钱,多少能对付些日子,也不多,您看.......”
   她挥着胖手说:“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家里也不宽泛,咱们家孙乾好了,以后啊,你们也不用提这么些东西来了。”
   、我们俩对望一眼,更不敢坐。
    在我们的映像当中,她的嗓门从没有这么细过。
    胖嫂子眼睛只盯着孙乾,见伸子拿杯子,小跑步过去床头茶几拿了杯子倒了杯热水,见烫,吹了吹,孙乾瞧了她一眼,她一拍额头,“对,对,对,不卫生,你刚说过,我忘了,重新倒给你。”
    她又小跑步到套间厕所,把杯子里的水倒掉。
    谷昆忍不住,没问孙乾怎么好的,先问:“孙大哥,嫂子心情很好?”
    认识孙乾也有十几年了,嫂子一天比一天胖,嗓门也一天比一天大,脾气和力气都跟着见涨,两口子打架,孙乾从没赢过。
    没出息,没用,要你有什么用!是她和孙乾吵架,挂在嘴边的常用词。
    其实嫂子刚结婚时挺苗条淑女的一个人,说话温声细气的,是语文教师,和我是同行,可她是正式编制,我是民办教师。
    孙乾一份工做了十几年,还只是个小职员,而她由一级教师升到特级教师,又调到重点中学当教导主任。
    她的体重随升职一路飙升,脾气越来越大,有时和孙乾发生口角,不耐烦了,一巴掌打过去。
    孙乾在她面前没有底气,连带我们这些朋友也矮上几分。
      今天这是怎么了?
     嫂子的变化,比孙乾醒来还让人吃惊。
     “爸爸,这道题做得对么?”孙小贝说。
     孙乾扫了两眼,没说对与不对,拿手指点试卷上的某处,孙小贝偏着头想了想,一拍额,“对对,对,爸,还是您厉害,这里没算对。”
   他重趴在床沿写作业。
   嫂子对孙乾不尊重,连带儿子孙小贝也瞧不上他爸,有时他爸饭没做好,碗一摔就找他妈拿钱出去吃。
   这小子看他爸,哪会的刚才那崇拜的眼神?
   “你们俩坐啊!”他指着椅子说。
   我们这才坐下,谷昆没忘刚才的话,再问:“孙哥,嫂子又升职了?”
   孙乾摇头,“没有,怎么了?”他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咳了两声,拿袖口抹床沿上滴的两滴水。
   孙乾动作表情正常,没什么不对,连喜欢拿袖子抹不干净地方的小动作都是孙乾的。
   嫂子常说他这动作怎么看怎么像乡巴佬。
   “你别动手,我来擦,我来擦。”嫂子把装了开水的杯子递给他,拿了块干净抹布过来擦床沿。
   孙乾还像以前一样没有多余的话,有嫂子在旁边忙来忙去,我和谷昆问不出什么来,坐了一会儿告辞了。
   走出医院,谷昆挠头,“文柯,你说这怎么回事?嫂子脾气一下子变好了?”
   我也想不出为什么,只好说:“也许看见老孙病好了,念起他的好来?”
   我们俩都觉得这理由不充分,孙乾生病时,嫂子也没对他好到哪里去,几天不来看一眼,可今天的情形,实在改变太大。
   我们想不出来为什么,谷昆家里也一大摊子事儿,我也是,于是各自分手回家。
   我慢吞吞往回走,不想回去。
   可想到女儿那可爱的脸,提起劲往回走。
   果然,一进门,岳母脸拉得老长,“干什么去了?家里这么多事,也不晓得早点回来帮把手。”
   倪琴上班还没回来,我根本不想呆在这里,这里不是我的家。
   我转头就想往外走,可星星听到我回来,从房间跑了出来,小脚踝上挂着的铃当叮叮当当地响,她扑进我怀里,“爸爸,爸爸,你回来了?”
   我抱起她往房间走。
   岳母在身后把扫把一丢,“整天一回来就躲在房里,你是黄花大姑娘?”
   我关上了房门,星星圆溜溜的眼睛直盯着我,“爸爸,你瞧,铛铛掉了,奶奶编了个绳子给我串好了。”
   我亲了她一口。
   “爸爸,你不高兴了?”星星说。
   我摇了摇头,“没有,看见了星星,爸爸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爸爸,奶奶说您没出息,赚不来钱,爸爸,没出息是什么意思?爸爸您别伤心,我长大以后会赚好多好多钱给你!”
   她骨碌碌的圆眼睛望着我,我身上冰凉,既恨那老太婆在从中挑拨,又感到一阵绝望,星星现在还不懂事,懂事之后,如果也被她这么看不起,我真该怎么办?
   我是星星的天,我不能让她这么想!
   不行,我一定要挣钱,等挣到足够的钱,把钱甩在那老太婆脸上!
   可我没有赚钱的办法,我只是个体育兼音乐老师,还是民办教师,拿最少的工资,不受重视,我的朋友都是和我一样的人,也没有赚钱的门路。
   我已经厌倦了生活中的贫穷与琐碎计较,却无力改变现状。
   外面传来声音,是倪琴下班回来了,星星也听见了,从我身上跳了下去,往门边跑,边跑边唤,妈妈,妈妈。
   我却听见了老太婆和她的对话,“琴琴,你看你每天这么幸苦,他什么也做不了.....哪像个男人?还一身的病!”
   “妈,您哪能这么说?有谁不会得病的?他的病总会好的!”
   “哼,不是体育老师么?怎么会生病?医生也查不出原因,依我看,八成他祖上.....”
   ......
   我血往脸上冲,却只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下来,一把拉住往外跑的星星,“星星,妈妈正和外婆说话,我们就在屋子里等她。”
   星星懂事地停下来,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门口。
   等了好一会儿,倪琴才推开门走进来,脸上有隐隐的恼怒,看见我们,绽开一个勉强的微笑,接住了扑过来的星星,看着我:“今天怎么样?咳嗽好些了吗?”
   我看清了她眼底的关切,却忽然间有点厌烦,只点了点头。
   她有点无所适从,小心翼翼看我,“延昆,妈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她夹在我们中间难做人,既心疼又烦躁,“不会的,对了,今晚上有个学生要学吹笛子,我要回学校一趟。”
   她怔了怔,“你不吃饭吗?吃完晚饭再去吧?”
   “不了,在学校食堂吃,免得接不到他。”
   我拉开门往外走,老太婆迎面走了过来,叫了我一声,“吃饭了,吃饭了,叫他们娘儿俩吃饭。”
   我说:“你们吃吧,我出去一趟。”
   她的脸垮了下来,“怎么?赚我做的饭不好吃?也不瞧瞧自己啥样,有得吃就不错......!”
   我和她错身而过,拉开大门走出去,她的声音越过围墙传了出来,“琴琴,你看看你这是嫁的什么人?对长辈都这样!干脆离婚算了......”
   我漫无目地地在街上走着,不知道去哪里。
   当初为了娶琴琴,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以为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什么都好办,可现在,我却有点后悔。
   原来爱情的热烈在柴米油盐面前终究不堪一击。
   我叫文延昆,家境贫穷,我那地方如果想娶个老婆要给女方很多的礼金,但我家里给不出来,我和倪琴是自由恋爱,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但她家里不同意,说我太穷,让我家拿出一大笔彩礼。
     倪琴是家里的独生女儿,为了我们俩的事她据理力争,自杀闹了好几次,岳父岳母无可奈何,最后只得同意了我们俩的婚事,不过有一个要求,要我入赘他们家,就不用我们家拿礼金出来。
   我当然不同意,我的爸妈也不同意,说如果我入赘她家,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但我实在太喜欢倪琴,太想和她生活在一起,我答应了岳父岳母的要求,也成了村子里的笑柄,从此之后,我再也没脸回去村子里。
   我和倪琴结婚后生活得很好,她生了一个女儿,按照我们的约定,取名倪星星。
   可岳父岳母对我的态度没有改变,嫌我在学校连个正式老师的编制都没混上,没出息。
   岳父去世后,岳母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她话里她外开始挑剔我。
   虽然倪琴一如既往的对我,爱我,但那到底是她妈,她更听她妈的,在家里许多大事上和我慢慢有了矛盾,这个家让我窒息。
   还好我有两个好朋友,一个谷昆,另一个孙乾,我们三个人总在一起喝酒钓鱼。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烦恼,谷昆的老婆对他不好,他在家没有地位,孙乾则身体不好。
   大家都没有钱,赚得很少,在单位上不受重视,我比他们略微好些,老婆对我很好,有个可爱的女儿,他们两人都很羡慕我,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我才能略微找到一点自信。
   孙乾找了份搬运的工作,出了事故,搬东西时失手被砸,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我和谷昆都很担心,以为他永远不会醒了。
  所以,我们俩筹了一笔钱,去医院看他。
  可没有想到,他却醒了。
  想到孙乾,我站住了脚,越想越觉得不对,今天他在医院里的表现,实在让人费解。
  转头往医院走,来到医院,孙乾却已经出院,天色太晚,我不好再去他家里打扰。
  等我回到家,岳母却病了,我和倪琴忙着把她送进医院,这一忙,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月,等岳母的病稳定下来,我才记起联络谷昆,问孙乾的情况,谷昆在电话那边说,“老文,孙大哥就在我身边,你过来吧。”
   我放下电话,怔了怔,谷昆语气中有少见的精神气,他遇到了什么喜事?
  我来到谷昆家,果然,孙乾也在,还是那模样,谷昆左手搭在他肩膀上,边笑边触过去说了句什么,他神情冷淡,一伸手,拉下了谷昆的手。
   谷昆并不在意,依旧亲热地说着话,我叫了他两声,他才回头看我,随便打了声招呼,让我坐下,又转过头去和孙乾说话。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再叫了一声,两人才走了过来,坐在我对面,谷昆说:“文哥,晚上下馆子,去么?我请客!”
  我吃惊地看他,“下馆子?有什么事?”
  认识这吝啬鬼好多年,他从没请过一次客,买单时溜得比谁都快。
  “我升科长了。”他得意洋洋地说。
  他一直是个小科员,资质虽长,但和单位领导搞不好关系,每次升迁都没他的份。
  “咦?最近走运了?”我说。
  “不是,多亏孙哥,给我出了个主意,我们局长总算记起我这个人,刚好科长病退,办公室我资格最老,让我临时兼任。”谷昆说得很随便,但难掩眼中的兴奋。
  我意外看孙乾,“小孙,真的?”
  孙乾淡淡地说:“没啥,只是给他提了个建议,帮了个小忙,老谷自己工作能力强才能上得去。”
  孙乾得体的回答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又说不出到底怪在哪里。
  谷昆告诉我孙乾的建议是什么,原来,他托远房亲戚给局长的老母亲看病,治好了她多年的顽疾,局长感激此事,越过主任直接任命了他。
  我吃惊地问孙乾细节,他的回答很完美,豪无维和。
  语调和原来都一模一样。
  再坐了一会儿,多说了几句,我终于明白怪在哪里了,无论说什么,孙乾的神情都很淡漠,无论谷昆感激他也好,对他热情也好,他的神情始终没变。
   我的情况不好,谷昆跟孙乾说了,他说他找朋友问过,最近教育局有几个民办教师转正的指标,让我写申请去争取,我一开始只以为他在说笑,为这件事,我不知道走了多少门路都办不成,写个申请就能行?
   谷昆一再催促之下,我写了个申请递了上去,可没有想到,一个星期之后教育局人事股找我谈话,开始考察我的转正资格,不到一个月,批复下来,我被转正成正式老师。
   得到这个消息,我根本不敢相信,却不得不信,我期盼多年的事就这么简单地办成了。
   后来多方打听我才知道,我的运气实在是好,递申请上去的那几天,正好省里教育厅有领导下来审查,有电视台记者在场,报导山区民办老师的艰苦生活,领导批了几个转正指标到县,正好我的资格各方面合适,就被选上了。
   从此之后,孙乾成了我们三个人之中的军师,我们干什么事,都喜欢先问他的意见,我们的日子好过了很多,我转正之后,岳母对我的冷言冷语少了,孙乾不消说,老婆对他言听计从,谷昆临时科长转正为正式科长,家里经济情况好了许多。
   从此之后,我和谷昆什么都听孙乾的,他让我去市研究所打听情况,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照他说的做了,后来,研究所实验室被烧,闹出很大的事,我才觉得有点不对,我暗暗调查起他来,从他老婆着手,再到他的儿子,越来越觉得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我找到了孙乾变成植物人期间护理他的护工,他说孙乾是忽然间好的,那晚整个医院停电,线路冒出电火花,灯泡全都烧坏,第二天,孙乾醒了过来,甚至连医生都说那是个奇迹。
   我仔细观察孙乾,虽然他小动作和以前的孙乾分豪不差,但学识智商相差太远,我越来越觉得他和以前完全是两个人。
   我决定去找谷昆商量个结果。
   正准备出门,正遇上了谷昆,他一把拉住我,往后望了一眼,冲进房合上门,背抵着门喘气。
   我诧异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公安局......公安局找上我了.....”他惊魂未定地说,“这几天都有人跟踪我!”
   我心里一跳,“是研究所那件事?”
   “对,我打听那边的情况时,被人看见,一个老头举报了我。”他说。
   我也惊慌起来,“为帮老孙打听情况,我在那儿做过几天临时工,他们不会查出来了吧?”
   “这几天,你家附近有没有陌生人出现?”他问。
   我想了想,不敢确定:“我没注意.....”我看了他一眼,迟疑地问,“老谷,你说......孙乾是不是有点问题?”
   如果是以前,我提这个问题,一定会被他骂,可这一次他却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回答:“我老早觉得他有问题了,从医院醒来之后开始......”
   “你说,他是不是变化太大了?”
   他点了点头,我们互望一眼,又各自转开,都有点羞愧,说到底,孙乾并没有做什么伤害我们的事,而且一直帮着我们,我们背后这么猜疑他,是不是太过份了?
   “我们都各自有家,有妻儿要养,不能因为他......”谷昆咽了口唾沫说,“搞得被公安局的人盯上,有点不值。”
   “也对,要不,我去查查资料,书籍,也许是医学奇迹,让他脑子一下子变好了?”我说。
   谷昆点了点头,“对对对,脑子变灵活了没什么的......”他定了定,“就怕不是!”
   我们俩同时打了个寒颤。
   我到县图书馆查资料,医学资料没查出什么来,倒看到了某些脏东西上身的传说,吓得我整晚没睡着觉,但孙乾确实对我们挺好的,有他的帮忙,我和谷昆越过越好。没查出来什么来,我们只好商定,还是盯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
   过了几天,也有公安局便衣找上了我,问我和谷昆孙乾什么关系,虽然我糊弄了过去,公安局也没找到什么证据,可我心里却越来越害怕,和谷昆商量,他也没什么办法,我们舍不得孙乾带来的生活的改变,却不想承担由此产生的那么严重的后果。
   我们各有各的家,不能陪他一起出事。
   我们商量来商量去,谷昆说:“文哥,我打听到一单事,这事你可能也听说过,电视台有报导的,我们这地方,一千年前是个诸候国,老国王的墓从来没有找到过,听说举国的黄金都陪葬了?...”
   我一惊,“你是说......?”
   “咱们这里临海,走私那些东西的人多,一来如果孙乾真那么厉害,能找到,我们以后也有个退路,二来他真有什么古怪,不也由此证实了?到时我们一举报,也能戴罪立功!”
   我不同意,“谷昆,这也太损了吧?过河拆桥啊这是!”
   “文哥,不能这么说,谁知道他以后还会让我们干什么?我们不能因为他而损害国家利益吧?”
   他当了领导后,口才好了很多,此时大道理一通通地说,说得我哑口无言,但还是不肯同意。
   谷昆却已经向孙乾述苦了,说家里经济情况不好,老母亲病了,老婆也查出有心脏病,求他再帮个忙,想不到孙乾满口答应,开始查找古籍资料,还真让他找到了不少墓葬地址线索。
   事情已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我只好同意。
   孙乾真的找到了那个古墓,取出大量的黄金,他连盗墓都专业到精通的地步,我们俩人更加害怕,决定拿了钱之后把孙乾的事匿名向警察举报。
   拿到钱后,我和谷昆写了匿名举报信,那一天,天刚擦亮,我去邮箱寄信,信还没发出去,孙乾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冷冷地看着我,我张口结舌,他从我手里取过那封信,一下一下地撕得粉碎。
   他的眼神,可怕之极。
   “没有下次!”他说完,转身走了。
   我惊魂未定看着地上,有风吹来,信封的碎片随风飘起,在地上打着旋儿,脑子里却出现了自己被孙乾撕碎的情形,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战战惊惊等了很多天,却什么也没有发生,公安局跟踪我们的人也撤了,此次有惊无险却没有让我们紧绷着的弦松了下来。
   我和谷昆两人已经好长时间没和孙乾联系,我知道他也怕。
   那天,我接到了孙乾老婆的电话,这才知道,孙乾病了,算算日子,正是他盗墓后一个月。
   我告诉了谷昆,两人约好去医院看他。
   在医院门口,我看到谷昆,他缩在墙角抽烟,脸色很不好,见我过来,把烟在墙上摁熄,迎上来低声问:”文哥,这是怎么回事?他也能生病?”
   我摇了摇头,“也许说明他只是个普通人?”
   “不可能的,文哥,有谁能找得到专家找了十几年都不能找到的东西?文哥,那些黄金我找人出手了,托人在海外办了个帐号......”
   我一惊,“你想出国?”
   他点了点头,正想再说,有女声传来,“老文,老谷,你们来了?”
   我们回头一看,一个纤细苗条的陌生女人看着我们,等她再开口,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们才醒悟过来,她是孙乾的胖老婆。
   ”老文,老谷,我们家老孙不知道为什么病了,一开始是小病,老冒发烧,越来越严重,昏迷不醒,医生也查不出来,先说中毒,后边说是可能病菌感染,实在没了办法,你们是他的好朋友,你知道他最近去过什么地方?”她问。
   我们俩人互看了一眼,同时摇头,“嫂子(弟妹),我们不知道啊。”
   她看着我们冷笑,“老文, 老谷,以前你们有求于他,整天和他粘在一起,恨不得一个被窝里睡觉,我只问你们,前些时候你们整天跑图书馆查什么?”
   “嫂子,这就奇怪了,孙哥的事,你还要问我们?”谷昆说。
   她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拔尖了声音,“你们不知道我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
   我很意外,她回来这么频繁?这才发现,她不光瘦了,换了个新发型,身上的衣服是名牌货。
   以前,他们俩以前关系不好,她住在学校,一个星期能回来一次算不错了,有时两天个月也不见面。
   我拉了拉谷昆,解释,“弟妹,自从他醒了之后,老孙的事,我们哪里能管得了?你说的图书馆那事,我们也只略微知道一点,他在查本县的县志,查他家族谱之类的,我们有空就帮把手。”
   她眼里透出怀疑,却不再说什么,领着我们继续往前走。
   我看她的背影有点可怜,忍不住宽慰她:“弟妹,老孙没问题的,上次那么严重他都逃过大难,这次只是个小病。”
   她停住了脚,“老文,这次不同的,我们家老孙这次真的不同。”
   我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哭腔,更感诧异,孙乾成植物人的那些日子,她可没流露出半分伤心。
   这次的病房和上次不同,是医院里最好的病房,孙小贝眼泪汪汪地趴在庆头看他爸,孙乾躺在床上,模样没什么改变,紧闭双眼,床头仪器上的心电图规则地波动着。
   他没有醒来,我们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宽慰了他们娘儿俩几句,告辞出来。
   我们俩沉默地在街上走,谷昆回过头来,双眼在黑暗中发光:“文哥,你说,他为什么会病?”
   他的眼睛亮得怕人,像是有魔鬼从里面钻出来,我不敢看他,侧头看医院,“不知道。”
   “得了吧文哥,我不信你没有想过,上次好了后,他从没病过,这一次,是办了这次的事之后。”他左右看了看,低声说,“文哥,你懂的东西多,那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让他染上了?”
   “咱们也进去了,我们可什么毛病没有!”我说。
   “文哥,他那人不是普通人,我们却是普通人,俗话说,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反常必妖,或许有什么能克住他,对咱们普通人却没有效果?”
   他说的这些,我在脑子里不知道盘旋了多少次,却不愿意说出来,怕说了出来,就会释放心中的魔鬼。
   “文哥,他现在这样,我们也难受不是,说到底他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也该还他这个人情,医生不是说他染上了某种不知名的病菌吗?文哥,你懂的东西多,查一查,看他到底染了什么,给医生做个参考也好啊!”
   我侧过头看他,“你当真这么想?”
   谷昆点头,“当然,文哥,咱们认识这么久,你还不相信我?”
   他眼睛里那惊人的光亮并没有褪却,我不想戳破他,只垂头,“那好,我查查。”
   我仔细回想我们办这件事时的细节,拿的每一样东西都想办法在学校实验室里检测,还好我所处学校是县重点,新添了个度数极高的显微镜,终于,我检测出那块镶着描金龙的玉佩上的缝隙里,一种病菌活性极高,我想法查遍了国内外资料,知道这是种早在千多年前就已经随环境变化灭绝了的病毒,病毒在空气里存活时间不长,我把玉佩浸泡了水掺进食物里给喂给老鼠,老鼠并不受影响,我甚至自己吃了那些食物,也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有些把握不定了,正好,孙乾的老婆再打电话过来,告诉了我,说孙乾醒了。
   准备这么做的时候,我连着两个晚上睡不着觉,一会儿想着孙乾确实没做什么亏待我们的事,一会儿又想他现在没做,不代表以后不做,他引起了执法机关的注意,我们是小老百姓,怎么能陪他玩?
   也许,这块玉佩对他没什么影响?
   我还是把玉佩带到了医院,果然,孙乾醒了,他儿子和老婆都在,我们进去的时候,他正说了什么,逗得他们哈哈大笑。
    我和谷昆进了病房,孙乾对我们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似乎真不计较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但我哪里放心,趁着他们没注意,把玉佩浸在水杯里,递了杯水给孙乾喝。
   孙乾接过杯子,一闻,脸色忽然大变,冷冷地直视我,把杯子扔到窗外,我吓得直往房门口退,他却已经往后倒了去。
   “爸爸,爸爸...你醒醒......”
   “老孙,老孙,你怎么了?这才醒过来啊!”
   医生护士挤满了病房,我悄悄往后退了去,一转身急步往医院外走,两边人影纷杂,消毒药水的味儿在鼻端弥漫不去,我脑子嗡嗡地响,像有一万只蜜蜂盘旋萦绕,我一直走,一直走,忽然间和人撞了一下,那人骂了我两句,我才彻底清醒,抬头一看,却已经走了大半个县城,来到县城的河边上,我拿出了那玉佩,轻轻地抚摸,就是这样东西让无所不能的孙乾昏迷,我得把它保存好。
   以许到了最后,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它能帮我们保命。
   正想着,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我一回头,却是谷昆,赶紧想把玉佩藏好,却来不及了,被他一把夺了过去,“老文,这不是墓里的东西吧?就是这东西?”
   我赶紧夺过来,“什么这东西?就是块玉佩!”
   “你别骗我了,刚才在医院我都看清楚了,你趁着给他倒水的机会,把这东西浸在水杯里!他可知道了!”谷昆说,“醒了之后,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心里一哆嗦,把玉佩揣在兜里,“不会的,不会的!”
   “你相信他不会?”谷昆哈哈两声冷笑,压低声音说,“老文,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我按紧了口袋,“不行!我们不能忘恩负义!”
   谷昆冷笑看了我半晌,拿手指点我,“好,老文,你就等着他找上门来,他可什么都会!他要你在这世上消失可容易得很!”
   他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身子僵化,良久才慢慢往回走。
   回到家里,我又一个晚上没睡着,暗暗期望孙乾就这么睡着,不醒来最好了,可又自责自己的自私,他不清醒,他老婆孩子怎么办?
   最好的结果,他醒后变成了以前那个平凡而懦弱的孙乾,这么一来,一切回复正常。
   可事情并不如我所愿,隔了两天,孙乾又醒了,我不敢去看他,只听说他恢复得很好。
   听到这消息后,我开始躲着他,在学校上完课后在小酒馆逗留,晚上拖到很晚才敢回家,可到底没能拖几天,他还是找上门来,他让我把那块玉佩交出来,我只能告诉他那玉佩我在找人卖出去,寄到一个朋友那里评估,得过几天才能让朋友寄回来。
   我胆颤心惊说完,他给了我三天时间,让我三天后把玉佩交出来。
   这事被谷昆知道了,他再次提出那个计划,又说那些地底下的东西国内不好卖,如果这件事处理完了,我和他到了国外,我们俩会成为有钱人,还说他路子都找好了。
   我不答应,舍不得女儿和老婆。
   谷昆冷笑,“文哥,你记记你身上的病了?大医院查过,你这种慢性病吃很多年的药才会好,进口药又贵,你连嫂子都没告诉吧?这一年一年拖下去,你这是在帮嫂子还是在害她?去了国外,我们手里的东西一卖,你能治好病,隔个几天连联系她们,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我沉默了下来,他凑过来,一伸手,从我衣兜里拿出那玉佩,退后几步,晃了晃说:“文哥,这东西借我一下!”
   说完,他一溜烟跑了,我追了几步没追上,只能眼睁睁看他越走越远。
   孙乾真的找到了我,正巧,倪琴也过来找我,在我和孙乾发生争执时,倪琴从马路那边跑过来,眼看要被大卡车撞了,刚才还在我身边的孙乾身形忽然加快,推了她一把,自己被车撞,却没事般地爬起身来,像一个不死的僵尸,我害怕极了,连倪琴躺在地上都不敢上前查看,见她自己爬起来,知道她没事,急匆匆地逃走了。
   我没有再取回谷昆拿去的那玉佩。
   隔了几天,孙乾再次病重的消息传来,听说医院特地请了一位姓屠的专家帮他看病,病情时有反复。
   谷昆再次提议偷渡出国的事,我舍不得倪琴和星星,一开始我不答应,可因为他卖了几件地底下的东西,再次被公安局的人盯上,慢慢查到了我,我不得不考虑他的提议。
   我们离开的那一开,他把玉佩还给了我,我追问他孙乾忽然病重,是不是他做的手脚?他笑了笑没答话,说孙促也去美国。
   孙促是孙乾的弟弟,一个游手好闲的年青人。
   在偷渡船上,我才知道,是他怂恿孙促把浸了玉佩的水偷偷加在了孙乾的输液瓶里。
   我和谷昆偷渡到了美国,到美国之后,地底下的那几件东西果然卖了个好价钱,用那笔钱,我开了公司,但孙乾的事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疙瘩,我找了大量的人来查找相关资料,查出他毁的那些研究所资烊是关于自闭症的,消息断继续续从国内传来,孙乾病了好几年,还是去世了。
   但我总觉得他还是会回来的,像鬼魂再寻找宿主,东山再起,所以,我开了医药公司,让他们买了研究所的成果再开发,又研究出了在玉器之中保存那古病毒的办法。
   我怕那东西再找上我们,一直不敢和女儿妻子联系,把自己整容成了孙荣,在这边娶妻生子,孩子出生之后,让他改姓了文,文家终于有了后代,他娶了一个叫莫尼卡的洋人老婆。
   我没想到女儿成了明星,到美国拍戏,让儿子和莫尼卡到剧组找工作,又托朋友让侄女爱玛成了临时演员,从此之后,星星的一举一动我全都知道,我警局有熟人,找他们帮忙假装检测毒品用玉佩测试费晚,知道那东西又回来了,还找上了我的女儿!
   我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被这个东西缠住,他只能带来灾难。
   于是,我找他谈判,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向他忏悔,他终于告诉我,他这次来,还是为了医药厂的事,我向他保证,我会关了药厂。
   他虽然厉害,但猜测不透地球人的心思,居然相信了我。
   他告诉了我一切,告诉我他来自另个一个星球,说他们那儿的科技已经发展到了极高的水平,设计出了一个运算速度极高的超级光脑,能根据分析现在正发生的事,推衍出未来的演变,光脑主要用来计算预防能毁灭宇宙的事件,推算出一千光年之外一个红巨星的爆发,发射出一种震荡波,这种震荡波和银河系震荡频率一样,叠加之后,能毁灭整个银河系,甚至整个宇宙,光脑再经过了千年的运算,找寻一切可以避免的方法,算出设计出五个超级宇宙飞船,同时发射反震荡波能把这种震荡消弭,可五个超级宇宙飞船特殊结构的设计建造几乎没有人类能办得到,它需要高度的专注力和想象力,最后,光脑从上千万亿次的失败之中终于找到了一种人,只在地球上存在的人,那就是自闭症患者,其实是某种特殊的人类,经过适当的训练把他们某一方面的才能提高,组成一个团队,能调制出这种复杂的宇宙飞船。
    可光脑却推算出来,因为地球上一种药物的出现,这种人最终也会消失,宇宙毁灭不可避免,除非这种药物没有出现过。
   他的任务就是让这种药物不能生产。
   他的话,我半信半疑,又心生恐惧,果然他是个怪物,没有形体,以侵占别人的身体的方式生存,星星不能和他在一起。
   我答应他,毁掉药厂,不再研究这种药。
   实际上,两年前我就有这种打算了,药厂一直在亏本,已经资不抵债,我帮药厂投了大批的保险,受益人是我儿子文沛平。
   我答应了他这件事,他对我彻底放下心防,我联系了施一航,把计划告诉了他,他说他有计划了。
   同时我决定用我自己的命来保女儿安全,那一天,我主办了聚会,知道他也会来,我在指甲里藏了他的皮屑,用设计好的机关杀死了自己,我在美国警局有朋友,把证据作得充足,使他成为杀人凶手,我只是想逼他离开。
   为了保险,我把那块从古墓里拿出来的玉佩送给了星星。
   我终于死了,真后悔啊,后悔遇到了他,后悔他让我们尝到甜头,让我们的人生走了捷径,让我们不劳而获,却使我们父女分离,如果没遇到他,我们一家人还会活活美美的,虽然岳母有时尖酸刻薄两句,但忍一忍就过去了。
   果然,有句话说得对,要想催毁一个人,只需让他走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