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瑾病了几天，云洲就陪了他几天。
云洲嘴上不饶人，事情却没少做，由此惯得夏瑾变本加厉，刚凶几句就装头晕，想要这想要那，就差给他摘星星摘月亮了。
完了还不痛不痒说一句对不起麻烦你了。
云洲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骗了，偏偏夏瑾这点拙劣的骗人技术哄得人还挺高兴，总能在云洲想发脾气的时候说好听的。
云洲硬生生把气吞回去，找的纵容他的理由是：算了，大过年的，不教训他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夏瑾这几天还是反反复复发烧，两层楼的空调不稳，云洲怕他到一楼着凉，让他不要乱动，专门搬了个折叠桌上来，年夜饭一道道端上来，也算夏瑾这几天第一次开荤，他高兴得不得了。
饭后，云洲忙云洲的，将一切东西还原，调整好房间内的空调温度，他顺手拉开两层窗帘，灯光适当调暗。
落地窗外夜景深沉，院落寂寥，留着夏瑾踩踏过的一串脚印，偶尔传来两声炮响划破夜空的寂静。
为了不错过整点的烟花，先打开比较好。
云洲坐回地上的床铺，这是方便照顾卧床难起好像已经不能自理的夏瑾，云洲就在他房间床边地板另铺了张床，更多时间是坐在地铺上看书，偶尔和夏瑾聊几句。
夏瑾从床上爬过去小心地揪揪云洲的衣角，“哥哥，仓库……”
“想都别想，你再吹凉风我可不照顾你了。”
“离这不远的，求你了。”
又来了，夏瑾惯用的星星眼，云洲再吃这套也腻了，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原本为了过年，当然有保留节目放烟花，夏瑾为此让人提前堆了很多华丽丽的款式，就堆在后院的仓库里。
可惜呀可惜，云洲对这些没兴趣，夏瑾又病着，只好吃灰了。
“看别人的也一样，我今早出门路过每家门口都摆了挺多，整个A市也就你们这里不禁烟花了。”
夏瑾就想亲自放，一看达不到目的，闹脾气似的扭过头，对云洲的安慰没有回应。
云洲无奈，用手肘蹭蹭披着被子全身上下写满“我生气了”的夏瑾，“呐，新年快乐。”
递过来一个红包。
夏瑾浑身一僵，裹紧被子，身体却主动往云洲那边挪，犹豫着说：“可，可我们都是小孩子，你的红包我不能收的。”
“不是钱，”云洲和善微笑：“是你看病的账单。”
足足十张发票。
云洲真没想到那些电话竟然是按次收费的，出诊费医药费看病费，被那私人医生狠狠宰了一笔，肉疼。
夏瑾恭敬地双手接下红包，悻悻然道：“真的不能放烟花吗？”
“连礼物没有吗？”一双星星眼眨巴眨巴，写满了期待。
怕了他了。
“本来打算过零点再给的……”云洲从床底摸出一个礼物盒，“拆开看看。”
“谢谢哥哥！”
夏瑾立刻绽开笑颜，抱着礼物盒喜滋滋拆封。
云洲是个实用主义者，主要也是没钱，看到夏瑾摔雪地里报废的围巾，他咬咬牙，早上出门采购食材的时候去商场买了条新的给他。
夏瑾摸摸柔软的围巾，小心叠好，重新放回礼物盒。
云洲嘱咐道：“这次要拿来用，别弄成摆设了。”
上次的生日礼物已经被夏瑾裱起来了，和他一家人的合照一个待遇，但就是不拿去用，云洲可不希望有些东西收了没用，等于白送。
“我每天都要戴着，戴一辈子！”
“那，那也不至于……”
云洲已经能想象到夏瑾戴个围巾在熟人面前转圈圈的模样了，有时候真不知道他是情感过剩还是什么，总是热烈得让人招架不住。
这种热烈并不灼人，虽然大朵大朵的有些吓人，不过也好，不会想太多，只要接受就好。
云洲就是那个想接受的人。
注意到云洲在出神，夏瑾好奇地凑过去问：“哥哥，你的生日是哪天呀？”
云洲瞬间听明白他的打算，笑着摇头，“我不过生日。”
夏瑾不死心，嚷嚷着非要在那个良辰吉日还礼，云洲不说就是没拿他当朋友。
“你要是给我付钱，照顾你几天也没什么，咱们就是劳务关系。”云洲轻轻敲他的脑袋，“但要是朋友，就没有还礼一说了。”
好像，好像有道理。
夏瑾被他这两句绕过去，连“礼尚往来”四个字都想不起来，陷入某种自我道德谴责中。
好半天憋出一句：“可是……也不能白白收你礼物呀。”
夏瑾似乎真的很真情实感想回馈云洲点什么，只不过云洲没有过生日的记忆，在他眼中这不过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来到这个世上的日子，仅此而已。
没有纪念意义，也没必要庆祝，甚至会提醒他的父母，哦，这天他们见到了不想见的人，不想养但没办法，要找机会将他舍弃掉。
所以这天也在提醒云洲，他不应该对自己的出生心存什么美好的幻想。
只不过，夏瑾过生日的时候那份快乐确实传达给了他，让云洲知道原来生日不单单是个噱头。
一个任性的想法挥之不去，云洲缓缓抬起双眸，忽明忽暗的期待融进瞳孔里。
“六月十号。”
他有点紧张地攥紧双手，“我等你礼物。”
夏瑾光脚跳到云洲的地铺上，“嗯嗯，那肯定的！”
时间已经接近半夜十二点。
一被之隔的两个肩膀靠在一起，对着窗外寂寞的夜景发呆，静静等待午夜的第一声烟花。
云洲是个很难与人亲近的人，最亲近的人早就离他而去了，将他扔在一个孤立无援的荒漠。
这样的数九寒天，不知独自一人熬过几个。
在这样的荒漠中，夏瑾拉了他一把，只要伸出手来，就够了。
现在仅仅是稍微和夏瑾这样靠着，一股暖流忽然沁入心扉。
很安全。
是能让人心安的环境。
不用顾虑太多，也不用权衡轻重。
“哥哥。”夏瑾忽然开口。
“嗯？”
他的声音与窗外绚烂的烟花一同响起：
“新年快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