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暴还在酝酿,莫渚抓住陆遥枝那刻,她的意识好像清醒了些。
“小莫……”
“陆姐。”莫渚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小……莫……你……你。”
清醒没持续多久,陆遥枝翻脸不认人,眼角变得晦暗,再一次沉默不语。
“陆姐……陆姐!”
压抑的气息一下子涌入Omega的鼻腔,莫渚闷闷咳上一口。
不行,离陆遥枝清醒还差一点儿,但是信息素已经临近亏空了。
莫渚屏住呼吸,君子兰释放的压迫信息素一直在折磨他,好比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一点点挤压着肺部的空气,让他觉得窒息,难受。
鸢尾腺体变得脆弱不堪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即使清楚亏空腺体能量的后果,莫渚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地压出最后一丝信息素。
一时间,尖锐的耳鸣跨过听觉,视野迅速模糊,莫渚那双纤细白嫩的手抓着陆遥枝的肩,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终究还是撑不住了,往前一栽。
陆遥枝下意识伸手,接住了他。
而曾经,这双手也是如此接住他的。
陆二世早期,只把莫渚当作可有可无的工具,什么时候心情好,唤到房间里陪自己玩玩。
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随时都会把他扔掉。
五分钟前,莫渚还被陆二世摁在床沿上欺负,现在就一个人出了陆院大门。
不知道陆二世今天抽了什么疯,张口闭口就对他冷眼相待,还不允许莫渚在自己卧室里停留,连准他休息一会儿的时间都不给。
热潮未退,莫渚抓了外套穿上便走。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习惯了会好的。
身上被陆二世弄得很乱,天色已晚,他缓上口气打算叫熟人来接,发完消息就倚着岔路口的枯灯等。
什么叫油尽灯枯,那时的莫渚估计不太明白。
夜深人静的街道没什么人,虽然从这里走回家不算远,但他现在双腿绵软,使不上劲,走路又一颤一巅,很麻烦,加上乱动也会不舒服,就索性让人开车来接好了。
等了没一会儿,熟人回消息说半路出了点儿事,现在搁局子里喝茶来不了,准备让另一个朋友代替他去接。
莫渚抱歉着说不用了,他还是自己走吧。
虽然算作歇了一会儿,但每走一步,脚跟便带着大腿抽痛。
莫渚强忍着难受走了一段,然后连肚子也开始痛。
实在没办法,他挪不开步子,只得原地蹲下来苟且休息片刻。
胃里在翻江倒海,半靠着电线杆子干呕两口,用嘴喘了会儿气才稍微舒坦点儿。
摸出手机,念叨着还有什么能帮一下自己的人,结果除了110好像确实没什么可打的。
银白的发丝在肩上轻颤,莫渚吸了下鼻,刚躬着身子站起来,就猝不及防地一口开吐。
不吐还好,一吐吐小半天。恶心感愈发强烈,喉咙连着舌头一起苦。
莫渚用手拨了拨头发,疑惑下午晚饭都没吃,怎么还吐得那么厉害。
“谁家的小O啊,大晚上的不回家,哦我家的啊,那没事儿了。”身影渐渐盖住莫渚眼底的灯光,一方绣着月挂枝头的手帕递过来,莫渚道了谢,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没隔几秒又开始吐。
“这怎么了这是?着了风寒了?”陆遥枝赶紧帮他拍背,又释放信息素给他。
莫渚抓着帕子捂紧口鼻,饥渴地吸取着上面沾染的Alpha信息素。
陆遥枝的信息素类别和陆二世很像,这样做最起码能让自己好受些。
等不吐了,莫渚只说自己中午吃错了东西,弄脏的帕子会在洗干净后还她。
莫渚木然着,将手帕翻了个面叠好,轻轻装进口装。他已经尽量佯装正常,但神情里流露的悲伤还是被那双犀利的黑瞳所折取。
“不开心?那个小王八犊子又欺负你了?”
“……没。”
莫渚悄悄撇开视线,望向远处的一盏昏灯出神。
“我该回去了,陆姐再见。”
将要转身,小臂猛然被人一拉,他怔愣着想要把手抽回来,反倒让陆遥枝手上的力度重了三分。
“陆姐……你……”
陆遥枝也没额外动他,语气轻柔,捏着莫渚的脸说:“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啦?你身上一股陆子焉那个逼的信息素味儿,你自己闻不出来?”
他当然闻得出来,不然他为什么不愿意打出租车回去。
莫渚心里委屈,咬住下唇噤声,殊不料猛然一晕,整个人随即丧失意识。
再睁眼,居然是陆遥枝的房间。
莫渚低眼瞅瞅,身上衣服没动过,怀里有一个电热水袋,床头灯只拉了一档,不算亮,但可以看见墙上贴着的行程图和南城大地图。
推了门出去,陆遥枝趴桌子上睡着了,手边还有一摞叠好的衣服。
很显然,是陆遥枝给人带回来的。
莫渚抱着衣服去浴室里把身上的味儿冲掉,再到客厅,陆遥枝已经仰沙发上彻底睡着了。
不过桌上倒是莫名其妙地多了杯水,水杯底下压着一张纸条。
莫渚端起水,是温的。
抿上一口,是煮过的椰糖水。
他翻开纸条,上面写着:喝完了再休息,空腹睡觉伤身体。
莫渚有些感动,不觉间在甜里尝出些咸味儿。
他没有麻烦陆遥枝,他觉得自己不配,便把帕子洗好了放在桌上,轻手轻脚地掩着门悄悄离开。
次日清早,陆遥枝去卧室里转,小O果然一声不吭就走了。
没关系,她揉着翘了毛的头发从床头柜里抽出一本日记,翻到第94页。
日记本里画了一束花,笔锋轻盈又潦草,是简笔,但是有阴影又像素描。
这是小O昨天晚上拿着她的日记本乱画的。
时间往前推几个小时,陆遥枝带着莫渚回家,由于没手开门,直接一脚踹开大门完事儿。
给人摊床上,她默立一边考虑半天,觉得还是让小O自己收拾自己比较好,就安排人买了两套适合的衣服送上来。
忙完事情陆遥枝困得不行,连灌三杯高浓度咖啡缓解倦意。念叨着小O怎么样了,转身去卧室里看看踹被子了没有。
刚进门,发现莫渚仰躺在床,手里还捏了个本子。陆遥枝吓得连忙飞过来抢,莫渚机灵着往里一侧,本子咻一下从陆遥枝手上离远了。
“给我!”陆遥枝气鼓鼓的,好孩子怎么能翻大人的日记呢?
莫渚不为所动,淡然地单手扶着纸张换一页继续看,他银流的眸子睁得很大,盯着上面的字疏疏眨眨:“周六,晴,无事。周日,阴,劫了个非常好看的Omega跟我回家。”
微妙的表情浮现在Omega的脸上,他好奇地转了转眼珠,不顾气成河豚的陆遥枝往下念:“试问如何骗好看的男孩子跟我回家,一要哄,二要骗,三要陆子焉那个天杀的没良心,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人请到自己家。哈哈哈,一个小猫嘲笑表情,冒号,开玩笑的。”
他这一段儿念得毫无情感,甚至是咬文嚼字地念的。
“还我!”
陆遥枝伸手去抢,莫渚挑眉说:“就不。”
她气不打一处放,抱手直言:“你看就看!别念行吧!别当我面念!”
“那你出去叭。”
陆遥枝真听话,两三步跨到门槛处势要离开,转而一想,这不是自己房间吗?何必纵容了一个Omega对自己指手画脚?
扭身回去,莫渚已经盘着腿坐起来了。
他盯着日记本里夹着的一张照片出神。
这是陆遥枝和他们三个人的合照,应该很珍惜,特意封了塑不说,在日记本里压得也很牢实。
“……”
陆遥枝无语,但见Omega一副伤心郁闷的可怜样,实在不好说什么。
陆子焉的摊儿烂得没法儿收,好在没有更烂的摊子等着陆遥枝去处理。
莫渚把照片推回去,翻到前面一页,上面写着“:小O很可爱”。
陆遥枝老脸一红,从河豚升变成为熟河豚。
莫渚歪头,指着这行字询问:“可爱的是我吗?”
他将眸子眯成一条缝,笑容细腻,红润的嘴唇被一侧的薄光衬得分外柔美。
陆遥枝愣了好久,讷讷点头。
“谢谢,写下这行字的人也很可爱。”
细腻的笑容突然消失,莫渚抱着日记本往后一倒,毫无预料地泯灭声色。
陆遥枝面容波折,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查看情况,却见莫渚红润的唇迅速苍白,拧紧了眉头,还一手攥紧被褥浑身抽搐。
“你怎么了?小O?”
莫渚闭眼,只留出一道缝:“我疼……疼……陆姐……疼死了……”
陆遥枝闻言干着急:“哪里疼?快告诉我哪里疼?”
莫渚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哪里都疼……我会不会……疼死啊?”
君子兰安抚信息素率先泛起,陆遥枝掏电话,要约人来家里给莫渚看看。
电话刚通,莫渚便抢过手机,若无其事地说自己没事,不用来了,而后指尖一划,挂掉电话倒头趴着。
陆遥枝很不理解,这小O看起来弱弱的,怎么神志不清时这么霸道。
重拨回去,莫渚拦住她:“我不想有人来,他们治不好我,我疯的是心。陆姐,我会一直疼下去吗?”
陆遥枝的手松了,莫渚则搁床上翻了个身背对她。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真正清醒的时间很少,还很容易忘记这段时间里发生过什么。”
声音淡下去,慢慢熄没了影儿。
“小O?”
“陆姐。”莫渚突然说,声音比先前弱几分,“我现在,可能就是陆子焉眼里的,一个很脏的,带着标记的Omega吧。”
陆遥枝凝眉否定:“绝对不可能,陆子焉他敢!”
莫渚微微摇头,认为陆子焉应该会想起他的。
“一个妄自菲薄,对身体又不上心的人,其实也没必要接受别人的关心。陆姐对我那么好,没准,我哪天就……”
陆遥枝哎哎打断,她听不得这种话,只觉得定是陆子焉欠削。
半掩的睫毛缓缓疏动,莫渚翻回来将本子揽在怀底,继而横卧着趴枕头上,小声问她有笔吗。
陆遥枝顺笔给他,莫渚得了笔,叼着笔盖画画。
画了很久,几次改变主意,终于画成一束花。
他撑起来靠着陆遥枝的肩,困顿地把画展示出来:“送你了,一束小花花。”
模糊的声音安静下去,莫渚缓然闭眼,枕着陆遥枝的肩膀就睡熟了。
Omega的侧脸很耐看,高挺的鼻梁带有Alpha的英气,嘴角微张显出白牙,发丝会顺着耳侧飘到脸上,他的呼吸很平静,平静得令人心生怜悯。
陆遥枝没有打扰他,而是欣赏画作,盯着画底的一行小字:灵魂是最难养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