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愧对太子殿下——”
话音未落,段誉脊背瞬间一凉,冷汗涔涔。他扑通一声直接跪下,不敢抬头,“陛下恕罪……”
金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这句话消失的一干二净,云相略感差异,面上虽惶恐,但眼底并无波涛,笑意一闪而过。
百官惶恐,生怕帝王的怒火波及到自身,身子伏的更低了,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左珩感觉到帝王不悦的视线。
谢斯南没有说话,求饶的声音无法停下。
半晌,谢斯南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太子殿下?虞时归……看来段家当真长情,至今还顾念久主。不知段卿对朕是否有所不满?”
谢斯南的声音一贯的清冷孤傲,此时添了几分好奇,他支着下巴斜椅在龙椅,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就随口问问。当然,如果忽略谢斯南提问的内容的话。
段誉觉得颈侧冰凉,有一把铡刀高悬空中,随时取他狗命。
他少时被虞帝指为太子伴读,而谢斯南虽为太子太师,只用负责太子虞时归的学术指导,但他们跟着太子入于同一学,拜于同一师,段誉喊他一声老师也不为过。
拜师十数载,段誉对这个老师的脾性再清楚不过。若他把脾气摆在明面上,求饶耍浑或许有用;可若是他笑着待人,那就是虞时归来了都救不了他。
更别说虞时归这会儿不可能现身。
左珩心下微沉,段誉知道的他如何能不清楚,心里骂了他八百遍。
“陛下……”
左珩吐了口气,小心翼翼看向高座。
谢斯南似笑非笑,“左卿是要为他求饶吗?”
“回陛下,当然不是……”左珩斟酌须臾,语速极快地开口:“段誉口无遮拦冲撞陛下,来人,将其剥去少卿服制,贬为庶民。”
段誉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愣了一下,还未等谢斯南说话,“砰砰砰”朝他磕了几个头,“谢陛下不杀之恩。”
磕完主动把手塞进侍卫的手里,扯着侍卫连滚带爬的走了。
侍卫:“……”
谢斯南:“……”
“大胆……”身侧太监立即反应过来,尖细的声音刚响起就被谢斯南抬手打断。
谢斯南道:“罢了,就依左卿言,在此之前,奉国将军府一案依旧由段誉查明。至于顾延升一案……”
左珩欠身:“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谢斯南顿了一下,道:“好,那此案便交由你。需要什么人协助吗?”
左珩虽占着个奉国将军的头衔,但并无实权。
左珩道:“谢陛下,微臣确实需要一人协助。”
谢斯南:“嗯?”
左珩道:“云府二公子云遮。”
谢斯南眼神意味深长。
“允了。”
……
“吓死我了……还好你反应快,不然我小命不保了。”段誉出来后就在宫门等着左珩,拍着胸脯吐息,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左珩一拳打过去,冷笑,“你迟早死在这张嘴上。你以为,他想要你狗命,我拦得住吗?”
段誉当然知道,他嘻嘻哈哈地接住左珩这一拳,作捧心状,夸张道:“有大将军你在,定能护本公子无虞。再说了,我怎么舍得留你一人苟活于世啊!”
左珩将他拍开,“说的什么乱七八糟,课业没学好就不要装文化人。”
“奉国将军和段公子感情甚笃啊。”一人悠悠道。
“……”左珩看过去,梁志成捏着右颊黑痣上的毛,一双眼睛笑眯眯的,令人一阵恶寒。
左珩不欲与他说话,挑衅般对云相高高挑眉。
“梁大人和云相也是天作之合。”
说罢揪住段誉的衣领潇洒离去。
“哎哎哎哎!放开放开,咳咳咳、我要被你勒死了……”段誉被抓住命运的脖颈,手脚不停扑腾。
云相停在原地,直到两人的背影变成一个黑点、消失,用力将宽大的袖袍往后一甩,给梁志诚留下一句“废物”,转身离去。
上了马车,段誉脱离左珩的桎梏,揉着脖子道:“疼死我了。今天没被赐死也要被你勒死了。”
左珩睨他,“你高兴的太早了,好好想想怎么跟你爹解释吧,他好不容易才让你坐上这个位置。”
段誉顿时拉下脸,苦哈哈道:“他估计要把我吊起来打才会解气。”
他爹在上朝前还非常自豪的拍他肩膀感叹“儿子长大有出息了”,结果他转头就革职被贬。
这会儿段父估计已经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了,回去肯定是家法伺候。
“我不敢回去了,这几天去你那里避一避。”
段府以前建在左珩家隔壁,因为距离近,两家无论是长辈还是小辈,关系非常好,所以左珩和段誉的关系就是:我闯祸了去你家避避,你闯祸了来我家躲着。
后两人被虞帝指为太子伴读,跟太子玩开后,一闯祸就腆着脸往东宫跑。
左珩脑中俶而浮现出在东宫当伴读的时候。
那年虞时归七八岁的年纪,看到新伴读的到来没有新奇之感,抱着一本生涩难懂的书籍看得十分认真,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几乎不与人交流。
那时年幼,见这位太子殿下总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难免会激发少年人莫名其妙的好胜心和征服欲。
自此,左珩有事没事就喜欢去招惹太子殿下,或逗或吓,什么手段都用过了。
可无论他们怎么勾引挑逗,太子殿下眼里心里只有那几本破书,赏给左珩的多是冷言冷语。
倒是对岑家那位小公子温声细语、笑脸相迎。
气得他牙痒痒。
“你在想什么呢?”段誉伸出手在他眼前晃。
左珩脱口而出:“在想我们以前当伴读的时候。”
段誉表情微滞,遂眨眼,道:“是在想他吧。”
左珩不置可否。
想到什么,看向他,认真道:“五年前……谢谢你。”
“……哎,说这话就没把我当兄弟了啊!再说了,我那算什么,你跟玩命似的赶路才令我段某人佩服。”段誉哗啦一下打开扇子,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扇面背后,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左珩笑道:“谁跟你客套了,亲兄弟明算账,这份恩情我左珩记你一辈子!”
段誉也笑了,忽然指着前面:“前面好像是二公子。”
左珩依言看去,虞时归从医馆出来,手里拿着几包药。
“停!”
马车甫停下,左珩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去,走进了才发现昨天在林子里遇到的那只小松鼠正趴在虞时归肩上,小家伙通体雪白,和虞时归身上的白衣融为一体,毛茸茸的大尾巴耷拉在他白皙的脖颈上。
“二公子!”
虞时归闻言顿住,还没转头,左珩就已经到他面前了,目光在左珩身上停留了一瞬。
左珩身着赤色朝服,估摸着是刚下朝
虞时归:“嗯?”
左珩担忧道:“你怎么来医馆了,生病了吗?”
“不是我,是这个小家伙尾巴骨折了。我来给它抓药,它还非要跟着。”虞时归无奈,轻抚肩上的小松鼠。
小家伙哼哼唧唧地回应,尾巴无力地挂在虞时归脖子上。
“……”左珩俯身,轻戳他的尾巴,道:“小废物。”
虞时归道:“你别这么说它,当心又咬你。对了,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回去上药了没?”
左珩没有忘记昨天这家伙怎么对他的,讪讪收回手,将袖子卷起,露出整只左小臂,道:“看,昨晚上了药,今天就快好了,不骗你吧。”
洁白的绷带将他手臂缠了个严实,没有血沁出来。
果然没有骗他。
虞时归道:“你这恢复能力确实厉害。”
虞时归:“我刚才买药的时候听说段誉被革职了?他人呢?”
左珩指了指他身后的马车:“他嘴上没个把门,丢了官总比丢了命好。”
“他说什么了?后果这么严重。”虞时归不解。
段誉这么说也算谢斯南的学生,谢斯南能坐稳皇位,段家功不可没,怎么会轻易罢黜段誉。
左珩附耳道:“妄议前朝。”
妄议前朝,在历朝历代都是砍头连坐的大罪。
更遑论当着皇帝的面。
这般如此,只是被革职,没有连累家族,谢斯南大概是不想追究。
虞时归想的出神,温热的气息在他的耳边拂过,勾起一点痒意,他拧着眉下意识抬手挥散这股热气。
忽然顿了一下。
左珩同样愣住。
他视线缓缓下移——虞时归的手指贴在他的唇上。虞时归倏地将手收回,藏在身后,有些恼火道:“说话便说话,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左珩一噎,无辜道:“这、好吧,我的错。”
虞时归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可这也不怪他,谁让左珩一开始就对他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正要说“没什么”,抬眼却见左珩正往回缩的舌尖和湿润的唇角,虞时归呆住。
左珩他……刚刚舔了一下?
虞时归耳根瞬间爆红,语速极快道:“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回府给小白熬药了!”
不等左珩说话,虞时归拔腿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