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立场外的齐束突然跪下来，体态僵直，神情呆滞，半晌，又躬着背趴在甲板上，手上的指甲往地上又搓又抠。

　　摩耳的嚓嚓声聒噪至极，一度让人背后发凉。

　　莫溪敛眼投去疑惑的目光，陆子焉也禁不住好奇往这边望。

　　齐束跪在地上猛吸一气，不知是因为莫溪制造的冷气还是什么东西，嘴里那口热气一团一团地往外翻涌。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左手掐住右肩，几乎要掐下来一块肉。面色很难说正常，铁青的卧蚕衬得两眼发黑，走路也摇摇晃晃的没个准。

　　莫溪抱手，看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陆哥……陆哥。”

　　齐束哑着嗓子朝陆子焉伸手。

　　“陆哥，救我……”

　　那双眼睛与之前见面时不同，小心翼翼的，充满了乞怜和卑微。

　　他是齐束，严格来说应该是陆子焉熟悉的那个齐束，而不是几天前死掉的那个齐束。

　　齐束走一步顿一步，手一直伸到前面举着，像失了魂一样妄图去够到陆子焉的手。他神神叨叨地念叨着救他，语速越来越快。

　　“陆哥，救我……我知道你回来了，是你吧陆哥……哥。”

　　“噗嗤——”

　　一滩血水忽然炸开，溅落在鸢尾领域外圈往下淌，看起来像没有雨刮器的窗玻璃，稀稀拉拉的，让莫溪觉得恶心。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陆子焉怔住，他刚刚亲眼看着齐束死了。莫渚捂紧嘴巴，拽着陆子焉衣角的手紧了又紧。

　　不正常。莫溪环顾四周，夹竹桃的气息依旧浓烈，那个人还没死。

　　万藏遥遁身从莫溪视野里的死角攻下来，主打一个让人措手不及。莫溪起势反击，二人迅速打作一团。

　　刀光剑影间，一个陌生的影子飘至桅杆上方，身影轻若鸿毛，没人知道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鸢尾领域的损耗愈大，莫溪索性将注意力集中到万藏遥身上，专心致志地，从船头打到船尾，再从船尾打到船头。

　　不稍一会儿，第二轮自杀式爆破开始。两个幸运儿瞬间炸开，血肉贴到墙上，血水渗入甲板，莫渚闻着血腥味呕了一口。

　　太恶心了。

　　而下一次，会死四个人。再下一次，就是八个人。

　　陆子焉安顿好莫渚，释放安抚信息素让他能好受一点儿。又对莫溪施加了目标转移，这种能力用在自己身上是反弹效果，用在别人身上同样产生反弹，但会削弱原本攻击的一半儿威力。反正聊胜于无。

　　“三点钟方向！”陆子焉站在外场大喊，莫溪立刻投了把冰棱过去，正中万藏遥心口。

　　冰棱融进人体内部会使体内的自由水迅速结冰，万藏遥中招后皱起眉头，却只花上半秒抹平额头，继续与莫溪纠缠。

　　拟似死使并非无懈可击，陆子焉还是陆焉的时候曾和他干过一场，倒也清楚万藏遥本体的弱点在哪。

　　他一面将目标设置成万藏遥，一面开了嗓喊：“他的弱点是眼侧，你瞄着眼睛打！四秒后手臂抬高四十五度向上挥！”

　　莫溪反应迅速，万藏遥听到后则是立即抽身远离莫溪，四秒刚走，神经一抽竟亲自送到了莫溪拳边。

　　倒带，强制回溯个体所做的运动轨迹。

　　万藏遥表情失色，连着又挨上几拳，顿时眼冒金星，太阳穴突突突地狂跳不止。

　　“趁现在，把他的眼睛挖下来，快，要迅速！”

　　陆子焉搁场外指挥，虽然他说得有些令人不明所以，但莫溪还是照做了。他唤出冰棱爬上万藏遥的脸，刺骨的荆棘似是有生命一般快速生长，锥向眼睛。

　　万藏遥垂着脑袋忽然歪嘴邪笑，眨眼间，一袭白衣从天而降，单手抡着一弯寒光大剑砍下来，啪地一声碎了冰棱。

　　这人黑发马尾，身形高挑消瘦，衣摆长过膝间，两侧开腿，素衣边缘娟着幽红的兰花绣边。

　　大剑嵌入甲板，那人下来时顺剑而跪，只看得见背影。左手握住剑柄，右脚踩着碎冰缓缓站起，大剑拔出，那人一记脚踢让剑弹上去搭住肩膀。

　　剑身上飘着电光，顷刻，君子兰信息素溢满船体，催得冰裂气散，压得人喘不过气。

　　陆子焉登时愣住，这股信息素莫名熟悉，那个人的身影也莫名熟悉。

　　他的大脑在记忆中查找、检索，排除一条又一条讯息，最后不可思议道：“不可能是……”

　　陆子焉这样看着，表情有些痴。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

　　身穿白衣之人转身，是个女Alpha，即使眼睛上蒙了白布条，也依旧遮不住那透白的肌肤和英俊的面容。

　　万藏遥暗笑，从容地拿帕子擦净嘴角的血沫，立起身，语气不明：“你来解决他们。”

　　白衣人：“是。”

　　眨眼间，万藏遥消失不见，那人提剑平举，场面一度安静，只有被风卷动的两缕刘海在缓缓飘扬。

　　时间过去五分钟，第三轮爆炸死了四个人。

　　莫溪心里一紧，本着尊重的态度，他不欺负女士。可是眼下又没有其他办法，只得用冰笼将人囚禁起来。

　　可白衣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挥剑斩冰，行动干练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她单手拖着剑一步步走近，剑身在甲板上擦出火花，拖行划出的痕迹足有一尺之深。

　　大剑高扬，莫溪无奈劈了根桅杆淬成手臂大小的短刀硬挡下这一击。别看是个女A，力气可不小，比莫汀那二两肉大得多了。

　　莫溪趁机分析起她的信息素类别，君子兰信息素，分类属于高危，个人能力包括格斗术和“？？？”。

　　“？”

　　莫溪忽然想起来一个人。对哦，陆子焉的面板全“？”来着。

　　一番争斗下来，第四轮爆炸带走八个幸运儿。情急之下给白衣人甩了几块冰棱，还给刚刚在线现在突然就离线的陆子焉挡了几招。

　　眼前这位同为君子兰Alpha的女士他没有印象，可光看骨相又觉得在哪见过。

　　他拧着她的胳膊往外翻，躲过擦着胸膛砍来的大剑，手中利器朝人脸上一挥，打中她蒙眼的白布。

　　原本狂暴的攻势立刻安静下来，她用手扶着落下去的白布显得无地自容，扔掉剑，犹豫着又把剑捡起来插到脚边。

　　她抓着白布条转过来，一双黑澈澈的眼睛盯上莫溪，她摇头，视线挪到陆子焉身上。

　　“陆……”记不起来，她歪着头疑惑，“陆……”

　　陆子焉也怔得说不出话，寒风刮过甲板，他看着她的影子喊：“陆遥枝！”

　　陆遥枝，多年前的陆氏长女，才华出众，待人谦和，只可惜从Alpha分化成Omega，因不满现实而自焚于教堂。

　　莫渚也见过她，那是留存在第二个陆子焉身上的事。

　　时值秋冬，凉风浸过城市，莫渚寻找陆子焉的日子已经一月有余。经人追查，陆子焉在南城的一家洗浴中心有过活动。

　　莫渚形单影只地去找他，却偶然发生了意外。

　　Alpha自顾自地吸了一口烟，低眼打量眼前瘦弱的Omega。

　　“你——今天吃药了没？”Alpha问。

　　莫渚：“陆子焉，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的Omega呀。”

　　他已经解释了很久，语气越发委屈，两只眼睛忍得通红，几乎快要哭出来。

　　陆子焉咂嘴：“你长那么漂亮，怎么说话没大没小，哥万花丛中过，哪有Omega？哼。”

　　这时的陆子焉刚回溯不久，直接附身到陆家二少爷身上，所以根本不记得他。

　　陆二世又抽了口烟，实在不耐烦莫渚，打发道：“我可能泡过你，一夜情也正常，说吧，想要多少，四百万够不够？”

　　莫渚的心忽然拔凉拔凉的，嘴上依旧不依不挠地解释：“我真的是你的Omega，我有你的标记。”

　　他把衣领扯开，露出颈子上的君子兰标记图案。因为天生对信息素敏感，他极少在有陌生人的地方将腺体暴露出来，现在这么做也只是想让陆子焉相信他。

　　陆二世呲笑，咬住烟卷露出俏皮的虎牙，手里捏着打火机把玩，顺便点燃了放在一旁的香蜡。

　　火苗飘摇乱晃，透出一股迷茫。

　　“你这样的我可见多了，加钱呗，想要多少？”

　　莫渚心里空了，他不敢相信陆子焉刚刚都说了什么，抓住他的手，一边释放自己的安抚信息素一边问他：“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才把我忘掉的……”

　　他握住陆二氏的手，让冰凉的掌心贴上自己温热的脸。泪渍未干，陆二世把手毫不留情地抽了回去。

　　他捻住莫渚的下巴尖儿瞅瞅，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玩一玩也不亏，不过是别人玩剩下的，没多少意思。

　　莫渚以为陆子焉想起他了，或者至少对他还有些印象，立刻贴近了些与陆二世交换视线。

　　那双银瞳对每个人的吸引力都很大，陆二世看着这眼睛，不知不觉便沦陷其中。他搂着美人的腰，点着唇角掰开下颚。

　　莫渚自然是迎合他的，通过标记断定这就是自己的Alpha，标记永远不会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