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兽崽一般天真懵懂的谢琼,满脸得意地等着他的夸赞。
谢重山却装作没看到,照旧挺直脊背,看着远处大雪掩映下的重重青山。余光里却瞧见她脸上的期待和得意慢慢变成委屈,眉毛都揪在了一起,却还在耐着性子安慰他。
“你别觉得害臊,现在不会写字没什么。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你不比我差。只要肯下功夫,总能写得跟我一样好。”
年幼的谢琼又绕着他转悠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回话,终于气呼呼地扔下梅枝跑走了。
如今长了五岁的谢重山看着漾漾水波里的灯影,低声问道:“虫娘,你记不记得你说过,谢重山的谢是谢琼的谢?”
屏风外床榻上的谢琼早已经沉沉睡去,能回答他的只有微弱的呢喃声。
谢重山听着她的梦呓微笑起来,把自己五年前就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谢是谢琼的谢,重山也该是谢琼的重山。”
无人答话,自然是无人答话。
谢重山沉入水中。
温凉的水没顶而过,他把自己的心思也沉进水里。
从前这些心思见不得光也得不到回应,那么现在呢?一切是不是会有不同?
如今她的身边只剩下了他,她能依靠的只有他,她甚至都愿意同他开口说话......
谢重山陡然破水而出。
“虫娘...虫娘...”
他忍不住呢喃起谢琼的小字,昨夜之前,这是他同她之间最亲密的联系。
但现在,世上还有男子比他更与她亲近吗?没有了,也不会再有。
谢重山闭上眼,想着屏风外的谢琼,只是这么一想便笑了。
谢琼原本睡得很沉,却经不住某人多次轻唤她的名字。
她醒来发现床榻下几丈之外的被褥上还是空空如也,仓皇地以为谢重山真的扔下她跑了。
可细细一听,屏风后分明还有水声。
这都什么时辰了,他怎么还泡着?
“谢重山?”
谢琼忍不住叫了一声。
一心想着她的少年没应声。
谢琼疑心大起,非要自己下床,去瞧瞧谢重山究竟在搞什么名堂,竟然连她的话也不听了。
她走了几步,越是接近屏风,男子的喘息便越是明显。
会是谢重山吗?
她从没听到他发出这种......让她觉得别扭的声音。
谢琼不再出声,静悄悄走过去。
几步的距离便让她将屏风后的一切瞧了个干干净净。
颊上绯红的少年靠在浴桶壁上,闭眼喘息着。似是觉得不对,他忽然转身看过来。赤裸尚带着水迹的胸膛也陡然扭转过来,不同于那夜床帐中的模糊情景。少年臂膀结实,劲瘦的手臂搭在桶壁上,桀骜又不驯。
“虫娘......”
许是在水中泡久了的缘故,少年的眼角眉梢带着一股艳色,连带着唤她名字的声音都带着黏糊糊的意味。
轰然之间,全身的血液好似都涌到了脸颊上。谢琼连连后退,只知道远离眼前赤裸的少年。
少年着急起身,却忘了自己方才是在沐浴。
“啊——”
眼前的一切令谢琼失声尖叫,她随即便捂着嘴跑回床上。
“虫娘,你听我解释,我——”
谢重山匆匆披衣,追到床榻边上。
可先一步钻进被窝的谢琼已经彻底缩了进去。
“我已经睡着了,你别叫我。”
“我错了!你......”
谢重山越说话,谢琼就越往床榻里头滚。
她没出声,心里却将谢重山骂了千万遍。什么淫贼混蛋不要脸下流无耻的,全往谢重山身上堆。
谢琼紧紧闭着眼,脸颊却还烫得惊人。
“虫娘,是我的错,你......你早些睡吧。”
懊恼的少年嗓子还是哑的。
他不敢再扰谢琼,径自熄灭了灯火,便躺倒在铺好的地铺上。
那天晚上,有人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有人羞恼了半夜,梦里还是些稀奇古怪的场景。这个“有人”第二日醒来,更是把一切都怪在祸首身上,整整三日都未曾与他说话。
谢重山把一切都忍了下来,好在他从来都擅长这个。
谢琼看过地图,决定先与迁居边地的谢家人会合。
两人便一路北上,骑了整整三天的马,方才比辎重繁杂的谢家先行一步,到了去往边地必经的辽州城。
谢重山这一忍也就忍了三日。
到了辽州城的第一天,谢重山便花光了两人身上最后的银子,在城南租了一间小小的院落。
院落之所以说小,是因为院中只有正房并一个与正房相连的耳房,除此之外就只有矮小的厨房和光秃秃的院墙。
谢琼自然睡了正房,可她依然觉得憋屈。
先不说院子破败,虽说有两间屋子,可正房与耳房根本就是相通的。房间又窄,她夜里翻个身都能被谢重山听去。
谢重山倒也乖觉。
等闲是不敢凑上来亲近她的,只有她多与他说了几句话的时候,他才敢殷切一些。
可谢琼对着那个行也微笑坐也眉眼弯弯的少年却再也发不出火。
毕竟这事也不能全赖在他身上,分明她也稀里糊涂主动了的......
谢琼讲道理。
想不出该怪谁,索性就什么都不想,整日闷在屋子里看着地图,算计着谢家众人何时能抵达辽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