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殿,绪风一眼就看到了藏渊。
他靠在一根梁柱上,指尖沾了点墨,正在轻轻摩擦。
看到他,藏渊朝他露出一个笑,笑意没落到眼底,不带感情。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带着一张假面,除非惹他生气才会撕开一条裂缝,露出一点点怒气。
其余时间,像个活死人一样,带着高高在上的漠然扫视所有人。
“被骂了?”藏渊明知故问。
绪风没有理他,抬脚便走,却被藏渊拦住了。
头一次,藏渊正眼看他,“绪风,你我同为护卫,为何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绪风冷笑一声,“你哪里用争?一进卫队就是首领,整天在殿下面前上蹿下跳,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从始至终,要争的只有我这种人,家世清贫,身份低微,也没有什么主子帮扶,我只能靠我自己往上爬!”
“太子右卫,还不够吗?”
“不够!”两个字,绪风仿佛说出了千斤重量,“我不想屈居人下,尤其是你!”
藏渊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没有多说说什么。
其实,绪风比他更早进入卫队,在藏渊来之前,他一直是那个佼佼者,活在别人的赞誉重视里。
他期盼着太子登基那天,以自己的实力封侯拜相。
可是,藏渊来了,莫名其妙进来了卫队。
他刚到时,绪风也曾经帮扶过,教他宫中礼仪,甚至一度觉得藏渊活不了多久。
以貌取人,这是人的通病,藏渊长相阴柔,性子又烈,宫中人最喜欢这类人,用他们来取乐!
在藏渊被几个太监叫去时,绪风一整晚没睡好,想的都是,他身为卫队老大,自然要帮扶属下。
但那个太监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他得罪不起。
心神不宁等到深夜,藏渊终于回来了。
绪风松了口气,连忙迎了上去,“你没事吧?”
藏渊一脸的莫名其妙,“老太监笨死了,我不过绊了他一下,他就起不来了。”
绪风吓得魂飞魄散,“你杀了他?”
藏渊摇头,“没有。”
一顿,又有些不解,“就算杀了他又怎么样?宫里那么多太监,死一两个,谁会发现?”
绪风急出了一脑门汗,“这个太监不一样!”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四周,现在已是深夜,周围静悄悄的,一个过路的人都没有,他稍稍放心了。
“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从未见过他!”
藏渊不明所以,却也懒得多问,只是点点头就要回去睡觉。
绪风却叫住了他,藏渊回过头来。
少年的婴儿肥还未褪去,脸颊看上去软乎乎的,鼻梁挺直,像是水滴似的凝在鼻头,嘴唇嫣红。
几乎是瞬间,绪风就想让他跟了自己,他护着他,不必在这里吃苦!
可是,当他跟藏渊的眼神相触时,他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太冷了!
仿佛天生就没有什么感情。
还未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胎死腹中。
往后的每一日,绪风都在庆幸,还好没有多嘴!
因为藏渊仿佛天生有什么幸运之神眷顾,老太监一事居然无人问津!
在卫队也逐渐崭露头角,甚至在一次又一次的测试中稳居第一。
从前的胜者被挤了下来,站在他的阴影下面苟活。
最让绪风受不了的,曾经跟在他后面的人都围在了藏渊身边,藏渊独来独往惯了,嫌麻烦,就把他们推给绪风。
原本对他极为尊敬的人,开始冷嘲热讽,明里暗里挤兑他不如藏渊。
绪风气急,找藏渊打了一架。
输了,口服心不服。
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嘴上也不服气了。
藏渊不计较旁人的闲言碎语,他就时常在他耳边阴阳怪气,这样也激不起藏渊的一点怒气。
反倒是他,郁结在心里越积越深,直到无法挽回的境地。
要是……藏渊死了就好了!
这个念头,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绪风盯着他的背影,眼里是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怨毒。
藏渊进了大殿,绪风居然也没走,只是躲在暗处看着他。
藏渊把砚台放在萧明面前。
萧明脸色很臭,但藏渊低声说了两句话就把他哄好了。
这幅画面,绪风怎么看怎么怪异!
是哪里呢?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藏渊身上。
他偏头看宣纸上的字,嘴角始终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偶尔跟萧明对上目光,笑意就会加深。
绪风皱着眉头,心里的怪异感更甚!
他观察了许久,终于发现了那股感觉从何而来了
藏渊不对劲!
从前的他,绝对不会跟萧明离这么近!
听萧明说话时,要不就低着头,要不就看着地面,总之,把漠视体现得淋漓尽致。
可现在,他站在萧明旁边,微微弯着腰,哪怕只是在研墨,目光也随时放在萧明身上,时不时指点一下他的字迹。
绪风抿唇,心里充斥着一个巨大的疑团,藏渊究竟想做什么?
他不相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变化那么大!
他又想到了三皇子,难不成他们在密谋什么?
绪风眸色幽深,眼里却满是笑意。
藏渊,你离死不远了!
外面发生的一切,里面的人当然不可能知道。
萧明在抄写诗词,写了几笔,又坐不住了,看了一眼藏渊。
后者还在研墨,垂下的头一直没抬起来。
“行了行了!”萧明打断他的动作,“再磨下去就稀了!”
“是!”
“你觉得柳昙初怎么样?”萧明咬着笔帽,一脸的得意。
“不错。”
“只是不错?”萧明扬眉,语调破有些阴阳怪气,“昨晚看呆的不是你?”
藏渊抿唇一笑,像是羞涩似的,没有接话。
萧明打量着藏渊,突然说:“你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可有中意的女子?”
藏渊摇头,“一身清贫,哪里敢谈这些?”
萧明当下就有些不爽了,“你跟着本太子,难道会饿着你?不说俸禄,赏银这些就够你买好几间宅院了吧?”
一顿,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哦,你的俸禄都给了手下。”恨恨咬牙,“惯会收卖人心的!”
“殿下说笑了,属下孤身一人,当然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兄弟们上有高堂,膝下也两子,我就借他们应付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