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带小孩，不怎么顺利。

　　小莫渚沉默寡言，或者说一字不吐。陆子焉带他回家时，没有说话，也不曾挣扎，就像早就认识陆子焉一样，没有警惕性。

　　浅浅给小莫渚收拾过房间，陆子焉问他饿不饿，小莫渚不出声儿，陆子焉便以为他怕生，学着厨房里留下的食谱煮了些软烂的南瓜泥。

　　小莫渚很乖，不怎么挑嘴，陆子焉勾着小勺一口一口地喂，喂过来什么都吃，但就是不讲话。

　　陆子焉私下一想，该不会是吓着了？不敢跟他说话？

　　这方思考，小莫渚已经从椅子上爬下来，贴到陆子焉身上要抱抱。

　　Alpha年迈的心瞬间被小孩子拿捏，陆子焉一边把他抱起来一边感慨：难怪莫溪是个弟控。

　　有这样的弟弟，不是弟控说不过去。

　　不过对于陆子焉来说，这可是他老婆，要说也得是妻控。

　　吃完小半碗，莫渚摇头表示不吃了，搂紧陆子焉的脖子把脸埋进肩窝，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陆子焉抱着软乎乎的小O，心立刻融成了一滩水。

　　狭缝的时间独立成段，陆子焉琢磨着需要先把孩子带大，可眼下的问题是，小莫渚什么都不记得了，连他是谁都不清楚，是个麻烦事儿。

　　时间管理者说养大就好，嗐。

　　草草计划完未来十七八年的生活：带孩子，给孩子说明身份，照着原来的莫渚养，养大，和莫渚一起回家。

　　反正手里的资源不少，拷贝出来的空间受陆子焉全权掌控，在狭缝里照顾好一个小O，应该没什么问题。

　　入住狭缝后，陆子焉编纂了这里的细节，基本按原来的布置一比一还原，唯一的不同点，大概就是这里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养了一阵子灵魂，陆子焉闲着也是闲着，就想教小莫渚写字念书。

　　第一天，陆子焉教小莫渚握笔，写一、二、三、四……

　　结果第四天下午小莫渚就开始写龘湚福禄，而且字迹工整，正楷字写得和印刷体一样。

　　看来人家天赋摆在那儿，学东西和吃饭一样，一教就会，可能还有些无师自通。

　　反正用了不到一季，三千多个常用字就讲完了，连带着还讲了些基础课和幼教小学课本。

　　小莫渚表示自己不感兴趣，抱本诗歌鉴赏，一坐就是一下午。

　　陆子焉不禁反思：我是什么废物？

　　小莫渚难道就是天赐神童吗？

　　我撩他感觉是老牛吃嫩草——赢麻了。

　　某日下午，陆子焉打理杂物间时，意外从陈年老柜里翻出一把吉他。应该是编纂时复制粘贴过来的，不然为什么那么久了，居然还不知道有把吉他躺这儿。

　　他把吉他抱出来，擦掉灰，骨节分明的五指上下扫弦，仅拨出几声儿杂音。

　　看来是放得太久，没人校音。陆子焉拧眉检查吉他，折腾好一会儿才勉强把音给校了。

　　他不太擅长给乐器校准音弦，因为平时会有人帮他把弦调试好。

　　拉把椅子到在窗边，坐下来，怀抱吉他，随手弹起来。

　　窗外吹来清风，外面云涛浪浪，折射出温暖的光，照得那浮光同尘，在吉他弦上蒙了层暖调。

　　正弹得沉醉，一双小手突然扶上陆子焉的膝盖。

　　小莫渚盯了这吉他好一会儿了，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音乐兴趣。

　　陆子焉搁心中闷想：八成……是上辈子没忘干净。

　　不过也好，莫渚对乐器感兴趣，长大后同样会给自己喜欢的人写曲子听。

　　陆子焉抿唇一笑，把莫渚抱上腿根，扶着吉他，将小手按到吉他上，然后耐心解释这东西叫什么，有什么用，该怎么用。

　　莫渚学得很认真，频频点头。

　　殊不知，这些其实是莫渚教陆子焉的。

　　与其学吉他，陆子焉倒认为莫渚更适合弹钢琴。想一想，高贵的鸢尾花在钢琴上拨弄琴键，一点一点地陶醉在韵律悸动中，该有多么好看。

　　而且莫渚原来就很喜欢和陆子焉一起弹琴，虽然每次刚尽兴，就会被陆子焉摁到琴键上索吻。

　　抛开不太好的思绪，陆子焉索性弄来一架，价值不菲，放在书房里，没事就带小莫渚学琴。

　　当然，除了自己手把手教，他还会让莫渚看很多有关乐器的教学书。毕竟自己也不是万能的，不像原来的莫渚那般，对乐器了如指掌。

　　没过几个月，日日趴在钢琴上成长的莫渚就已经比得上陆子焉了。再长大些，他开始自己研究如何写谱。

　　陆子焉远远观望着闪闪发光的小莫渚，已经不是第一天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了。

　　莫渚练琴的时候很专注，往往会忽视掉周遭一切环境。但若是看见陆子焉，定会在第一时间笑盈盈地跑过来，两只手环抱住陆子焉的大腿或者腰。

　　步伐一点点拉大，眼过云烟，莫渚一如既往地练琴，流银的眸子水润透光，无意间瞄见站在书房门口的陆子焉，匆匆跑过来，脸上带笑，喊了声儿：“哥，我又长了一厘米！”

　　陆子焉摸摸莫渚的小脑瓜子，架住胳膊抱起来：“好好好，咱小莫以后一定老高老高了，先吃饭。”

　　饭桌上，陆子焉偷偷打量了下莫渚，感觉养偏了还是怎么的，好好一盆高雅端庄的鸢尾花儿，被他硬生生地养成了向日葵。

　　没事儿，能有一个……不一样的无忧童年，也也也、也不错。

　　他一面思索，给莫渚碗里夹了块肉。

　　莫渚嚼饭，嚼得漫不经心。

　　说来也让陆子焉发愁，小孩儿越大嘴越挑，不吃芹韭葱姜蒜，折耳根，香菜，干笋，不吃鸭肉，鱼有刺不吃，肉太柴不吃，辣椒不吃辣椒籽，生菜过水才吃，太软的不吃，太辣的不吃，太硬的嫌硌牙……

　　有一说一，莫渚无论哪个年纪都极其喜欢吃甜食。

　　伺候人那么久，陆子焉算是把莫渚的喜恶弄了个明明白白，而且由于养得好，从小到大没生过几场病。

　　人长大了，和莫渚越来越像了。

　　银色纤发留到腰间，眼睛里总是装着月光。

　　吃饭容易心不在焉，老爱一边盯着桌面发呆，一边嚼着嘴巴里的食物，连带着把头发嚼进去。

　　陆子焉见他不吃肉，就主动夹了块儿送到莫渚嘴边。

　　莫渚闭着嘴巴嚼呀嚼呀嚼，陆子焉一脸无奈地换了块点心送过去。莫渚顿了一下，把嚼了很久的东西咽下去，哇地一声儿张嘴。

　　区别对待。

　　陆子焉很早就习惯了，他捡起嚼进去的头发轻轻撇出来，把糕点送进嘴，还不忘夹块儿肉捎进去。

　　莫渚嚼了一下，别有怨气地眨巴眼睛。

　　他不喜欢吃肉，陆子焉偏要给他喂。

　　没办法，小孩子正长身体，不吃点高蛋白食物容易营养不良。

　　二人默不作声地吃了会儿，陆子焉憋不下去了，起身出去一趟，回来直走到莫渚身后，扒拉两爪子给他把头发扎起来。

　　莫渚晃晃脑袋：“哥，吃完了再扎。”

　　“等你吃完，头发都啃秃了。”

　　陆子焉老妈子似地叨叨，扎好头发后拍拍脑瓜，坐回去。

　　莫渚甩头摆了摆扎好的高马尾，嚼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小跑至陆子焉腿上坐好。

　　陆子焉清楚，他这是要跟自己撒娇了。

　　八九岁的孩子最粘人，什么都想掺进来看一看，陆子焉没办法，能惯就惯，又夹了块肉喂他，莫渚不吃，便丢进自己嘴里。

　　“哥哥。”

　　莫渚哝着尾音儿喊，往后坐坐，靠着陆子焉硬邦邦的胸肌觉得硌人，靠了半天还是斜着舒服，扭着身子一歪，仰头望陆子焉：“哥——哥——”

　　这一声儿一声儿地叫得，陆子焉心里软了吧唧的，连忙往嘴里刨饭：“你哥吃饭呢一会儿聊。”

　　莫渚拽着他的衣服袖子，无聊道：“哥哥把图书室权限给我开了好不好，每次拿出来的书都千篇一律，我不如自己去找。”

　　为了养好一个端端正正的小O，陆子焉经常从图书室里挑一些书带回来，叫莫渚多看看，打发打发时间。

　　一想到时间管理者安排给自己的任务，他以后可能没时间陪莫渚，现在把权限给他，无聊了去图书室里找书看也好。

　　什么陈年旧报啊，历史学啊，文学作品啊，多看看，准有好处，开卷有益。

　　就算是小说、漫画——都可以看，小孩子喜欢这些，无可厚非。

　　于是他二话不说给了权限，莫渚拿着权限玩儿了不超过一个星期，就把权限交了回来，还说什么：“看书不好玩儿，看多了没意思，你多陪陪我，比看书强多了。”

　　时间日复一日，陆子焉得空后又来教莫渚下棋。

　　是小家伙看见陆子焉在跟自己对弈，呼呼凑过来，直言要他教的。

　　陆子焉没辙，就浅浅教了一下。一边教还一边感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原来离我这么近。

　　重申：我是什么废物，我自己心里清楚。

　　掰着手指数日子，莫渚到了叛逆的年纪。

　　陆子焉最近回来得很晚，大多都是莫渚熬不住，睡着了才回来的。

　　偶有一天下午，陆子焉难得早归，莫渚便叫他和自己下棋。

　　棋子嗒嗒落盘，银眸停留棋间，莫渚捻着棋子，顺口问：“今天怎么回来得那么早？”

　　陆子焉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执棋考究，莫渚给他下了一手难题。

　　八秒后落子，且听“嗒”的一声儿，莫渚盯着刚刚落下去的子，便听陆子焉说：“你的棋越来越狠了，只攻不防，可不行。”

　　长睫盖住深瞳，这句答非所问其实很温柔，可莫渚听后着实心烦意乱，心一乱，神一晃，五步之内，便输出去了。

　　莫渚拧眉，半晌不愿理陆子焉。

　　陆子焉只当小孩输了棋吃瘪，乐呵呵地捏捏莫渚的小脸瓜子，问他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不料莫渚打了一下他的手，忽地站起来，头也不回，气冲冲地跨到门边。

　　随后大声质问道：“你每天都不陪我，你去哪儿了？”

　　陆子焉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