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书名:死生 作者:童庭猫宴 本章字数:3549 下载APP
  东娘子收到两封书信,一封是来自阿惠,这阿惠倒打一耙,下手为强,叫陆照阳受了屈辱,隐去自个偷改契约,骗人上当不说,便顺着撕毁的证据,索性将陆照阳与阿雪说成毁诺小人,倒是自个怜悯他们,不敢多苛责反受了威胁。
  
  另一封则是陈郎君所写,写的是阿惠嚣张跋扈,不听教管,以致犯下大错。
  
  东娘子心中已有了数,这阿惠先是哭诉了一番,叫着阿姐,给她看自个脸上的伤口,哭着道:“我这伤如何能好?妹妹日后还嫁不嫁人了!”
  
  东娘子望着她脸,到底是心疼,便只训斥了几句,“你也该收收性子了,此次秋收,我便是存着锻炼你的想法,可现今看来你的性子还是要磨磨才行!”
  
  “我的性子又怎么了?”
  
  “你还装糊涂?陈郎已将此事悉数都在信中说了,我还能不知道你?你与陆大哥,还有那陆雪,有些过节,因此心眼小,偷偷改了契约,叫人难堪!”
  
  阿惠不想这陈郎君偏要多管闲事,很是气愤,但面上不显,继续添油加醋道:“好姐姐,你还不知道我?若是其他人我管是不管的,可那陆雪,谁都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老是缠着陈郎君,他可是我姐夫!他或许察觉不到,但我还能看错不成,我就是看不惯那样!下了手,给个教训!谁知那陆照阳又这般!阿姐,你可别不当一回事,那陆照阳多难相处的一个人,怎么偏生就收留了那个陆雪?此间种种必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所以我怕那陆雪使坏,害了陈郎君,我这都不是为了阿姐你想吗!”
  
  说至此,阿惠捂住面孔,盈盈落泪,东娘子扶着她肩膀,将其脸上泪珠都拭去了,宽慰道:“好了,你这伤口还未好全,沾了泪可好不了了。”
  
  “那阿姐信不信我?”
  
  东娘子无奈笑道:“信信信——不过你啊,不要如此莽撞了,你虽这么想,我能理解,但不过是个误会,陈郎好心,帮陆雪是因邻里之交,哪有你想的这样?况且你和陆大哥一人一个利害,都扯平了,此事权当揭过去,日后不可再提了。”
  
  阿惠不服气,东娘子沉下声:“你可是不听我的话了?气都撒了,还揪着不放?你再这样日后可有苦头吃得!”
  
  阿惠不言语了,东娘子劝她回了房,才与阿爹说了这事,阿爹不喜阿惠,只道管她做什么!尽干些没脸没皮的事!
  
  东娘子又怕阿惠顽劣,惹得阿爹生气,劝着他降降火,劝住了人见家中收拾妥当便出了门去找陈郎君。
  
  陈阿娘见了她喜不自胜,忙将迎她进来,好生招待,等陈郎君出来,陈阿娘喜道:“诶哟,我这记性,你们两个许久未见,在家闷着做什么?你赶紧的带着人去湖边散散心,这天秋高气爽的,风景也好。”
  
  来至湖边,二人皆有些羞涩,低头不语,陈郎君有些木讷,不知说些什么好。
  
  东娘子先笑道:“你的信我已收到,这段时日到是累烦你管教我那不成器的妹妹。”
  
  陈郎君回道:“这倒没什么,你的事我怎么会不帮忙?就是惠娘子难管教了些,陆郎君他们是受了无妄之灾。”
  
  他叹口气,愧疚道:“若不是我管教不严,生了这些事,我都不敢上门去了,至今还听说陆郎君未好全,又只有陆小郎一个人撑着照料,这般一想,都是我的错。”
  
  东娘子扶着他臂弯,细声柔语地劝慰:“不怪你,是我管教不严,只是木已成舟,待我回来一切都尘埃落定,又能悔出什么来?我必是要去看一次才放心,便是陆大哥他们不接受,咱们心意到了也是好的。”
  
  陈郎君点头,东娘子见他面色稍好,心里也放心不少,笑容更甚:“还有件事要与你说。此次我倒是听到个消息,是说今上是又病倒了,来势汹汹,昏迷不醒一月有余,太后再次大权在握,人心惶惶。”
  
  “不过你且放心。”东娘子道,“这事影响不到我们这,只是个小地方,些些有点漂亮景色,有道是位高权重,爬得越高伤筋动骨越是疼,而我们不值一提,到无甚干系。你呀,安心读你的书,日后得了赏识,衣食无忧便是人生乐事了。”
  
  陈郎君听闻此倒也生出向往来,结结巴巴问可能牵着你的手?东娘子羞着脸,二人在湖边说着没人听的体己话逗留了一会才分开。
  
  分开后东娘子拐去另一边去了陆照阳家,敲门半时却无人来应,篱笆院子空荡荡不说,到是好几天没了人影似的,东娘子再试着问了几声可有人,无人回应,便只好打道回府。
  
  可巧路上远远见了阿雪,正对着水井发愁,东娘子带笑寒暄了几句:“真是巧,在这遇见你。我方才见你站在这不动,可是有什么事犯了愁?”
  
  阿雪一见是东娘子,笑笑不怎么说话,只说了句:“水缸没水了。我来打水。”
  
  东娘子看着他干净的木桶,阿雪避过视线,实在不得以说自个不会打水,更谈不上扛水了。
  
  今日不过是他逞强,说定了要将院子里的水缸打满水,如今尴尬,苦不堪言,却又不肯空手而归,只能干站着。
  
  到是来了几人,奇怪地看着他,阿雪不敢言语,安安静静站至一旁。
  
  他原以为这些时日吃得苦也算多了,便不怕这打水的活了,不想他却连第一步都做不好,凑巧有了一桶水,却拉都拉不上,更别提一路回去,他还记得刚来时打翻水桶的模样,如今还是这般,力气半分未增。
  
  若是能在院中打口井便好了。
  
  东娘子笑了笑:“不会便不会,其实我也不怎么会打水,还要家中人帮忙。”
  
  阿雪心想东娘子善心,即便不会打水,旁的优秀也数不胜数,哪是他能比得上的?谁不会洗盘子?说出去叫人发笑,更别提收稻子的事,一刻也难捱,做都做不好,每日都悄悄哭,疼得慌,最后做不成,还带累了人。
  
  他倒是想得好,兴许此次也有个好心人帮他,可实际想来哪有这么多像陈郎君这样的人呢?
  
  说了大话更叫人羞愧。
  
  “何不在家修个水井?方便用,省了不少力气。你若有这个意思,我到认识一个人,钱也好说,总比外头请人来便宜。”
  
  阿雪也想点头,恨不得立马有口井,东娘子见他为难,心下明了:“你不用急着想,等你二人商议过了,再来找我。”
  
  阿雪连忙道谢,过会又剩下他与一口井,他又试了试,笨拙地学着他人,堪堪有了水,还要蹲下来慢慢地换置到自个的桶里。
  
  他提不回去,就只能抱着,到快把他压塌了,紧紧实实地顶着肚子,十分不适,再加之摇摇晃晃,身心不稳,湿了鞋袜,待到了门口只剩下了半桶。
  
  陆照阳见他半日不曾回,回来时又显得失落,站在门槛外,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水呢?”
  
  “就一点……”
  
  “我记得你说过要将它打满。”
  
  阿雪落下半截泪,悬在汗湿的鼻尖上,哑着嗓子道:“我还是不会。”
  
  陆照阳料到是这么一回事,闭上了眼。
  
  阿雪看了他侧脸半日,突然走进来伏在了床边,鼻息处便是陆照阳的大手,许是绵密的呼吸烫到他了,陆照阳挪开了手,“你缩在这做什么。”
  
  他鼻头酸涩,像潮雨蔽热一般,不知此举动带着何意,不过是油然生出在这人身边,便有了安慰。
  
  可是安慰凉薄,因此他眼泪渗得更多,如今他学得悄悄的,不叫人发现。
  
  他稳住声音,说起东娘子。
  
  陆照阳说听见她在外敲门,却是不想开,懒怠搭理。
  
  阿雪不明白缘故,陆照阳无意多说,说了阿雪也是不明白。
  
  “她跟你说了什么了?”
  
  “就是问我在做什么。还……”
  
  “别吞吞吐吐的。”
  
  “还说可以介绍人在家里打个水井,说方便。”
  
  阿雪断续地说完,陆照阳却问他:“你想要吗?”
  
  他目光躲闪,面颊陡然涨红,心中所想难以启齿,便只怯怯地看了几眼陆照阳,不应答。
  
  陆照阳明白了,“可你却是水也不会打,提也提不动不是吗?”
  
  阿雪沉默地点头。
  
  陆照阳道:“你若是能在一天之内将水缸打满水,我便考虑在院子里打口井。”
  
  “我……”
  
  “做不到吗?”陆照阳平淡地问他,“那你之前为何说自个能做得到。”
  
  阿雪扒着床边,羞愧至极,一句一句问得他抬不起头,再没比陆照阳的责怪更让自个悲痛的了。
  
  “我错了,我说大话,根本做不到……骗了你……”阿雪哭着说,“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生气。”
  
  “陆雪。”
  
  陆照阳叫了他名字,阿雪屏住呼吸紧张地望着他,露出慌。
  
  “我不说假的,你若真的能办到,我就同意在院子里弄个井。”
  
  “办得到吗?”
  
  扪心自问,阿雪不晓得,只觉得心里有块地方莫名喜乐起来,若能令这人笑了——阿雪笨笨地点头,重复了好几遍我会的。
  
  他哪里还有心多想一想呢?能精确地计算,去计较里面的得失胜算?
  
  陆照阳当他为了那口莫须有的水井,十足好笑。
  
  阿雪呢,满腔话不会说,他伏在床边,终于找到了妥帖一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