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绰在住处收拾行装的时候,总能听到不远处谢星摇的住处里传来的一阵阵人声。看起来对她这招式好奇的人有许多。
他没多想,直到人声渐散,才听到清寂夜里的敲门声,他打开门,不意外便是今日出尽了风头的谢星摇。
“小长老有何事啊?”他笑问。
谢星摇往里头看了一眼,问道:“你要走了吗?”
“千锋会已毕,我自没有理由白留在这儿。”他话锋一转,“今日都忘了问,小长老是想要逢霜还是要夷山川啊?”
“你明知道的。”
他点头:“那便烦请小长老等些日子,门中弟子取来了,便来奉上。”
“你去哪儿啊?”她突然着急地问。
“底下的作坊出了些事,得去盯着些,都是掠影门的生意,不好跟小长老细说。”
夜里风起,吹得她发丝凌乱,发丝间的双目都失了光彩。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秦绰装足了糊涂劲儿,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提。
谢星摇垂着眼说:“哦,那明日门主下山,我再送一程吧。”她似乎本就管不着秦绰去哪儿。
“先行多谢。”他应下。
循剑宗山门中有一个喝酒吃食的所在,各门派弟子到今日总算全然松散下来,便都三三两两地聚在此处喝酒,也化解这几日来大大小小的恩怨。
“哎呀,累死我了。”霍云山抢过本坐在桌边的霍云水手里的一碗水灌下,手里一个大包裹放在了桌上。
“这是哪儿来的东西?”霍云水问。
他声音弱下来,道:“逍遥市的。”
这样一说,霍云水也明白了大半,毕竟这儿的许多正派弟子是不屑,或者说不敢去逍遥市的,但也不是对里头的东西毫无兴趣,便只能托人去买回来。
她哥准是又趁机赚钱了。
而后霍云山拿出了从逍遥市里带回来的一坛酒,怕洒了,便单独放着,问道:“你谢姐姐呢?不是说好这个时辰来吃酒吗?”
霍云水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何不见人。
等到众人都酒酣耳热时,霍云山兄妹俩才看到门口出现了熟悉的人影。
谢星摇来得很静,她神色不算好,霍云山闹不懂她是为哪桩事,便劝道:“你今日出了那么大风头,好好喝几杯就是,哪有那么多烦心事?”
谢星摇坐在那儿,难过了半晌,突然听进去了霍云山的话,拿起一旁的酒坛子就是一顿猛灌,把自己呛得厉害。
“喀喀。”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喝错了!”霍云山看她灌了小半坛才反应过来她喝的是他从逍遥市里带出来的那酒,拍着她的背,一个劲儿问她有没有事。
霍云水赶忙上前来帮着扶住谢星摇,问:“这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只能祈祷咱们师姑没那么有良心,这酒里最好兑过水。”他翻了个白眼,也还好只是暖情用的,否则他这条小命也得交待在循剑宗这儿。
但此时的谢星摇猛然抬头,脸上顿时多了两抹红晕,她本就不怎么喝酒,这一下算是喝多了。
平时还能装出几分沉默、庄重的人,此时拉着霍云山的手臂枕在自己头下面,愁得脸都皱成一团。
“来,咱们先回去啊。”霍云山只能无奈地叫霍云水把她扶起来。
可谢星摇也没有他们想的醉得那么厉害。她突然坐起来,好像清醒了一些,委屈地说:“我不想让他走——”
兄妹俩对视一眼,因为千金花的事,大抵猜到她说的是谁。霍云山无奈,想赶紧把她拖回住处,免得在外面生出什么事端,便一边扶起她一边糊弄着:“人家毕竟不是你们循剑宗的人,该走还是得走的,你呀,别那么死心眼。”
是啊,他又不是循剑宗的人……
等等。
谢星摇突然脚步都不软绵了,差点儿把霍云山绊了一跤。她转过脸看了看霍云山,看得对方心里发毛。
“你说得对。”她说完,挣脱了两人,直直就往门外走去。
兄妹俩不敢放她一个人去,便都跟了上去,就一路跟着她回到了住处,就见她在屋子里头一阵翻箱倒柜,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个盒子,还有好几把剑。
她眼神仍旧呆呆的,但是脚步稳健了许多,并没有太多喝醉的样子。
霍云山兄妹正想跟上的时候被她阻止了,而后她就一个人朝着不远处的屋子走了过去。
“咱们要不要跟上去啊——”霍云水还是很担心。
“嗯……小孩子快回去睡觉,小心长不高。”他能猜到谢星摇去干吗,突然声调一转教训起霍云水,后者一脸莫名其妙就被他赶着回了住处。
秦绰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屋的时候见到谢星摇去而复返,手上拿着不少东西朝着他这儿走来,而她拿的东西中就有那朵千金花。
“秦绰,你别关门。”她远远见到人影便叫了一声。
她喝醉了。听到那声音,秦绰就明白过来。
他靠在门边看着谢星摇直直走了过来,而后她把那朵千金花往他怀里一塞:“喏,给你,不许不要。”
看着她气鼓鼓的,秦绰一时哑然,那朵花已经在他怀里,也没法拒绝。
而后她终于抱不住那么多东西,放在最上头的几把剑哐当就掉了下去,一个个被砸得出鞘,在夜里刀刃露出寒光。
被寒光晃了眼,秦绰笑问:“小长老,这是嫌我昨日拂了你的面子,还是恨我买你回去解毒啊,这是准备杀我雪耻啊?”
她慌忙摇了摇头,而后把怀里的盒子递给他,被酒催得两片云霞在脸上更见嫣红,她磕磕巴巴地说:“我来……提……提亲。”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连舌头都容易大起来,她半天都捋不直,说得吞吞吐吐的。
“这里面是房契、地契、银票,还有一些玉佩、带钩、簪钗什么的玩意儿,哦,这几把剑也值一些钱,也算是我所有值钱的东西了……喏,都给你。”她一样一样说起来,话语里全是醉意。
“谢星摇,”他打断了面前的女子,可他的声音在风里也多了几分克制、沙哑,“你喝醉了,回去。”
她愣了愣,眨巴着眼睛,歪了歪头,又摇了摇头:“我没醉。我说过我喜欢你的啊,所以来提亲嘛——”她盯着秦绰,那双眼里的确看不出什么醉意。
“我这人最讲究了,小长老恐怕养不起我。”他尽量笑道。
她摇摇头:“我会种地,虽说收成不怎么样……但这几年我也没把自己饿死,山上的地,我租了许多出去,但剩下的也够我们吃了。我可以去跟山下的李大叔学养猪和鸭,还有药材什么的,我也会种……我养得起你的。再不济,我能保护你嘛,你们掠影门的人的确功夫都不太好。”
他总是不能去看那双眼睛,太过直白的情意从来都不是他能招架的。
喉头蔓延着一股酸涩,他将那朵千金花放在一旁后,将掉落的东西捡了起来,拉着谢星摇说:“走,回去。”
在摸到她手腕感受到一股浮热时,他皱起了眉,而后伸手给她把了脉,皱眉问:“你又吃什么了?”
“是喝了酒,不过,霍云山说,那是他从逍遥市带出来的。”她也蹙着眉答。
“谢星摇,你是不是听不进去话?上回怎么跟你说的,还敢喝这种东西?”他突然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