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投案

书名:红昭 作者:兰亦 本章字数:7371 下载APP
孟泊川低头看着地面:“这就是‘旁观者清’吗?”
  左红昭呵了一口气:“不,是‘该清者清,该明者明’。
  孟泊川摇摇头:“只怕不过是旁观者‘轻,轻松的‘轻’罢了。”
  唐苏木没有否认,但是也不敢对上叶阑珊的目光,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叶阑珊走到唐苏木的面前。朴松萝看了看左红昭,左红昭没有要阻拦情绪激动的叶阑珊的意思,便乐得清闲,任由叶阑珊逼近唐苏木。
  唐苏木靠着椅背:“从你和我坦白你是有意来到唐家堡开始,我拜托孟兄帮我查的。”
  “你们查到了什么?”叶阑珊握紧了拳头,声音颤抖。
  “该查的都查到了。”唐苏木的内心很乱,父亲刚刚以杀人罪被捕快带去了衙门,江白芷在父亲的授权下已经掌控了唐家堡,而自己面对着叶阑珊,始终不忍心将她经历过的不堪在人前说出来,只能转而以企盼的眼神看着叶阑珊:“停止吧,陈贵甫已经死了。”
  叶阑珊干笑几声,向后退了几步,转而对左红昭说:“你也有份吧,调查我你也有份吧。”
  左红昭没有答话的意思,懒洋洋地对朴松萝说:“孟泊川还没有回来?”
  朴松萝自己还在为杜若蘅即将成亲的事情心烦,本就是努力找开心,面前的这两个人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也觉得乏味,语气中有些抱怨:“没呢,自己没回来,还扔了两个大麻烦给我们。”
  叶阑珊对左红昭已经再无期待,正如叶阑珊所说,她为了逃离陈贵甫的掌控,在被官差欺骗饱受折磨时,因为想到左红昭,才觉得仍有人可以帮她和她的同伴们,苦苦支撑,却等来了左红昭的袖手旁观。对于左红昭此时的表现,叶阑珊也不觉奇怪。但是此时,除了等待孟泊川从衙门回来,将事情说清楚,没有其他的办法,因此叶阑珊只好乖乖地回到座位上,没再说话。察言观色这件事,叶阑珊不是不懂。
  而唐苏木,一心记挂着父亲的安危,无暇顾及左红昭话语中的嘲讽。见叶阑珊没再逼问,便也没再说话。
  恰逢此时,孟泊川推开门走了进来。
  孟泊川仍穿着捕快服,看来是一忙完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就从衙门赶了回来。
  “你的朋友等你许久,你们好好聊,我和松萝去外面逛逛。”左红昭不愿意参与进这件麻烦事里,即使心中多少对这件事有些好奇,还是尽力避嫌,以免在未来带来麻烦。左红昭说着就要带着朴松萝离开,却被孟泊川一句话拦下了。
  孟泊川拦住左红昭和朴松萝:“听听吧,和你有关。”
  左红昭微微笑:“只要我不愿意,所有事情都与我无关。”
  “你不是这样的人,不要逼自己装作冷漠,你明明很关心叶姑娘。”孟泊川没有理会左红昭的话语,看向叶阑珊:“如果不是红姑,陈贵甫不会同意离开唐家堡。”
  叶阑珊有些惊讶,眼神里的希望复燃:“你……”
  左红昭打断了叶阑珊的话,回答孟泊川:“废话少说,我留下就是。”最怕被他人寄托希望在自己身上的左红昭,在帮叶阑珊时没有想过要回报,她只希望,去弥补自己当年的无心之失,不想与叶阑珊有更多牵连。如今左红昭内心深处清楚地知道,她插手过的人间事,即使出发点是想帮人,到最后也会伤害到无辜的人。这样一想,她突然能理解唐苏木的感受。
  “孟兄,我爹那边……”唐苏木见到孟泊川,赶忙询问唐堡主的情况。
  孟泊川尽量用不沉重的语气对唐苏木说:“唐堡主对失手杀害陈贵甫的事情供认不讳,唐堡主说和陈贵甫起了口舌之争,情绪激动之下不小心杀害了陈贵甫。”
  “理由呢?”唐苏木不愿相信父亲居然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愿:“父亲为人宽宏,怎么会和陈贵甫争执?何况还是在江白芷的房间里。”
  孟泊川拍了拍唐苏木的肩:“唐堡主是为了保护江姑娘。”
  唐苏木立即懂了,拳头锤向墙壁:“父亲怎么如此糊涂?”
  江白芷,这个自己提议相救的江太傅的温柔似水的二女儿,这个比唐苏木自己还年幼五岁的小女孩,在唐家堡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让唐堡主甘心为她死,为她生。
  唐苏木早就注意到唐堡主看江白芷的眼神不同,但是向来对唐堡主言听计从的唐苏木也知道自己的态度无法改变父亲的心意。因此唐苏木只能在心里暗自期盼着父亲能够迷途知返,可惜,事情的结果只比自己想象的更糟。
  江白芷、唐堡主、陈贵甫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目前来看,如果唐堡主不愿意说,陈贵甫已死,而江白芷更不可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消息,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的。
  唐苏木扼腕而叹:“是我,是我引狼入室。”
  左红昭看不下去唐苏木的颓废模样:“就算你没有提议让江白芷进入唐家堡,她也会被你父亲带入唐家堡的。或早或晚而已,你不需要自责。”
  唐苏木震惊地看向左红昭:“你说,父亲早就对江白芷……”
  “对,是江白芷一早就计划好了要进入唐家堡。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太傅去世却是让江府中落,但是江白芷不至于沦落到无人可依的地步,何况家中还有不少家产。她算准了我的心软和父亲的仰慕,故意在我们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等我们上钩罢了。”唐苏木口不择言描述着。
  左红昭听着唐苏木的话,没有对唐苏木表达出一丝一毫的温和:“唐苏木,所有的事情你都有所发觉,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坦诚一点,勇敢一点,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碰到事情,人第一反应都是保护自己,这本无可厚非。但是如果为了保护自己而闭目塞听,不顾未来的危机,那即使之后遭遇了灾难,那也是自食其果,旁人绝不会同情一二。唐苏木不是笨人,他既然能察觉叶阑珊情绪的异常,怎么会注意不到朝夕相处的父亲和江白芷不寻常的关系。他不说,一是为了父亲的颜面,二是为了自己的颜面。左红昭看不起为了面子而装作无辜的唐苏木,看他此刻还想隐瞒自己的私心,更是不悦。
  孟泊川看着左红昭和唐苏木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僵,知道坚决支持左红昭的朴松萝绝对不会出来缓和二人的关系,正准备站出来将讨论的话题引回解决方案上,叶阑珊主动和孟泊川搭起了话。
  “孟捕快,你想不想做捕头?”叶阑珊问,口气与左红昭询问时完全不一样。左红昭是商讨的语气,而叶阑珊的语气里带着功利性的诱导,她的眼睛亮着,像是一头对着猎物摩拳擦掌的恶虎。
  没有等孟泊川回答,这个本来就不需要答案的问题被叶阑珊掌握了话语权:“你把我抓去送官,你马上就可以做捕头,唐堡主也可以无罪释放。至于唐苏木,你曾有过帮我的心,我心领了,你的生活我也帮不上,只能给你一个恢复原状的机会了。答应我,不要再心软。”
  事情越来越复杂,每个人都知道事情的一部分,但是都不知道事情的全部。叶阑珊的话在唐苏木和孟泊川看来无头无脑,朴松萝看着闷了居然打起了呵欠来,而在左红昭的眼里,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叶阑珊不是恶虎,她是寻求解脱被恶虎咬在口里的羚羊,不求活路只求痛快。
  孟泊川无法理解这句话,自然而然选择了拒绝:“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理由,我不会这么做的。”
  叶阑珊没有理会孟泊川,走到左红昭面前,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左红昭还是没有起身扶她,等叶阑珊磕完头,左红昭才说:“决定了吗?”
  “不自救,人难救。你救过我一次,我不能要求你救我无数次。今生,阑珊走投无路,来生,再报恩情。”叶阑珊是不舍得死的,如果她不贪恋人间,如果她不将生命看得这么宝贵,她早就死了无数次。那些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日子历历在目,遍体鳞伤仍然踽踽独行的叶阑珊,在唐苏木给了短暂的希望之后,终于绝望地愿意将匕首握在自己手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刺向自己。
  左红昭没有阻拦叶阑珊,她从没有阻拦过叶阑珊。叶阑珊有自己的命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有的人生来就是不幸运,无人可埋怨,非得死了再来一遍,才有可能重头来过。
  “孟泊川,带叶阑珊去衙门。”左红昭对孟泊川说。
  唐苏木立刻跳了出来:“不可!”说着拦住叶阑珊:“叶姑娘,陈贵甫已死,我唐家堡的事情与你无关。就算你去衙门帮我爹顶罪,知府大人也不会相信的。你当时分明与我在一起,根本没有时间向陈贵甫动手,你……你犯不着自揭伤疤。”
  叶阑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唐苏木:“唐苏木,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你又真的知道陈贵甫是谁吗?”
  唐苏木无言以对,这几日他和孟泊川查到的事情让唐苏木对叶阑珊充满了同情,可是他确实无法回答叶阑珊这个问题,他也无法想象叶阑珊与红姑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叶阑珊做出这个决定前要向红姑磕头,唐苏木的大脑就快要炸裂。
  “孟泊川,我们走吧。”叶阑珊走到孟泊川身旁。
  孟泊川犹豫着,左红昭开了口:“你是捕快,有犯人投案,你没有理由拒绝。”
  孟泊川如唐苏木一样,不理解叶阑珊为什么说带她去官府就可以解决当前的难题,但是他内心相信左红昭的判断,带着叶阑珊走出了胭脂铺。
  叶阑珊在前面走,孟泊川跟在身后,不像羁押,倒像护送。
  “唐家堡你回不去了,暂且在我这里住下吧。叶阑珊这个案子是大案,牵连的人众多,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公开审理。”左红昭拍拍在一旁昏昏欲睡的朴松萝:“今天这钱也是赚不了了,去走走吧。”
  朴松萝立刻兴奋起来,左红昭被朴松萝开心的样子逗笑。巫族人就应该像朴松萝一样,对人间的事情彻底不关心,任他人高楼起,任他人楼塌了。杜若蘅说得对,不管左红昭再努力,她注定无法放任他人接受悲惨的命运。四百年也好,四千年也好,左红昭就是左红昭,她控制住了表情,控制不住内心真实的感受。
  唐苏木愣在原地,等左红昭走了很远以后,才慢慢跪坐在地上,在黑暗里配合寂静。
  朴松萝和左红昭在拂柳湖旁边坐下,据周围的居民说,前几天昭华园里的头牌姑娘于烟婉就在这里投湖自尽。顾天冬这些日子没有来胭脂铺,想来也是因为昭华园乱成一团。
  “你说这唐苏木也真倒霉。自己的妹妹和自己的老爹在一起,未来还可能给自己生个弟弟或是妹妹。没有了亲爹,以后就要看后妈的脸色过日子。喜欢的叶阑珊嘛,又去投案自首,估计也是回不来了。重点是如果叶阑珊被处决了,功劳还是归自己的兄弟孟泊川。真是太惨了。”朴松萝绘声绘色地分析着事情:“怪不得你待在人间不舍得回昆仑山,这么多好玩的事情,实在是太精彩了。不过听他们在那里有话又不直说,脸一个比一个臭,我真是提不起兴致。”
  “好玩?”左红昭笑:“也就只有你觉得好玩了,唐苏木现在一定内心非常痛苦。孟泊川也承受着内心道德的谴责,叶阑珊呢估计在牢里吹着寒风。牢里你去过的,环境不太好。叶阑珊是下了决心了,她认为只要告诉知府大人,陈贵甫受人指使肩上有数条人命,就可以救失手杀人的唐堡主,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朴松萝叹了口气:“和他们相比,我这种苦恋戏码算得了什么呀。我想通了,若蘅哥哥要结婚就让他结婚吧。我不喜欢陆双芊,但是以后我还是要看她的眼色做事。既然都是迟早的事情,我还不如早点学乖,接受这个事实。”
  “你想通了?”左红昭笑:“我以为你会去大闹他们的婚礼。”
  “我可不敢,我就是个占星使。不过如果姐姐你要是有这个念头,我一定为你上刀山下火海,非得把若蘅哥哥抢回来不可。”朴松萝的语气又天真又认真,左红昭打心眼里羡慕和喜欢朴松萝。
  夜晚的拂柳湖旁,人声鼎沸,有情人相依而坐,于烟婉的死对不相干的人而言只是茶余饭后的聊资,不足以构成任何痛苦。左红昭问朴松萝:“准备走了?”
  朴松萝亮晶晶的眼睛里浮现几丝忧伤,勉强挤出笑容:“该回去了,我要回去给他们选吉时。这要走了,突然有点舍不得傻小子做的饭了。他虽然不是和高昱涧一样是人中龙凤,但是说到底是个不错的人。姐姐你……”
  “人终究是要学乖的,早一点学乖,少吃一点苦。可能暂时有些难过,咬咬牙,就过了。”左红昭知道朴松萝想说什么,打断了朴松萝的话,在教育她过后,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爱而不得,我也不会再爱任何人。”
  朴松萝只好点点头,转开话题:“姐姐,你也是。你没有对不起叶阑珊,她的痛苦也不是你造成的。你要切记若蘅哥哥提醒你的,不要插手,不要卷入这件事情里。”
  “曾几何时需要你来操心我的事情了?”左红昭失笑。
  朴松萝做了个鬼脸,消失在夜色中。
  朴松萝回了昆仑山,左红昭一个人在拂柳湖旁一直坐在深夜,才慢慢走回胭脂铺。
  走到胭脂铺门口,左红昭却怎么都迈不动步子了。在清冷的月光之下,左红昭在胭脂铺前的台阶上坐下来。
  她的心里装了太多事情,记性又太好,事情随着时间一件件增加,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想到了一起长大的陆双芊,想到了永远维护她的杜若蘅。几百年过去,她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他终于不再站在自己身边。
  左红昭也想起了高昱涧。她想问问高昱涧,当初救叶阑珊是不是错了,她想问高昱涧,如今的局面她该如何做,她还想问问高昱涧,这苍凉人生,她究竟还要坚持多久。
  孤独吗,孤独了四百多年,孤独早已可以被左红昭酿酒喝。
  寂寞吗,日落晨昏一成不变,寂寞是生活里的常态。
  还是那轮月亮,唯一不同的只是曾经望着它的,是两个人。
  左红昭呆呆想着,因为想得太过入神,没有注意到孟泊川从胭脂铺内走出来,坐在了自己身边。
  “在想那个人?”孟泊川问,语气就像是一个稀松寻常的寒暄。今天的事情太过混乱,孟泊川的问话却听不出任何情绪。
  左红昭点头:“嗯,如果他在,他会给我答案。”
  “就像你给我答案一样?”孟泊川自然而然地接左红昭的话:“你好像连谎都懒得和我说。”
  左红昭的情绪不是很好,不想安抚眼前的孟泊川。如果说最初相遇时,左红昭几度想将孟泊川当做高昱涧,情难自已,那么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后,左红昭对孟泊川的认识已经从莽撞的傻小子到如今有所担当的少年。她就像看待一个不谙世事的后辈,左红昭看得到孟泊川的努力与进步,也看得到孟泊川性格里的仗义、善良与勇敢等一系列闪光点,但这些不足以让左红昭放纵自己沉浸在幻想当中。残忍一点来说,左红昭此时只想依靠帮助孟泊川实现自己的梦想,来填补自己当年的遗憾。那个“来不及”的遗憾。
  孟泊川预料到了左红昭的反应,没有对左红昭的一言不发表示失望,像是在对左红昭说,又像是在安静的夜色里与自己对话:“唐兄来找我,想让我帮忙查叶姑娘身世时,我并不惊讶。我记得唐兄和我说过,叶姑娘有一个姐姐,手臂上有一个蝴蝶胎记,因此之前我都是朝着这个方向去思考如何利用这个线索帮助叶姑娘找到姐姐。直到第二天,叶姑娘女扮男装主动说要来见你,我猜想你和叶姑娘有渊源。之后你不让我听你们的对话,我还有些气恼,认为你凡事都不愿让我知晓。但是当你特意将袖子挽起,当着我的面收拾胭脂柜台,让我看见蝴蝶胎记时,我才明白,叶姑娘的事情并不简单。”
  “所以你知道了叶阑珊在说谎。”左红昭听到这里,搭了一句话。
  孟泊川点点头:“是的,她只是想找到你,让你帮她做事情。叶姑娘一直在等,等她手中有足够的筹码去和你谈合作。在她救了唐家堡少堡主后,她知道她有了这个筹码。”
  “她确实来找我谈合作,但是我拒绝了。”左红昭回答着,饶有兴致地问孟泊川:“但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查到她和陈贵甫的关系的?”
  孟泊川享受着和左红昭在一起的每一刻:“叶阑珊有求于你被你拒绝以后,陈贵甫找上门来,她装晕倒拖延时间。从这里来看,叶阑珊对陈贵甫是渴望逃离的,但是她又碍于之前的谎言,不能在明面上和陈贵甫起冲突。唐兄注意到这一点,来告知我。我去查了长安城的户籍名册,确实有一个叫陈贵甫的郎中,但是在四年前突然失踪了。我查过案宗,他的家庭和睦,妻儿相处融洽,没有理由会平白无故消失,所以他想来是不得已‘被失踪’。根据当时画师画出的陈贵甫画像,我拿给唐兄确认后,确定在唐家堡中自认是叶姑娘师傅的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陈贵甫,自然也不是什么大夫。”
  “但是既然他知道陈贵甫是一个大夫,就说明他与陈贵甫的失踪案有关。”左红昭点点头:“还不错,继续说。”
  “我和唐兄找到陈贵甫的家人,得知陈贵甫失踪前,曾经接诊过一个男子。当时那个男子身负重伤,陈贵甫行医归来在山林中遇见,好心救了回来。但是这个男子醒来时,却立刻离开了陈贵甫的家。男子离开的第二天,陈贵甫就失踪了。根据核对,我们可以确定,陈贵甫救治的那个男子就是在唐家堡谎认是陈贵甫的人。”孟泊川说到这里,低沉了下来:“他是故意用‘陈贵甫’这个名字的,他是故意让我们查到叶姑娘的背景的,。”
  孟泊川转头看坐在一旁的左红昭:“我们和他的谈话你应该都是知道的。”
  “知道的,你特意约唐苏木在胭脂铺商议和陈贵甫见面的事情,不就是为了让我跟着去吗?”左红昭苦笑:“我们居然用这样的方法,彼此传递信息。同在一个屋檐下,各自装作若无其事。我只是没想到,唐苏木会同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叶阑珊的自由。”
  孟泊川无法笑出来:“如果换做是你,我也愿意的。”
  “我不是叶阑珊,你也不需要做唐苏木。”左红昭知道孟泊川对自己脸上的伤疤无法释怀:“我脸上的伤痕是我心甘情愿受的,没有人逼我。”
  孟泊川无力地点点头:“你总是有很多秘密。”
  “不要试图去了解我,也不要去挖掘我的秘密。我帮你做捕头,有我的私心,并不是单纯地想帮助你。叶阑珊的过去,唐苏木承担不起,我的过去,你也承担不起。孟泊川,你不要入戏太深。”左红昭说话不留余地,话一出口,再难收回。
  孟泊川出乎意料地没有沉默,也没有被左红昭的话影响,他知道左红昭说这些话的目的,可是左红昭越这么做,孟泊川就越想知道左红昭痛苦的根源。人就是这样,总是不喜欢触手可得的东西。
  “唐兄喜欢叶姑娘,不是出于同情。”左红昭听得明白,孟泊川在用唐苏木和叶阑珊的事情自比。
  左红昭不想再纠缠下去,站了起身:“这个案子交给你,我很放心。叶阑珊再悲惨,你也要记得,你是一个执法人员。”
  孟泊川低头看着地面:“这就是‘旁观者清’吗?”
  左红昭呵了一口气:“不,是‘该清者清,该明者明’。
  孟泊川摇摇头:“只怕不过是旁观者‘轻,轻松的‘轻’罢了。”
  这是第一次孟泊川试图用嘲讽激怒左红昭,却没有成功。左红昭的嘴角上扬:“随你怎么想,我会帮你把这个案子办好,让你当上知府衙门的捕头。不过,想帮你成为捕头的人有很多,不一定轮得到我出手。”
  左红昭走进了胭脂铺,孟泊川在台阶上坐了一夜,他想不明白,左红昭究竟在恐惧什么,让她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将自己与他人的界限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当夜,在胭脂铺里的左红昭与唐苏木也是一夜未眠。
  夜夜好眠,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词句,在此时,居然成了最好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