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驾车穿过了繁华的市中心，开往自己坐落在老小区的家，还十分没有公德心的把腿脚不便的李源澈扔在车上，自己脚步轻快地进了单元门。
可怜的小李同志在副驾驶坐着，晒着从车窗玻璃透进来的阳光，默默地长着蘑菇。
他歪靠着车门，视线乱飘，看车窗外偶尔经过的行人发呆。
这里是一片堪称城中村的旧小区，设施老旧，单元楼的墙皮脱落，露出下头枯黄的颜色，单元门外的防盗铁门生着锈，一开一合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耀眼的阳光照不亮这里，反而被一起染成了乌涂涂的模样。
这些对于从小就见惯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李源澈来说，是一个从没接触过的新世界。
一个格外真实又残忍的世界。
可住在这儿的人不是这么觉得。
李源澈看着生锈的防盗门打开，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走出来，孩子三四岁的年纪，生得可爱，好像是才哭过，小脸皱着，不悦地撅着嘴。
她们从车边经过，说话声隐隐从车窗传进来。
“妈妈带你去买棉花糖好不好？”女人的声音温柔，带着些笑意。
孩子在她怀里动了动，把脸埋进女人的颈窝，才含糊不清地哼哼：“要两个。”
几块零钱就能让孩子不哭不闹，女人自然是乐不得的。
女人将孩子揽紧了，笑呵呵地说：“好好好，给我们囡囡买两个。”
听了这话，孩子抬起头来，重重地在女人的脸颊上亲了一大口，咯咯地笑了起来。
说话声随着她们的脚步愈来愈远，李源澈盯着她们的背影，却觉得疑惑。
可细想之下，李源澈也不知道自己疑惑的究竟是什么。
是疑惑为什么几块钱就能买一大团的甜腻东西能让小孩子那么开心，还是不解为什么住在这种脏乱差的地方，这些人还能苦中作乐？
就在他埋头苦思的时候，车窗冷不丁被人敲响了，让他一个激灵回了神。
车窗外，江衍挑眉一笑：“怎么了，思考人生呢？”
李源澈嘴角轻勾了勾，淡淡摇了摇头。
江衍打开后座的车门，往里丢了些东西进来，然后走到驾驶座，坐了进去。
江衍发动车子，倒车的过程中，时不时往后瞥一眼。
李源澈知道他在看什么。
他在看车子必须经过的一条堆满杂物的胡同，狭窄逼仄，江衍得十分小心才能勉强从那里穿出去。
刚才他们来的时候，江衍也是这么小心翼翼的，说实在的，要是换李源澈来，还真够呛能把车全须全尾的开走。
眼看车有惊无险地从胡同里开出去了，久未说话的李源澈终于出声。
“江道长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李源澈尽力不让自己的口吻显得嫌弃。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李源澈看了他一眼，“像你这么有本事的人，应该不缺钱吧？”
时代大步向前，不少传统和糟粕一起被远远丢在身后，像江衍这样有大本事的人，想请他出山的人只怕如过江之鲫一般。
哪怕不是驱邪破阴，只是请他看个风水，那酬劳只怕也够江衍好一阵子过活了，他应当是不缺钱的，何必住在这种地方。
江衍很聪明，自然明白李源澈的意思。
他眯着眼笑了起来，含笑的声音比车载音响里的古典乐还迷人。
“我没觉得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光也会照到这里，我与你，他们与你，都没什么分别。”
“就像养花一样，大家都是花，你有幸被养在温室里，你受人精心照料，开得漂亮，招人喜欢是不假。”
“但你不能因为你长在温室里，就说长在峭壁间的花不漂亮，不配被人喜欢。”
“相反的，他们受尽了风吹雨打还能盛开，这本身就足够让人钦佩了。”
李源澈听完了他的话，久久没有开口，深邃的眸子里划过了一丝若有所思。
察觉到自己的话可能太过高深，江衍在等红灯的间隙，伸手揉了一把李源澈毛茸茸的头。
他这一把，将李源澈摸得瞬间炸毛，也顾不上思考了，立刻抬起头朝江衍看去。
那眼神，好像江衍刚刚对他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举动一样。
江衍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笑了笑，“摸我妹妹摸习惯了，不好意思啦。”
红灯读秒归零，江衍一脚油门，红色路虎如离弦的箭一般滑了出去。
风声和古典乐交杂在一块，混出一支鲜活的曲来。
在那曲中，江衍悠扬的声音响起。
“来吧玫瑰，让我看看你的温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