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出征，须粮草先行，于是军队将在两日后出发。
空出的这天，谢玄找了平宣军的旧部商量事宜，沈怀瑾则瞒着谢玄带军队演武。
演武场设在长安城外一处极为宽阔的草场。
等谢玄接到消息赶到演武场时，演武已经接近尾声，只瞧见底下演武的士兵们口中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一瞬间就成了雾。
而沈怀瑾一身戎装，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白色银铠甲，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比起平时多了些英气。
“见过太子殿下。”
将士们的喊声将周遭的一切声音都盖了过去，直到谢玄走到他身侧，沈怀瑾才回过神来。
“平身吧，谢世子怎么得空来军营了？”
谢玄移开视线，避开了沈怀瑾探究的眼神，随后淡淡地扫过高台下方齐整的兵阵。
“嗯，那边忙完了就过来了，明日一早便要起兵，自然早一些熟悉军营的情况为好。”
两人正说着，负责传令的军士忽然更改了手中旗帜的位置，底下的军阵立即一变。
平宣军统领陈世勇站在谢玄身后，越看这军阵越觉得眼熟，忍不住凑到谢玄耳边小声道：“世子，这阵法不是你最近在研究的吗……”
凉国以骑兵为主，骑兵的战术大部分时间里就是正面突击，长途奔袭，战略合围，断敌后路等等。
谢尧过去对这些战术研究颇深，谢玄则在此基础琢磨一种新的战术——锥骑阵。
锥骑阵其实也就是骑兵突击战术的变阵，但比突击要霸道很多，也不像突击哪样一窝蜂似的一拥而上，更注重各骑之间的间隔，给敌军留出位置，不至于堵住前军的路，留给后边的骑兵收拾配合。
虽然不是什么很精巧的军阵，但是没有足够的战斗经验，是想不出来的。
谢玄使了个眼色示意陈世勇噤声。
“这兵阵是何人所授？”谢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眉头微挑。
这阵法比起他研究出来的更加完善，其有意将横列的间隔拉得大一点，使兵器的配合更加。
一旁的士兵赶紧答道：“禀世子，这军阵是太子殿下所授。”
“哦？”谢玄偏头看了沈怀瑾一眼，“倒是不知殿下还有如此才能，不仅军阵精妙，更是在短短一个时辰，便把一个军阵演练完了。”
沈怀瑾抿了抿唇，心里暗恼。
这军阵当然不止练了一个时辰。虽然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变了轨迹，但凉国起兵犯境一事定然是不会改变的。
所以他早早将前世谢玄研究老平宣侯战术所设计出的这个兵阵，派人送到了军中。
只是现下谢玄问起来，他却不好解释了。
这也是他估计避开谢玄的原因。
“本宫前些时日就把这阵法的图纸送到军中了，都是几位将军操练的成果，本宫不过是无心之举。”
谢玄眼神一冷，但却对沈怀瑾此言无可奈何：“此阵法不错，很适宜在西关境作战，殿下费心了。”
军队又操演完几个常规的军阵，底下的军士就自发地开始训练，一时间刀光剑影频起。
沈怀瑾察觉到陈世勇不知何时不见了，还没等他问，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军士们安静了一瞬，忽然嚷出几声：“几位将军，不如同我等比试比试功夫？”
“是啊，正巧今日太子殿下和世子都在。”
军中粗人不讲那么多规矩，既然有士兵敢提出比武，几个将军统领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陈世勇又出现在谢玄身后，见此情形当即拱手出列道：“殿下，世子，那属下就下去同他们比划一二。”
士兵们见他下了高台，便让出了一片空地。
那士兵身高体壮，挑了把趁手的斩马刀，道：“陈统领，既然是比武，那就选什么兵器都行。”
“这是自然。”陈世勇挑了把长剑握在手里。
沈怀瑾看着两人对峙，不动声色的退后半步，离楚风和陆子吟更近了些。
场上拿着斩马刀的士兵目光一沉，陡然就带了些杀意，宽且长的刀刃毫不客气的朝着陈世勇劈去。
斩马刀来势汹汹，陈世勇并不与他硬碰硬，脚下一晃，轻松的躲开。
那士兵用着军中相传的天山刀法，一式漂亮的雁峰回马，再度向陈世勇劈去。陈世勇依旧不还手，而那士兵的劈到第三刀，正是气势正盛之时。
陈世勇不在闪躲，用了一招梗戈却万，借着巧劲拦下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刀，旋即一个侧身，将长刀抽回。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招被化解，士兵变得急躁，攻势越来越带了压迫。
只是陈世勇的身法传承名师，胜在诡异多变，两人一时有来有往，看不出胜负。
“殿下觉得谁会赢？”
谢玄注视着底下刀光的残影，轻声问道。
沈怀瑾刚欲开口，忽然听到底下一阵惊呼，只瞧见不远处相撞的刀刃忽然出现一丝裂缝。
士兵怔愣的工夫，手中的斩马刀就被陈世勇一招破釜焚舟斩断，锋锐的刀尖四散，其中一片正对着沈怀瑾脖颈，破开空气直直逼来。
“殿下快躲开！”
迎面的疾风带着铁器的寒意，不到一个呼吸的工夫便到了沈怀瑾眼前。
沈怀瑾虽早有防备，怎奈自己武艺不精，根本没法躲开。
他失神了一瞬，只有那些碎片汇聚成的白影投在眼瞳里，冷得可怖。
然而触到他皮肤的却并非是锋锐的刀锋，而是一个温暖的掌心。
揽在他腰间的手因着用力连骨节都看得分明，沈怀瑾还未反应过来，脊背已经撞上陆子吟的胸口。
而楚风也一下挡在了他前面，其他飞散而来的碎片被他悉数拦下。
沈怀瑾刚要松口气，却见殷红的血液却自楚风肩处漫出。
那伤口是撕裂伤，其疼痛却只是让出风面色沉了一瞬，将痛呼生生咽了下去。
他下意识地去看沈怀瑾的颈侧，见到细嫩的脖颈安然无恙，视线才倏然挪开。
谢玄喝道：“放肆，军中比试，怎敢将刀刃对准太子殿下！”
陆子吟松开了揽在沈怀瑾腰间的手，望向高台下比试的两人，神色有些森冷，却因谢玄先发制人，无从开口。
“殿下恕罪，是属下不知轻重，险些酿成大错，请殿下责罚！”
沈怀瑾似乎没听到底下告罪的声音，看了看陆子吟，确定他没事后才又看向楚风，深黑的侍卫服被割开，在鲜血的浸染下颜色更深。
“本宫无事，”沈怀瑾冷声道：“但本宫的手下出事儿了，现下本宫要带他去包扎，这里发生的事，世子看着办吧。”
“殿下无事就好，”谢玄沉声吩咐：“拖下去打一百军棍，以儆效尤。”
尚未走远的沈怀瑾听到谢玄这处罚，实在忍不住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