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书名:死生 作者:童庭猫宴 本章字数:3947 下载APP
  刘哥留了个香甜的馒头给阿雪,说是从厨房偷来的,早前见他心不在焉的,也不说话,这几天未见,到是瘦了不少,面色也不好看。
  
  “发什么愣呢,趁着歇息赶紧吃,这可是刚出炉的,热乎的。”
  
  阿雪说了声谢谢,小口咬了一点,刘哥见他闷闷不乐的,便问道:“你怎么了?有心事?”
  
  阿雪摇摇头,刘哥拍拍他:“你这一看就是有事的脸,我来猜猜,必是你跟陆照阳有了什么矛盾,这小则是动了口角,大则动了手,左右还是你吃的亏多。”
  
  “你这真让我说中了?”刘哥得意地笑起来,阿雪仿佛说中了心事,放下手中的馒头,发起了呆。
  
  刘哥见此诶哟一声,推推他:“到底多严重啊?我看你魂都没了。”
  
  “都是我的错罢了。”
  
  “你的错?”刘哥摇摇头,阿雪当他不信,便解释道:“的确是我的错,我总惹他生气,事情也做不好,还被人骗,最后还要难为他,他是我恩人,我报答不了他,净是添乱。”
  
  “你这话说得,合着一点好都没了?这你罢——确实有些愚笨,不过未必都是你的错,上次我还看见你脖子上的淤青,我没问你,但心里一想,肯定是那陆照阳做的了。”
  
  阿雪道:“那也是我先惹了他生气……”
  
  刘哥打断他的话,道:“这多大的气能跟一个人动手啊?况且你身子单薄,哪里扛得住,他便是生气,也不该这么对你,你那块伤好多天才消下去,这多少苦有你受的!”
  
  刘哥叹口气,继续说道:“我虽一开始是不大喜欢你,想你细皮嫩肉的,哪里做得好这些,别是添乱,可后来倒觉得你尚有可取之处,我才明白他人之言也未必都听得,因此便对你没了那么多成见。”
  
  他的话让阿雪略感惊讶,不说酒肆里的人有些至今还未给他好脸色过,可头次听闻夸奖倒把他吓了一跳,有些不适了。
  
  “你可是觉得我骗你?”刘哥问。
  
  阿雪老实地点头,若是真话,这却令人有些开心了。
  
  “我骗你作甚,又不图钱财,论穷我不穷?谁骗谁呢,你已这般可怜,还要骗你,那我成什么人了?”
  
  刘哥赤诚一番话,令阿雪心有触动,想及刘哥从未嫌他,也从不和别的人一块瞧不起他,偶尔还提点他两句。
  
  “刘哥识字吗?”
  
  “怎么这么问?我到只认识些名姓,又不是要作什么诗,搞那学问。”
  
  “我倒是认得我名字,前几日陈郎君帮我写了,我才知道是这么写的。”
  
  “听你这话,莫不成你是想要读点书认个字不成?”
  
  阿雪抿唇笑笑,刘哥摇摇头:“这字有什么好学的,这家里有条件的才去读书,四五岁便开蒙,你现在想学,可是晚了!”
  
  他说得在理,村里头包括镇上真正认字读书的没几个,多得是一知半解得过且过,既不神妙何必去钻研?那该是有钱的,有权的贵人们的事,哪里轮得到他们。
  
  在刘哥眼中但凡是读书的,少不得家中有些钱财,还有些门路,这才可能会出人头地,再是文曲星下凡,神仙保佑,才有能被某贵人相中,去都城谋个一官半职,可如今半壁世家把持,他们平民读这个书到没意思,不如手中的馒头香。
  
  “你看那陈郎君,是个读书人,可家里也不好,他能有机会进了书院,甚至得了什么举荐,靠的就是东娘子家与现在咱们这县长有些渊源,再者咱们这一县之长那也是有些头脸的家中出来,这其中利害盘绕,一层一层上去,那要算起关系来,可复杂了,这陈郎君若是把握住机会,也不是没有,咱们是没那命的。”
  
  阿雪十分腼腆,略羞道:“我不是那意思,就是要能识清字,看得懂写了什么,我就知足了,哪里比得上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呢?”
  
  刘哥一拍手:“这简单,你去找本开蒙的书,随意翻翻,很快就认识了。不过我倒劝你,认识几个便行了,认识多了,这心就大了,想的也多了。正经的还是过日子重要,千万别有别的心思。你说是不?”
  
  “可是或许看些书也好,略懂些道理,日后便不会有人欺负了。”
  
  “诶哟哟,合着你觉得读书的不会被欺负?”
  
  刘哥突然大笑几声,阿雪瑟缩几下,捏着馒头,小声问:“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你倒是憨得天真,你知道什么人会被欺负吗?”
  
  阿雪摇头,刘哥指指他道:“便是你这样的,拳头都没有,保护自个的是拳头,是这个,懂?”
  
  他在阿雪眼前握住了手,强调了几遍:“这跟读书没有任何关系,可有了拳头还不成,你得比别人厉害,有地位,有钱,这样强的欺负弱的,弱的欺负再弱的,再弱的就去欺负那些还要弱的,这一级一级下来,从没有下面反了上面的。你到别不信,咱们这地方小却也常常不饶人,那王都长公主,恶名在外,嚣张跋扈,凭得是什么?就是公主的名分,那就是她的拳头!而你,就是被弱的捉住,欺负得更弱!”
  
  “阿雪!”刘哥警告他,“读书识字万不是什么好事,便是这上头强中更强,却也是一头压一头,你……”
  
  刘哥还要继续说,突然被跑进后院的人打断话头,急着道:“你们还在这闲着呢!”
  
  “急什么,这不是还没到上工时间。”
  
  “诶哟,我说的是陆雪,那个什么陆照阳你认识罢?”
  
  “怎么了?”阿雪问,那和刘哥差不多年级的小伙子拽住阿雪,拉着往外走,“陆照阳出事了!只听什么惠娘子告他蓄意伤人,被县长赏了板子!你与他认识还不快去看看?”
  
  “板子?”阿雪一愣,反而显得刘哥的话更加清晰,背后泛起森森冷意,好似说中了一般,即刻印证在了面前,由不得人不信。
  
  那人回头催促道:“诶!你怎么傻了似的!拉都拉不动你!”
  
  见阿雪好似厄住了,那人使劲掐了一下他的手心,好容易唤出来,仿佛从水里捞起,才呼吸到一点新鲜味,只记得陆照阳吃了官司,这便是天大的事,是要死人的!
  
  阿雪被拽到门口,人群已散去,而他寻了半日也没找到挂念想见的人,却等来从里款款走出的阿惠,阿雪怵她,怕她那些手段,可他又极度想要知道陆照阳在哪,便问她你做了什么?他人呢?
  
  阿惠蒙着纱,笑道:“你倒是胆子大,向我兴师问罪。”
  
  “我只是想知道陆照阳在哪。”
  
  “他啊,或许死在半路上了?”
  
  阿雪心里头一跳,想受了伤他往哪里走去!因此回了身子拔腿往家中跑去,跑得肺要炸了,腾腾冒着烟,终于跑到了家。
  
  陆照阳磨着毅力早他回了一步,外看与常人无异,不像是受了刑,只到了家中才显出一丝痛,记得被人顷刻按到,众目睽睽,皮肉筋骨混着不甘与冷火化作了滴滴答答的汗,扒了灰蒙的颜面,展示给人看什么叫可笑可怜。
  
  阿雪蹑手蹑脚靠近,不敢打扰他,见他浑身出汗,想必是痛极了,便拿了干净的布巾替他擦去额上的汗珠。
  
  察觉人来,陆照阳睁开眼,将阿雪撞了个遍,狼狈模样叫他看了去,闭上眼犹觉板子打得怄人得脏,却听某声他还瞪着我,又是几下极重的,堂上人问可是服了没有?
  
  他听心里拉扯着一个不服,说出口却是一个服字。
  
  惠娘子可满意了?
  
  慢悠悠的,一辈子烂在心口上的作呕的声音——既如此,便饶了他。
  
  那个女人与他或与阿雪,混在了一道,无能为力,他想到了被折磨的阿雪,就见了他在面前。
  
  “滚……”
  
  他见一张花脸,脏兮兮的,阿雪摇头说不滚,擦了一把脸,不想脸更脏了。
  
  陆照阳索性别过头,当作瞧不见,对阿雪的举动也未说什么。
  
  阿雪擦了一会汗,便觉得心上疼,只要陆照阳蹙紧了眉,就疼上一分,手里动作更轻,最后碰也不敢碰。
  
  陆照阳复又掀开眼,道:“我又没死,你哭个什么?”
  
  “可你疼啊。”
  
  阿雪泪眼汪汪,陆照阳扯着嘴角,拂开他的手:“这算什么?又不是学的你。”
  
  阿雪局促地捏着手,看着他闭上眼,握着紧邦的拳头,阿雪便伸手握住了那拳头,轻轻地抱住。
  
  陆照阳敏感地撤了手,却拉扯到伤口,睁开眼瞪了阿雪,怪他动手动脚,可碰上他泛红的眼,晕开撒了墨苦涩的泪,心软了,又更恨了一分。
  
  “总是哭,你有几个眼睛好给你受的?”
  
  “我不哭了。”阿雪赶紧擦干泪,“你伤口不要紧么?”
  
  “无妨,倒是你,突然跑回来,扣了钱找我说理去?”
  
  “我听了你被罚了,哪里还有心思留下来,就想着你,惠娘子还说你死在了半路上。”
  
  “你信她?”
  
  阿雪赶紧摇头:“我不信她,所以回来找你。”
  
  陆照阳笑笑,阿雪却开心不起来,因他的手还紧握着拳,那众人围着,光天化日之下吃了板子,若是自个肯定脸面全无,爬也爬不起来,哪里像他撑着回来呢?
  
  陆照阳无奈地任凭他泪水打湿在自个手上,如今散了几分力气,骂不得他,他就使劲哭,偏巧今日不仅没将自个哭烦了,到还哭软了几分,不由心里憋闷了。
  
  “陆照阳……”
  
  “嗯?”
  
  又叫了他一声名字,陆照阳奇怪地睁开眼,等着阿雪说话。
  
  临到头阿雪却又说不出来了,他想法简单,必须人提点才懂得一点皮毛,这头一遭是不打在他身上,而是害在了别人,这个别人还是他重要依赖之人,早在陆照阳带他回来,给了他口饭吃,再艰难,再嫌恶自个,也只认得陆照阳,往日怕他,谢他,现今心又要被疼死了,同时也有些不甘,只想如何是陆照阳糟了难!那阿惠却没半点错吗?
  
  他万分懊悔,伏在边上,陆照阳不知他为何这么亲近,过会才知人流着眼泪,死死握住他的手,还冷得发抖,连带累陆照阳的手也跟着颤抖。
  
  一双手瘦极了,力气还挺大。
  
  陆照阳屈辱犹在心头,但因阿雪的举动稍稍抚平,自想是吓着胆小的他不着魂了。陆照阳心下叹了口气,松开了拳头,摸到他掌心上的疤,“别哭了,我后头上不了药,要唐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