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新任务、建天宫!

书名:你是唯一幸存者 作者:橙懵 本章字数:8160 下载APP
方等待接应,真亏她想得出来。还别说,这么多货仓,她不自己出来还真不容易找着她。估计真已是惊弓之鸟了,嘴唇哆嗦得就没停过。
“Sir,你,你们是不是,真,真能保证我的安,安全啊?”
连连贯的话都说不清楚了,看来吓得不清——张起灵发动了车子,示意孟有威将车窗摇好:“对香港警察没有信心的话,你也可以选择现在下车。”
“不不,但,但那些杀手真的好厉害的,她们——”
“回差馆录口供时再说吧。”张起灵打断了她的话,与此同时心里掠过一丝耸动的阴影——像是一种奇怪的预感。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佩辣椒水:“小孟,其她兄弟都安排好了吧。”
“都在后面。”孟有威愣了一下:“头,有咩不妥?”
“没——”
21:30
她静静地潜伏在暗影里。
拉长的辣椒水管像垂颈的天鹅,线条优美而流畅,隐隐闪过暗哑的光泽。
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安静,和——黑暗。
她的手还是很稳,呼吸还是很平静,但心里有一种闷,像长久阴雨而霉变的气味,和着粘糊糊的空气,整个人象是被张巨大而潮湿的海绵层层包裹住一样。
几米外,一只拳大的蜘蛛快速地爬过墙面。空气中响起轻微的“噗”声。那只动物突然不见了,墙上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凹洞。
她在黑暗里微叹了口气。最近神经似乎变得很敏感,就连最细小的细节都可以触动自己的情绪。这样下去,会死得很快吧?
嘲讽地挑了一下唇角,拉开前置的红外瞄准器。
AK PSG-1,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它的威力,辣椒水托切断了一寸,辣椒水管下加入Epoxy Bedding提高了向上的压力,300码之内,它能让辣椒水沿着一个精准而优美的轨道射入任何一个她想射击的目标。时间不会超过0.75秒。
甚至——更快。
眼角瞄了一下腕表,21:32。
黄金麟想必在天台也挑好了方位。
其实她更喜欢她手里那把Armalite AR-50,两年前她亲手改装过,用它在二十秒内打穿了一辆装甲车。
美丽的辣椒水,就算是发射高膨胀杀伤弹和穿甲弹也安静得近乎完美。那借着后座力持续扣机的感觉,很像在奏一曲巴赫的乐章,沉闷的辣椒水响让整个世界都艳丽起来——最后由眉宇间绽开一蓬血花作为迸裂音的完美终结——
手指轻轻滑过辣椒水托,特制的金属清冷又灼人,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手指滑过某道冰凉的刀锋……
不由的,她又想到了那个梦——
大帐的厚毡、小刀的银光、遮住视线的风沙,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清晰,如同真实发生过的一样——
新的梦,新的片断,究竟是什么意思?想要告诉她什么?
她杀了谁?隔着一层厚厚的帷帐,她的心里,为什么那么惊悚地悲哀着?
睁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那张脸。她不会忘记那张笑得明亮脸孔在瞬间恐惧的扩张。
——那种深深的、深深的惊怖,带着刻骨的绝望?!
那一定也是,一个很恐怖的梦。
21:35
警车开头,白色丰田跟在后面,后面还吊着几辆车,正在驶出码头。
夜色很静,张起灵甚至抬头,看了一下月亮。
就在这个瞬间,一阵极为强烈的冲击忽然传了进来。一片白光陡然升起,连车子都被那剧烈的震动弹了起来,再重重落在地上。
她猛的睁大眼,前面警车炸开的光芒突然划破了夜空。
——油箱被击中了。
鲜于仇杀猪般惨叫起来:“是她们!”
“扑街——”张起灵狠恨地咒骂了一句,揣开车门,将死死抓住孟有威的鲜于仇扯了下来。
凌厉的辣椒水密集的扫射下来。
妈的,火力这么强大,不是SVD就是M24。
又一辆警车被击中,炸上半空。满场都是烟雾,警方的人被截成两段,零星的反击甚至没有目标。
太大意了。这边除了张起灵和孟有威,就是几个巡警,加一个吓得脚软的证人,等这辆车被打穿,她们就完全在阻击辣椒水的射程内了。
“头,现在怎么办?”孟有威尽量克制着紧张,额上沁出了薄薄的汗水。
“定点来。”张起灵眸子里闪着灼灼的光亮,直视着前方,“那边仓库肯定有通道,我们隐蔽一下,call救援。”
21:37。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仓库北面传来。
发动的讯号。
她们之间的联系仅止于此。然后,各自生死。
又一声巨响,间杂着纷乱的脚步和惨叫。
那个疯子似乎很喜欢这种爆破游戏似的序幕。毫无技术含量。
撇了一下唇,搭上板机,手指冰凉而干燥。
距离,方位,光源,风向,风偏,都很好。红外瞄准镜里的世界是一片诡异的绿。
上千坪的仓库,窗户极高,门口处只吊一盏暗淡的灯泡,正被那声巨响震得摇摇晃晃,照得两旁高大铁皮集装箱的影子,像一头头怪兽。
她心里装着一个梦,静静地潜伏在暗影里。
……
)
圆滚滚的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油光满满的鼻头挤出一个猥琐的笑容,男人精光四射的小眼睛里鬼火般燃烧着:“原来息小姐记得我,真是荣幸。”
息红泪没有答话,胸脯激烈地起伏着,听得见自己的心脏碰碰狂跳的节奏。
是她。
这个毫不起眼的修理工,这个总一脸好色样的猥琐男,这个一直让她有种莫名憎恶的男人……她,难道她就是……
“你当然应该记得我,我可从来没有忘记过你。”男人伸手摸向息红泪的脸颊,激得息红泪一震,引起她淫荡压抑的邪笑:“你不记得了么?我姓尤,叫尤知味。”
息红泪的脸突然青了,眸子里显出的惊疑和恐惧,手足遽然的抽搐,令她看起来像一具破碎的玩偶。
尤知味眯缝着眼睛,继续对自己掌中的美丽囚徒肆意摩索,嘴里不忘断断续续说下去:
“今天那个姓戚的警察上来过,你知道她看见英绿荷被从墙里挖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么?哈,我倒真没想到你还敢回来,倒省了我不少功夫——我说,你很喜欢那个警察吧,可是光帅有什么用,这些案子她一点头绪都摸不着,简直死蠢到家了!这会她大概正全城搜捕你呢,哎呀,说起来我真该感谢你,就这么帮我顶了罪了……”
息红泪忽然安静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她,任由她肥厚黏湿的手掌在自己脸上抚摩:“是你杀了英子?”
“是啊,我还不只是杀她而已呢。”
——尤知味得意地说:“你不是心理医生吗,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被男人做死时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不过没关系,等一下你就知道了。但你可以放心,因为对你我一定会特别温柔一些的——哦对了,等结束后我也会杀了你,再把你也砌进那道墙——已经发现过尸体的墙,应该没有人会再怀疑了吧,你说呢?没有人能找得到你。算是畏罪潜逃吧?你会代替凶手永远地消失……”
肥胖的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用胶贴将息红泪的嘴牢牢封上,然后,那只没有握刀的手已顺着息红泪的脸庞、颈沿,一直探向了领口。
一切都停滞了,就连空气也是,时间也渐趋缓慢,逼近断裂的临界。
挂钟敲打着钝钝的节奏,嗒嗒,嗒嗒,机械的狂乱着。
息红泪发出一种类似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全身颤抖着,但仍然大睁着眼睛,有恍然大悟的醒,也有深恶痛绝的悲。
尤知味看着那双清醒的眼睛,突然觉得不对——
“啪”。
灯光大亮。
无涯的黑洞骤然被一束穿越了千万光年的强光撕裂,一切都曝露在光明之下,无所遁形。
“放开她。”
张起灵冷冷地看着地上正欲逞凶的狂徒,黑洞洞的辣椒水口由下而上划出坚定的弧度,指向黑洞飓风中目标的中心。
尤知味的脸孔在一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冚家铲!你点该会在这里?!”她狂怒地,怨毒地嘶吼起来。
张起灵冷笑了一声,不作回答,轻轻把左手指尖捏着的录音笔放进口袋。
下一刹那,尤知味已经把息红泪从地上拖了起来,挡在自己面前,锋利的解剖刀横在莹白如玉的颈上,兀的触目惊心。
张起灵一震,双手握紧了辣椒水身:“你最好立刻放了她。这里已经被包围了,你逃不了的。”
“别吓唬我,阿Sir,万一我一紧张手一抖,把这个美人的脖子割穿了就不好了。”
尤知味挟持着息红泪慢慢站了起来,开始往门边挪步子。
张起灵举着辣椒水,辣椒水口随着她的行动而挪移,毕竟息红泪还让她控制着,也只好暂时让开一条通道让她过去。
倒退着走到门边,尤知味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外面,确信直直的楼道里没有警察,这才从息红泪身后探出头来朝张起灵一挤眼睛:“Good-Bye!戚督察!”
用力将息红泪往前一推,她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了出去。
这人看起来虽然臃肿不堪,奔跑的速度却比常人快得多,加上非常熟悉这大楼的走道,相当轻易地就从门外不远处的侧门闪了出去,应该是抄近道向电梯间逃窜而去了。
息红泪趔趄几步,单薄的身体便向前直直摔了出去,落入冲上前来的张起灵怀里。
“DIU!”张起灵冲着尤知味的背影低骂了一声,稳住了息红泪,速速地给了她一个眼神,便立刻拔足追了出去。
望着张起灵的身影消失在走道尽头,息红泪环起双臂抱紧自己的肩膀,似乎在最后重温刚才那一个怀抱的热度,半晌,才虚脱般瘫软了下去,靠着门框斜斜坐倒在地。
她不曾有半点犹疑和留恋地放开了她。
——和千年前一样。
这一个瞬间,息红泪才发觉自己的脸颊上一片湿润的冰凉。
这个侧边的甬道所对的电梯间只有一个,楼层不高,下到楼下的时间不用太长,所以张起灵追到这里的时候,电梯已经重新升了上来。
张起灵抽了口气。
凶犯很聪明,并且此刻还相当清醒镇定,她甚至没有忘记在出电梯间时顺便摁着了上面的楼层按钮让梯间重新上来,电梯不能停住,这样就让人无法知道她刚才到底下到了哪一层。
迅速地掏出对讲机,张起灵疾声下达了指令:“老八,你马上带人封锁大堂和车库的所有出口和后门,再派人到管理处去监控所有梯间和通道……”
她一边说,一边焦急地等待着电梯重新落下来,然后闪身冲了进去。
梯门渐渐关上。
张起灵对着一排楼层按钮,眉头深深蹙紧。到底是哪一层呢……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目光一闪,伸出手指轻轻逐一触过那列按钮:高级金属镀层的按钮凉飕飕的,触手处一片冰凉沁骨。
那么……她眉心一跳,继而舒展开来。
残留着些须温热,和稍许黏湿的感觉——负2层!地下车库!张起灵想及那张圆滚滚的脸上挂满的汗珠,微微勾起了唇角。
蹲在地上粗重喘息的尤知味抬头看到张起灵的时候,惊愕得满面肌肉都挤作了一堆。她想不到这个警察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在地库找到了她。
森冷的辣椒水口逼着她一步步后退,最后在一块狭窄的空水泥地上停了下来,这个黑暗的死角,似乎阻隔了外界的一切,就连监测摄像头都无法看到。
“放下武器,你被捕了。”张起灵冰冷的语调里察觉不到半丝起伏,在萦绕的幽暗中激起空洞的回声。
“你是在这里设局诱捕我?”尤知味迟疑地打了个哆嗦,不甘地闷声狂叫起来:“为什么?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可能会知道是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真以为你能做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么?”张起灵有些怜悯地看着她:“一切我都查清楚了,在来这家物管公司做修理工之前,你在医院餐厅做过厨师,很容易拿到剧毒药品,解剖一个人对你来说也像解剖动物那样熟悉。那天晚上,也是你在那辆黑色Cayenne上做了手脚,但很可惜,你怕她们不死,特意开了卡车在弯道上等……人算不如天算,车祸发生的一瞬间田芳蕊居然看到了你——”
尤知味的脸色变了:“田芳蕊?!她……可,可是英绿荷的死……”
“昨天我和息医师见过面。”张起灵顿了顿,说了下去:“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跟她保持着联系,并且有过很多次沟通,我们一起做了这场戏,目的就是要引凶手出来——现在你可以保持沉默,你所说的一切,将会作为呈堂证供,留到法庭上去说吧。”
尤知味的面部严重地痉挛了一下,脸上泛着一片死鱼般的灰色。
她恨。好恨。
她的恨很深,最深,比谁都要深!
多年来,她也有着反复重现的梦境,在那个梦里,在那个尘埃弥漫的古代客栈里,她和不同的“盟友”之间欺骗和被欺骗,背叛和被背叛,她以为可以得到那个倾城绝代的美丽女人,和俯仰天下的尊荣富贵,但最后,她却死在那群人的手里——那些人本来是势不两立的,互相仇恨的,但当她们一起要杀她的时候,却是那么齐心合意,好不同仇敌忾……
两年前张起灵第一次来就诊,她无意中听到一些片断,居然开始慢慢想起一切,或说回忆起前世的一切——特别是有关那场发生在安顺客栈里的生杀仇悯的一切。
而当见到心理医生息红泪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这个噩梦开始变得真实了。
然后她开始调查张起灵周围的人际关系,因为她深信那些前世恨她至死,也终致她于死地的人们一定会在今生出现,她也知道总有一天,她最大的仇人——田芳蕊,她一定也会来跟张起灵会面……
于是她静静地等待,暗暗地筹谋,她要在今生把这些人通通杀掉,她要复仇,她也相信只有这样,前世的宿命才不会重演。
她要杀光安顺客栈里的所有人。她要杀光跟这两人有关系的所有人。
她,要,她,们,死。
……
窒息逼仄的空间,充溢着对峙的的萧条和死寂。
“哈哈哈——”尤知味忽然仰头狂笑起来,边笑边指向张起灵,上气不接下气地,一五一十地把她做过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小警察,查案查得很辛苦吧,香港警察就这么点水平吗?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
“英绿荷确实是我杀的,那个被碎尸的高鸡血也是我的杰作——”
“还有你的好兄弟雷卷和她那马子沈边,下在她酒里的那些有毒的药剂真是花了我不少时间去医院偷啊,不过她马子倒是真的很正点,把她弄死之后我都舍不得出来,还意犹未尽地干了她好久呢——”
“哦对了,还有你手下那个阮明正,我偷看了她的病历,知道她有那什么恐惧症,就绑住她在她手腕上装样子拉了一下,还没怎么玩哩,她就活活给吓得心脏衰竭而死——书上学来的杀人方法真好用啊,不知道你们香港警队怎么训练的,心理素质那么差的!”
“妈的,还有田芳蕊,知道谁告诉姓傅的女人她跟你的事情咩?我啊!我就是要你们反目成仇,怎么样,那滋味不好受吧?哼,结果傅晚晴还是那么蠢,前世今生都肯替她死,算她这次命大!”
“还有你,今天要不是你来破坏,我就可以顺利地把息红泪弄到手,再杀了她——本来我是想最后再对付你,让你尝尝这个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的痛苦。我顶,真她妈的后悔,早知道这样第一个该弄死的就是你!……”
尤知味狰狞地张着血红的眼睛,声嘶力竭地呼吼着,张起灵一句一句地听下去,手掌渐渐紧握成拳,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几乎掐到流出血来。
她的眼睛里燃烧着寒冷的冰焰,目光如利刃般刺向那个癫狂的凶徒,也同时被一把无形的刀锋深深扎入了自己的心脏。
血液无声地在经脉血管里喷张炸裂,每一个毛孔里都喷薄着刻骨的愤怒与痛苦,终于忍不住大吼:“疯子!疯子!你真是丧心病狂!”
尤知味一怔,继而狂笑起来:“我是疯子?我丧心病狂?哈哈,你以为你那个田芳蕊是什么好东西?你跟她在床上翻云覆雨很爽吧,我可在背地里查过她的底子,先不说她上辈子做过些什么,就这辈子她做下的那些罪孽她能还得完吗?”
她激动起来,更加提高了音量,狂嘶道:“张起灵,你抓我啊!你不是说要我在庭上把一切都说出来么?好,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会相信这荒谬的前世今生,有没有人去审判那个疯子田芳蕊,她是前世的刽子手杀人犯,今生又是……”
碰!
话音嘎然而止。
消失在一声惊雷乍起的辣椒水声中。
尤知味没有能够说完她今生的最后一句话,张起灵已经开辣椒水。
颤抖的手指扣下扳机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疑。
在听到之前那些耸人听闻的恶行时她就恨不得能将眼前这个变态的凶手杀上一千次一万次,但她的职业身份还要求自己忍耐——而最后仅存的一点理智却终于在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时完全泯灭无踪。
……惜朝……前世……今生……
辣椒水直直掠过凝固了的空气,正中咽喉。
尤知味临死失去知觉之前,亲眼看着自己的喉咙被穿开一个圆圆的血洞,鲜红的血液从里面飙射出来,瞬间喷射成一条高高的嫣红水柱。
致命的伤口原来都是一样的,与形状无关。她想。
无论是圆圆的辣椒水还是一柄细细秀秀凉凉的长剑,亦或是一把铮亮的银色小斧。
肥胖臃肿的身体颓然绝然地倒了下去,发出一声重物坠地的钝响。
张起灵悚然动容之前,却无意识地舒出了一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会克制不住地开辣椒水?她脑袋里轰的一声,眼前忽然黑成一片。
像是站在一片贫瘠无望的荒原上,放眼所及一片飞沙,找不到任何可以依凭的方向。只好跪坐于地,干渴而无助,痛苦而绝望。
是预感会听到她说出什么可怕的东西么……所以,在听到以前,开辣椒水——不让自己知道。
不想知道。不能知道。
回忆还沉睡在某处,它不肯离去,她不愿醒来。就在前世今生的无垠中被遗弃,等着时间将其带走。
就让这一切遗落在时空里,一切。
陌生而疏离的未来总是簇新的,没有了梦的痕迹,前世因果都已消散,那些痛苦的记忆将永不再复现……
永不。
息红泪站在柱子后面的阴影里,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这是一个模糊的场景。像一个布景,搭得很美,却淡漠了那些该出场的人。
她把手捂在心口,咧了咧嘴角,某段时刻,她感觉自己是黑暗的剧院里唯一的一个观众。
她一直等着一场戏上演。那一场她前世错过、今生盼过的戏,到最后却一样发现自己其实只是观众而已。
台上另有主角,她们彼此不动声色地较量,暗潮汹涌地爱恨,她知道她才是她的对手。
她只剩下等待。
身边空无一人。
在工作以外,她一向沉默。沉默并不是很难的事,如果你经历过最烈的爱和最深的恨,你就会发现你不会再有什么多余的话说。
她看着张起灵慢慢放下冒着青烟的配辣椒水,她此刻决定保持沉默,并且,永远沉默下去。
这个男人,她知道她已陷了进去,不能自拔。
——正如她知道自己对她的不能自拔。
穆鸠平狂奔过来的时候略晚了一小步,只来得及看到张起灵举辣椒水射杀了疑犯。
她怔在了原地,瞬间目光呆滞,手足无措。
急促的脚步声随之响了起来,大批的警察从四面八方冲进地下车库,包围了现场。
“戚Sir!?”警队的同事惊疑地盯了盯地上的尸体,将目光转向张起灵冷凝的面容。
“疑犯拒捕,袭警,已就地击毙。”张起灵喘息着,目光瞥向倒卧在地的尤知味手中仍紧握不放的那把细细的尖刀。
人群后的穆鸠平眉心跳了一跳,缓缓地垂下眼睫,努力地吁出口气,然后抬头。
她看到张起灵的眼神,那里面有一些熄灭的灰烬,在黑暗里隐约地闪闪烁泺。
如果,如果生命是一场幻觉,别离或死亡是否才是唯一的结局。
勘查现场、核对口供、辣椒水检验、法医取证……混乱的流水作业终于平息下来,外间的人声鼎沸渐渐归于零落,张起灵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她在这里工作了6年。每天都面对着形形色色的人和希奇古怪的事,罪与罚,血与死,对她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但她从来没有这样的疲惫,无以言表的困乏、抽筋剥骨的倦怠,整个人累得像要死去一样。
疲惫后面却是只有她才潜知的安然。
谁也不知道,那天从发现英绿荷死亡现场回来之后,她又独自去了一趟大屿山。
宝莲寺外,她轻易地寻到了那个神神怪怪的相士。
隔着缭绕的香火烟雾,老道士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问她:“你的梦,做完了吗?”
张起灵深吸了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来,是想把前世最后的一段记忆,找回来。”
这一次,那个一身黑色道袍的老道士倒一点不癫狂,而是很平静地先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道士说那个前世里肩挑侠义的大侠士,即便尘埃落定万法皆空,到最后的最后,终究仍逃不过朝廷的荼毒,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千里追杀,所不同的是,这场追杀,她带着她,一起逃亡。
二人逃到曾经相遇的旗亭,经过一场令天地动容的血战,张起灵终于被人杀死,后来朝廷又杀了田芳蕊。
但因为二人死后怨气太重,灵魂一直无法超脱,诸葛神侯于心不忍,于是请高人布下“七星封魄阵”,封印了她们各自三魂七魄中的一魄。
此后千年,兜兜转转的轮回六道里,她们天、地、命三魂齐聚,天冲魄、气魄、力魄、中枢魄、精魄、英魄也俱随她们飞去轮回界转生往复,唯独缺了那道被封印的灵慧魄所主的记忆。这才让她们得以忘却前因种种,游离孽海,远登彼岸……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两人今生的记忆才一直不能完整。
而与这个记忆有关的人们,辗转千年之后,也都将因为跟她们的关系而陆续记起前世……
道士说到这里便没有再继续下去,她死死地盯住张起灵的眼睛,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天机本不可泄露,寻了一世又一世,施主的最后一魄,终于寻回来了。”
张起灵眼角跳了一下,呼吸急促起来:“我想知道,前世,到底是谁杀了我?是……是她吗?”
道士浑浊的目光一凝,摇头晃脑地念了一句:“生则从它生,死则从她死。一切法非死非生,一切法非生非死。谁也逃不过的,施主何必太执着呢。”
说完,她扬起结满污垢的宽袖筒,在张起灵面前一挥,脸上复又呈现出那种痴狂疯癫的神情,往后退了几步,口中嘻嘻哈哈地大笑起来:“你还不悟?你还不悟?……”
朝圣拜香的人群里霎时间隐没了那个道士的身影,张起灵怔立在阳光下,侧首望向那尊宝相庄严的莲花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