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踏进警局接待室就能听到一阵阵的哭喊声,鲍枕和裴易爻随着警察的接引推开门,隔着观察室的玻璃能看到一位年迈的老婆婆抓住几张照片声泪俱下:
“是她!化成灰我都能认得出她!老天爷,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啊!!”
一旁的年轻男人显然也很激动,但是仍努力克制着去搀扶倒地的老妇人:“妈,快起来,恶有恶报,这是有人给咱们莹莹报仇了。”
鹏队早就已经在观察室了,此刻隔着玻璃去给他们介绍:“这是受害女婴崔莹的爸爸和奶奶,接到咱们这边李春齐遇害的消息,今天赶来帮助指认。”
点点头眼中有着同情,裴易爻又问道:“孩子的妈妈呢?”
“崔莹的妈妈刘慧娜经过亲眼目睹女儿遇害的一幕后情绪很不稳定,我们跟家属沟通过,之后有需要她再来配合调查。”
观察室的桌子上摆放着李春齐和崔莹遇害现场的照片,这是鲍枕第一次直面地看到这些,悬着抬起的手指犹豫片刻后才重新伸向照片:“我可以看看吗?”
看向裴易爻身后的鲍枕,上次邢鹏飞见到他还是在李春齐遇害的现场,这次没有隔着防护口罩,惊讶地发现他似乎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学生:“裴教授哪找来的助手,这不还是个念书的孩子吗?”
跟着回头看看鲍枕,他一贯喜欢穿些宽宽大大的t恤不爱打扮,确实浑身透着股子干净简单的学生气:“齐大的在读生,叫鲍枕。”说着又自然地伸手拍拍鲍枕:“鲍枕,叫鹏队。”
有一种被老妈带出去见亲戚的错觉,鲍枕得了信儿立刻乖乖鞠躬:“鹏队好。”
“哟,是大学生呢,长得真显乖,看着也文静。”鹏队的话音一落鲍枕就更有了一种见亲戚的感觉,裴易爻这才示意向那叠照片,语气明显严肃了不少:“照片血腥了点,你要是不想看也成,过后我讲给你听。”
轻轻摇摇头,鲍枕很坚定地看向他:“邪灵不是还没有找到吗?多掌握一点线索也许久就能早抓到它一天。”
展开那一张张照片,纵然鲍枕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可依旧会被图片中的残肢断臂和血腥场面震撼。裴易爻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一张一张翻看,适时地出声与他交谈:“女婴是被撕咬致死而李春齐却不是。她是被勒紧并压迫颈项部而导致的死亡,简单讲,是被掐死的。”
听着裴易爻的话又去看照片中李春齐的照片,鲍枕能够看到尸体虽然已经肿胀变形却依旧难掩浑身的伤痕:“她死前应该是尽力搏斗过的吧?”
“当然,”裴易爻点点头:“人面对死亡时的恐惧,远远比你想象到的还要大。”
“那她在死前也感受到了吧,那个女婴还没来得及多看这个世界几眼的遗憾和恐惧。”鲍枕将一张女婴生前的照片拿在手中,照片里才出生不久的小女孩脸上还有些皱皱巴巴,可是却丝毫掩饰不了那双水汪汪的漂亮大眼睛:“如果她能长大,一定是个很好看的小姑娘。”
照片中的女孩被妈妈抱在怀里,她的眼睛和妈妈一样好看,被母亲刘慧娜正逗得咯咯笑起来。
再转头看看隔离窗另一侧安慰老母亲的男人,他此刻双目凹陷胡须乱乱长在脸上,可在半月前他分明还是一个喜得千金的幸福父亲。
“我们一定能抓住邪灵的,对不对?”鲍枕坐在椅子上看向裴易爻,后者弯下腰看着鲍枕,伸手将那些照片挡下从他手中抽走:
“当然,你和我,还有你的那个小朋友、鹏队、门外许许多多的警察、以及这个社会上许许多多的无名英雄…大家在一起维护着我们生活的世界,用尽所有的力量,将每一种恶都绳之以法。”
这个世界从不定义英雄的形态,他们可以是配枪的警察、可以是获得奇艺能力的大学生、甚至可以是见到疑犯勇敢举报的清洁女工、帮助走失老人回家的学生…只要你心存正义爱着这个世界,就有能力照亮它;
就有能力让每一种恶都绳之以法,让每一种善都惠及人间。
点点头转而继续看向玻璃另一边的情况,受害女婴的父亲和奶奶已经被警察带出休息,继而进来的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男人,局促不安地不停追问:
“警察同志,俺婆娘呢?俺婆娘咋了?”
鹏队点了下玻璃前的话筒向带着蓝牙耳机的警察传话:“不要急着告诉他,先问一问李春齐的生前情况。”
另一边的警察不动声色点点头:“我们了解到李春齐是你的妻子,她此前一直在草留村种地,为什么会在三个月前突然进城务工?”
按照惯例一般是男人进城务工女人在家打理,可警方找到巩大海时却了解到他还在种地,只有李春齐一个人选择了外出打工。李春齐每个月会把大部分收入汇回家去,巩大海收了钱在村里经常大鱼大肉,周围人都说他仗着一个好老婆过得很是滋润。
“妻子?奥,您是说俺婆娘啊。”巩大海低头无意识地扣着指甲里的黑泥:“年前她下地干活的时候赶上下雪路滑,摔了一跤把孩子给掉了。后来村里的王嫂子在城里给人伺候病号赚钱了,有一回她俩碰上聊了会子,回来就跟俺说她也想去。”
示意一旁记录的警察记下来,负责问询的警察又问道:“据村民说你们两个结婚不到一年的时间,在这个时间点上你们又还没有生个孩子,你怎么会愿意让李春齐一个人进城?”
又去扣另外一只手指,巩大海半长的指甲和蓬乱的头发在灯光下异常显眼:“俺们没有你们城里人的那些酸酸道道,自从掉了孩子她在家里老是哭哭啼啼地让俺心烦,有时候哭得厉害了就抓着俺让俺赔她的孩子,说是俺非逼着她下雪天去干活才掉了孩子。”
巩大海说着抬起头似乎是要从眼前警察的眼里找到认同:“那孩子又不是俺给弄掉的,娶来的婆娘哪个不要干活?一个没见着面的娃儿哪里算是真娃儿,没有了就再干出一个来嘛。俺说了她就呼天喊地嚷着让俺滚,这样的婆娘留在家里整日喊地街坊邻里笑话,干脆就让她出来了。”
听他这样说却是鲍枕先嘟囔了声,鹏队离得远正全神贯注地听着巩大海的话,裴易爻听见了小声问他:“你说什么?”
鲍枕不满地咬咬下唇:“我说他一派胡言,拿老婆当工具。”
被他生气的样子逗笑了,鲍枕刚才还被鹏队夸文静,可相处的久些了裴易爻发现他好像只是有些认生,在熟人面前也是个有一说一的性格:“那你都拿女朋友当什么?”
“女朋友?”鲍枕被问得眨眨眼睛,“我没谈过女朋友。”
“哦?”裴易爻本来想着他长得不错又很阳光,应该很是符合校园中许多女孩子的择偶标准。
“上高中前我忙着考大学,考上了大学又忙着打工,还没来得及谈恋爱呢。”鲍枕说的很诚实,可越这么诚实在裴易爻眼里就越带着点傻乎乎的憨劲儿,裴易爻听了忍不住笑了声:“小豆芽菜,谈恋爱可比打工有意思多了。”
男孩子最讨厌别人叫自己豆芽菜,就算是长得帅如裴易爻也不例外。鲍枕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碍于这人是自己的教授不好发作,最后决定不理他,转身抱着手臂专心看向巩大海那边。
看着这样的鲍枕觉得似乎更有意思了些,裴易爻悄悄戳戳他的肩膀被他默默躲开。还想要再说点什么,正巧巩大海还在继续回答问题。
裴易爻停下逗鲍枕的心思专心去听,以免错过了什么有用信息,无法分析邪灵寄生在李春齐身上的原因。
“刚去城里一个月的时候她回过一趟家,还以为自己在城里呆了两天就是城里娘们了,对着俺横挑鼻子竖挑眼,被俺摁在地上打了一顿才算是消停。”
“你打她?”警察看向巩大海,后者提前这件事原本畏缩的眼神中突然多了些骄傲:“不听话的婆娘就是要打,打一顿就不敢跟自家的老爷们犟了。”
“她一个人在外面打工,你就不怕打了她她跑了?”警察的表情明显不悦,可巩大海还沉浸在制服李春齐的自豪中浑然不知:
“她跑?俺说给她了,这一辈子她都是俺巩家的婆娘,敢跑俺一定会找到她然后打死她!”
巩大海说着连声音都大起来,黑乎乎的拳头握紧像是冬天堆在屋外的煤球,邋遢的脸上带出一种扭曲而又愚蠢自豪感。
“打人是犯法的!你这叫家暴知道吗!”警察压抑着愤怒看向他,无论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还是一个犯案的凶手,家暴发生在何种人身上那都是一种毋庸置疑的罪恶。
巩大海显然被警察的一句“犯法”吓到了,惊慌地辩白被警察打断,裴易爻与鹏队对视一眼后说道:“鹏队,叫郑法医和尸检同事来会议室,关于李春齐的尸体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清楚。只要能了解这个邪灵选定宿主的原因,我们就能有范围锁定下一个被寄生的对象。”
他转身走出观察室,将惶恐的巩大海抛在身后:“我想我知道邪灵寄生李春齐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