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唯的婚宴较为简约,由于最开始被沈老将军亲自上门退婚,京都内的名声并不好,她也不愿意退而求其次嫁给除京都以外的人家,因而姜家大夫人为她这个拿不出手的女儿操碎了不少的心,有幸能被军中副将方雪中看中算是顶好的出路了。
姜凉本打算独自前去参宴,长宁听说后非要主动陪伴,说是不放心,姜凉笑她担忧的莫名其妙,此情此景,谁还敢欺负她这位庾国尊贵的皇后,以及,老天选中的救世天女。
“皇嫂嫂,你的庶妹为什么被沈家退婚啊,难道真是因为命格不好克死人了吗?”长宁挽着姜凉的胳膊,眨巴眨巴眼睛。
姜凉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你小脑瓜子里成天都想些什么呢,我向来不相信命格可以左右人的命运,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能够改变人生轨道的从来都是自己,即使有时会受到身份阶级甚至情感的牵绊,可总会有办法向旁人证明自己的名节,而不是顺流而下顺势而为,被人扣上克星的帽子。”
长宁嘴里嘟嘟囔囔,“那为什么皇兄让刘榭派人大街小巷将流言传来传去啊……”
姜凉未听清她说得,“嘟囔什么呢?”
长宁似懂非懂,“啊,没事没事,皇嫂嫂,那我的命运也可以自己决定吗?”
姜凉停顿,想起前世长宁被太后逼迫和亲,从前一日的哭哭啼啼一夜之间变得长大,“会的,就像你跟我说的,你要相信你五哥正在为庾国的未来而努力,你是他的亲妹妹,他怎么会让别人随随便便决定你的命运呢?”
长宁的脸蹭了蹭姜凉的胳膊,“我相信嫂嫂,更相信五哥。”
姜府,云淡风轻,红妆荏荏,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护卫,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婚礼。
“姜家最为出名的两个女儿如今真是天差地别,一个摇身一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另一个,高官门第纷纷推脱,好不容易才嫁给一个军中副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哟。”
“就是,皇后和副将夫人怎么比,我听说差点从正室变成妾室,要不是姜家大夫人有点脑子,提前疏通各中关系,现在啊新娘子就得从后门被抬进府咯。”
“快看快看,前面那是皇后的轿辇吧,好华丽好气派啊!”
“看样子,想必不是个好惹的人吧?”
“当今皇后可是天女,谁敢得罪得起?不过天女存世庇佑万民,咱们啊得感恩戴德。”
“哦,天女好啊……”
婚礼步骤按部就班,姜凉位于上座,长宁坐在中下侧,姜越平作为家主代替姜唯亡父和大夫人坐于右侧.
大夫人起身,“诸位,今日是我家小女唯儿新婚之喜,承蒙皇后娘娘和公主抬爱,请各位入席观礼,如若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话毕,座下众人纷纷庆贺,争先恐后带着满腹好奇去看上位的姜凉。
三拜礼后,姜凉声起,“唯妹妹成婚,本宫作为姜家长姐也不知道送些什么,左挑右选,经过皇上建议决定亲手写了卷《般若经》,现在送给你,望你日后同方副将修身养性,相爱相携,白头到老。”
清瑞将手捧的经书递给姜唯的丫鬟,姜唯在薄纱盖头底下咬牙,心里暗道,‘姜凉,你个狠毒的女人,在我大婚时特地来羞辱我,不就是皇后之位吗,我看你还能坐多久!’
方雪中低声喝道,“说话呀!皇后娘娘跟你讲话呢!”
姜唯一颤,“姜唯,谢娘娘赏赐。”
一对新人入洞房,剩下长辈起身接受亲属恭贺,姜越平寻找机会和姜凉谈话,“凉儿你近来可好?皇上和太后有没有为难你?”
姜凉反问,“为难?父亲怎么会觉得皇上和太后能为难女儿呢?女儿从未做过对皇家不利的事。”
姜凉不懂装懂,“难道是父亲你,背着女儿我做了什么?”
姜越平表情变幻莫测,“我身居当朝太师之位,对皇上太后马首是瞻,死而后已,常常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凉儿你的想法大错特错。”
姜凉喝茶,“那就好,我还担心姜家背地里做了些叛主求荣见不得人的勾当,既然父亲如此说,凉儿我便踏实了。”
和长宁分别后回宫的路上,刘疑急切地向姜凉汇报事情,“娘娘。”
微风吹起玉兰树上的铃铛,叮当作响,“何事?”
刘疑继续汇报,“奴才从师父那里获悉,边关霍乱加上江湖内多年关系和睦的门派教会突然陷入纷争,白日里圣上在朝堂上龙颜大怒,此次霍乱敌国意图明显,各州郡岌岌可危,圣上下旨三日后御驾亲征。”
姜凉的心猛然紧缩,该来的还是来了,“哪位将军随行?”
“叶云洲叶小将军。”
姜凉深呼吸,“今夜皇上宿在何处?
刘疑应道,”“养心殿,已闭门不出多时。”
夜深人静,姜凉躺在床榻辗转反侧,前世此战是因敌国故意引起骚乱叶云洲独自迎敌,萧山玉并没有亲自前去,而且江湖门派纷争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如今怎会……她完全摸不透事件发展的方向。
不知道这场战争是否会和前世的结果一样,王军大胜凯旋归来,亦不知道萧山玉是否可以平平安安。姜凉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萧山玉的死活与她何干,他活着不过是帮助自己复仇的工具而已,应该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月色凄冷,养心殿内的萧山玉手里攥着和姜凉手上一模一样的同心结,“别休,我保证,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骗你。”
将同心结小心翼翼放入原本放置虎符和印玺的锦盒中,将虎符和御印放进另一个锦盒的夹层内起身,“刘榭,摆驾凤栖宫。”
姜凉睡意昏昏,迷迷糊糊发觉有人进入寝殿屏退侍从,“嘘,别把她吵醒了,你们都下去吧。”
那道身影肩落月光,一步一步走到她床前,阴影遮盖住对方的大半身躯,看不清他是谁。
那人蹑手蹑脚坐在床边,拉起她的手反复摩挲,“凄凄长夜,总与离别相配相契,掐指算算,你我之间,分别次数寥寥。”
那人似乎把什么东西放到她的枕边,“一瞬不见,如果能换来一世长久,怎么算都不亏。别休,我改变主意了,你不能相信佛祖的话,你我之缘,此生难休啊。”
三日光景转瞬即逝,期间往日总爱往凤栖宫跑的萧山玉却一次面都不主动和她见,姜凉满心疑惑,直到他御驾亲征,王军马上离开皇城时她才跑上城楼,远远地望见骑在骏马上身穿护甲的他。
身后的清瑞气喘吁吁,“娘娘,王军已经走远了,您……”
姜凉张开唇,“清瑞,你相信天上有神仙吗?”
清瑞点点头而后又赶忙摇头,“晴空万里,奴婢都看不到他们,应当是没有。”
姜凉笑了笑,内心矛盾复杂,“本宫相信。”
因为有人不让她相信,可她偏偏就是要相信,那样那个人就会回来,再次跟她说,神仙佛祖的话你怎么能信呢,我明明叮嘱过你一次,信不得,你是不是还要我叮嘱你第二次第三次……
夜里,长宁来找姜凉,和她窝在一起睡,“皇嫂嫂,其实今日皇兄出征,我偷偷跑到城门口给他们送行,恰巧碰到了叶夫人。”
姜凉和她面对面侧躺,“你同她说了什么?”
长宁抿了抿嘴,“我同她说,‘虽然叶将军在我和你之间娶了你,但是你也别得意我也不算输。’因为皇嫂嫂你告诉过我掌握自己命运的道理,所以我一定能找到一个和我两心相悦的人,让他也身骑高头大马,风风光光得娶我进门。”
姜凉噗嗤笑出声,“话糙理不糙,那叶夫人如何回你的?”
长宁皱起眉,“她很奇怪,听了我的话完全不生气,而是温温柔柔地祝贺我的愿望早日成真,你说她是不是觉得我傻?”
姜凉用手抚过她的发丝,“不是,她是真心地祝福你,同样,我也祝福你的愿望早早实现。”
长宁心满意足,随之疑惑道,“皇嫂嫂你真好。对了,宫里边为皇兄送行的时候怎么没有见到皇嫂嫂的身影?皇兄说你病了便没让你来,可是现在看你面色红润,并非疾病缠身啊。”
姜凉拉过被子给她盖紧,“你皇兄说得对,我确实病了,不过太医的汤药疗效甚好,再者有你这么个开心果来陪我,我的病瞬间就好了。”
“长宁会一直陪着皇嫂嫂的。”被子下长宁拉住姜凉的手。
她缓缓闭上困倦的眼睛,“皇嫂嫂,可是我好想皇兄啊……”
姜凉叹气,“睡吧,你皇兄会平安回来的。”
另一边,奔赴边关的路上,暂时驻扎的营地内燃起篝火,火光照耀萧山玉的面孔昏黄,叶云洲吩咐好相关事宜被他唤到他身边坐,“叶将军不要拘束,话说,出发之前可跟令夫人道好别了?”
叶云洲脸红点头,“道过了,顺便安排好家中琐事,就没什么了。”
萧山玉咽下温酒,“挺好。”
叶云洲左右思量,“臣斗胆,敢问皇上。”
萧山玉深吸气,“你是想问朕,关于皇后的事情吧。”
叶云洲回道,“是,自成婚那日,臣便再未见过娘娘。”
萧山玉又咽下口酒,“她啊,倔强执拗,却又端庄得体,有时表现出不同于她如今年岁的沉稳淡然,有时像个小孩子跟朕闹脾气,你说……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她?”
叶云洲盯住篝火,“无关真真假假,皇上心中她是谁,她就是谁。”
萧山玉闻声愣神,而后笑得释怀,“哈哈哈,你个当哥哥的倒是通透。”
他饮进酒壶里的酒,“风雨欲来,倘若不能一击必胜,叶云洲,她,朕就得拜托你了。”
梦魇再次卷土重来,却不似从前几次惊骇,姜凉整个人好像置身在江南烟雨中,孤灯行船,泛舟湖上,掌舵的老者白发长须仙风道骨。
老者面向她温声问道:“姑娘心事重重,可否愿意同老朽交谈一二啊?”
姜凉恭敬行礼,“我见您格外亲切,自然愿意如实相告。我对自己未来心存恐惧,对身边的人难卸心防,难以抉择的事情太多,让我无所适从。”
老者捋了捋胡须,“追随本心吧姑娘,你在意的人为你拼出性命付出两世,你误会他的地方比你想象中得多的多,去吧,去用力抓住你错过的一切。”
前方浓雾席卷,小舟行进转眼间老者消失,徒留一句,“身陷磨难中,方知真情在。”
突然天旋地转,姜凉睁开眼,阳光躲过窗棂的遮挡渗进屋内,“是梦吗?”
见她清醒,清瑞匆匆跑过来,“娘娘,您终于醒了,奴婢还以为……”
姜凉抬手按住额头,“本宫睡了多久?”
清瑞回答,“已有五日了。”
“五日?”姜凉松手,她明明记得上次入睡前是和长宁同榻,难道由于她的旧疾复发?
“算了,边关那边有没有消息?根据时间,差不多战事快过半了吧。”
看清瑞支支吾吾,姜凉皱眉,“怎么了?”
清瑞鼓足勇气开口,“娘娘,皇上上阵御敌时身受重伤生死未卜,可能已经……”
姜凉掩面,“不要说出来,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就不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