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试探

书名:清宫遗恨 作者:晨梦初醒 本章字数:10244 下载APP
原以为太皇太后或多或少会阻挠一下我和佟贵妃的计划,但想不到事情进展的远比我想象的要顺利的多,过了几日康熙告诉我太皇太后什么都没有说终究还是同意了这门婚事。我虽然感到惊喜却也隐隐有一些不安,但又说不上来那无端的恐惧来自哪里,只能自我安慰着让自己别想得太多。
   三日后,就在蒙古各部的特使返回蒙古之前康熙奉太皇太后懿旨将宜妃的妹妹郭络罗氏所生的皇六女指给多罗郡王噶勒丹多尔济的长子,待到公主成年之后就为他们俩举行大婚。消息传开宜妃姐妹俩所住的翊坤宫中尽是一片哀伤,但我却只能默默地对她们说一声抱歉,请不要说我自私,我的能力也仅仅只够救回自己的女儿罢了。蒙古特使走后,康熙降旨给内大臣佟国维,将皇九女指给他的孙子舜安颜。两个还是娃娃的孩子就此订了亲。
    
   “娘娘,外头挺冷的,把围肩批上吧!“
   临近年关宫里也是忙碌了起来,慈宁宫嫌人手不够,皇贵妃就叫我去帮忙。我今日依旧是起了个早,梳洗妥当用过早膳,批上前几日康熙差人送来的围肩,我领着秋云出了门。
   “娘娘,咱们今日去慈宁宫干什么呀?”
   走在往慈宁宫的路上,秋云随口问了我一句。其实她的问题也正是我想知道的。虽说明面上是太皇太后那里人手不够让我去帮忙,可是这几日观察下来,我发现自己在完全是件摆设。康熙向来孝顺,对太皇太后宫中的所需向来是吩咐我们超额供给的,那里的宫女和太监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个个勤快能干,再加上太皇太后身边还有苏麻喇姑这位心灵手巧亦友亦仆的人跟着我实在是不认为有我插得上手的地方。事实也正是如此,每日里到了慈宁宫后,我就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拉着聊天,根本就没有动过手。但我到情愿干些重体力的活也好过每日里这么着小心斟酌每一句话地和她们闲聊。这根本就失去了谈天说地的快乐,对我来说反而成为了一种变相的精神摧残。
   更何况自打上次为了芩淑指婚那件事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太皇太后看着我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打量和揣测,这种猜测却让我时时不安。这几年来我和慈宁宫之间没有过太多的交集,彼此一直都相安无事。正因为这样,她近来对我的格外关注才更让我觉得不安。
   想着想着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慈宁宫门口,我正要进去只见里头迎面走出来了一个人,待走近我才发现那人竟是福全的嫡福晋西鲁克氏。也许是没睡好吧,她的眼睛红红的,脸色透着些惨白。她初见到我只是一愣,随即高傲地仰起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越过我就往外走。我虽然总觉得她对我有些个敌意但又猜不出是什么缘故,也就没有在意她的失礼。身边的秋云低下头侧过身子让她走过去。她在经过我身边时却停了一下,略带疑惑地看了我们一眼,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露出恍然大悟外加震惊的表情,原本美丽的眼睛中浮现出一抹深深的恨意。她僵着转过身去,有些跌跌撞撞地飞快地离开了我们的视线。我虽觉得她的反映很奇怪却也无从问起,只得耸了耸肩走进了慈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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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妾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请安。”
   “起来吧。”
   我谢过恩后走至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准备又一天的折磨,但我却明显地感受到今日的气氛非比寻常。太皇太后靠在炕上假寐,而皇太后在见到我脖子上的围肩之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我的心中是一阵阵地发憷,隐约意识到这件火红的披肩不是等闲之物,却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注意到,自然地取下围肩交给一旁的秋云拿着,并努力地维持着满脸的笑容。一时之间我们三人竟然谁都没有说话,偌大的房中霎时就陷入到了一种怪异的沉默之中。我暗自用手绞着个在桌子下的手帕,心里头是七上八下的。瞧今日这阵仗,定是要出什么事了。我的额上因为焦急和害怕不由得冒出些汗珠,我也不敢用手擦,只得略略低下头掩饰内心的惶恐。
   “筝丫头,你进宫也有快有十年了吧!”
   终究还是皇太后先打破了这一室的尴尬。我虽然不知道她这么问有什么意思却也只能点点头恭恭敬敬地回到:“是,臣妾是康熙十六年进宫的过了年就整整十年了。”
   “时间真的是过得好快啊,你选秀那会儿的样子还留在我的脑海中,这一晃眼就已经快十年了。”
   皇太后像是在回忆过去的岁月,脸上露出了我所不明白的深思。十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我实在是无从得知,所以也只能坐在那里干笑着。
   “我看得出来,皇上对你很是上心啊,常常在我和皇额娘跟前提起你。”
   她慈祥地笑着说道,温柔的手也覆上了我那摆在膝上透着些冷意的手。
   “那是承蒙皇上的错爱,臣妾没有那么好。”听她这么着说,我也只能装作羞涩地低下了头谦虚了几句。
   “你就不用那么自贬了,你向来温婉娴熟又名晓大义,否则皇上也不会给你一个‘德’字的封号了。”
   她越是夸我越是让我心慌,我只能一个劲地推拒着。
   “好了好了,你这孩子脸皮还真是薄,我才夸了你几句你就羞成这样。对了,听说你最近抱了十三阿哥在身边养着是吗?”
   “是。”我点了点头回道,“虽然琳贵人就住在我宫里,可孩子养在我身边完全是我自作主张求皇上的。”馨惠在十月初的时候生下了一个健康的阿哥,长得很像康熙。他大喜过望赐名胤祥。馨惠产后身子单薄,她自知没有资格养育儿子终日是以泪洗面,我不忍见她就这么憔悴下去,这才求了康熙把胤祥留在我身边。我虽力弱,但这一宫之中的事好歹还做得了主。馨惠知道后是又哭又笑的,人也好了许多。我知道这有些不妥,没想到慈宁宫这边终究还是问起了这事。
   “傻孩子,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皇太后叹息一声,眼里却流露出几许担忧。再转过头去看向太皇太后,却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脸笑容地看着我,漆黑幽深的双眼中竟不露半分心思,让我无从揣测。
   “佳莹的身子一直都不是太好,听说这几年都是你在帮忙料理后宫的事务,是吗?”
   “臣妾只是帮忙管管帐而已,大多数事还是由佟姐姐做主的。”听见我这么回答,皇太后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惊讶。
   “哦,看不出你竟然能将后宫繁琐的账目管得这么好,就是当初佳莹管事时她也常常会碰到麻烦呢!”她说着说着却突然叹了口气道,“哎,不是我这个做婆婆的说自个儿的媳妇,贵妃实在是没办法和她那苦命的姐姐心雅比。原以为立了她多少能帮到点佳莹,却想不到还是要靠你来帮忙。说起来还是福全有福气。他家的绮琦不但有我们蒙古女子的豪气,持家的本事也绝对不输给心雅,将个裕亲王府打理得紧紧有条。前个日子王府里出了件那么大的事全都靠她一手压了下来,这事更是办的让我这个婆婆硬是挑不出半点刺。”
   听她这么说我不觉吃了一惊,今儿个是怎么回事,向来是个好好人的皇太后竟然也会数落起人来了。再说了,这事怎么又牵扯到西鲁克氏的头上了?我不敢做声,只是听她继续说道:“现下里除了中宫空缺之外,贵妃位上也是有缺啊!”
   她别有深意地说着,末了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这才隐隐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了,原来她兜了那么大一圈只是在试探我。我不认为她说康熙立钮钴禄氏是为了帮到佟贵妃的忙。这位贵妃娘娘的性子大而化之,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谁看了都明白她根本不是执掌后宫的料。康熙之所以会立她为贵妃完全是看在她是原辅政大臣遏必隆的女儿,孝昭皇后的妹妹罢了。我感到心上顿时浮起一阵寒意,想不到康熙对我的关注竟会给我带来这种意料外的事件。
   皇太后这么做无非是想试探我是否是一个满心算计,终日谋划着要往上爬的人嘛,好吧,既然如此我就给她们这么一个假象。做个贪心的傻瓜让她们一眼识破,总能称了她们的心了吧!这两位贵人素来厌恶趋炎附势,攀龙附风之辈,若是能借此给她们留下不好的印象她们应该再不会对我有兴趣了吧!
   一想到这里,我立刻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受宠若惊的表情,嘴角也露出拼命抑制却又抑制不住的得意笑容,身体也非常配合地微微发颤。抬头偷偷打量着皇太后,却见她竟然古怪地露出了一抹喜色,而一旁的太皇太后的神情则比较正常,较之刚才又凝重了几分想来是深深厌恶我这种类似小人得志的心态吧。算了,皇太后的想法不重要,只要太皇太后这么想就行了。我在心中这么安慰着自己,不觉为自己的演技感到窃喜,看来我还挺有演戏天分的,连这后宫之中第一精明的主都能瞒过。
   那日后来还说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有两件事的发生却在我的意料之中,一是那天暗示要立我为贵妃的话毕竟只是拿来做饵的,因为我始终都没有接到册封的诏书。二是自那一日起我终于不用再去慈宁宫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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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一点一点的迈进,禁城的黑夜越来越寒冷深邃。年关的喜悦却被朝堂上一次次的针锋相对而冲淡。两位负责治河的大臣起了分歧,靳辅和孙在丰各自坚持自己的主张,谁都不肯退让一步,互相辩驳的折子几乎是以每天以封的频率到京。
    “碰”的一声巨响吓了我一跳。我自书中抬起头向康熙那边看去,发现是他正在发脾气,那原本在桌上堆得高高的奏章也因为被他手中的折子扔中而倒了下来落了一地。
   “奴才该死,奴才这就捡起来。”
   一旁的顾问行早已经走了上来,弯下腰去准备将散落一地德奏折捡起来。
   “都不准动,朕没说让你捡,你捡什么?还有,这是朕扔的你又有什么罪啊?”
   康熙似乎真的很生气,不分青红皂白的对着他就是一阵炮轰。
   顾问行被康熙这么一吼顿时就垮着一张脸僵在了那里站也不是,蹲也不是。我看着他那副尴尬的表情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偷笑。好难得,竟然能看到康熙像小孩子一样地乱发脾气。
   满屋子太监宫女噤若寒蝉的样子叫我不忍,我放下了手中的书,笑着走了过去对他说:“哎呀,顾公公快起来吧,皇上这话你还没明白吗?皇上的意思是既然是他自个儿扔的他就会负责捡起来的。臣妾说的对吗,皇上?”
     我一脸无辜样地看着康熙,却见他的脸竟然有些微微泛红。他别扭地转过头去,蒙声不吭地弯下腰准备亲自将那散了满地的奏折一本本捡了起来。
   “皇上,让奴才。。。。。。”
   一旁的顾问行慌慌张张地就要帮他却被我拦住了。
    “公公,都这点了,皇上想必是饿了,你去看看消夜准备好了没有。”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会意地点了点头退了出去,顺道也带走了原本在屋里侍侯的其他人,将康熙这个闹别扭的大孩子交给我。不是我自吹,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又是女孩子们的老大,我自认对哄小孩子是很有一套的。
     “皇上,今日忙碌了一天想必是累了吧。”我拉着仍然在生气的康熙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轻轻地替他按摩着太阳穴道,”若是觉得累了就休息一下吧,犯不着生气呀,那多伤身体啊。“
   也许是我的按摩让他渐渐放松了下来,他的身体没有刚才那么紧绷了,原本皱在一起的眉也渐渐松了开来。屋里原本紧张的气氛也慢慢缓了过来,过了片刻之后,他有些无奈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先前那一室的平静。
   “朕不是累了,只是失望而已,紫桓为什么不能体会朕的心意呢?现在他和孙在丰为了治河的事闹得水火不容,朕本以为这次的事他会同意因此才让他们俩商量着办,想着给他们一个修好的机会,却想不到他不但不领情,还把话说得那么绝,这不是存心不给朕台阶下吗?”
   原来事为了靳辅的事,我的心微微地感到有些不安,想着要替靳辅说几句好话却又不知从和说起。
   “皇上……”
   我喃喃地唤了他一声却见他似乎是没有听见,仍然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着:“他为什么不想想孙在丰治不过要求上游不放水罢了,难道连这个他也不让吗?若是他负责治理下河,上游不关闸,他能在这巨浪之中从事吗?同样是为了朝廷效力,难道他就不懂什么叫做协作吗?还是真的如郭绣所言他只是利用河道总督得身份中饱私囊,提携自己人马?”
   他得声音虽然轻,但却句句在我心中如同平地一声雷般炸响。看来靳辅这次真是太鲁莽了,我谨慎地想了想后道:“皇上说得臣妾也也不甚明白,只是臣妾同靳大人有过数面之缘,看着他不是这种人呀,再说上次南巡时皇上不也亲眼见靳大人得治河成效了吗?”
   他闻言久久都没有做声,只是略略叹了口气。我见他一脸的疲劳心下也是不忍。“皇上……”我跪在他跟前握着他的手,他微笑着拉我起来坐在他膝上。“没关系,朕还有你在身边不是吗?” 我垂下了眼睛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眼中的热情。我不明白既然他给不起一个女人一生一世的承诺又为何要一次次地给人爱她的错觉呢?
   他不让我逃避他的目光,一手搂着我,一手抬起了我的脸,俯下身随即覆上了我的唇。我心中纵有万般地无奈却也只能将之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入了春,断断续续修了三年多的畅春园终于是造好了。康熙很喜欢那里,一落成就住了过去。园子里比不得紫禁城的华丽气派,却别有一番悠然自得。本说好到了待一个月就回去,可我有了身孕太医说暂时不宜颠簸,只能等安了胎再回去。好在畅春园也有正殿,上朝听政和宫里没有太大的区别。
   我喜欢这里,因为这里的天空没有顶,一眼看去,入目的不是高墙,不是琉璃瓦,是湛蓝的天空和满园的绿绿葱葱。时值黄淮两河的春汛,两位河督大臣经常往返京城与河道间。我时常在园子里走动,远远地总能见到靳辅跟在太监后匆匆行走的身影,只是随着天气逐渐温暖起来,他的精神却是越来越差。四月的时候于成龙加了太子少保衔,俩人素来是对头,我知道他的日子更不好过了。回宫的最后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故意在园子里和他撞见。
   他低着头,弯着腰避讳着我。我虽然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但他明显消瘦的身形以及松松垮垮有气无力的双肩到底还是泄漏了他的近日来的失意。我于心不忍低低地说了一声:“靳大人,放手吧!”
   他的身子猛得一僵,双肩微微一颤,压低了声音回了我一句:“娘娘又为何还不放手呢?”
   只这一句,却让我无言以对。我抚上依然平坦的小腹,黯然神伤。是啊,我又何尝不是如此的执著呢?我驻步,回头,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隐隐明白了他准备豁出性命力争到底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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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三,康熙一如往年一般出巡塞外,我因为有孕在身所以没有跟去。今年北京的夏天特别长,整个八月都闷热不已。即使到了九月里,这份热也怪异的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
   “今年的夏天可真是又热又长啊,哎,要是我再年轻个几岁,我就和皇上他们一块儿去关外避暑了。可惜哟,我老了走不动了。”
   我们几个没去的嫔妃这几日都会聚在慈宁宫中陪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聊着聊着,太皇太后却突然说起自个儿老了。宜妃一听立刻机灵地接口道:“老祖宗才不老呢,您还是和年轻时一样那么硬朗,臣妾知道您不去关外是为了替皇上守着京城,这样皇上才没有后顾之忧呀。”
   她说得是舌绽莲花把太皇太后哄得笑得合不拢嘴。过了会儿,她停下了笑声却突然转头对着我问道:“皇上什么时候到京?”
   我突然之间被她锐利的眼神这么注视着不禁愣了一下,随即醒了醒神回到:“说是九月初四起驾的,今儿个是十一日,应该就在这两天了。”
   “恩。”她点了点头,又转过去头去继续和宜妃她们说说笑笑,但她刚才看我的那一眼却让我自此坐立难安。
    
    
   “娘娘,这天也太怪了,都九月中了怎么还这么热呀?”
   依玛将我扶到躺椅上,在递给我清凉消暑的茶后,拿起了一旁的扇子替我打起了风。
   “好了,你别扇了,这么弄着你倒是一身的汗,我不热啊!”
   我的性子向来静确实真的不觉得热,但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了,这么长又这么热的夏天我还真的是第一次经历。
   晚间在看过芩淑和怡康后我稍加沐浴也上床休息了,但是我翻来覆去的却怎么也睡不着。自从怀孕了之后,我的身体比以往敏感了许多,今日的气压似乎有些低,我的胸口感到闷闷的。越躺越觉着难受索性坐了起来,让值夜的秋云为我点上灯看起了书。
   不知不觉的,案上的钟已经走到了1点,我也觉得有点渴就让秋云去为我倒杯茶,她说了声“是”后就走了出去。她手脚向来勤快,不消片刻就见她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
   “好香啊,是什么茶。”
   “回娘娘,是苏州织造曹大人贡上来得茶,前几日皇上让李公公给送来的。”
   她边说边将茶递给我,就在这时,原本平静的屋子却突然开始了晃动,先是左右摇晃了一下,再是上下起伏了一阵,油灯中的火光也跟着起起伏伏,闪闪烁烁的,而秋云的手也因为这震动而跟着晃动,手中的茶杯和杯盖互相碰撞发出阵阵敲击声,而杯中的水也因此晃出来了不少。
   是地震了!我记得曾经听几个年纪大的太监说过,康熙十八年,十九年,二十一年京城都发生过地震。康熙十八年七月的那次地震犹为惨烈,据他们形容那时是“声如雷,势如涛,白昼晖暝”。宫殿、民居十倒七、八。甚至还压死了靳辅的前任原任河道总督兼工部尚书王光裕。当时的惨状他们到现在还历历在目。但是自康熙二十二年以来北京一直都没有再发生过地震,想不到今儿个竟然被我给碰上了。抬眼看向秋云,只见向来沉稳的她眼中竟也有着一抹惊慌。
   “秋云,冷静一点,这只是自然现象,没事的,只要照着我的吩咐去做,我们都会平安无事的。”
   她听了我的话后眼中的怯意这才稍稍减去,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沉默地站在一旁等着我的吩咐。
   我思忖着刚才的那一下地震不是很强烈,现在过去了也快有一分钟了,也没有再次震动,那么刚才的那次应该是最初的小震波,大的震荡应该还要有一会儿,这段时间一定要充分利用好。
   我随即立刻和她赶到了两个女儿的房间,却见照顾她们的保姆和奶妈已经抱着哭成了一团。
    “别害怕,现在你们立刻拿上点水和橱里的点心,再带上几件衣服我们一起到外头去。还有,派个人去通知今晚不当值的其他人,让她们也照我说的做。”
   说完,我一边吩咐着,一边迅速地为怡康和芩淑照上外罩,自己抱起怡康,让秋云抱起芩淑率先往外赶,半路上遇见琳贵人身边的人我照样又吩咐了一遍让她也带着她主子赶快出来。
   出宫后我这才松了口气,紫禁城的地基比较稳固,但是木石制的建筑实在是禁不起地震的,所以只要出来了就暂时没有危险了。我原本狂跳的心才刚刚平静了一会儿,却见秋云一连担忧地看着我,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娘娘,皇贵妃还没有回宫。”
   “什么!佟贵妃还没有进香回来吗?”
   佟佳氏得到康熙的特准让她去香山进香,想不到她竟然还没有回来。别的地方我倒还不是很担心,大多数的嫔妃都随康熙去了塞外,剩下的几个平日里都挺精明的,应该问题也不大,只是慈宁宫那边我却有些挂念。太皇太后已经74岁了,行动自然不如我们年轻人灵活,而皇太后虽说只有五十多岁,可是前几日把脚扭了一下,行动一直不是很方便。现下里佟贵妃赶不过去,那儿怕是乱作一堆了吧!
   此时此刻,我的心中是矛盾重重,去还是不去?我反反复复地问着自己,反反复复地在心中挣扎着。她们两人毕竟与我无怨无仇,加上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即使是抱着尊老的思想我也应该过去照看一下,再说凭心而论康熙待我不薄,这两个人是他最重要的亲人,我若是就这么着放着见死不救,我的良知让我心有愧疚,可是……我看了看怀中熟睡的怡康,我真的是放心不下两个孩子。
   “娘娘,您去吧,现在佟贵妃不在宫中,能做得了主的也就剩您了。您放心,奴才即使拼了命也会保护好两位小主子的。”
   秋云看出了我的矛盾,主动站了出来,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看着她眼中的决然及坚毅我点了点头,将怀中的幼女交给她随即带着依玛就往慈宁宫赶。
   到了慈宁宫我才觉得老人家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虽说看得出是在睡梦中被人叫醒的却仍然是一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我到时慈宁宫中的人都聚在主殿之中围在她们两人周围。
   “太皇太后,皇太后,臣妾请您二位赶紧移驾到宫外的空地上吧。”
   皇太后听我这么一说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却被一旁的太皇太后拦住了。
   “这座慈宁宫康熙十八年地震之后皇上命人加固过了,十九年和二十一年的地震之中也没出过什么事,没必要这么劳师动众的。”
   天啊,加个固算什么,二十一世纪的建筑都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地震一来还不是照样塌,何况这木石材质的故宫呢!不过我知道我不可能跟她们讲什么地震的剧烈和结构力学,我只能挑她们的软肋下手。
   “是,臣妾知道,可是外头毕竟更安全不是吗?皇上出巡在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要是他现在在京城的话,想必定是会亲自背着您二位走的吧!”
   果然,只要是提到康熙就立刻有了效果。太皇太后在略略沉思了一阵后就缓缓站起了身子带头向外走,其余人也跟着鱼贯而出。走时我还特意吩咐了太监带上几件外罩、水还有干粮以备不时之需。也许是年纪大了受不了夜间的寒气,到了外面太皇太后竟打了几个寒颤。我让太监将带出来的外衣给她披上,她微微一愣随即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见到她们安全了我也就没有了心思再陪她们耗在这里,福了福身就告退。回去之后却见秋云果然如她所承诺的牢牢地守在两个女儿的身边。
   “辛苦你了。”
   将怡康自她手中抱过来后我赞赏地轻拍了下她的手。她却摇了摇头道:“娘娘对奴才恩同再造,即使是为娘娘豁出性命奴才也无怨无悔。“
   “你……唉……”
   看着她一脸的感激和坚决,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照道理今日是她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应该感谢她想不到却反过来要受她的感激,唉,这孩子,真是乖巧的让人心疼。别人对她的一点好就被她无限量的放大,受到别人的一点恩惠就生了涌泉相报的念头,真是个傻孩子。我叹息着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余震,所以也不敢让她们回去,一群人就在永和宫外头待到天明。其间虽然也发生过一两次小的晃动,却也没什么更大的事。到了天亮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余震了。我觉得这次地震和康熙十八年那次不同,想来应该是一次小规模的地壳运动,远没有那次那么剧烈。到了午间反复确定了没事之后这才各自散去回了宫。 
       
   才刚刚安顿下来不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我还没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就被拥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祁筝,你没事吧!”
   自头顶上传来的是康熙那熟悉的声音。他不是要明天才回来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皇上,您怎么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他搂着我的劲好大,我被他闷在怀中觉着有些难受,下意识地用手微微地推开了他。
   “昨个儿傍晚时朕就到了潞河,丑时的地震连潞河驻地也有感觉。朕放心不下所以就连夜赶回来了。”
   他眼中满是担忧地看着我,又湿又冷的手颤抖着抚过我的眉,我的眼,我的脸庞,像是在确认我的完整。
   “太好了,你平安无事真的是太好了,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朕……朕……”他说道后面有些激动地再次将我拉到怀中,他的唇贴在我的发髻边,而那双大手紧紧地抱着我,那力气之大几欲将我揉进他的身体内,“从潞河往回赶的一路上,朕无数次地责怪自己当初为何会将你一个人留在京城,让你独自面对这可怕的事,朕这一路上只能强迫自己拼命赶路,不让自己有任何时间去思考,因为朕甚至不敢去想失去你的情形。”
   他捧起我的脸让我看着他,也许是因为连夜的赶路,他的头发稍有凌乱,而一夜的无眠让他的眼睛周围浮现出淡淡的黑眼圈,下巴上也新近冒出了零星的点点青色。我有些心疼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庞感到手掌下微微的有些刺痒,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将它放在唇边重重地落下一吻,而那我所熟悉的幽深双眸则牢牢盯着我,不曾移开片刻。那一汪泓谭之中所露出的深情化为一张情网将我牢牢围住使我无法动弹,我没有办法移开视线也没有办法逃脱它的包围,只能看着他,听着他以无比坚定地语气对我说道,“筝儿,经过这次的事,朕知道朕绝对不会再放你离开朕的视线了,这种失去你的恐惧朕不想再尝一次了。”
   他的关切,他的担心,他的恐惧自他的眼神,自他发颤的手传到我的心中。时至今日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再骗自己,也没有办法再为康熙那一次又一次的失态找理由解释,我终于还是不得不面对今时今日他对我的这一腔深情。不知怎的,我的心中却泛起一抹酸涩,眼眶也禁不住湿润了。覆上他的大手,用我的手中的温暖为他趋散寒意,我看着他,努力地笑着对他说:“皇上,筝儿没事,筝儿很好,筝儿哪里都不会去的。皇上走时将筝儿留在这里,那么筝儿就一定会在这里等皇上回来的。”
   他深深地注视着我,缓缓地低下头,搂着我的手微微收紧用力,将那一份情意转化成激烈地吻。那吻中所包含的热情与失而复得的喜悦让我觉得分外的沉重,我只能紧紧地回拥住他,被动地承受着。
   “啊!”
   他突然抱着我躺到床上,手沿着我的脖子往下一路解开我衣服的扣子。他今天怪怪的,我怕伤着孩子忙用手抵着他的肩。
   “不要怕,朕不会伤害我们的小阿哥的。”他拉着我坐起,搁在衬衣下的手,轻扶着我微隆的小腹。“只有今次……,只有抱着你,碰到你,朕才知道你真的没事,不是朕的一场梦。”
   我心里一颤,眼眶一热,唇畔勾起一抹笑容,搂着他的脖子,慢慢低头轻吻上他的唇,在他的嘴角呢喃一声。
   “好……”
   他的手抚上我的后颈,另一只手挑下床帐,一时之间,秀着大朵牡丹花的帐子内一片春色迤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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