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静姝没有像以往一样大力还击,却“哇”的大哭起来了。这一哭,我们全慌了手脚。
“人家已经受伤了,你还笑话我,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尹静姝是真的伤心了,她这话一语双关,但是大概只有我才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猪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李甦淼拿出说教的口吻,“她都被烫伤了,你还说风凉话,我怀疑你的人品大有问题。”
“就是就是”,其他人笑着附和,七嘴八舌地要求朱尊一向尹静姝道歉。
朱尊一招架不住了,装模作样地对尹静姝弯腰作揖,又将她手中的筷子取走,夹在筷子中的那块牛仔骨掉在了地上。“那块烫伤你的牛仔骨太坏了,让它躺地上凉快去,我另外给你夹块好的,算是给你赔理道歉。”他用筷子挑了一块最大肉最多的,对着吹了又吹,送到尹静姝面前去,像哄孩子一样,“这回不烫了,来,张嘴——”
众人哗然大笑,尹静姝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推开朱尊一。“谁要你喂,死猪头,给我放碗里。”
“太好了,我才不想喂你!”朱尊一欢呼一声,将那块牛仔骨往尹静姝碗里一丢,逃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大家又是一阵笑,惹得其他桌的人都朝我们张望,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尹静姝不哭了,心情似乎也好转了,一桌子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过了一会儿,有个服务生拿了一瓶药油过来给尹静姝,她用手指蘸着,胡乱往嘴唇上抹了抹。
我留意到,卓羿宸和蓝婧予的座位都空着,两人不知道去哪儿了,刚才闹哄哄的时候,好像也不见他们。这两人难道从此纠缠上了?我在心底叹息,倒不是对卓羿宸有什么难舍的感情,而是觉得像他那样好的人,理应有好女孩来匹配,蓝婧予,实在配不上他!
这时秦风走了过来。“童忻,跟我去敬酒。”他四下一张望,“羿宸呢,上哪儿去了?”
“可能去洗手间了吧。”李甦淼应声,“不过好像去了很久,该不是拉肚子了吧。还有蓝婧予也消失很久了,难道同时拉肚子?”
“啊哈哈哈——”朱尊一大乐,他的笑点向来是最低的。
卓羿宸就在笑声中出现了,气喘吁吁的样子,一张俊脸通红,额上还冒着汗。
“你这是刚从洗手间回来吗?”朱尊一憋着笑,“有人怀疑你拉肚子,还有蓝婧予也跟你一样。”
卓羿宸的脸色是那样尴尬,讷讷地说:“我……出去打了个电话。”
“蓝婧予呢?”朱尊一故意又问。
卓羿宸愈发的尴尬。“我怎么知道。”
“是谁在召唤我?”蓝婧予的声音媚得能滴出水来,未等其他人回应,她已将媚眼抛向了秦风,“秦总监也在这儿啊,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恭喜恭喜。”
“谢谢。”秦风不动声色地说。
“来,我们大家一起敬秦总监一杯吧。”蓝婧予招呼。
我对她的惺惺作态挺反感,不过大家都热烈响应,我便也跟着举起了酒杯。
我们每个人都分别和秦风碰杯道喜,也一起碰了碰杯,碰杯时我的视线和卓羿宸接触,他的眼睛盯在我的脸上,里面有歉疚,也有沉痛和伤心,那样的眼神让我心尖抽痛,我所担心的终究还是发生了,经过了昨晚,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他还会是我最默契的搭档和最贴心的大哥哥吗?
我尝试着对他微笑,希望能够消融我们之间的那份隔阂。他也笑了笑,但那笑容僵硬而勉强。
“静姝,你怎么不敬秦总监一杯。”蓝婧予又出了声。我才发现,整桌的人,只有尹静姝坐着不动,蓝婧予这是存心要给她难堪的。
“我受伤了,不能喝酒。”尹静姝故作轻松地说,“我知道秦总监肯定不会介意的。”
“哪里受伤了?”秦风问。
尹静姝瘪瘪嘴,不作声。
朱尊一马上替她回答:“刚才太贪吃,牛仔骨刚上来就往嘴里塞,结果嘴唇起泡了。”
以尹静姝的个性,肯定要反击朱尊一的“贪吃”说,但是当着秦风的面,她反常的沉默着。
“你就是这样毛毛躁躁的,如果不改,以后要吃大亏的。”秦风像在批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没有多作停留,随即让我和卓羿宸跟着他去给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敬酒,以示感谢。
我临走时看到,尹静姝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泛着水光。
我和卓羿宸被秦风带着东转西转,我们两个都不懂场面上的客套话,主要就是在秦风说了一通感谢的话语后,保持着职业化的笑容跟着道谢,然后象征性的喝点葡萄酒。秦风的酒量好得惊人,基本都是一饮而尽,面不改色。我脑中转过一个念头,如果秦风和萧瑟拼酒,不知谁更胜一筹?萧瑟,触及这个名字,我的心就怦然作跳,他说宴会结束后找我要答案,我该给他什么样的答案?
散会的时候,尹静姝说她不愿就这么回去,非要我陪她去喝酒消愁。我看到萧瑟坐在原位不动,知道他在等着我,我不想冷落了萧瑟,但又不忍心拒绝尹静姝。正左右为难,朱尊一听到我们在谈论喝酒,拉着李甦淼凑了过来。“你们要去哪里喝酒,把我们一起带上吧,明天也休息,晚上可以疯狂一下。”
“要不你们陪她去吧。”我觉得这倒是一个脱身的好机会。
“不行!”尹静姝扯住我的手臂,“我才不要他们陪,万一他们趁我喝醉了非礼我怎么办。”
“我靠,我们要非礼也找童忻这样的,怎么会对一个男人婆下手。”朱尊一一点不顾及人家女孩子的自尊。
尹静姝飞起一脚,就对着朱尊一的档部直踹过去。
朱尊一险险地闪避开来,嘴里嚷嚷着:“太狠毒了,这是要让人断子绝孙啊。”
“哼,对付你这种人就是要出狠招!”尹静姝气呼呼的。
萧瑟终于忍不住走过来问:“怎么还不走,在磨蹭什么?”
我告诉他尹静姝非要我陪她去喝酒,朱尊一和李甦淼也想去。
“如果你们想喝酒,我倒是知道一个好地方,可以带你们去。”萧瑟的酒兴似乎也被勾起来了,“我们可以到那里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那个……消费会不会很高?”李甦淼有点顾虑。
萧瑟豪爽而笑。“既然是我要带你们去,当然是我请客了。”
“太好了!”朱尊一第一个表示赞成,“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赶紧去happy吧。”
一听说有好地方,尹静姝的气也消了,变得兴冲冲的。
“那我打个电话让朋友帮忙安排一下。”萧瑟取出手机,到一旁打电话。
“羿宸走了吗,我打个电话叫他一起去。”朱尊一说着要给卓羿宸打电话。
李甦淼制止了他,慢条斯理地说:“我看到他刚才是和蓝婧予一起出去的。”
“哦?”朱尊一听出了弦外之音,“他俩有故事?”
李甦淼缓缓摇头。“我也不清楚,就是觉得他们今晚怪怪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会吧。”尹静姝叫嚷起来,“那只骚狐狸,居然想祸害我们宸哥哥,太不要脸了!”
“那要靠小忻忻出马去解救宸哥哥了。”李甦淼瞅着我,眼神是颇有深意的。
我有些不安地垂下眼帘,心里有份乱糟糟的感觉。
朱尊一最终没有给卓羿宸打电话。萧瑟很快安排好了,尹静姝的车子正好能容纳五个人,于是萧瑟也不劳动向叔了,很绅士地为尹静姝代驾。
萧瑟所说的好地方在海边,是一个房车度假营,既享海边胜景,又占紧邻城市中心之便利。每一辆房车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立庭院。我们到了其中一个庭院外,一个年轻姑娘迎了出来,热情招呼:“欢迎各位光临!”我定睛一瞧,这不是在叶家村相识的那位女刑警沐眠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沐眠的哥哥是这个度假营的老板。”萧瑟看出我的疑惑,“她家在这附近,这两天刚好休假回来,我就让她帮忙联系安排了一辆房车,顺便过来一起玩。”
“童忻,好久不见。”沐眠笑吟吟地望着我,“之前萧瑟邀请我去看你们新舞剧的公演,我那几天正好特别忙,抽不出时间,实在很遗憾,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去一睹你的风采。”
我自然表示欢迎。
萧瑟又给沐眠介绍了其他人,她也作了自我介绍。全是年轻人,而且朱尊一和尹静姝都属于自来熟的,沐眠也亲切近人,大家很快熟络起来,有说有笑的。
独立庭院环境很幽静,私密性也很好。我还从未见识过房车是什么样的,好奇地入内参观。里面厨房、卫生间、迷你吧等一应俱全,还有两间卧室,分别摆放着一张大双人床和一张三层式上下铺床,可供五六个人住宿,房间外面还有沙发,车内整体空间非常舒适宽敞。
外面静谧的小院子里可以烧烤,还可以看露天电影、唱KVT。
今晚天气不太冷,我们六个人就在庭院里围炉喝点小酒,吃烤串,唱唱歌,我虽然担心发胖只能看着别人吃,却也觉得逍遥而惬意。
尹静姝嚷着要喝白酒才过瘾,沐眠便去弄来几瓶二锅头。
酒来了,尹静姝却霸占着话筒唱个没完,她唱的都是一些失恋内容的情歌,但是由于她老跑调,愣是把很悲情的歌曲唱得让听众笑场。
“眼镜蛇,你还是喝酒吧,别折磨我们的耳朵了。”朱尊一已经忍无可忍,他直接端了一杯白酒走过去,以手用力扳过她的头,另一手对着她的嘴灌酒。尹静姝一挣扎,酒洒到了她的身上,她丢掉话筒一跃而起,大骂着“死猪头”,一副要和朱尊一拼命的架势。朱尊一见势不妙,拔腿就跑,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居然就追到庭院外面去了。
“那两人太逗了。”沐眠乐不可支,“瑟哥,你去露一手吧,你以前可是麦霸呢,我都好久没听过你唱歌了。”
萧瑟带着个深思的微笑望着我。“你想听吗?”
“想!”我对他的演唱充满了期待。
“好,那我就唱一首。”萧瑟坐到刚才尹静姝的位置,点了一首歌,竟是之前秦风借以向叶梓涵告白的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与秦风低沉幽远的男中音不同,萧瑟唱得柔和生动,细致缠绵,令人为之悠然神往。我从不知道他有这么好的歌喉,他就像一座宝藏,还有多少惊喜等着我去发掘?
我默默地望着烧烤炉,炉中的火焰在跳动着,木炭发出“啪”“啪”的响声,我有些神思恍惚,不知不觉地又陷进了空漠的冥想之中。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惊跳起来,转头见是李甦淼,他深思地望着我。
“怎么啦?”我奇怪地问。
“你对那个在唱歌的人,是认真的?”李甦淼神情严肃。
这神态,这语气,怎么像是长辈在盘问晚辈的感情问题,把我给逗笑了。
“我跟你说正经的。”他对于我发笑表示不满。
“好好,我正经。”我收住笑,嘴角仍禁不住地上扬,“我记得你向来对八卦很不屑的,怎么也打探起这个了?”
“我不是八卦,是为你的命运担忧。”他深沉地说。
“命运?”我愕然地望着他,居然上升到这样的高度了。
“那种富家子弟,都是玩弄女性的高手,我奉劝你,回头是岸。”他皱皱眉,用手抓了抓头发,“我觉得,羿宸才是你的归宿,他现在面临危险,你应该拯救他,顺带也拯救你自己。”
我终于明白他的用意了,这是在替卓羿宸操心呢。我不由得有些感动了,李甦淼这人经常说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对很多事情也表现得淡漠。其实他暗中关心着同伴,外冷内热。
“为什么说羿宸面临危险?”我问。
他慢吞吞地说:“你不会看不出来吧,他和蓝婧予的关系不大正常,蓝婧予那样的段数,羿宸哪里是她的对手,要是陷进去,会死得很惨。”
“怎么说得好像蓝婧予很可怕的样子。”我没想到李甦淼会这样看待他的搭档,我以为男人都会被她所吸引、迷惑。
“总而言之,我觉得你和羿宸才是合适的,那个人……”他对着萧瑟所在的位置瞟了一眼,嘴角向下一撇,“如果他和蓝婧予凑到一起,倒是有得一拼,看看谁玩得过谁。”
李甦淼说完就走开了,我坐在那里,用双手托住下巴,陷进一阵神思恍惚之中。
过了一会,沐眠走到我旁边坐下。“怎么样,萧瑟唱歌很好听吧?”
我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他这是专门唱给你听的。”沐眠看着我。
我也看看她,她的眼睛里有着笑意,仿佛知道了什么秘密一般,我有些不自在起来。
沐眠对我含蓄一笑。“浪子回头金不换,不要老纠结于过去的事情。”
我一怔,不由自主地望向萧瑟,他的斜前方悬着一盏灯,玻璃罩子里面燃着一支小小的蜡烛,很精致很有情调。微弱的灯光射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炯炯的发着光,脸上带着种生动的、易感的神情。
我被他的歌声,被他的神情所蛊惑,站起身,向他走去。我在他面前站定,他仰起脸来,对着我唱出最后一句:“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灯影在他的脸上摇晃,造成一份朦胧的感觉,看起来充满了感情,充满了灵性,充满了某种不寻常的温柔。他的面容,还有他的歌声,都动人极了。
我已经目眩神驰,萧瑟!萧瑟!我在心底呼唤,沐眠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这话余萌也说过,你真的回头了吗?你动人的歌,是为我而唱?你是真心对我,还是像李甦淼所说,只是想玩玩而已?
音乐已停止,萧瑟的歌声仍然在庭院回荡着。
周围一阵寂静,大家都有些动感情。好半天,才响起一声大叫:“好!唱得太好了!”
是朱尊一的叫声,我回过头,他和尹静姝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两人没有再闹,都安静地听歌。尹静姝用手托着腮,仍在出神。
“这水平,不逊于歌星啊!”沐眠也喊着。
于是,大家都鼓起掌来,纷纷为萧瑟叫好。萧瑟起身向大家作揖道谢。
骚动持续了好一会儿,大家才逐渐安静了。尹静姝摘下黑框眼镜,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又吸吸鼻子说:“喝酒喝酒,酒能解千愁。”她一手握着酒瓶,一手举着酒杯,豪气万千地要和朱尊一、李甦淼拼酒,紧接着便听到一片嬉笑怒骂的声音。
有个人影忽然遮在我面前,我抬起头,是萧瑟,他的眼睛深沉而热烈。“我唱得好听吗?”
我点点头。“非常好听。”
“现在能给我答案吗?”他的脸发红,目光中流转着期待的不安,薄薄的嘴唇紧抿在一起。那神情好似他是个待决的囚犯,正在等待宣判。
我深深地望着萧瑟,一瞬不瞬。
“回答我吧。”他祈求地说。
“喂,你们两个干什么呀,快过来喝酒!”尹静姝高八度的声音打断了我们。
萧瑟面露无奈之色。“好吧,我再给你一点时间考虑。”
他转身走开,很快加入尹静姝他们的高谈阔论和豪迈拼酒,
我也带着一颗狂跳的心走过去,他们知道我不会喝酒,并不勉强。沐眠贴心地给我点了一杯饮料,饮料有糖分,我也不敢多喝,只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萧瑟对我举举杯子,在我的杯子上碰了一下,高声说:“为我们大家祝福吧,为我们的梦想和爱情祝福!”
“好——”大家纷纷碰杯,情绪都很高涨。萧瑟又被鼓动着去唱歌,他也不推却,大大方方地唱了,一边喝着酒,带着醉意,带着狂放和痴情,还有控制不住的热力。其他人鼓掌、叫好,争相点歌要他唱。他一连唱了好多首他会唱的歌,各种曲风都有,都很动听,现场成了他的个人演唱会,把整个庭院唱得热烘烘的。
后来大家都醉了,朱尊一和李甦淼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进了那个三层式上下铺床的房间。
尹静姝已经醉得像烂泥一样摊在椅子上。萧瑟的酒量很好,自然醉不到哪里去,倒是沐眠让我很惊讶,我明明看见她喝了许多白酒,可她除了脸红爱笑外,其他没有什么异常,和萧瑟的状态差不多。
“你们扶尹静姝到房间去吧。”沐眠笑得很可爱,“我哥他们还在狂欢,我要过去看看,就不住这儿了,晚安哦,明天见。”
沐眠步态轻盈地跑了。
我和萧瑟对视了片刻,然后,他看了一眼醉得不省人事的尹静姝。“唉,看来又要背她了。”
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我知道他也想起那晚在叶家村鬼屋外背尹静姝的情形。
我还像上次那样,帮着将尹静姝扶上萧瑟的背。进了房间,萧瑟将尹静姝放到床上,我们把她挪到床的内侧,她一动也不动,醉得死沉。
“酒量不好还喜欢逞能。”我低叹一声,刚直起身来,就被萧瑟拉住了,他紧紧的盯着我,喘了一口长长的气,他的头随即俯向我。
我吓得往后退。“你干什么,静姝……”
“她醉成这样,你还指望她能醒来?”萧瑟盯着我的眼睛里带着火灼与固执,期盼与祈求,“我现在就要答案,我要知道你对我的感觉。”
我定定地望着他。“不要逼我,我很害怕。”
“害怕什么?”他追问。
“害怕被你玩弄。”我终于鼓起勇气道出了心声。
“我明白了。”萧瑟的眼睛变得清亮闪烁,唇边带着个温柔的微笑,“我保证,我对你是认真的。”他再一次俯下头来,他的唇灼热而湿润,舌头伸出来,舔弄着我的嘴唇,继而探入我的口中,那压迫的炙热使我晕眩。我今晚滴醉不沾,此时却醉意盎然了,接下去,我就像在梦中飘浮游荡,我回应了他,我们的舌头追逐绞缠在一起。我恍惚间听到歌声,很远很远,很细微很细微,唱着“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待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床上了,如果不是尹静姝的鼾声突然爆发,也许我会就此沉沦下去。萧瑟已经将我的牛仔裤半褪下来,他喘息着,眼光炽烈而狂猛,我挣扎的推开他,喊着:“不要!萧瑟,不要!”
他突然放开我,翻身下了床。他拉过被子裹住我裸露的上身,蹲在床前望着我,眼角带着一丝羞惭。“对不起。”他低声说。
我摇摇头,他躺在我的枕头上,阖起眼睛,我们静静地依偎着,都喘着气不说话。
我的目光无意中飘向床对面的窗户,突然发现,窗户上贴着一张人脸。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惊恐地低喊:“窗外有人!”
萧瑟跳起来,跑到窗前,我也迅即坐起身来。但是,人脸瞬间消失了。
“你是不是看错了?”萧瑟折回来,坐在床边上,摩挲着我的手,深深地望着我,“这院子的门沐眠出去后我就关上了,外人进不来。你那两个同事应该都睡下了,不会有人在窗外。你可能是精神太紧张,出现了错觉。
“我没有看错,真的有个人在那里。”我相信自己没有眼花,“但是距离比较远,我没有看清是什么人。”
“我出去看看。”萧瑟穿好外套出去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回来,他告诉我院门仍然关闭着,确实没有外人进来。他又去看了朱尊一和李甦淼,两人都睡得很沉。
我只有沉默了,或许,真的是我刚才太过昏乱,以至于产生了幻觉。萧瑟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不要胡思乱想,我不去房间了,就睡在外面的沙发上,替你守门,这样你可以安心睡了吧?”
我满怀柔情地点点头,背脊上却依然凉飕飕的。
萧瑟拉好窗帘,出去了,帮我关上房门。
我在床上躺下,慵懒和困倦立即从四肢往身体上爬,眼睛沉重得睁不开来。我伸展着双手和双腿,眯着眼睛注视天花板,那上面有着吊灯的影子,模糊而朦胧。我关了灯,很快睡着了。
我是被外面传来的什么奇怪声响惊醒的,像女人的叫喊声。醒来后感觉床在摇晃,起初我以为地震了,但很快发现,像是车辆在行驶中晃动。我打开灯,下床跑到窗前拉开窗帘,果见房车正在夜色中疾驰,窗外早已不是那个温馨幽静的庭院。
我就像掉进了一个冰窟窿,浑身手脚冰冷。尹静姝鼾声正浓,要叫醒她恐怕并非易事。我想起萧瑟说他要睡外面的沙发,打开房门冲了出去。外面的沙发上空无一人,我好生失望,萧瑟只是在哄我,并没有真的替我守门。但是他的外套掉在了地上,大概是走的时候落下的。
我连外衣裤都不顾不上穿,只着睡觉时穿的秋衣秋裤就想去找萧瑟,却发现了另一个惊人的事实:我们所处的房车,车尾部分是可以分离的,此时房车已经被从中间分开来了,萧瑟他们的房间在尾部,应该留在了那个庭院内,也就是说,萧瑟、朱尊一和李甦淼,他们三人此时都不在正疾速行驶的车上。
昨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梦醒来,时间空间已发生了分离。莫大的恐惧和孤立无援的感觉使我浑身战栗。我打开外面的灯,壮着胆子向驾驶室方向走去,想看看是何人在开车,究竟要把我和尹静姝带到哪里去。
因为双腿打颤,我走得磕磕绊绊,撞到了沙发,又碰倒了桌上的杯子。前方蓦然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我大吃一惊,那里好像是迷你吧,我加快脚步前去一看究竟。迷里吧的门开着,我瞪眼看去,眼前的景象让我惊呆了。萧瑟将一个女人压在身下,两人在沙发上扭作一团。我听到女人口中不停喊着:“萧瑟哥哥,不要在这里,我们回家再做好不好,到时我什么都依你。”
林恩墨!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猛然回想起,窗外出现的那张人脸,好像就是林恩墨,难怪萧瑟说是我看错了,他早就知道是林恩墨来了,却故意隐瞒,是为了等着大家睡熟了和她约会?可是为什么要把车子开走,又是何人开车?
萧瑟已经发现了我,他挣扎着起身,满面惊慌地瞪着我。他的上衣半敞开着,露出一大片胸肌,皮带也解开了。而林恩墨的衣裙凌乱不堪,披散着一头长发,她的眼睛睁得好大,里面盛满了惊惶和恐惧。她全然无视我的存在,对萧瑟伸出手去,可怜兮兮的,恍恍惚惚的,迷迷离离地说:“萧瑟哥哥,不要生我的气。我真的不习惯在这种地方,以前我们不都是在房间里,为什么要叫我到这里来……”
萧瑟一言未发,只是忙乱地系着皮带。我重重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将他的外套丢到地上,掉头就向外面走去。这就是萧瑟,我总算认清他了。他怎么能够信誓旦旦地向一个女人剖白他的真心后,马上又抱着另一个女人寻欢作乐!
“等等,童忻!”萧瑟拦在我面前。
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那刺激性的香味使我头昏恶心。他说过,他的身上不会有其他女人的香水味!
车子就在这时停住了。我啐了一口,恨恨的、轻蔑的、咬牙切齿地说: “卑鄙!下流!”说完,我开门冲下了车。
萧瑟追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强而有力,我的手臂痛楚起来,我大叫:“放开我!你这个下流胚子!原来林恩墨说的都是真的,你就是个变态!”
萧瑟也怒了,他的脸逼近我。“你还是……”他忽然咽住了要说的话,收起愤怒之色,换上个调侃而嘲弄的笑容,轻松地说,“你为什么这样生气?是在吃醋吗?”
我咬着牙,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从牙缝里迸出几个不连续的字: “你……你……你……”
他的面部突然柔和了。“好了,消消气,你穿这么少,当心又感冒了。我们先回车上去,我慢慢跟你解释清楚。”
“不要你关心!”我总算迸出了一句话来,接着,别的话就倾筐而出,“你是个混蛋,骗子,衣冠禽兽!以前就是,现在还是,狗改不了……”
“住口!”愤怒又染上了萧瑟的眼睛,他和我一样的咬着牙,“我没有骗你,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是我的什么人?别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比你好的女人一大把,我何必非在一棵树上吊死!你滚吧,滚得越远越好!”
他甩开手,我一个趔趄,几乎撞到旁边的树上。我愤然地再看了他一眼,就奔进了旁边的树林。这一带荒凉得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林中绵绵密密的参天巨木,看过去是深幽而暗密的。风穿过树丛,发出不断的呼啸,阴森森而冷飕飕。微弱的星光把树木的影子,夸张的斜投在地上,是一些巨大而狰狞的形象。我就这样被遗弃了,身无分文,也没有通讯工具,愤怒、害怕、伤痛,各种情绪狂飙般席卷着我,我顿时泪如泉涌,遏止不住的放声痛哭了起来。
过了一阵子,有脚步声响起,我以为是什么身份不明的人,警觉地想找个地方躲藏起来,但我立刻就放松了警惕,因为来人是萧瑟,他到底没有把我一个人扔在这荒凉的地方,还是回来找我了。
和他眼光接触的一刹那,我竟像被闪电击中了一般,全身震动。他的眼睛那样诚恳,充满了恻恻柔情。在这一刻,没有言语可以说出我的心情和感觉,我只能定定地望着他,含着满眼的泪。
他也望着我,我们就这样彼此相望。然后,他伸手轻拭我脸上的泪水,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我刚才气昏头了,你那样凶巴巴的毫不留情面,说的话实在太伤人。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想要得到你的欢心。可你一直戴着有色的眼镜看我,消除不了对我根深蒂固的偏见。”
“我没有戴有色眼镜看你。”我的泪水再度像决了堤的洪水,不住地滚下来。
他的手捧住了我的脸,轻轻地问:“那为什么不先问清楚,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就认定我是变态,是骗子、衣冠禽兽?”
“我亲眼见到的,还需要解释吗?”我反问。
“你怎么不动动脑子,我如果真要和林恩墨做什么,在家里机会多得是,何必选在一个随时可能被你发现的地方。”他脸色严肃,“还有,我们好好的在院子里面,为什么要把车子开走?”
“为什么?”我抽噎着问。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我猜想,她本来只是针对你的,想把你丢在这荒郊野外,却没有料到我会睡在你房间外面的沙发上。等到发现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干脆演一场戏给你看……”他顿住,“这里太冷,先跟我回车上去吧,我慢慢跟你说。”
狂躁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寒冷强烈的侵袭了我,我衣衫单薄,冻得牙齿打战。萧瑟揽住了我,我不由自主地用身子贴紧了他,手臂紧紧地缠住了他的腰。“我没有戴有色眼镜看你,我也是气昏了头……”我抽噎得更厉害,“你明明才刚向我保证,说对我是真心的,一转眼就跟别的女人……”
“别哭了,童忻,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以前也确实做过很多混账事。但是,我已经在努力变好了。”他的声音撞进我的内心深处,绞动我的肺腑,“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会伤心难过。”
我低垂着头,无法说话。
他突然挑起我的下巴,低头吻住了我。我喘不过气,只本能的反应着他。我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沦陷了,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寒冷阴森的荒野之地,丘比特神箭精准地射中了我的心脏,带着窒息的压力和惊天动地的震撼。
倏然间,一阵不寻常的响动让我睁开眼睛,只见斜刺里窜出一个黑影来,我吓得一把推开了萧瑟。
是林恩墨,她扭曲着一张脸,对我发出凄厉的谩骂:“你这个骗子,不要脸的狐狸精,你说不会和我抢的……”
“恩墨!你冷静点!”萧瑟高声喊,走过去试图安抚她。
林恩墨却向着我扑了过来。
“童忻,小心刀子!”我已经昏乱了,但是听到萧瑟急促的呼喊,本能地往旁边躲避。
林恩墨再度扑来,我看到刀光一闪,几乎在同一时间,萧瑟冲过来挡在我的身前,紧接着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号,林恩墨手里的刀子插进了他的肩膀。我张大了嘴,望着从萧瑟肩膀上汩汩涌出的鲜血,完全吓呆了。
林恩墨居然把刀子从萧瑟的肩膀上拔出来,然后再度举起了刀,对我挥来。萧瑟一下子窜过来抓住了林恩墨的胳膊,同时对我大喊着:“快去车上,把司机叫过来!”
一句话提醒了我,我转身向着那辆房车飞奔,同时尽我的力量大声喊:“救命啊!救人啊!”在各种刺激和惊恐之后,我浑身无力,跑得跌跌撞撞。
远处有手电筒的亮光投射过来,想必是司机听到我的呼救声赶来了。我又拉开喉咙,鼓足余力喊:“快来救人啊——”
有个男人向我跑了过来。“出什么事了?”他急问。
“快……跟我去救人……”我拼命喘气,只觉得眼前发黑,头中嗡嗡作响。
那男人扶住了我,我们尽快回到萧瑟被刺的地方。我们赶到时,只见萧瑟倒卧在血泊里,鲜血把他的白色衣衫染成了一片鲜红,他的手里握着那把染血的刀子。林恩墨坐在旁边地上哀哀恸哭。
那男人上前查看了一阵,脱下自己的外衣,按压住萧瑟流血的伤口。“你来,像我这样压住!”他指导我,“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我抖抖索索地照做。萧瑟躺在那儿,脸色比纸还要白,嘴唇上没有丝毫的血色,但是,眼睛却瞪得很大。我跪在他面前,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
他微微掀动了嘴唇,虚弱的低唤了一声:“童忻……”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我痛恨自己竟是这般软弱无能,似乎除了流泪,就没有任何办法。
救护车很快来了,萧瑟被抬上车,我也跟着上去。林恩墨也想上车,被刚才帮忙的那个男人拦住,那男人好言好语地劝说着什么,他们应该是很熟悉的。
一路上,我一直握着萧瑟冰冷的手,恨不能将自己体内的能量源源不绝地输送给他,只觉得酸甜苦辣各种情绪,涨满胸怀,竟不知该如何处理自己,只能愣愣地坐着,愣愣地望着他。
到了医院,萧瑟被送进急救室,我坐在外面等候,脸上的泪已经风干了,医院里也很冷,我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实在太冷,而且穿着一身秋衣秋裤十分别扭,只好把用于为萧瑟止血的那件满是鲜血的外衣裹在自己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萧鹏程来了,他走到我面前,急促地问:“萧瑟怎么样了?”
我站了起来,软弱地说:“他的肩膀被捅了一刀,流了很多血。”
“你也受伤了?”他看到外衣上的鲜血。
我摇头。“这件衣服是刚才用来给萧瑟止血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萧鹏程盯着我,眼睛里有着痛苦,“恩墨一边给我打电话一边哭,说萧瑟受伤,是你造成的。”
我在心里冷笑,好个林恩墨,竟然有脸恶人先告状!我的神志一下子清明了许多,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萧鹏程。
萧鹏程听完,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沉思片刻,他点头说:“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处理。”
“林恩墨跟我说过,你一直把她当作未来儿媳妇看待。”我到底还是很在意,忍不住想要求证。
萧鹏程愣了一下才说:“没有这回事,那孩子……因为受到过很大的刺激,有精神障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点了点头。“我听萧瑟说过,她因为父母双亡,患上了抑郁症。”
萧鹏程叹了口气。“她是病人,我们只能多担待些,也希望你能理解,不要和她计较。”
这话让我也有些抑郁了,就因为她是病人,就要任她为所欲为?可是现在躺在病床上浑身是血的是萧瑟,他的儿子,做父亲的都不计较,我能计较什么?
“以后尽量少刺激到她。”萧鹏程语重心长,“如果你和萧瑟要去哪里玩,不要让她知道,免得节外生枝。”
我咬住嘴唇,默然不语。我处在多么可悲而尴尬的地位!被伤害的感觉咬噬着我,各种复杂的情绪包围住我。
萧鹏程看出我有情绪,像个慈父般拍拍我的背脊。“抑郁症需要长期治疗,我们也很着急,但是没办法,只能耐心等待。”
我的脸上一热,这话说得好像我也很着急似的,虽然我确实很着急,但是从萧瑟的父亲口中说出,实在让我发窘。
“你的父母,身体都好吧?”萧鹏程又问了一个让我惊讶的问题。
“挺好的。”我怔怔地问,“你认识我爸妈?”
萧鹏程温和地望着我。“在你很小的时候,我见过你,但是你肯定不记得我了。”
我还想追问,急救室的门打开了,萧瑟被推了出来。因为打了麻药,他还处于昏睡的状态。医生说伤口已经缝合了,没有伤到筋骨,但是还需要住院观察。
“萧瑟已经没什么事,可以放心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我留在这里照顾就行了。”萧鹏程关切地说,“你的脸色很差,需要好好休息。”
“我……想等他醒来。”萧鹏程的关怀让我觉得暖心,但我不愿意就这样离开,我要看着萧瑟醒来,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他说。
“好吧。”萧鹏程也不再说什么,还很贴心地让司机向叔给我送来一件干净的大衣穿上。那是一件女式的羊绒长款大衣,淡紫色,面料十分高档。我的秋衣也沾上了血迹,担心弄脏那件高档大衣,犹豫着不敢穿上。
“弄脏了没关系。”萧鹏程看出我的犹豫,“这是我太太的大衣,她的衣服多得根本穿不完,这件是已经被淘汰了的。”
我稍稍安心了一些,将大衣穿上,扣好。
萧瑟醒来的时候,黎明的曙光已经照进病房。他带着种烧灼般的痛苦,用眼光环室搜寻,我们的眼光一经接触,立即像两股电光,绞扭着再也分不开来。
好半天,我呆站在那儿,低着头唏嘘不已。萧鹏程望着萧瑟长叹了一声。“我真后悔,当初就不该让你去陪她安慰她。”
我默默退到房间外面,让他们父子交谈。
过不久,萧鹏程走出来,说萧瑟有话要和我说。
我回到房间,走到病床边坐下,萧瑟的脸色更苍白了,伤口被厚厚的绷带所包扎,曾经那样放浪不羁、神采飞扬的他,此时却是疲惫而萧索,我望着他,心尖抽痛,不安而又担心。
他用那只未受伤的右手抓住了我,他的手是灼热的。“我和林恩墨,真的什么也没有做过。”他还惦记着受伤前我们发生的冲突,“我真的不知道林恩墨会来。我的皮带和衣服都是她趁我睡觉的时候解开的,我被惊醒后,她大嚷着迷你吧里有坏人,我迷迷糊糊的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跟着她去了迷你吧,之后外面传来了响声,她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拽住我的胳膊整个人往后栽去,我没有防备,和她一起倒在了沙发上,随后你就来了……”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泪水涌进了我的眼眶,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望着他,哀求地说,“你好好养伤,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沉默了片刻,他把灼热的手压在我的手上。“对不起,童忻。”他呻吟地说,“是我的错,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他把头转向一边,却抓紧了我的手。“帮我倒杯水好吗?”
我倒了一杯水,把手插进他脑后,扶起他的头来喂他喝水,他如获甘泉,大口大口地把水喝完后,侧过头来,灼热的嘴唇贴在我的手背上,轻轻吻着我,低声说:“受伤躺在地上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我不应该再扰乱你的生活,林恩墨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在炸弹危机解除之前,我是没有资格纠缠你的。而且,我也累了,趁着还没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我们到此为止吧。”
他的声音绞痛了我的心脏,我愕然望着他,他的意思是要和我划清界限了?他怎么能这样,是他一再来挑逗我、诱惑我,等到我弥足深陷的时候,他却想抽身而出。萧瑟,你说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我的肉体的确没有受到伤害,但是你知道吗,你此时喊停,会让我的心灵遭受重创!
我在心里疯狂控诉着,嘴里却发不出一个音节,他伤成这样,我怎么忍心和他争吵。泪沿着我的面颊滚落,我把他的头放回在枕头上。“等你的伤好了,再来谈我们的问题,好吗?”
他的手颤颤抖抖地抚摸着我的面颊,嘴里喃喃不清地说:“童忻,我舍不得你,但是,我真的很累了。你也累了一整晚,回去休息吧,我们各自冷静一段时间再说。”
在这一瞬间,我分不出是喜是悲,也不知道对他是爱是恨。
回到宿舍后,我身心俱疲地倒在床上,醒来后头痛得无法下床。我发烧了,生病的主要原因,应该是昨晚被冻坏了,再加上情绪不宁和感情激动。我的提包落在昨晚的房车上,手机在提包里,无法打电话求助,我在床上辗转呻吟,汗珠从额上滚了下来。朦胧中,好像听到有人敲门,我以为是余萌,想要应声,喉咙却嘶哑得不成声调。
门把扭动的声响传来,门被推开了,我庆幸自己没有将门反锁。进来的竟是沐眠,她还带来了我落在房车上的手提包和衣物。我神思恍惚的,脑子根本无法转动。沐眠就像个很好的医生,细心地看护我。她出去帮我买药,为我准备食物。我病势很猛,烧到39度,而且持续不退,人也昏昏沉沉。
病中的人特别软弱,我哭着要回家,像个小孩一样的喊妈妈。沐眠寸步不离地守在我的床边,等我脑筋清醒的时候,她就软言软语的劝我。我和沐眠之前连朋友都谈不上,她却如此悉心照料我,我融化在这浓挚的友情里,因感动而有了些许生气。
我再一次从沉睡中醒来,天已经黑了。沐眠不在身边,我无意间听到门口的一段对白。“我要走了。”好像是萧瑟的声音。我吃了一惊,萧瑟不是受伤住院,怎么会到这里来?
“你怎么不等她醒来,哄哄她?”沐眠在反问,“没准她一见你病就好了。”
“不了。”萧瑟很快回答,他停了半晌,然后用痛苦的、低沉的、自语般的语气说,“我们两个,可能有缘无分,唉——”
那声叹息绵邈而无奈,勾动了我内心深处的酸楚,引起我强烈的震动。隔着门,我似乎都可以看到他浓眉微蹙的样子。还有他肩上的伤,一定还很疼吧。一时间,我很想叫他进来,好好看看他,跟他说说话。但是,他的脚步声迅速离开了门口,他走了。
我阖上眼睛,心底凄凄惶惶地涌上一阵惆怅。
沐眠关上门,回来了,她清凉的手覆在我发热的额上。“童忻,该吃药了。”
我睁开眼睛,眼里迷蒙着泪水。“他说和我有缘无分,为什么?”
“你都听到了?”沐眠安慰我,“他以前都被众星捧月,骄傲任性得很,现在却在你这儿低声下气,心理落差太大,你就理解他一下吧。我不清楚你们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看他也就是一时想不开,很快就会好的。”
我深长地叹息着,把脸转向墙里。我知道事情绝非沐眠所说的那样简单,我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灰心,他表面上不拘形骸,其实心思很重。我对他的态度反复和不信任,一而再地伤了他的心,加上林恩墨从中作梗,他是真的累了,想要放弃了。“我想要挽回,还有机会吗?”我泪眼迷离地问。
沐眠的手轻柔地搭在我的肩上。“不要胡思乱想了,等你病好了,我来帮你想办法。”
夜里,我终于退烧了,但沐眠不放心我,就和我挤在一张小床上睡。虽然我浑身无力,还是把她当作汪洋中的一根浮木,断断续续对她说了些我和萧瑟的恩怨纠葛,包括昨晚发生的事情。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沐眠显然对昨晚发生的状况一无所知,“我昨晚跟你们道别后,去我哥他们那里待了一会儿就回家去。早上接到萧瑟的电话,让我到房车那边看下情况。我去了,一切正常啊,你那几个同事都还睡得很香。我跟萧瑟说了,他就让我先帮你把包和衣服送过来,顺便看看你怎么样了,他很担心你,说你离开医院的时候脸色很差。我进房间拿东西的时候,尹静姝打呼噜打得可响了。”
房车后来肯定被司机开回去了,一切恢复如常,其他人都不知道昨夜我们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我还有很多疑问,但是无力再探究了,我恍恍惚惚地想着萧瑟,自从重逢后,他一直关心爱护着我,甚至用自己的身体为我挡刀,还带伤来看我。我却总是对他充满敌意,用尖刻的言语刺激他。萧瑟!萧瑟!我在心里呼唤着,五脏全部痉挛了起来。
第二天,沐眠走之前用我的手机保存了她的电话号码,说如果有事请随时可以找她。我拖着虚弱的身体坚持参加练功和排练,公演的成功为我们赢得许多机会,接下去的演出已经排得满满的,本地的、外地的都有,我必须打起精神来,一刻也不能松懈。临走时我想叫上余萌一起,看到她的宿舍门从外面锁上了,集体热身和排练的时候也不见她,她昨天说不舒服,那为什么不在宿舍休息,却不知去了哪里?我给她发了信息,临近中午的时候才看到她的回复:我老家来了亲戚,请假两天作陪,这两天都不在宿舍住。
我揉了揉发胀的额角,不知是怎样重要的亲戚,能让余萌耽误排练作陪。
下午5点多排练结束,我去了医院,我牵挂着萧瑟,只要空闲下来,思想立即被他所占据,连卓羿宸和蓝婧予的纠葛都全然忽略了。
但是我到了医院后,被告知萧瑟已经出院了,据说他坚持要回家去调养,不肯待在医院。我从手机里翻找出萧瑟的号码,犹豫再三,还是拨了过去,听到的却是冰冷的女声:“你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我心里好生失落,我不知道萧瑟家在哪里,也不敢贸然前去,更何况他家里还有个林恩墨,我不想见到那个女人,我痛恨她,却拿她毫无办法,心里就像有无数虫子在爬,抓心挠肝般难受。
我只好给沐眠打电话,也许她会了解情况。沐眠告诉我,萧瑟确实出院了,但他没有回到家里,而是另外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养伤,暂时不希望被打扰,她也不知道那地方在哪儿。不过沐眠给我透露了一个消息,萧瑟的生日是12月18日,很快就要到了,我可以准备一份生日礼物,到时给他一个惊喜。
我又去了另一家医院看望叶梓涵,她仍在住院接受治疗。叶梓涵是我的另一个心结,我觉得是时候找她好好谈一谈了。
叶梓涵的精神、气色都很不错,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
一进病房,我的目光就被花瓶里一大捧淡紫色的月见草花所吸引。“这花是秦总监送的?”
“是的。”她笑得甜蜜动人,“秦风知道我最爱月见草花,有空的时候会专门开车到叶家村为我采摘回来。”
我不由得感慨,从舞团到叶家村,来回车程三个多小时,秦风这样不辞辛劳只为了采一捧花,难怪能够打动叶梓涵的芳心。“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瞒得这么紧,都没有人知道。”
叶梓涵的眼底漾满了柔情。“我们相互爱慕已经很久了,但一直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直到去叶家村采风时,他终于在情人湖畔向我表白。”
我心中震惊不已,秦风在情人湖畔向叶梓涵表白后,却和蓝婧予在叶梓涵家中偷情。“我们离开叶家村的前一晚,家里跳闸了,听说是你弄好的?“我冲口问。
大概我突然提到停电,话题转换太快,叶梓涵微一怔才回答:”是啊,不知道为什么会跳闸,我将总闸推上去后就好了,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就是突然想起。“我心中暗想,果然是那对狗男女搞的鬼。可是,梓涵现在和秦风恩恩爱爱,我怎能惹是生非?我掩饰地笑了笑,“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起码要再过两年多。秦风的父亲今年初刚去世,他老家的习俗,要守孝三年才能结婚。”叶梓涵倒是一点也不着急,“我也不想那么早结婚,我完全转向编导后,需要全身心投入,多出一些好作品。”
她提到转向编导,我不免又伤感起来,她原本是个多好的演员啊,却过早告别了舞台,她一定有满怀的不甘和委屈,只是不愿表露出来吧。
“童忻,不用为我难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相信上天自会有它的安排。”叶梓涵反过来安慰我,“其实和芭蕾舞有关的回忆,痛苦远多于快乐。可是穿上那双舞鞋,就好像戴上了咒语的枷锁,无法停止跳舞。现实太狭窄了,芭蕾给了我们一个尘世中恬静优雅的梦,但这个梦,终归是要醒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现在我提前破除了魔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白天鹅堕入凡间,褪去了神的光环,反而更加轻松自在。而且,我不会离开芭蕾,我还和你们在一起。”
她言辞恳切,我却仍有些难以释怀。“那明明不是意外,对吗?”
叶梓涵抬起头来,深深地望着我,好一会儿,她轻轻说了四个字:“难得糊涂。”
我也望着她,揣摩着这四个字的含义。
“一开始知道自己不能再跳舞,我也难以接受。但是我很快想通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只有坦然接受,换一种活法,并且努力活得更好。”叶梓涵再度开口,语意幽幽,似在隐忍着某种情绪,“世事之多,要想事事究其穷尽,会活得很累。我想让自己轻松一些,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好好享受当下,享受爱情的美好,享受崭新的人生。”
她提到爱情,我不知怎的想起了张腾,他说他只是想经常看到梓涵,绝对不会伤害她。“有个事情,我要告诉你,上次来医院看望你的时候,我遇见了张腾。他对我说了一些话,我觉得还是应该转述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